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部山區(qū)長大,很多女孩子盡可能容易地長大,打工、結(jié)婚、生孩子、照顧父母。(莎士比亞)。
農(nóng)村女孩張草原人生的前30年,都順服這條軌道,務實打工,回饋家庭,如同一根木棍被削去枝葉。但天性向往豐富、自由的她,不甘于在家庭和工廠里耗盡時間。兩年前,在一次偶然和自己的偶像、作家柏邦妮的交流中,她開始嘗試寫作,并在今年順利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書。貧瘠、封閉中長大的女孩,在這個過程中舒展枝條,找到了自己的天賦與熱愛,開出了花葉。
書出來這天,張草原正在廠里忙得不可開交。5月5號,是五一假期后第一個工作日,工廠堆積的活不少。在惠州這家工廠,張草原是技術(shù)檢驗員,可廠區(qū)剛搬到新廠房,粉刷墻壁、打掃廁所,都需要工人們動手。張草原是這個車間唯一的女性,她獨力打掃女衛(wèi)生間,男工們的調(diào)笑聲時不時飄進來,關(guān)于洗腳、按摩和女人。
晚上9點多,張草原終于下了班。工廠搬遷后離家太遠,周內(nèi)只能住廠里的宿舍。剛回到宿舍,她收到出版社編輯發(fā)來的信息,她的書《你好,小村莊》上市了。
她趕緊在自己的微信群里廣播了這個消息——她收入不高,為了補貼家用在網(wǎng)上賣些特產(chǎn),群里都是老顧客們。緊接著更新公眾號,宣布“我出書啦”。直忙活到凌晨兩點多還沒睡,“手忙腳亂的興奮”。
張草原,女,32歲,廣東梅州人,兩個男孩的媽媽。她留短發(fā),戴眼鏡,嘴微凸,箍著牙套——是這兩年才箍上的,為了將來能“做個好看的老太太”。愛笑,一笑就用手捂住嘴往后仰。說起自己書里寫的家鄉(xiāng),她說是在“很山的窩里”。
在粵東那個很山的窩里,10個女孩里大概只有3個有機會上大學,其他的要么初中畢業(yè)外出打工,要么上個中專后去打工,散入廣東密集的工廠和流水線。打工不只是為了養(yǎng)活自己,更重要的是要養(yǎng)家。
在更大的地域范圍,女孩也是不受重視的。梅州毗鄰閩南和潮汕,這一帶擁有發(fā)達的經(jīng)濟水平,和頑固的傳統(tǒng)觀念。有首民歌《拉手曲》,唱的就是當?shù)嘏⒌奶幘常猴暸M侠绨遥曍i還人債。飼阿弟來落書齋,飼阿妹來分人罵。養(yǎng)女兒最經(jīng)濟的方式,就是早早讓她工作。“女兒就是要掙錢,然后給家里寄錢,這就是身為女人的用處?!?/p>
張草原親戚家的一個女孩,小學沒畢業(yè)就被送去打工養(yǎng)家。結(jié)婚前,她的大部分收入都按月寄回家里。為了省路費,有時過年也不回鄉(xiāng)。25歲結(jié)婚,婚后也仍然要貼補娘家。“她原本是朵花,卻被砍下枝條,削掉葉子和花苞來充當一根木棍。”張草原的境遇比這個女孩好,但好得也有限。很多年里,她都被家里期待做一根更趁手的木棍。
所以,出書的事,之前張草原沒有告訴父母。她心里隱隱覺得,如果是哥哥出書,父母可能更歡喜。
她不是天性就這么壓抑卑微。10歲前,張草原是快樂自信的。父親教書,母親忙著趕集擺攤賣衣服,無暇管她,她就在那個叫泥坑子村的小村莊里野天野地。嶺南鄉(xiāng)村多草木水澤,生活雖然不富裕,自然卻是蔥蘢繁盛的,小女孩的心性也被養(yǎng)得活潑自由。撈魚、爬樹、摘野芋葉倒扣在頭上當帽子,“我愛躺在月季下的圍墻上,圍墻的左邊空了下去,有兩三米高,能看得到一塊塊石頭堆砌,那里蛇最多。躺在圍墻上背上清涼,月季的芬芳縈繞,藍藍的天,祖屋那黑黑的瓦,時不時飄來的一朵云,都讓我看得呆?!?/p>
圖 | 張草原家鄉(xiāng)的房屋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她10歲時。那年,張草原家搬到鎮(zhèn)上。市面蕭條,母親擺不成攤,困在家里干著急。功課重了,張草原開始跟不上,分數(shù)時常不好看。那時她站在自家窗前,經(jīng)常聽見母親跟鄰居說,你家女兒成績好有出息,我家的只能讀完初中去打工。
張草原有個大自己4歲的哥哥,父母都更看重兒子。周末張草原要洗一家人的衣服,在父母看來,女孩做家務天經(jīng)地義。張草原給母親寫信,說自己勤快會做家務,也是有優(yōu)點的,請母親多鼓勵自己。母親生日時吹了氣球放在她房門口,附上一張卡片:媽媽生日快樂,我會好好學習。下午回到家,母親的臉色更差了:精力不放在學習上,就會弄這些。
母親還體罰她。捏住她的嘴,迫使她把舌頭伸出來,用針扎舌頭。多年后張草原對母親說,你當年不該那樣打我。母親說,那是別人告訴我的方法,打了身上不留痕跡,看不出來。
女孩承受著母親被生活搓磨出的焦慮和暴躁,除了一兩個好友的陪伴,只有間或回泥坑子村撒歡能給她快樂。前途似乎隱約可見,就是周圍女孩們的那條路。
寫作的念頭始于十幾年前。那時張草原在上大專,讀的是食品科學。高中文理分科時,父親讓她選理科,說將來好找工作,“讀文科沒有用”,她就聽了父親的話。填志愿時本來報了法醫(yī)——她喜歡柯南和福爾摩斯,正好有個叔叔來串門,建議張草原讀食品科學,以后能進食品藥品監(jiān)督局之類的單位,端個鐵飯碗。父親聽了便說,趕緊把志愿改了,法醫(yī)經(jīng)常跟死人打交道,不吉利。張草原又順從地改了志愿。
她覺得自己成績不好不夠爭氣,能做點讓父母覺得順心的事,對她來說就很滿足,從沒想過要為自己堅持點什么。
上大專后,張草原不喜歡英語課和政治課,經(jīng)常逃課去圖書館看書。她從小就挺喜歡閱讀,小學時鄉(xiāng)里找不到什么書,只有舅舅家有一大摞《知音》和《家庭醫(yī)生》,她津津有味地全看完了。她上初二起母親開始收破爛,有時會收些舊書回來,班里也傳閱一些青春讀物,瓊瑤、三毛、席慕容、冒張愛玲名的情色小說,張草原葷素不忌全吞下去。這天她在圖書館碰到作家、編劇柏邦妮的一本書。翻開看到作者照片,她驚呼:哇,這個女孩子怎么那么美,那么年輕就出了書,真有才華。有微博后,張草原關(guān)注了柏邦妮,成了一個透明的小粉絲。
除了柏邦妮,張草原還看嚴歌苓遲子建張悅?cè)?。那時電視劇《奮斗》正火,她也讀了幾本石康,覺得“沒有女生寫的好看”。也談上了從小就夢想的戀愛,最終散了,不過給那個男孩寫過不少情書,是她飽滿熱烈的情感的第一個出口。
2012年張草原畢業(yè),在深圳一家糧油企業(yè)做客服,負責接投訴電話和反饋,處理顧客關(guān)于米少了油壞了的抱怨。收入微薄,雖然按月貼補家里,也難以讓父母滿意。哥哥買房時父母說,女孩子沒有出嫁,還是家里人,兄弟買房理應出錢。見她實在拿不出來才作罷。從青春期萌生的對父母的愧疚感一直壓著她:只上了大專,錢也掙得不多,長得又不夠好看。
2014年的某個下午,據(jù)張草原說,可能因為午睡沒完全醒,可能是陽光照進來的角度正好,總之,除了男朋友外還沒給人寫過信的她決定,要給柏邦妮寫封信。
寫的是最難忘的故鄉(xiāng)、童年和親人。已經(jīng)去世的、給自己做過黃鱔炒莜麥的舅舅,奶奶房間里酒缸的氣味,寫著寫著哭了——她像愛笑一樣愛哭。專門買的綠色信紙打濕了,她撕了幾頁筆記本紙重寫,又濕了,再重寫。字細細密密鋪上去,足足六七頁。
圖 | 張草原在家鄉(xiāng)
收到這封寫了三遍的信連同梅州特產(chǎn)娘酒,柏邦妮覺得張草原特別真摯,“把自己一整個和盤托出的血和熱”,文字也不錯。她給張草原回復信息,說你寫得很好,應該嘗試寫作啊。
偶像回信了,張草原開心得買了個冰淇淋獎勵自己。不過,寫作離她好像太遙遠了。寫信后不久,她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后來的丈夫,很快結(jié)了婚、生下大兒子。
一家人遷到惠州,借了近20萬買了房。丈夫在工地工作,張草原進入一家醫(yī)療企業(yè)做檢驗。要帶孩子、要還債,母親經(jīng)常念叨,辛苦供你讀了大學,你有了工作會掙錢,沒有為家里服務就嫁人了。將來我和你爸老了,你要負責的。那個沒睡醒的寫信的午后,就像一場來得快也去得快的高熱。
直到4年后,那股熱再次襲來。2018年年底,二兒子出生后半年,張草原加入柏邦妮的粉絲群,一群同好天天閑聊。忙碌而單調(diào)的生活里,這是一扇開向外面世界的窗。一次,張草原說自己還沒坐過飛機呢,柏邦妮便邀她到杭州找自己玩。
江南的春天里,張草原(是的,她又高興得哭了)和柏邦妮一起挖筍、包云吞、聊家常,柏邦妮再次鼓勵她寫作。平時張草原經(jīng)常在群里發(fā)些自己寫的小段落,都是她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到的吉光片羽,靈動、細致?!澳阋欢ㄒ獙?,寫了發(fā)給我看?!?/p>
有偶像的督促,張草原上了心。但她面臨一個最大的問題:沒有時間。
工作任務重,一次檢驗一站一小時,每天要做6次。企業(yè)說是雙休、8小時工作制,但不成文的規(guī)矩是每天加班,周六也加班。張草原所在的部門要求,每人每月加班必須達到45小時以上,實際經(jīng)常超過60小時。
回到家,帶娃的任務無縫銜接上。小兒子才半歲,要喂奶、抱撫,夜里每兩個小時醒一次,都需要張草原起來照顧。2歲的大兒子也正是戀母的時候,得陪著聊天玩耍。張草原給大兒子說通道理,讓他理解弟弟也需要媽媽,一手抱著小兒子,一手照料大兒子。她喜歡花時間和孩子在一起,“他們的笑讓我治愈”。幸福感是強烈的,辛勞也是扎扎實實的。
想來想去,只有每天下班坐公交的一個小時是空檔。上了車,懸置在兩頭不靠的路上,人就自由了。努力壓制著夜晚睡眠嚴重不足帶來的困意,張草原想,寫什么呢。涌到眼前來的都是童年村莊里的事,樁樁件件纖毫畢現(xiàn)。她經(jīng)常重溫那段時光:走在大街上看到什么,想到小時候做過類似的事;聽同事說家里的長輩對自己怎樣好,就想起幼年被外公外婆寵著,威風得意的時候。
那是張草原最自由快樂的時候,給了她生命的元氣,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寫作主題。她用手機打字,寫得很快,幾乎不怎么構(gòu)思?!盎叵胍幌滦r候,噼里啪啦就打”,“筆(應該說是手指)落下去,字就流出來”,暢快極了。除了一點,她暈車,埋頭打字久了,頭暈得厲害。看看窗外閉閉眼,再接著寫,感覺享受極了。有時車上沒空座,就一手扶桿,一手打字?!斑@是屬于我自己的一個小時,沒有孩子,沒有工作的一個小時,不能浪費?!?/p>
車到站,文章也寫好了,她就隨手發(fā)給柏邦妮。柏邦妮覺得寫得好,把幾篇文章都發(fā)到自己微博上。很快就有編輯找到張草原,約她出書。仔細確認過對方不是騙子后,張草原順著童年的脈絡(luò)繼續(xù)寫了下去。除了坐公交時,她還抓住一切碎片時間: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吃飯時、兩個實驗的空檔……后來上司不高興了,說怎么老捧著手機。她就在工作間隙躲進倉庫打字,老板來了,同事就佯裝咳嗽提醒她。
兩三個月后,初稿完成了。又過了兩年,張草原拿到了自己的書。
“哎呀怎么那么薄,還有錯字,自己都不敢看”。十幾分鐘后,她就忍不住翻開書,喜滋滋地。木棍找到了適宜自己的水土,枝蔓一寸寸生長出來。
這個夏天的休息時間,張草原在練車。學了三年還考不過,教練對她很是頭疼。朋友發(fā)信息來,說柏邦妮微博寫到了她。去看時,她發(fā)現(xiàn)柏邦妮在微博推薦了自己的書,說她的文字“濃烈而養(yǎng)人”,是大地自己長出的言說者。
張草原站在路中間放聲大哭。教練驚訝,哭什么,今天又沒罵你。她說不出話,邊哭邊拼命搖頭。
柏邦妮記得,那次和張草原在杭州見面時,兩個人在她家小區(qū)里散步,看到青苔,張草原說自己很喜歡這種堅韌厚潤的植物。柏邦妮教她,弄點土,再挖點青苔鋪上去,就能做個漂亮的小盆景。張草原卻說,把青苔從地上扒下來,我覺得它會疼。
她們聊起袁枚的詩,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張草原很不平:我苔花開得好好的,誰說我要學牡丹了?
“她的表達是沒有被規(guī)訓過的,自然、生機勃勃”。張草原發(fā)給柏邦妮的第一篇文章叫《西瓜燈》,寫小時候和哥哥姐姐們用西瓜皮做燈的故事?!耙箍罩行切情W閃發(fā)亮,四周一片漆黑。遠處的深山不時傳來幾聲鳥聲,空氣中是濃濃的艾草香味。月光撒在竹林融融流動,身后那兩盞掛在屋檐下的燈泡昏黃亮著,燈光和月光相呼應,咬一口西瓜,清甜的汁的香潤一身,人間和天際分不出你我?!苯又謱憢寢尯途司藗冏S鱔,外婆背自己回家,外公蒸的肉餅念的童謠。景物、聲音、氣味,鮮活又凝練,就像是她扛著一臺分辨率特別高的相機跑回了童年。一開始柏邦妮想幫她做些編輯,后來覺得并不需要,她“天生天養(yǎng)”。
身為一名職業(yè)寫作者,柏邦妮鼓勵過身邊很多對寫作有興趣的朋友動筆,但像張草原這樣堅持下來的不多。柏邦妮小時候家境也不算寬裕,她理解張草原的不易:一個從小不被重視的女孩默默長大,記住故鄉(xiāng)的所有,辛苦地生活,在縫隙里憑熱愛寫作。
在讀者群里,張草原開朗活躍得近乎放肆,誰也看不出她壓抑的青春期和左支右絀的現(xiàn)狀。這是10歲前無拘無束的生活給她的印記,“童年給人留下一顆糖”。時不時咂摸咂摸那甜,就覺得日子還能過下去?,F(xiàn)在,她把這顆糖的滋味寫了下來。每次寫完一篇,她都覺得特別解壓,“像把童年重新走了一遍”。
文字在微博和讀者群里漸漸收到稱贊與支持后,張草原開始一點點建立起自信。“寫作讓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光,看到自己還有別的可能。我可以就著這一道光在困頓時堅持下去。一直寫下去,就不會感覺生活是無望的。”她對父母的愧疚感減輕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并不是一無是處。
書出版時,編輯讓張草原給自己取個筆名。她選擇了現(xiàn)在這個名字。她屬馬,想給自己一片草原。
等書上了市,張草原的哥哥買了一本給父母。母親花了兩天看完了,張草原覺得他們應該是替自己高興的,雖然母親一再問她是不是花錢找人出的書。
不過張草原不怎么在意。她翻著自己的書,文字印到紙上有別樣的莊重。看到自己寫小時候家里種的一種晚熟的西瓜:最炎熱的日子里,那些未熟的西瓜最無情。她樂不可支:哎呀,我當時怎么那么有才華,能寫出這樣的句子。
在作家韓松落看來,張草原的寫作,最大的特點是“自信”:沒有受過寫作訓練的人寫東西,尤其寫自己的生活、童年和家鄉(xiāng),容易事無巨細。因為作者不相信讀者能了解自己,也不相信讀者的閱讀經(jīng)驗。而張草原不一樣。那么多梅州特有的風物,她自自然然就寫了出來,像一棵樹在大地上生長一樣不需要解釋。
微信群里的很多朋友都買了張草原的書。他們是看著這個女孩一點點寫出來的,經(jīng)常鼓勵她堅持寫,幫她挑選封面,在網(wǎng)絡(luò)上宣傳。
去年她嘗試在網(wǎng)上賣些特產(chǎn),自己拍了照做配圖。朋友們很快發(fā)現(xiàn)她對光影很敏感,就建議她多拍。于是張草原得空就去集市、小街巷,拍街頭的人和煙火,柏邦妮稱贊她的照片厚重又透亮。她說這是她的又一道光,希望將來能出一本書,把自己的文字和照片都放進去。
圖 | 張草原的攝影作品
張草原忘不了去杭州那回,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櫻花?;ㄆ诳爝^了,厚厚的粉色花瓣鋪了一地。她心里不停驚嘆:春天真是太奢侈了?,F(xiàn)在,春天來到了她身上,讓她自由地向四面八方伸展,像一株從來不曾被砍下過枝條的花。
- END -
撰文 | 羅蘭
編輯 | 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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