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在短短一天內(nèi)，在上郊木野打敗了上國大軍。

為了這一天，周人足足等了三代。從季歷到文王，又到武王，三代人的努力在夕陽下的牧野得以實現(xiàn)。牧野一戰(zhàn)由此載入史冊。周本是商朝治下的一個小邦，地處偏遠蠻荒，干的是給商國守衛(wèi)邊疆的臟活累活。周擊敗商，妥妥的小國征服大國。

從牧野之戰(zhàn)那一天算起，到周赧王去世東周滅亡，周國延續(xù)了近八百年。周不但給上古三代收了尾，還給后世開了個好頭。對很多人來說，中華文明的源頭就在這里，盛世大同就出現(xiàn)在這八百年中。面對上古三代浩如煙海的故事，孔子都說“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沒有任何成功能夠憑空而來。牧野之戰(zhàn)后不久，武王病逝，周公旦成為實際領導人。八百年基業(yè)靠的是周公旦基礎打得好。周公旦為了穩(wěn)定局勢，開拓進取，采取了一系列政治舉措。我們可以把周公旦的政治舉措歸結(jié)為三點：興滅繼絕、封建親戚、柔遠能邇。

上圖_ 牧野之戰(zhàn) （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紂的決勝戰(zhàn)）

• 興滅繼絕

克勞萊維茨在《戰(zhàn)爭論》中說：戰(zhàn)爭是政治的延續(xù)。國與國之間的征戰(zhàn)，源頭在政治，仗打完了，軍事上分出了高下，終點還是要回歸到政治。牧野一戰(zhàn)，武王克商，問題才剛開始。想穩(wěn)定，人心最重要。為了穩(wěn)人心，周公的辦法是“興滅繼絕”。

《禮記》中說，武王克商后，封黃帝之后于薊，帝堯之后于祝，帝舜之后于陳，夏后氏之后于杞，殷之后于宋，還封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式商容之閭。孔子說，這叫“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翻譯成現(xiàn)代文，就是國家不能亡、香火不能斷、待遇不能沒。

封殷之后于宋，就是“興滅國”。千錯萬錯，都是紂王的錯，現(xiàn)在商國亡了，還要給商遺民重新開始的機會。宋就是在周國授意下建立的流亡國家。允許商遺民重新立國，人心就穩(wěn)了。

上圖_ 紂王的荒淫無度

封黃帝、帝堯、帝舜、夏氏之后就是“繼絕世”。這些人都是圣人后代，商無道，圣人后代成了困難戶。現(xiàn)在把這些人請出來共襄盛舉，大家能不拍手稱快么？

封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式商容之閭，說的是平反冤假錯案，舊貴族待遇依舊保留。這是“舉逸民”。曾經(jīng)被欺負的，被無視的，享有貴族待遇的，大家各得其所，承擔責任的只有死了的紂王。

興滅繼絕，穩(wěn)定人心，保證了商周政權(quán)平穩(wěn)過渡。但是周公的目光遠遠比商紂王遠，他想要的，是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我們知道，只有科技進步才能促進社會進步。上古社會沒有造紙術(shù)，不能冶鐵，道路也不暢通。沒有足夠的士族階級組建控制國家的官僚系統(tǒng)、原始的道路無法讓政治文書及時傳遞，中央政府就沒能力控制地方。沒有科技支撐，政治大一統(tǒng)實現(xiàn)不了。退而求其次，通過封建親戚，周公實現(xiàn)了文化大一統(tǒng)。

上圖_ 周公，姬姓，名旦，是周文王姬昌第四子

• 封建親戚

封建親戚就是分封諸侯。在當時，“親”是同姓族人，“戚”是通婚異姓。魯、燕、晉、衛(wèi)，這都是中原寶地，分給了姬姓“親”，齊稍次，分封給了姜姓“戚”。周初封建一共兩次，武王克商后一次，周公東征后一次。兩次一共封了71個諸侯國，其中姬姓55國。

諸侯在封國有絕對權(quán)威，來到封國后，諸侯也效仿周天子，把封國分給下面的大夫。這些得到封地的諸侯實際上就是殖民官，承擔著傳達教化統(tǒng)一風俗的重任。同時邊疆封國還需要為天子抵御蠻夷。

興滅繼絕、封建親戚保證了內(nèi)部穩(wěn)定。但是受封的貴族、隨貴族遷往封地的遺民，怎樣和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和平共處？化外之地的蠻夷會不會趁機進攻掠奪？通過戰(zhàn)爭解決問題成本太高，單純依靠軍事防御來抵擋入侵太被動，周公只能想辦法安撫。

上圖_ “封建親戚，以藩屏周”

• 柔遠能邇

“柔遠能邇”四字最早出現(xiàn)于西周金文，后來的《詩》、《書》中也有。柔遠就是懷柔遠人，能邇就是親近近鄰?，F(xiàn)在有個詞叫睦鄰和善，可見時代雖然在變化，但是政治手段還是老一套，沒有新花樣。

周天子分封諸侯后，受封的諸侯帶著自己的人民遷往封地。這就造成一塊土地上三個族群共處的局面。排在第一位的當然是受封的諸侯，實際上就是殖民者；其后是隨諸侯一同遷居的移民；然后是當?shù)卦∶?。這三個族群生活在一起難免因爭奪資源發(fā)生沖突。為了搞好關(guān)系，諸侯和移民同原住民大規(guī)模通婚，通婚之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摩擦就少了。隨著時間流逝，三股勁擰成了一股繩。

上圖_ 周朝版圖

在周天子分封的諸侯國之外，還生存著更加蒙昧野蠻的蠻夷戎狄，蠻夷戎狄都是蔑稱，代指不同區(qū)域的蠻族。具體來說，南方的叫蠻，北方的叫狄，西邊的是戎，東邊的是夷。對這些蠻族，來硬的只會兩敗俱傷?，F(xiàn)在周的實力有目共睹，周公卻禮賢下士，將蠻夷請來聚會結(jié)盟。

結(jié)盟就要有盟主，自然是周天子。盟誓最后總要達成協(xié)議，戰(zhàn)場上打不來的會場上也爭不來，但話說清了就不用打仗。最后大家殺牛宰羊、許誓發(fā)愿、歃血為盟，這就是化敵為友。

上圖_ 商周甲骨文

興滅繼絕、封建親戚、柔遠能邇，這三條政治政策面對的分別是舊貴族、新貴族和周邊民族。這三條措施帶來的直接效應就是大規(guī)模移民。西周初年的移民工程可以說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移民活動。這次移民范圍之大，涉及范圍之廣，遠遠超出了上古兩代。地處當今甘肅的秦、趙兩國，就是從山東移民來的，位于東部的齊魯兩國，也是從西部遷來的。

樹挪死，人挪活，東邊的人往西邊去，西邊的人往東邊來。現(xiàn)代人想傳播文化技術(shù)，只要幾本書，幾堂課就夠了。周代的技術(shù)文化只靠口、手相傳，人在哪技術(shù)就在哪，想傳播，只能靠移民。不斷的通婚繁衍，讓中華文明遠播四海，給進一步的政治大一統(tǒng)打下堅實基礎。

文：劉不成

參考資料：《茫茫禹跡》 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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