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爾山地形圖

天下名山勝景很多。

中國的名山，往往與佛教有著不解之緣。許多名山之所以成名，佛教的傳播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以長沙岳麓山為例，雖然儒釋道三教共存一山，高密度地容納了最具代表性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但最早開山設(shè)寺的卻是佛教。西晉泰始四年（268年），佛教高僧竺法崇來到長沙，一眼就看中了岳麓山這塊風水寶地。當時山中有一座山神廟，廟主受竺法崇開導(dǎo)，決定皈依佛門，并請竺法崇為之授戒。竺法崇于是改山神廟為寺廟，開始在長沙傳播佛教。寺廟起初叫慧光明寺，唐代改名為麓山寺。由于麓山寺是佛教入湘最早的遺跡，故有“漢魏最初名勝，湖湘第一道場”之譽。而岳麓山下作為弘揚儒家理學(xué)的岳麓書院和岳麓山頂作為道家二十三洞真虛的云麓宮，建成年代要晚得多。

麓山寺

今岳麓山上的佛教遺跡，除了古老的麓山寺之外，還有始建于隋文帝仁壽二年（602年）的舍利塔。舍利塔是用來存放佛祖釋迦牟尼或后世高僧舍利子（僧人圓寂后火化所產(chǎn)生的珠狀結(jié)晶體）的地方。佛教有“佛即是塔”之說，言下之意佛塔是佛的變體。所以，這座舍利塔可視為岳麓山佛教的標志性建筑。舍利塔位于岳麓山清風峽南側(cè)，愛晚亭后方。塔用花崗石砌成，外形酷似一頂僧帽。塔的下部是方形須彌座臺基，四角的蓮花花瓣上浮雕力士金剛像。上部的塔剎由佛像、七重相輪、寶蓋和寶珠構(gòu)成。塔前的石碑上，正面刻“隋舍利塔”，背面刻“共建菩提”。盡管隋朝所建的岳麓山舍利塔在五代時已毀，現(xiàn)在所見的舍利塔系民國初年麓山寺僧人在原址重建，但并不影響舍利塔的文化內(nèi)涵。

岳麓山隋舍利塔

岳麓山舍利塔的來歷，緣于隋文帝時期的崇佛運動。據(jù)宋代僧人覺范所撰《隋感應(yīng)佛舍利塔記》記載，隋文帝楊堅于公元541年出生于同州（今陜西大荔縣）大興寺中，出生不久便患了一場重病，奄奄一息。正當全家束手無策之際，家中來了一位叫“智仙”的尼姑。她對楊堅的父親楊忠說：“此兒大有福分，為天佛所佑，不能帶在家中，不如由我代為撫養(yǎng)?！睘橥炀葍鹤拥男悦?，楊忠只好聽信了尼姑，還專門建立了一座尼姑庵，供智仙居住。直到楊堅13歲（一說30歲）時，智仙才讓他回家。臨別時，智仙交給楊堅數(shù)百顆舍利子，并叮囑他：“以此福佑蒼生。”據(jù)說這些舍利子是印度僧人帶來中國的。

公元581年，楊堅奪取北周政權(quán)，建立了隋朝。楊堅當上皇帝后，念念不忘智仙的撫養(yǎng)之恩。仁壽元年（601年）六月十三日，也就是楊堅60大壽這天，他下詔在全國30個州各建造一座舍利塔。詔書中稱，將選派高僧大德30人，各配侍者2人和散官1人，帶熏香120斤，分別前往各州送舍利子；各州要選擇風水寶地，按照設(shè)計圖樣修建舍利塔，并在塔上繪智仙之像；舍利子離京時，京城所有官民要齋戒7天；舍利子進入州境后，總管刺史以下、縣尉以上的官員，停止日常工作7天，全力投入迎接舍利子的活動，并組織當?shù)厣嵩O(shè)齋；當年十月十五日午時，30個州的舍利子同時入埋舍利塔的石穴中。

隋文帝楊堅畫像

楊堅親自發(fā)起的送舍利子活動，還出現(xiàn)了不少奇聞異事。在舍利子離京的盛大典禮上，預(yù)定出席的僧人是360人，但作法時竟然多了一位。侍臣趕緊奏報楊堅。楊堅環(huán)視現(xiàn)場，看見一位與眾不同的僧人，身披褐色袈裟，正隨眾僧一同行禮。楊堅吩咐左右，先不要驚動他，待禮畢再召見。但典禮結(jié)束后，那位褐衣僧人卻忽然不見了蹤影。楊堅感嘆道：“佛法重興，必有感應(yīng)?！?/p>

在送舍利子活動的影響下，全國很快掀起了一波崇佛熱潮。各州在建造舍利塔和迎接舍利子過程中，各種祥瑞和靈驗傳聞更是傳得沸沸揚揚。楊堅趁熱打鐵，第二年又下詔在全國53個州建造第二批舍利塔。仁壽四年（604年），楊堅余興未盡，再次下詔在30多個州建造第三批舍利塔。三批共建了一百多座舍利塔。岳麓山舍利塔建于仁壽二年（602年），屬于第二批。史料記載，負責奉送岳麓山舍利子的僧人是京城寶剎寺的高僧凈愿。而修建舍利塔的任務(wù)，則由岳麓山上的麓山寺承擔。舍利塔的建成，進一步確定了岳麓山作為佛教名山的地位。

岳麓山隋舍利塔

不過，舍利塔作為隋朝佛教繁榮的一個見證，也給我們留下了不少疑問。例如：史料中記載的故事可信嗎？楊堅真是因為“天佛所佑”而崇信佛教嗎？實際上，無論是楊堅幼時由尼姑智仙撫養(yǎng)，還是送舍利子活動頻現(xiàn)祥瑞，這些記載都經(jīng)不起推敲。首先，楊堅出身于貴族家庭，其父楊忠是西魏十二大將軍之一，北周武帝時受封隋國公，怎么可能出生在寺廟中呢？何況佛門乃清靜之地，也不適合婦人生子。其次，《隋書》記載楊堅幼年時曾就讀于太學(xué)。太學(xué)是古代的最高學(xué)府，只有相應(yīng)品秩的官僚子弟才有資格入學(xué)。既然楊堅寄養(yǎng)在尼姑庵中，又怎么可能就讀于太學(xué)呢？第三，楊堅當上皇帝之前，曾在西魏和北周政權(quán)任職20多年，期間與佛教似乎并無瓜葛。北周武帝滅佛，也未見楊堅站出來替佛教說句公道話。直到楊堅當上皇帝之后，才開始大興佛教。而發(fā)起送舍利子活動時，楊堅已當了20年皇帝。如果想感恩智仙的撫養(yǎng)，早干嘛去了？至于送舍利子活動中出現(xiàn)的祥瑞傳聞，如果不是故弄玄虛，那就一定是無稽之談。

那么，楊堅發(fā)起崇佛運動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答案其實顯而易見，那就是借用佛教來神化自己。楊堅奪取北周政權(quán)，名為“禪讓”，實為篡奪。即便北周靜帝宇文闡讓出了皇位，幾個月后仍被楊堅害死。楊堅為了證明自己當皇帝的合法性，便把復(fù)興佛教作為籠絡(luò)人心的重要策略。而佛教在經(jīng)歷北周武帝滅佛后，百廢待興，此時能得到楊堅的大力扶持，自然心存感激。于是，楊堅與佛教聯(lián)手演繹了一場造神運動，楊堅因此成了“天佛所佑”的皇帝，佛教則獲得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宗教運動的背后，通常隱藏著利益驅(qū)動，有點微妙，耐人尋味。（文/謝志東）

岳麓山隋舍利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