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角風(fēng)大明王朝系列文章第176篇：

嘉靖45年，哈利帶著家人準(zhǔn)備棺材，給了家庭制一個疏忽，這就是著名的《治安疏》。

海瑞這是死諫，目的也是為了代圣人言，可惜嘉靖帝最終沒有殺他。因為沒有殺他，也就證明皇上認(rèn)可他說的話，而認(rèn)可他說的話，就證明他說嘉靖帝是昏君說對了。如果嘉靖帝不承認(rèn)是昏君的話，那么海瑞就不可能活下來。

所以，海瑞沒死成，嘉靖帝留了罵名，同時海瑞也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他才感慨：

“求仁不能，取義不得，遺罵名于君父，博直名于己身，皇上不讓我死，哪里還談得上代圣人立言？”

可是，嘉靖帝會這么輕而易舉承認(rèn)自己是昏君嗎，他又該怎么反擊海瑞呢？

一、

海瑞沒有死成，自己在那里掉眼淚，王用汲卻異常高興，根本就沒仔細(xì)想海瑞這句話背后的意思，而是沖著牢門大喊一聲：

“皇上圣明！”

這四個字還是相當(dāng)諷刺的，前面也提到過，嘉靖帝不管殺還是不殺海瑞，他都會陷入兩難境地，這會形成一個悖論，而且無解。

有點類似于《雍正王朝》中王掞朝堂之上直接噴康熙帝是“不教而誅”。如果治王掞的罪，那么就證明他說得對，康熙帝沒有說服人家就治罪，確實是不教而誅。如果不治王掞的罪，也證明他說得對，等于康熙帝承認(rèn)了自己是“不教而誅”。

所以，最后康熙帝氣得差點失態(tài)，還是張廷玉提醒了一下，才下令讓王掞回家活著。只要他死了，就治他兒子不孝，而如果他活著，那么王掞前面講的備好了棺材就是一句空話，也就從側(cè)面證明他說皇上是“不教而誅”也是一句空話。

而嘉靖帝也是一個相當(dāng)聰明的帝王，他沒殺海瑞，在海瑞看來，就等于承認(rèn)了自己是昏君。但是他又不想承認(rèn)自己是昏君，也不想認(rèn)可海瑞說的話是正確的。那么就注定，他跟海瑞之間，還會有一場交鋒，而這場交鋒才是全劇最精彩的地方。

所以，當(dāng)黃錦去傳旨的時候，圣旨上說的并不是皇上赦免的海瑞，而是天命赦免的海瑞：

“勾決罪官海瑞一名。著黃錦傳旨，不許騎馬，不許乘坐車轎，午時正步行至詔獄。若午時三刻旨意未能送達，是天命赦免海瑞?！?/p>

二、

這樣就表明，嘉靖帝并不認(rèn)可海瑞說自己是昏君，所以勾了他死刑。但上天認(rèn)可海瑞《治安疏》中提到的問題，所以，天命讓海瑞活。既然問題存在，那么下一步就是兩者共同討論這個問題，提出解決方案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普通人如此，帝王同樣如此，靜下心來思考問題的嘉靖帝終于還是向徐階發(fā)問：

“朕御極這么多年，這么多錯處，平時你們怎么就沒有一個人敢于奏諫？”

催問急了，徐階也就說了實話，大體意思是，天下是一家，皇上是君父，大臣是媳婦，生民是子孫。媳婦能忍則忍，能瞞則瞞，實在瞞不下去了，寧可苦子孫，不能苦君父。

而嘉靖帝也說出來《治安疏》中的精髓：

“他諫的是，朕沒有顧好這個家，沒有做好這個君父?！?/p>

可是，現(xiàn)在想做，也已經(jīng)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這是嘉靖帝第一次在徐階面前吐露心境，但何嘗不是對徐階的又一次考驗：

“徐階，這幾天朕一直在想，退了位，讓裕王繼位吧?！?/p>

徐階自然是嚇得跪倒在地，不敢再接著話茬講下去……

嘉靖帝本身也是一個矛盾體，有心改革吏治，卻年歲已老，重病纏身。有心傳位給裕王，又擔(dān)心自己被架空，畢竟放棄權(quán)力，對他來說，比放棄生命都痛苦。

三、

徐階還是相當(dāng)聰明的，他不認(rèn)可海瑞的行為，但認(rèn)可海瑞說的話：

“陛下天質(zhì)英斷，睿識絕人……百廢俱舉，皆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p>

也就是說，徐階不認(rèn)可嘉靖帝是昏君的說法，只是因為他現(xiàn)在生病了，只要病養(yǎng)好了，回宮視朝，必然可以大明中興。

徐階就代表百官，也就是說，百官不認(rèn)可嘉靖帝是昏君，這跟赦免不赦免海瑞無關(guān)。

而隨后就是世子進獻祥瑞，他是怎么說的呢？

“那個海瑞卻說漢文帝和皇爺爺?shù)膲脑?，上天便降下了這只神龜，就是要讓他們明白，海瑞的話說得不對！”

世子代表皇室，也就是說皇室也不認(rèn)可嘉靖帝是昏君這個說法，這也跟赦免不赦免海瑞無關(guān)，但世子愿意用賞賜換來釋放海瑞。

統(tǒng)一了其他人的口徑，下面只剩下海瑞了，嘉靖帝必須向海瑞證明，自己真的不是昏君，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海瑞被帶進了精舍，正中間坐著裕王、嘉靖帝、世子，三個人猶如一個筆架。嘉靖帝問海瑞，坐在你面前的到底是什么？海瑞回答：

“回陛下，臣眼里看見的不是筆架，而是我大明江山的一個‘山’字！”

嘉靖帝一生都喜歡跟群臣玩文字游戲，群臣往往都按照他的思路在猜謎，這一次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海瑞，反而激發(fā)了他的斗志，他必須在這次謎面游戲中，把海瑞圈進去，讓他輸?shù)男姆诜?/p>

四、

由于海瑞直接駁斥了嘉靖帝跟世子關(guān)于筆架的比喻，讓裕王驚恐萬分，直接訓(xùn)斥海瑞：

“江山也是可以分開來說的嗎？讀書不通，僅憑一個直字管什么用？”

于是海瑞說出了自己的解釋，也表明了，他對大明朝期望是什么樣的：

“皇上、王爺、世子就是我大明江山的山，群臣和百姓才是我大明江山的江?！?/p>

這其實就涉及到海瑞《治安疏》中的話了，天下不是嘉靖帝一個人的天下，不能把群臣和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大明朝最理想的治理方式是君臣共治，嘉靖帝一個人是無法治理這么大的江山的。

但嘉靖帝很快拿一首劉禹錫的詩駁斥了海瑞：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t易衰是郎意，水流無限是儂愁?！?/p>

意思就是說，江水拍山而去，山留在這里不動，但江水拍了山就流走了，根本就沒有停留，又哪來的共同管理江山？

海瑞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這個比喻不夠恰當(dāng)：

“臣的比方是不甚恰當(dāng)！”

嘉靖帝馬上乘勝追擊：

“朕問你，既然為君的是山，你說的這些圣君賢主，哪一座山還在？”

海瑞繼續(xù)嘴硬：

“在史冊中，在人心中！”

海瑞這么說，顯然還是認(rèn)為嘉靖帝是昏君，但嘉靖帝并沒有生氣，因為他就要憋大招了。

五、

由此，全劇中最經(jīng)典的一段話說了出來：

“古人稱長江為江，黃河為河。長江水清，黃河水濁，長江在流，黃河也在流。古諺云：‘圣人出，黃河清。’可黃河什么時候清過？長江之水灌溉了兩岸數(shù)省之田地，黃河之水也灌溉了數(shù)省兩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濁而偏廢，自古皆然。這個海瑞不懂這個道理，在奏折里勸朕只用長江而廢黃河，朕其可乎？反之，黃河一旦泛濫，便需治理，這便是朕為什么罷黜嚴(yán)嵩、殺嚴(yán)世蕃的道理。再反之，長江一旦泛濫，朕也要治理，這便是朕為什么罷黜楊廷和、夏言，殺楊繼盛沈煉等人的道理。”

這就是嘉靖帝治理國家，維護平衡的終極手冊，有一句話在劇中出現(xiàn)過很多次，那就是：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p>

同樣的道理，這段話也適用于官員，可以引申為“官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嘉靖帝跟呂芳談?wù)摰摹跋眿D公婆論”也罷，自己下的“罪在朕躬”的罪己詔也罷，抄沒嚴(yán)黨財產(chǎn)的問罪也罷。這不過是展現(xiàn)給世人看的，展現(xiàn)給史官記錄的，展現(xiàn)給后代人去猜測的，至于帝王到底想表達什么，這需要你自己猜。

有人理解成，這句話中的長江指清流，黃河則指嚴(yán)黨，也印證開篇嘉靖帝講的“云在青天水在瓶”。有些人是云，有些人是水，所站的角度不同，所做的事情也不同，所以也就沒有忠臣和奸臣之分。

其實這只是最淺的一種理解，在海瑞的眼中，真正的黃河是嘉靖帝，真正的長江是指海瑞，要知道這部劇的名字就是《嘉靖和海瑞》。

嘉靖帝已經(jīng)是驚濤拍岸，即將決堤，而海瑞卻一時語塞，變作了涓涓細(xì)流。長江、黃河本就無法評價好壞，他倆本就該共同維護江山，實現(xiàn)共治。

嘉靖帝此番語錄有幾個目的：

一是駁斥海瑞，治理國家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白即黑，如果按照海瑞的《治安疏》所講，一味打倒某一派，另一派必然就會泛濫。

二是表明自己并不是昏君，想坐穩(wěn)江山，就必須把自己的個人喜好扔一邊，如果不這樣制衡，一旦泛濫，哪還有自己說話的份？

三則是向裕王傳授治國理念，裕王一味偏袒清流，以后也會被他們制約。而你面前的這個海瑞，就是黃河，就是大明朝的一把利劍，以后平衡關(guān)系會用到的。

最終，海瑞無言以對，也可以理解成編劇不讓他有言相對，不然，尺度就控制不住了。

裕王有沒有學(xué)到嘉靖帝的精髓，我想是沒有的，不然海瑞也不會一直不被重用。世子有沒有學(xué)到嘉靖帝的精髓呢？也是沒有學(xué)到，跟群臣慪氣，更是幾十年不上朝，最終大明朝支離破碎。再到后來的朱木匠，黃河泛濫后，長江再泛濫，終于到崇禎帝，干了黃河，干長江，但江終于是沒過了山，隨后整個江山都丟了。

隨后，海瑞再次被押回了詔獄，而世子卻哭著對嘉靖帝講，皇爺爺為什么說話不算數(shù)，明明答應(yīng)我要放了海瑞的？

是啊，他為什么要忽悠一個小孩子呢？

我們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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