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199-436
編輯:黃河魂
《 挑 山 工 》
文/馮驥才
在泰山上,隨處都可以碰到挑山工。他們肩上搭一根光溜溜的扁擔,兩頭垂下幾根繩子,掛著沉甸甸的物品。登山的時候,他們一只胳膊搭在扁擔上,另一只胳膊垂著,伴隨著步子有節(jié)奏地一甩一甩,保持身體平衡。他們的路線是折尺形的--先從臺階的左側(cè)起步,斜行向上,登上七八級臺階,就到了臺的右側(cè);便轉(zhuǎn)過身子,反方向斜行,到了左側(cè)再轉(zhuǎn)回來,每次轉(zhuǎn)身,扁擔換一次肩。他們這樣曲折向上登,才能使掛在扁擔前頭的東西不碰在臺階上,還可以省些力氣。擔了重物,如果照一般登山的人那樣直上直下,膝頭是受不住的。但是路線曲折,就會使路線加長。挑山工登一次山,走的路程大約比游人多一倍。
奇怪的是挑山工的速度并不比游人慢,你輕快地從他們身邊越過,以為把他們甩在后邊很遠了。你在什么地方飽覽壯麗的山色,或者在道邊誦讀鑿在石壁上的古人的題句,或者在喧鬧的溪流邊洗臉洗腳,他們就會不聲不響地從你身旁走過,悄悄地走到你的前頭去了。等你發(fā)現(xiàn),你會大吃一驚,以為他們是像仙人那樣騰云駕霧趕上來的。
有一次,我同幾個畫友去泰山寫生,就遇到過這種情況。我們在山下買登山用的青竹杖,遇到一個挑山工,矮個子,臉兒黑生生的,眉毛很濃,大約四十來歲,敞開的白土布褂子中間露出鮮紅的背心。他扁擔一頭拴著幾張木凳子,另一頭捆著五六個青皮西瓜。我們很快就越過了他。到了回馬嶺那條陡直的山道前,我們累了,舒開身子躺在一塊被山風吹得干干凈凈的大石頭上歇歇腳。我們發(fā)現(xiàn)那個挑山工就坐在對面的草茵上抽煙。隨后,我們跟他差不多同時起程,很快就把他甩在后邊了,直到看不見他。我們爬上半山的五松亭,看見在那株姿態(tài)奇特的古松下整理挑兒的正是他,褂子脫掉了,光穿著紅背心,現(xiàn)出健美的黑黝黝的肌肉。我很驚異,走過去跟他攀談起來,這個山民倒不拘束,挺愛說話。他告訴我,他家住在山腳下,天天挑貨上山,干了近二十年,一年四季,一天一個來回。他說:“你看我個子小嗎?干挑山工的,給扁擔壓得長不高,都是又矮又粗的。像您這樣的高個兒干不了這種活兒,走起路晃悠!”他濃眉一抬,裂開嘴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山民們喝泉水,牙齒都很白。
談話更隨便些了,我把心中那個不解之謎說了出來:“我看你們走得很慢,怎么反而常常跑到我們前頭去了呢?你們有什么近道嗎?”
他聽了,黑生生的臉上顯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他想了想說:“我們哪里有近道,還不和你們是一條道?你們走得快,可是你們在路上東看西看,玩玩鬧鬧,總停下來唄!我們跟你們不一樣。不像你們那么隨便,高興怎么就怎么。一步踩不實不行,停停住住更不行。那樣,兩天也到不了山頂。就得一個勁兒往前走。別看我們慢,走長了就跑到你們前邊去了。你看,是不是這個理?”
我心悅誠服地點著頭,感到這山民的幾句樸素的話,似乎包蘊著意味深長的哲理。我還沒來得及細細體味,他就擔起挑兒起程了。在前邊的山道上,我們又幾次超過了他;但是總在我們留連山色的時候,他又悄悄地超過了我們。在極頂?shù)男≠u部門前,我們又碰見了他,他已經(jīng)在那里交貨了。他憨厚地對我們點頭一笑,好像在說;“瞧,我可又跑到你們前頭來了!”
從泰山回來,我畫了一幅畫--在陡直的似乎沒有盡頭的山道上,一個穿紅背心的挑山工給肩頭的重物壓彎了腰,他一步一步地向上登攀。這幅畫一直掛在我的書桌前,多年來不曾換掉,因為我需要它。
《挑山工》是馮驥才在1981年寫的泰山見聞之一,也是泰山題材的著名散文之一。這篇散文曾獲“全國優(yōu)秀散文獎”,1983年選入全國高中語文課本,后選入小學(xué)語文課本。
學(xué)者王克煜將馮驥才的這篇《挑山工》和姚鼐的《登泰山記》、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楊朔的《泰山極頂》并稱為現(xiàn)代泰山四大著名散文。就是因為這一篇散文竟使著名作家馮驥才成為泰安市的榮譽市民。他在文中沒有著墨于泰山的雄姿和勝景,而是把目光投向挑貨上山的山民,描繪了他們艱辛的勞作和驚人的毅力,贊頌了挑山工堅韌不拔的攀登精神。同樣也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干什么事,只要一心向著目標,步步踩實,一個勁往前走,就能到達目的地。
馮驥才對泰山的認知和感情亦從孩提時代開始。他的外祖父是山東濟寧人,在清末曾任武官,常與好友康有為同游泰山。從祖輩口中,馮驥才聽到很多關(guān)于泰山的故事。這座大山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青年時代,馮驥才學(xué)習(xí)繪畫時,曾到泰山去寫生,給他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挑山工。自泰山返回家后,他就創(chuàng)作了一幅畫——在陡直而似乎沒有盡頭的山道上,一個穿紅背心的挑山工被肩頭的重物壓彎了腰,卻一步步、不聲不響、堅韌地向上攀登。
多年來,馮驥才一直把這幅畫掛在書桌前,不肯換掉。這幅心愛的畫作在唐山大地震中不幸被毀。之后,馮驥才又重新畫了一幅。這幅佳作曾多次在畫展上亮相,很多收藏家都想得到它,更有人出十萬元高價要買它,但馮驥才始終不肯出手。
這不僅因為此畫和他的散文名篇緊緊相連,更因為這幅畫是他的精神支柱。馮驥才正是以“挑山工”的精神,在文學(xué)這座“泰山”上,不畏艱辛地攀登,經(jīng)過九曲“十八盤”,才登上了中國文學(xué)的“南天門”。
在泰安市日前舉行的榮譽市民頒證儀式上,馮驥才深情地說:“《挑山工》這篇散文只不過是寫出了我對泰山的感受,談不上為泰山增添光彩??商┥絽s給了我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在我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有一種精神、一種力量,就是與‘挑山工’聯(lián)在一起的。它已經(jīng)注入我的骨髓,我要永遠地將它保留?!?/p>
為了表達對泰山的深情,馮驥才把這幅珍藏多年的國畫--《泰山挑山工圖》獻給了泰安。他說,這幅畫應(yīng)該屬于“ 我的城市”。
馮驥才曾經(jīng)四次登泰山。每次登山,各有不同感受?!疤羯焦ぁ笔撬谝淮蔚翘┥胶蟮母惺?。第二次是在“文革”期間,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上山進香拜佛的老婆婆。那時,山間寺廟都閉門上鎖,各處佛像都集中鎖在山頂碧霞祠。然而這些虔誠的信徒,為了還愿,千辛萬苦爬上山頂,隔門拜佛,至誠之深,令人感動。馮驥才從中得到啟示:“世上最難約束的,乃是人心?!?/p>
馮驥才第三次登泰山,是在一九九二年父親去世之后。那時,母親終日沉浸在悲傷之中。為了讓母親振作起來,馮驥才決定趁到山東辦畫展之際,陪母親去登泰山。乘汽車、坐纜車,然后攙著母親登上了泰山極頂。到了山頂,馮驥才買了一個 “登泰山,小天下”紀念章,給母親戴在胸前,并在刻有“極頂”兩個大字的巨石前為母親照了一張像。母親高興極了!從泰山回來以后,母親的精神為之一振,心情豁然開朗。馮驥才感慨萬分:泰山啊,這就是你神奇魅力之所在!為此,他要追寫一篇散文:《我為母親發(fā)獎》。
第四次登泰山,就是他被授予泰安市榮譽市民之際。這次到了中天門,沒再往上登就下山了。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難?!瘪T驥才說,這回真正體會到了“下山難”的滋味,從中又得到新的人生感悟。他準備再寫一篇散文,題目就是《下山難》。
馮驥才在總結(jié)他四次登泰山的體會時說:“我和泰山有緣,泰山給了我很多人生的啟示。青年時代,是挑山工給了我巨大的激勵,并貫穿我的一生。如今,我已經(jīng)進入生命的秋天。我要認真‘盤點’自己,思考今后還應(yīng)該做些什么。就好象下山時要重溫當年上山時所賦予的勇氣和膽識?!边@也許就是馮驥才所說“下山難”的深刻含義吧!
馮驥才,男,1942年出生于天津,祖籍浙江寧波慈溪縣(今寧波市江北區(qū)慈城鎮(zhèn)),當代著名作家、文學(xué)家、藝術(shù)家,民間藝術(shù)工作者,民間文藝家,畫家。早年在天津從事繪畫工作,后專職文學(xué)創(chuàng)作和民間文化研究。其大力推動了很多民間文化保護宣傳工作。其創(chuàng)作了大量優(yōu)秀散文、小說和繪畫作品。其并有多篇文章入選中小學(xué)、大學(xué)課本,如散文《珍珠鳥》。曾經(jīng)擔任天津市文聯(lián)主席、國際筆會中國中心會員?,F(xiàn)任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執(zhí)行副主席,中國小說學(xué)會會長,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主席,國際民間藝術(shù)組織(IOV)副主席,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副主席,全國政協(xié)常委等職。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第十屆榮譽委員。他是“文革”后崛起的“傷痕文學(xué)運動”代表作家,一九八五年后以“文化反思小說”對文壇產(chǎn)生深遠影響。
——《千樹河頭雪作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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