仁順是供奉古代葬禮上活人的簡陋風俗，人類犧牲是為了祭祀祖先(人耳)、神或自然界萬物而殺害活人，是現(xiàn)代人無法想象的殘忍和蒙昧。

曾有許多朋友問筆者，殷商大規(guī)模的人殉人牲是否真實，為何不見于史冊？思量許久，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并不簡單。

殘酷的人殉：難以想象的變態(tài)

從中華文明發(fā)展歷程來看，疑似夏代王都的二里頭遺址文明程度充其量算是龍山文化的升級版，而殷商文明之璀璨絢爛則如同空降兵一般神秘，突然之間提升了華夏的物質(zhì)文明維度。

▲美輪美奐的青銅器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禮記·表記》

商朝留給今天的映像無過于精美的青銅器、神奇的甲骨文和神仙打架的《封神演義》，而史冊上的商人無非是善于做生意以及“好鬼神”，甲骨片則是祭祀占卜后留下的記錄。

▲殘忍的人殉坑

事實上，考古學家和文字學家在發(fā)掘殷墟之前就從甲骨片里看到了這個民族的殘暴：

旬壬戌侑用仆百。三月。 丑卜,貞五〔百仆〕子卜，貞五百卜□ 。癸丑卜，■，貞五百仆用--甲骨卜辭。

這些輕描淡寫的“仆”就是倒霉的祭品們，他們是來自周邊各部落的農(nóng)民、貴族和軍人。來到他們這輩子不能想象的雄城--朝歌，也就是“天邑商”，卻不是為了開眼界，而僅僅為了滿足殷商貴族與先祖溝通的愿望被捆綁著送上了冰冷的祭壇。

在后世出土的商朝甲骨中，記錄人殉人祭的甲骨數(shù)量可達1350片，卜辭達1992條，從殷商建立到滅亡的數(shù)百年間，根據(jù)甲骨文可考的人祭數(shù)量多達14000余人。

▲甲骨片

商王武丁時期（大約42年）的人祭卜辟就有甲骨673片，卜辭1006條，祭用9021人，另外有531條卜辭未記人數(shù)。其中一次最多用五百個奴仆作祭祀，而這顯然不會是最多的。考慮到漫長歷史帶來的軼散，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無獨有偶，宋襄公在曹南會盟時曾將鄫國的國君在睢水郊外祭祀天神，這與殷商威懾四方諸侯的手法如出一轍；而以賢能著稱的秦穆公在臨時死拉了半個朝堂殉葬，導(dǎo)致“士子百年不入秦”，都是給嚇壞了。

很湊巧的是，宋是殷商遺民，而秦則是商代將領(lǐng)惡來的后裔，說他們跟先祖一脈相傳貌似不為過。

▲安陽商王大墓考古現(xiàn)場

而近代考古發(fā)現(xiàn)的大規(guī)模人殉遺跡則是嚇壞了現(xiàn)代人的小心肝，這是史冊上歷代暴君都沒能完成甚至不能想象的暴行。姿勢千奇百怪，或蜷縮、砍頭、撲地、捆綁、側(cè)臥，想及這些曾經(jīng)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不由得頭皮發(fā)麻：這是我們的血緣和文化祖先能干出來的事情嗎？

可惜事實還不止于此，如果你覺得殺人不過頭點地，那還是太單純了。比之森森白骨，甲骨片的記載和實物更加毛骨悚然。

▲“卯”的字面意思是屠宰并清空內(nèi)臟之后并對半剖開掛起，類似于掛在在肉架上的豬羊，把人做成這個樣子真是難以想象的惡心和殘忍。

▲婦好墓中的青銅甗里面有一個煮熟的頭顱

▲甲骨文專門描繪用鮮血獻祭的字：一座凸起的祭臺上，用點表示的血液正在淋漓滴瀝下來。

人殉的目的：商人眼中的一場交易

將如此多的精壯勞動力不厭其煩、代代沿襲而又毫無意義地殺死在殉葬坑里，到底是是為了什么呢？

關(guān)于這一點或許我們可以從大洋彼岸的阿茲臺克帝國找找答案。

▲阿茲臺克帝國也熱衷于掠奪和獻祭

阿茲臺克人異常好戰(zhàn)且在與周邊部落戰(zhàn)爭中幾乎戰(zhàn)無不勝，抓來的戰(zhàn)俘則選擇充當奴隸或者獻祭的祭品，這是他們的特異習俗之一每年有數(shù)千人被祭神靈。

獻祭過程繁瑣復(fù)雜，都是為了表達獻祭過程的虔誠而設(shè)置，其目的自然也是為了尋求上蒼神明的庇護。

因此商人的祭祀行為也是如此。作為宗教社會，殷商人相信歷代先王都會成為天上的神靈，而其他大小貴族則成為小神，祭祀在他們眼中也許就是在與神靈（先祖）做生意。他們用無數(shù)的鮮血來獻祭祖先換來部落的強大和奢侈的生活，而強大的部落則可以捕獲更多的人口來進行獻祭鬼神。

作為起碼的指標--數(shù)量，自然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標準，至于殺人祭祀或陪葬，自然也有許多的花樣。

▲如何殺人是殷商的專門學問

其實不論是商王還是貴族，都會大量的殺死奴隸和俘虜來祭祀和殉葬，甚至建造宮殿都要先殺幾個奴隸埋在地基或者柱子旁邊，這在后世都有用死刑犯祭祀河神然后修橋的風俗遺存。比如“犧牲”一詞，詞源意義就是指祭祀時候被殺的動物或人，牛羊就叫“畜牲”，人的話自然就叫“人牲”了。

用今人的眼光很難理解這一現(xiàn)象，甚至我們不能說他們不尊重生命，殷商只是沒有把異族人當人看而已。這是起始于原始社會的習慣，殺死異族戰(zhàn)俘來祭祀、殉葬只是一件如同是一件吃飯睡覺一般的日?；顒樱缤诼飞喜人缼字晃浵?，而不會有任何愧疚之心。

同時也許戰(zhàn)俘太多，甚至超過了農(nóng)業(yè)、青銅冶煉制造和建筑所需太多，以至于有必要通過獻祭消滅多余的戰(zhàn)俘，一方面能夠溝通鬼神其，祈求福祉，另一方面也能消滅首都的不穩(wěn)定因素。

而從世界范圍來看，殺人祭祀或陪葬也不是什么獨創(chuàng)性的行為，大凡祭祀都講究隆重，祭品作為“誠意”的代表，自然是越高級越好，畢竟“人在做天在看”，有什么敷衍能夠瞞住上蒼的眼睛呢？想來這些都不過是人類文明進程的一個階段性產(chǎn)物吧。

人牲的來源：倒霉的羌人和無奈的方伯

至少不可能是殷商的子民吧。

這個問題其實也簡單，奴隸來自戰(zhàn)俘，人牲也都是戰(zhàn)俘或者奴隸，他們在當時是被當做畜生甚至還有所不如的生物，他們來自殷商的對外戰(zhàn)爭或周邊國家進貢的戰(zhàn)俘。

一、倒霉的羌人，無窮的戰(zhàn)俘。

考古發(fā)現(xiàn)中，殉葬坑的冤魂除了中原人種，還有高加索人種，南亞人種、愛斯基摩人、甚至澳洲黑人。

而甲骨片記載被“用”的多半是羌人，這些倒霉的羌人其實是散落在關(guān)中平原以西的少數(shù)民族，其實他們同夏商周一樣都是黃帝的直系后裔，說來還是遠方堂兄弟關(guān)系，不過血緣關(guān)系過于疏遠罷了。

羌人的血淚從甲骨文的專用異體字可見一斑：

▲加手字表示使之屈服的字形，加繩子捆綁的字形，有加石頭鎖（執(zhí)）的字形

▲二者并用，“腳鐐手銬”的字形--脖子系繩子，腳上綁石鎖

▲加火加系的字形，是商人“燎祭”的時候，用來燒死祭祀祖先的“羌人人牲”

幾乎所有的刑罰和祭祀專用字都是以“羌”作為漢字形旁，后人感慨羌人在到底遭遇了什么樣的命運，想來是因為殷商抓捕羌人戰(zhàn)俘太多了吧。

而從考古遺址來看，殷商文明的發(fā)達程度在華夏大地首屈一指，而通過對同時代關(guān)中渭河平原考古，發(fā)現(xiàn)他們還處于石器時代晚期，可以說殷商的對外戰(zhàn)爭如同降維打擊，無怪乎了。

二、方伯亦不能幸免

祖乙伐方伯。方伯用。--《人骨卜辭》

在一片人頭骨上刻下了這樣的文字。祖乙是盤庚之前一位有作為的君王，方伯則是四方諸侯首領(lǐng)，比如西岐的姬昌就是西伯侯，西方諸侯長的意思。

為何如此身居高位的方伯也被當做祭品給“用”掉了呢？

祭品這個東西是有高下的。三牲齊備的排場絕對要比堆成小山的蔬菜看上去要有誠意，那么一個身份高貴的祭品絕對要超過一堆自己都沒放在眼里的戰(zhàn)俘。

當時天底下最高貴的人莫過于商天子，當然這肯定是不能上祭壇的。除此之外就是王叔（比干）和王弟（箕子、微子）等皇室近親和本部落最為高貴的四方諸侯長血脈了。

而《封神演義》里比如炮烙、挖心等專屬于商紂王的變態(tài)刑罰其實在史書上有所記載，《史記》里面就明明白白地記載過“醢九侯”（剁成肉醬）、“脯鄂侯”（做成肉干）以及”剖比干，觀其心”的行為，還有被做成了肉丸子的姬昌長子--伯邑考。

一個頗有勇略才氣且在位數(shù)十年的帝王用如此幼稚且荒唐的手法殺人顯然不合常理，僅僅用泄憤來形容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帝辛只是殘暴而并非昏庸，他應(yīng)該知道這些人對于穩(wěn)定邊疆的重要性。而諸侯長們也不是傻子，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尚且照顧不來，誰犯得著去觸怒一個殘暴的君王呢？

但換個角度想想，也許他們不過是充當了高級祭品呢？

▲方伯長子是個優(yōu)質(zhì)的祭品

所謂的肉醬、肉干和肉丸完全可能是這些高級貴族上了祭壇之后的定制工藝，精細的處理恰恰應(yīng)對他們高貴的身份，是否獻給最高等級的神靈亦未可知。

也許根本沒有《史記》或《封神演義》里那么多的故事，而僅僅是商紂王的一個念頭：借你們的生命和軀體來溝通一下我們家的先祖如何？沒有“否”的選項。

不止于獻祭：吃人竟是常態(tài)

接上文所言，貌似送給神靈的祭品有時候還經(jīng)過了一些類似食品加工的工藝，比如《史記》里記載的“醢九侯”（剁成肉醬）、“脯鄂侯”（做成肉干）以及被加工成肉丸子的伯邑考，幾乎是做成了老干媽。

不光有“卯”和水煮人頭，還有做成肉干肉醬肉丸的深加工品，是否也也會上餐桌呢？

吃人肉祭品并非記載與史冊，但卻有跡可循。

“心到神知，供饗人吃?！?--民俗

小時候祭灶王爺后，大家都會將祭品分而食之，灶王爺聞個味道就可以了。

▲祭灶王爺

這不是浪不浪費的問題，其實這也是國人祭祀的傳統(tǒng)，分食意味著共同享受祭祀神靈和先祖帶來的福祉，同時也有“惜?！钡暮x。

總之，祭祀用的食物必須都吃了，或拿回家吃掉，或給別人吃（如乞討者），就是不能扔掉。

而阿茲臺克帝國的祭祀活動中，犧牲者的尸體被扔下金字塔肢解，頭顱則被穿在尖樁上，置于擺放頭骨的架子上。尸體的其它部分被分割成幾塊，作為儀式里的人肉餐分給貴族們食之。

那么，殷商的祭祀之后，那些“卯”好的羌人以及煮熟的人頭該如何處理，當不難想象了吧？

吃肯定是要吃的，祭祀禮的主持者和參與者多半是王族和貴族，他們首先享用這毛骨悚然的人肉大餐。

至于吃不完的，那也不能扔，可以賜給別人，比如伯邑考做成的肉丸就被送給了他爹品嘗，當然商王可以更多地將剩下的祭品賜予各級貴族，貴族則也將自家祭品分發(fā)給領(lǐng)地的民眾。

左傳魯僖公九年云：王使宰孔賜齊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史記.秦本紀》

▲跪領(lǐng)胙肉的秦惠文王

直至東西二周，祭祀周文王的后的“胙肉”雖然材質(zhì)不同（三牲），但依然被眾多平時對王室不屑一顧的諸侯們趨之若鶩，視為莫大的光榮，商代的祭祀品想必同樣吃香吧。

幾乎可以說，整個商民族就是一個食人族，雖然不是主食。

西岐的黑歷史--背信棄義和被逼無奈的獵奴隊長

其實周人起初并非什么高等文明，而只是西羌部落的一支罷了，他們和隴西高原的難兄難弟一樣備受“天邑商”的欺凌。

令多子族眔犬侯璞周

令多子族從犬■璞周

令■從倉侯璞周

令放族璞周

從倉侯璞周

氏系□□從倉■璞周

令上■□璞醫(yī)弗敦周

串弗■周

上述甲骨片都是武丁時代的殘留，璞、弗、敦是各種攻擊方式。當時武丁并沒有親自出手，上陣的各路附屬于殷商的諸侯，想來頑強的周部落頂住了一輪又一輪的攻擊，但是很顯然，沒人能夠在武丁和婦好這對史上最好戰(zhàn)夫婦的攻擊下幸存。

最終周部落屈服了，作為生存的代價他們必然放棄了自主權(quán)而淪為附庸，他們從此有義務(wù)定期繳納“人牲”作為貢品。

……卜，毋弗 （翦）周。十二月。周方弗其有禍。周方弗其無禍。--武丁卜辭。

從下令攻擊到為周部落軍事行為進行禍福占卜，說明周的身份已經(jīng)改變。

處在新石器時代的周人第一次在朝貢中見識商都的繁華和熱鬧，想必是開了眼界的震撼和向往，幾乎不敢產(chǎn)生絲毫違逆的念頭。

“王今入大邑商。”《殷虛書契續(xù)編》3·24·1

“王才在大邑商?！薄兑筇摃鹾缶帯飞?8·2

“告于茲大邑商。”《小屯殷虛文字甲編》2416

“大邑商”即是“天邑商”，是商人對于國都的美稱，同時于周邊民族而言也是一個不亞于后世“天可汗”的存在。

▲西岐發(fā)家于奴隸捕獲

當然，要滿足“天邑商”的胃口，如果不想將本部落壯丁拱手相送的話，那就只能找血脈相連的羌人部落下手了。背負著道義上的內(nèi)疚，“西伯侯”這位獵奴隊長源源不斷地將曾經(jīng)的盟友和親戚送往朝歌的祭壇，這樣的歲月持續(xù)了一百多年。

武乙三十五年, 周王季伐西落鬼戎 ,俘二十翟王。--《竹書紀年》

季歷是姬發(fā)的爺爺，他征伐鬼方俘虜了二十位部落首領(lǐng)，這些倒霉的貴族即將成為朝歌城最受歡迎的人牲。

當年武丁用三年才打敗鬼方，可見此時周部落的實力已然非吳下阿蒙，甚至隱隱具備了與宗主國分庭抗禮的架勢。

“西伯侯”意味著殷商賜予的西方總代理職務(wù)，作為片區(qū)負責人的帶給周部落的好處是實在的，不光通過戰(zhàn)爭兼并了周邊許多部落擴充實力之外，還最終接觸并學習到了殷商先進的冶金工藝和社會制度。

同時，野心伴隨著實力的增長逐漸滋生，當夠了西伯侯的西岐部落逐漸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大膽想法。

文丁殺季歷--《竹書紀年》

商王文丁帶走了戰(zhàn)無不勝的季歷并囚殺之，當然，更多的可能是當做高級祭品給“用”了。

史書并沒有給出原因，也許是季歷的屢戰(zhàn)屢勝，暴露了周人的野心，為了避免養(yǎng)虎為患，他們才選擇拿走了周人的戰(zhàn)神，順便給不安分的周部落予以敲打。

殷商的末路：處心積慮的周文王和驚恐的周武王

接替戰(zhàn)神季歷部落首領(lǐng)之位的是兒子姬昌接任了部落首領(lǐng)之職，他放下父親的仇恨而做為商的附庸，為商人俘獲人牲。

季歷的死給姬昌帶來的感觸過于誅心：如果不夠努力，就會失去利用價值，如果太過努力，就會引起商的猜忌，這個西伯侯并不好當，看來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麻煩，最好還是把殷商解決掉。

▲貌似忠厚長者其實腹黑的姬昌

這個大膽的念頭從此在西伯侯心中扎根，一方面他借用殷商的虎皮四處征伐，西方方國都臣服在西岐腳下；一方面廣施小恩小惠，收買人心。以至于小國鬧矛盾都找西岐調(diào)解，這就是代行天子職權(quán)的大逆不道了。

但還是百密一疏，崇侯虎的一紙黑狀給了帝辛最好的借口，姬昌被囚禁在羑里，伯邑考被剁成了肉醬，相當于代替父親完成了人牲的使命。

西伯乃獻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炮格之刑。紂許之。--《史記.周本紀》

姬昌臨走之際還擺了紂王一道，關(guān)于廢除炮烙一事，成是姬昌的仁德，不成則反襯出帝辛的殘暴，后者不得已而取其輕者。這種事情淺看是姬昌高義，近看則是城府太深。

九死一生的姬昌采取了更加隱晦低調(diào)的猥瑣發(fā)育路線，轉(zhuǎn)眼天年將近，已然“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了，就等著天下有變了。

▲伐紂的預(yù)演--孟津觀兵

繼位的周武王姬發(fā)也許沒有史書上那樣英明神武，相反，他的心理素質(zhì)極差。

嗚呼，謀泄哉！今朕寤，有商驚予。欲與無□，則欲攻無庸，以王不足，戒乃不興，憂其深矣！——《逸周書·寤儆》

姬發(fā)的兄長（伯邑考）和爺爺（季歷）都被“天邑商”的貴族們拿去做了高級人牲，他噩夢持續(xù)不止，每次從恐懼中醒來，都要派身邊的小臣去請弟弟周公來解釋夢境，這也是“周公解夢”的淵源。這一次夢到的則是自己的圖謀泄露而被興師問罪，在深知雙方實力差距的前提下被嚇醒。

當然，也沒什么可以怕的，唯有成功而已，不然姬發(fā)就將朝歌祭壇上下一個最高等級的祭品。

還好他贏了，孟津觀兵之后殷商內(nèi)訌不止，比干被殺，微子被囚禁，箕子外逃朝鮮，而掌握殷商內(nèi)部機密的樂師和祭司則攜帶高等級情報投奔西岐。

之后牧野血戰(zhàn)，打著正義旗幟的西岐成功實現(xiàn)了改朝換代。

西周的虛偽

明確地講，殉葬、活人祭祀在《周禮》當中是明文禁止的，而整個社會也很少有大規(guī)模的屠殺奴隸行為，因此孔子貌似都不知道這段往事，反而揪著人俑陪葬來批判。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孟子·梁惠王上》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是干凈的。

武王乃廢于紂矢惡臣人百人，伐右厥甲孝子鼎大師。伐厥四十夫，家君、鼎帥、司徒、司馬，初厥于郊號。--《逸周書.世俘》

在祭臺下（也許就是傳說中的封神臺）西周武士將紂王的一百名幸臣用斧鉞砍斷手腳，任由他們在血水里翻滾掙扎。同時送上祭壇的還有在牧野戰(zhàn)場上頑抗的武將、殷商的四十名族長，他們也被剝光衣服扔進了沸水翻滾的大鼎中，基本承襲了商代的人殉行為。

▲也許哀嚎聲越大，掙扎翻滾的越劇烈，就能夠說明奉獻給上帝的祭禮越豐盛吧。

上述是武王得勝返回西岐之后的事情，從屠殺的系統(tǒng)性和手法來看應(yīng)該是輕車熟路，也許是周部落從殷商學來的，也許是在朝歌的耳濡目染，又也許是對于帝辛殺兄囚父之仇的報復(fù)。但絕不可能是曾經(jīng)石器時代周部落的行為習慣，畢竟對于他們而言太奢侈了。

武王答拜，先入適王所，乃克射之，三發(fā)而后，下車，而擊之以輕呂，斬之以黃鉞。折，縣諸太白。乃適二女之所，既縊，王又射之三發(fā)，乃右擊之以輕呂，斬之以玄鉞，縣諸小白。--《逸周書.克殷解》

周武王甚至將曾經(jīng)的頂頭上司帝辛的頭顱一會掛在城頭，一會參加祭典，一會有送入太廟。這種赤裸裸的行為昭示了武王伐紂的真相其實是兩個部落不同文明間的死斗，而非是拯救蒼生。

總之，這種以暴制暴的行為將他們和被推翻的殷商拉到了同一道德維度。而這樣的黑歷史是無法向世人和后人解釋的，唯有將黑鍋推給不能再說話的殷商并適當抹去某些記錄方可。

人殉的終結(jié)：精明的姬旦

雖然史書不顯，但從后來表現(xiàn)來看，翦商大業(yè)必定有周公的功勞，也許姜子牙是類似張良的謀主，他就是坐鎮(zhèn)內(nèi)部的蕭何了。

▲華夏人文始祖之一--周公姬旦

他沒有勸阻姬發(fā)模仿殷商的殘忍行為，但伐紂事件第二年，可能是心理包袱突然放下的緣故，放松神經(jīng)的周武王就匆匆去世，周公得以盡情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了。

姬旦絕對是一個天才的政治家，他制定的《周禮》以及配套的分封禮樂制度成功讓周成了歷史上最長壽的王朝，雖然大半時間都在茍延殘喘，但這依然是所有強勢王朝所不敢望其項背的記錄。

▲禮樂文化

西周政治文化體制的特點在于通過分封強化了姬姓氏族和功臣后裔對于廣袤領(lǐng)土的直接掌控和從屬關(guān)系，通過禮樂打造了天子高高在上而諸侯眾星捧月的思維方式。

但值得一提的是，從夏商對于鬼神的崇拜，西周的文化充滿了人文的氣息。

西周也喜歡占卜，甚至演繹出后世風水家、卦師以及街頭騙子飯碗的文王六十四卦，但擺脫蒙昧之后的西周更多則選擇用天命來解釋政權(quán)合法性。他們從商之代夏和周之代商中吸取教訓(xùn)，在不動搖“天命”的前提下，強調(diào)人的重要性并提出“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的觀點，強調(diào)兩者同等重要的地位。

▲《詩經(jīng).小雅.天?！?/p>

君權(quán)依然神授，但不能“敬天保民”的天子是不配得到天下?lián)碜o的。這舉意味著“上天”的本質(zhì)是“愛民”的，而非商代諸神喜歡人牲的嗜血形象，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在這種思想主導(dǎo)下，人殉和人牲必須被廢除，大家各司其職，各為其主，絲毫不得逾越，這包括天子、諸侯、大夫、士、平民甚至奴隸。

但這種思想是有漏洞的，既然殷商的罪惡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整整六百年，那為何老天授予西岐的雷霆手段會姍姍來遲呢？因此在史書中，殷商的先王們大多都是好樣的，他們跟周天子一樣愛護百姓，而唯有帝辛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商紂王

因此諸如敲骨驗髓、破腹取胎之類的情況有可能是事實，卻不一定是帝辛的杰作。當然，一個殘忍民族的諸多罪惡都由他的君王來承擔（背鍋），這也許是不合理中的合理吧。

對于西周已經(jīng)進行了的人殉行為，周公選擇將所有的污水潑給了帝辛和他寵信的臣子們從而彰顯殺戮的合法性和正義性，對于今后，則將絕大多數(shù)的人殉人牲行為進行了禁止。至于二者曾經(jīng)的大規(guī)模殺人祭祀行為，還是當這種事情從來就沒有過吧！

從此，殷商和西周前期的罪惡都一并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天下的諸侯和百姓從此生活在了周禮的童話當中，三千年來無人知覺，直至近代考古的那一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