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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盤名言】古典錢鐘書:紀念

簡介:錢鐘書短篇小說集《人鬼獸》記錄于20世紀30 ~ 40年代,《紀念》是小說集的最后一部。錢鐘書在小說中生動地展現(xiàn)了女性細膩的心理描寫和對她們內(nèi)心深處精神和六萬藥沖突的把握,《紀念》被后人公認為作家最好的短篇小說,藝術(shù)感染力甚至超過了長篇小說《圍城》。

雖然是高山密布的城市,但春天像空襲的敵機一樣不受阻礙地進來了??蓱z的馬,這干枯的山,花不應該是密密麻麻的柳樹;春天來了,連寄宿的地方都沒有。只用陰濕悶熱的上元節(jié),這幾天跟著好太陽,在山城散發(fā)出春光。(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 (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晴天的空氣中,編織整個山區(qū)的忙碌沙塵在傍晚照耀下,被春光熏黃,像酒一樣柔和。(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季節(jié)名言》)。(《夏陵》)正是醒來做夢,首先沒有喝醉的好時光。

萬川從想念陽光的街道回到巷子里。太陽的氣息很早就在巷子里收斂了。黃昏的春寒使她警惕起來,才隱約知道已經(jīng)到了公寓。路怎么走,兩條腿酸酸的。崎嶇的石頭路弄疼了她的腳,同時也讓她擔心。她穿的高跟鞋是前年經(jīng)過香港買的,所以她是去內(nèi)地之前最后的奢侈品。她后悔陳健沒有為她雇傭養(yǎng)車。但是,經(jīng)過今天的工作,她還能接受天健的承諾嗎?這不是告訴陳健,他的行為得到了自己死后的默許嗎?陳健要這樣解釋,他就是這樣的人!與此同時,萬倩累了,穿過胡同一家人,看到了自己院子里的那堵土墻。(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在這塊磚頭稀稀拉拉的地方,土墻本來就是一個例子。但是,這是支撐鄰居磚墻的石頭擔保,這個不知道冷的土墻使主婦們多次蒙羞。第一次租的房子,曼前太難看的墻,房東看到她的反對,愿意減少租金;為了這面墻,這所房子倒是租出去了。直到最近,她才與土墻和平相處,接受了那個保衛(wèi)。她的丈夫宰叔對這樸素的泥屏不僅接受,而且擁護,炫耀,贊美。也就是說不接受,要用語言美化它。每當新來的朋友來的時候,她總是聽到他的笑說。這個圍墻看起來很古色古香,熟悉城市洋房的人更覺得別具風味,所以我一看就喜歡。(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友情提示》)巷子里還有很多孩子,鄰居的白粉墻上涂滿了鉛筆和圖畫。(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我的家人)但是我的這面泥墻又黑又粗糙,他們的英雄無用武之地。上次敵機轟炸后,警察局通知市民將粉墻涂黑。我們的鄰居害怕吃炸彈,拖泥帶水,所以很忙。只有我這個圍墻是天然保護色,我會省下不少麻煩。否則,我們就雇工匠涂黑了,房東還是不肯認賬,我們得掏自己的口袋。鄰居的墻暗的時候,你看小孩子又縱橫用粉筆灌滿字畫。就像給他們供應一塊大黑板,真不算數(shù)!說到這個,客人們當然增添了笑容。如果萬川伴隨招待,她義務微笑。宰叔只是忘了提,孩子們在他的墻上沒有地方寫,所以在他的板文上以大號寫了很多“書友”,在文高紅紙上多少模仿了他寫的那兩個字的筆意。(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在這一點上,新來的客人當然也不能補充。

萬川推門后,雇用的當?shù)嘏驮陂T內(nèi)粗暴地問道?!澳膫€?”萬川進來了,乖乖地問。“老師回來嗎?”女仆回答說還沒有。這是萬川預想的回答,但萬川今天聽到后心情舒暢。她焦急地問:怕宰叔先在家,去哪里。她還沒想到要撒下最經(jīng)濟、最圓滿的恐慌。當著他的面用話欺騙他,似乎比背著他背棄他困難得多。她知道,最近本市所有機構(gòu)都在3點以后開始辦公,以防中午空襲,她丈夫生氣很久以后才會回來。但是天下不能保證沒有事故。因為她在裝載時出了事故。真的,她今天下午和陳健見面,沒有準備好那樣的結(jié)局。是的,她鼓勵天健愛自己,但沒想到天健會主動強迫自己。她想和天健有細膩、朦朧、柔弱的感情關(guān)系,曲折、推測、無言、毫無痕跡,只用觸角輕輕掠過彼此的靈魂。(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傳說》)對于曼基安這樣的女人來說,這是最有趣的消遣,也是最安全的。放開自己的丈夫是已經(jīng)形成的緩沖,防止彼此的過分行為。她想不到田健那么直白。陳健給人的堅固平凡的肉體戀愛讓她害怕,讓她感到超越希望的失望。像腸胃不好的人一樣,充滿了油膩。如果她知道天健那樣動,她今天絕對不會出去。至少得先換上里面的襯衫再出去。一想到要換在她身上的舊襯衫,她仍然臉紅,反比例的事情使她更加羞愧。

萬川回到家,經(jīng)過小中庭,走進客人室和飯室的中間房間,折疊成鋪磚的臥室。女仆回到灶前繼續(xù)煮晚飯。好像是所有粗陋的鄉(xiāng)下人,她完全不知道奶奶回來,要泡茶伺候。曼基現(xiàn)在也懶得和任何人回答。心亂如麻,沒有一個清晰輪廓的思想。只有皮膚的零碎部分,就像千建親吻的臉頰和嘴唇一樣,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的意識,與全身困倦的感覺分開活動。(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哈姆雷特》)在破舊的明閣窗戶的房間里,這個時候已經(jīng)黑了。萬川倒是想要這種黑暗,良心也被夜晚的藏身處遮住了,看起來不像赤裸裸剝了皮的蝸牛,也不像隱居。(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天啊)她也不開燈,其實內(nèi)地的電燈只換黑暗,好像夜晚的水被稀釋了。萬川坐在椅子上走路的熱量從身上冒出來,天健的事令人難以置信,只能做比夢面的浮雕更多的事。(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她想在床上和衣服上休息一會兒,所以清醒了。但是她畢竟是女人,所以這么累,要換上出門的衣服才能躺下。(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女人》)這件皮大衣很快就會褪色,這內(nèi)襯的旗袍顏色也不新鮮。去年夏天以后,這里越來越熱鬧了。伴隨著到處撤退的公共事業(yè),來了多少時髦的夫人和小姐,看著當?shù)厝说难劬?。曼川從里到外穿的還是出嫁的衣服,也不是不想增加時尚。(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時尚名言)然而,她付了錢,提前充電避難的費用,只有t-Shu現(xiàn)在的月收入,支付了足夠的費用,可以說她的心能做衣服嗎?她理解她的丈夫,不僅不要求他,而且不告訴他

。是的,結(jié)婚兩年多了,她沒有過著舒服日子。她耐心陪才叔吃苦,把驕傲來維持愛情,始終沒向人怨過。這樣的妻子,不能說她對不住丈夫。

應該說,丈夫?qū)Σ蛔∷?。在訂婚以前,曼倩的母親就說才叔騙了她的寶貝女兒,怪她自己的丈夫引狼入室。曼倩的女伴們也說曼倩聰明一世,何以碰到終身大事,反而這樣糊涂。但是哪一個母親不事先反對女兒自由揀中的男人呢?少年人進大學,準備領學位之外,同時還準備有情人。在強迫寄宿的大學里,男女間的隔離減縮了,而且彼此失掉家庭背景的襯托,交際時只認識本人。在學校里,這種平等社交往往產(chǎn)生家庭里所謂錯配。何況愛情相傳是盲目的,要到結(jié)婚后也許才會開眼。不過愛情同時對于許多學生并不盲目;他們要人愛,尋人愛,把愛獻給人,求人布施些殘余的愛,而愛情似乎看破他們的一無可愛,不予理會--這也許反證愛情還是盲目的,不能看出他們也有可愛之處。所以,男女同學不但增加自由配合的夫婦,并且添了無數(shù)被戀愛淘汰下來的過時獨身者,尤其是女人。至少她們沒有象曼倩肯錯配了誰!

曼倩是個不甚活潑的慢性格兒。所以她理想中的自己是個雍容文靜的大家閨秀。她的長睫毛的眼睛、蛋形的臉、白里不帶紅的面色、瘦長的身材,都宜于造成一種風韻淡遠的印象。她在同學里出了名的愛好藝術(shù),更使喜歡她的男學生從她體態(tài)里看出不可名言的高雅。有人也許嫌她美得太素凈,不夠葷;食肉者鄙,這些粗坯壓根兒就不在曼倩帶近視的彎眼睛里。她利用天生羞縮的脾氣,養(yǎng)成落落自賞的態(tài)度。有人說她驕傲。女人的驕傲是對男人精神的挑誘,正好比風騷是對男人肉體的刺激。因此,曼倩也許并不象她自己所想的那么淡雅,也有過好幾個追求她的人。不過曼倩是個慢性子,對男人的吸力也是幽緩的、積漸的。愛上她的人都是多年的老同學,正因為同學得久了,都給她看慣了,看熟了,看平常了,喚不起她的新鮮的反應。直到畢業(yè)那年,曼倩還沒有情人。在沉悶無聊的時候,曼倩也感到心上的空白,沒有人能為她填,男女同學的機會只算辜負了,大學教育也只算白受了。這時候,憑空來個才叔。才叔是她父親老朋友的兒子,因為時局關(guān)系,從南方一個大學里到曼倩的學校來借讀。她父親看這位老世侄家境不甚好,在開學以前留他先到家里來住。并且為他常設個榻,叫他星期日和假日來過些家庭生活。在都市里多年的教育并未完全消磨掉才叔的鄉(xiāng)氣,也沒有消磨掉他的孩子氣。他天真的鹵莽、樸野的斯文,還有實心眼兒的伶俐,都使他可笑得可愛。曼倩的父親叫曼倩領才叔到學校去見當局,幫他辦理手續(xù)。從那一天起,她就覺得自己比這個新到的鄉(xiāng)下大孩子什么都來得老練成熟,有一種做能干姊姊的愉快。才叔也一見面就親昵著她,又常到她家去住。兩人混得很熟,仿佛是一家人。和才叔在一起,曼倩忘掉了自己慣常的矜持,幾乎忘掉了他是有挑誘潛能的男人,正好象舒服的腳忘掉還穿著鞋子。和旁的男友在一起,她從沒有這樣自在。本是家常的要好,不知不覺地變成戀愛。不是狂熱的愛,只是平順滑溜的增加親密。直到女同學們跟曼倩開玩笑,她才省覺自己很喜歡才叔。她父母發(fā)見這件事以后,家庭之間大起吵鬧,才叔嚇得不敢來住。母親怪父親;父親罵女兒,也怪母親;父親母親又同罵才叔,同勸女兒,說才叔家里窮,沒有前途。曼倩也淌了些眼淚,不過眼淚只使她的心更堅決,宛如麻繩漬過水。她父母始則不許往來,繼則不許訂婚,想把時間來消耗她的愛情。但是這種愛情象習慣,養(yǎng)成得慢,也象慢性病,不容易治好。所以經(jīng)過兩年,曼倩還沒有變心,才叔也當然耐心。反因親友們的歧視,使他倆的關(guān)系多少減去內(nèi)心的豐富,而變成對外的團結(jié),對勢利輿論的攻守同盟。戰(zhàn)事忽然發(fā)生,時局的大翻掀使家庭易于分化。這造就大批寡婦鰥夫的戰(zhàn)爭反給予曼倩倆以結(jié)婚的機會。曼倩的父母親也覺得責任已盡,該減輕干系。于是曼倩和才叔草草結(jié)婚,淡漠地聽了許多"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祝詞,隨著才叔做事的機關(guān)輾轉(zhuǎn)到這里。

置辦內(nèi)地不易得的必需品,收拾行李,省錢的舟車旅行,尋住處,借和買家具,雇老媽子,回拜才叔同事們的太太,這樣忙亂了一陣,才算定下來。新婚以后,只有忙碌,似乎還沒工夫嘗到甜蜜。嫁前不問家事的她,現(xiàn)在也要管起柴米油鹽來。曼倩并不奢華,但她終是體面人家的小姐。才叔月入有限,盡管內(nèi)地生活當初還便宜,也覺得手頭不寬。戰(zhàn)事起了才一年,一般人還沒窮慣。曼倩們恰是窮到還要諱窮、還可以遮飾窮的地步。這種當家,煞費曼倩的苦心。才叔當然極體恤,而且極抱歉。夫婦倆常希望戰(zhàn)事快結(jié)束,生活可以比較優(yōu)閑些。然而曼倩漸漸發(fā)現(xiàn)才叔不是一個會鉆營差使、發(fā)意外財?shù)哪芨烧煞?。他只會安著本分,去磨辦公室里比花岡石更耐久的〔木臺〕角。就是戰(zhàn)事停了,前途還很渺茫。才叔的不知世事每使她隱隱感到缺乏依傍,自己要一身負著兩人生活的責任,沒個推托。自己只能溫和地老做保護的母親,一切女人情感上的奢侈品,象撒嬌、頑皮、使性子之類,只好和物質(zhì)上的奢侈品一同禁絕。才叔本人就是個孩子,他沒有這樣寬大的懷抱容許她倒在里面放刁。家事畢竟簡單,只有早起忙些。午飯后才叔又上辦公室,老媽子在院子里洗衣服,曼倩閑坐在屋子里,看太陽移上墻頭,受夠了無聊和一種無人分攤的岑寂。她不喜歡和才叔同事們的家眷往來,講奶奶經(jīng)。在同地做事也有好多未嫁時的朋友,但男的當然不便來往,女的嫁的嫁了,不嫁的或有職業(yè),或在等嫁,都忙著各人切身的事。又因為節(jié)省,不大交際,所以過往的人愈變愈少。只到晚上或星期末,偶有才叔的朋友過訪;本不來看她,她也懶去應酬。她還愛看看書,只恨內(nèi)地難得新書,借來幾本陳舊的外國小說,鋪填不滿一天天時間和靈魂的空缺。才叔知道她氣悶,勸她平時不妨一人出去溜達溜達。她閑得熬不住了,上過一次電影院,并非去看電影,是去看什么在內(nèi)地算是電影。演的是斑駁陸離的古董外國片子,場子里長板凳上擠滿本地看客。每到銀幕上男女接吻,看客總哄然拍手叫著:"好哇!還來一個嗎!"她回來跟才叔說笑了一會,然而從電影院帶歸的跳虱,咬得她一夜不能好睡。曼倩嚇得從此不敢看戲。這樣過了兩年,始終沒有孩子。才叔同事的太太們每碰到她就說:"徐太太該有喜啦!"因為曼倩是受過新教育、有科學常識的女子,有幾位舊式太太們談起這事,老做種種猜測。"現(xiàn)在的年輕人終是貪舒服呀!"她們彼此涵意無窮地笑著說。

去年春天,敵機第一次來此地轟炸。炸壞些房屋,照例死了幾個不值一炸的老百姓。這樣一來,把本市上上下下的居民嚇壞了;就是天真未鑿的土人也明白飛機投彈并非大母雞從天空下蛋,不敢再在警報放出后,聚在街頭仰面拍手叫嚷。防空設備頓時上勁起來。地方報紙連一接二發(fā)表社論和通信,說明本市在抗戰(zhàn)后方的重要性,該有空軍保衛(wèi)。也有人說,還是不駐扎飛機的好,免得變成軍事目標,更惹敵人來炸--然而這派議論在報上是不反映的。入夏以后,果然本市有了航空學校,辟了飛機場,人民也看慣了本國飛機在天空的回翔。九月秋深,一天才叔回家,說本地又添一個熟人,并且?guī)c兒親。航空學校里有才叔一位表弟,今天到辦公處來拜訪他。才叔說他這位表弟從小就愛淘氣,不肯好好念書,六七年不見,長得又高又大,幾乎不認得了,可是說話還是嘻皮笑臉的胡鬧,知道才叔已結(jié)婚,說過一兩天要來"認"新表嫂呢--

"我們要不要約他來便飯?"才叔順口問。

曼倩不很熱心地說:"瞧著罷。他們學航空的人,是吃慣用慣玩慣的,你請吃飯,他未必見情。咱們已經(jīng)大破費了,他還是吃得不好,也許挨餓呢。何苦呢?與其請吃不體面的飯,還是不請好。他多半是隨說著罷了;他看過你,就算完了。這種人未必有工夫找到咱們家來。"

才叔瞧他夫人這樣水潑不上,高興冷去了一半,忙說:"我們就等著罷。他說要來的,向我問了地址。他還說,風聞你是美人,又是才女,'才貌雙全',非見不可--跟我大開玩笑呢。"

"哼!那么請他不用來。我又老又丑,只算你的管家婆子!給他見到,不怕丟盡了臉!"

"笑話!笑話!"才叔摩著曼倩的頭發(fā),撫慰她說:"你看見天健,不會討厭他。他有說有笑,很熱絡隨和。性情也很敦厚。"于是話講到旁處。才叔私下奇怪,何以曼倩聽人說她"才貌雙全"時,立刻會發(fā)牢騷。然而才叔是天生做下屬和副手的人,只聽命令分付,從不會發(fā)現(xiàn)問題。他看見夫人平日不吵不怨、十分平靜,也沒當她是個問題來研究。私下詫異一會,又不敢問。忙著吃晚飯,也就完了。

兩三天后,就是星期日。隔夜才叔又想起天健明晨會來,跟他夫人說了。當日添買幾色菜,準備天健來吃飯。因為天健沒約定來,只是家常飯菜略豐盛些;天健如果來,也不會覺得是特備了等他的。又監(jiān)著老媽子把客座和天井打掃得比平日徹底。夫婦倆一面忙,一面都笑說準備得無謂,來的又不是大客人。雖然如此,曼倩還換上一件比較不家常的旗袍,多敷些粉,例外地擦些口紅。午刻過了好一會,還不見天健的影子。老媽子肚子餓了,直嚷著要為主人開飯。夫婦倆只好讓她開上飯來對吃。才叔脾氣好,笑著說:"他原沒說定那一天來,是我們太肯定了。今天只算我們自己請自己,好在破費無多!天井好久沒有這樣干凈了,不知道老媽子平時怎么掃的!"

曼倩道:"花錢倒在其次,只是心思白費得可恨。好好一個星期日,給他掃盡了興。來呢說來,不來呢說不來。他只要浮皮潦草,信口敷衍你一聲,哪知道人家要為他忙。只有你這樣不懂事的人,旁人隨口一句應酬,都會信以為真的。"

才叔瞧他夫人氣色不好,忙說:"他就是來,我們也不再招待他了。這孩子從小就是沒頭沒腦的。我們飯后到公園走走,乘天氣好,你也不必換什么衣服。"曼倩口里答應,心里對天健下個"好討厭!"的評語。

又一星期多了,天健始終沒來過。才叔一天回來,說在路上碰見天健和一個年輕女子在一起:"他也含含糊糊,沒明白介紹是誰。想來是他新交上的女朋友--這小子又在胡鬧了!那女孩子長得不錯,可惜打扮有點兒過火,決不是本地人。天健聽說我們那天等他來吃飯,十分抱歉。他說本想來的,給事耽擱住了。過幾天他一定來,教我先向你致意,并且鄭重道歉。"

"'過幾天來',過幾天呢?"曼倩冷淡地問。

才叔說:"隨他幾時來,反正我們不必預備。大家是親戚,用不著虛文客套。我想他昏天黑地在鬧戀愛,一時未必有工夫來。我們怕是老了!象我今天看見青年情人們在一處,全不眼紅。不知道為什么,我只覺得他們幼稚得可憐,還有許多悲歡離合,要受命運的捉弄和支配。我們結(jié)過婚的人,似乎安穩(wěn)多了,好比船已進港,不再怕風浪。我們雖然結(jié)婚只兩年,也好算老夫妻了。"

曼倩微笑道:"'別咱們,你!'"--這原是《兒女英雄傳》里十三妹對沒臉?gòu)D人說的話;她夫婦倆新借來這本書看完,常用書里的對白來打趣。才叔見夫人頑皮可愛。便走上去吻她。他給自己的熱情麻醉了,沒感到曼倩的淡漠。

那一宵,曼倩失了大半夜的眠。聽才叔倦懈地酣睡,自己周身感覺還很緊張、動蕩。只靜靜躺著詫異,何以自己年紀輕輕,而對戀愛會那樣厭倦。不,不但對戀愛,對一切都懶洋洋不發(fā)生興味。結(jié)婚才兩年多,陳腐熟爛得宛似跟才叔同居了一世。"我們算穩(wěn)定下來了",真有如才叔所說!然而自認識才叔以來,始終沒覺到任何情感上的不安穩(wěn)。怕外來勢力妨害她倆戀愛的發(fā)展,那當然有的??墒牵舜酥g總覺得信托得過,把握得住。無形的猜疑,有意的誤解,以及其它精致的受罪,一概未經(jīng)歷到。從沒有辛酸苦辣,老是清茶的風味,現(xiàn)在更象泡一次,淡一次。日子一天天無事過去,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似乎光陰不是自己真正度過的。轉(zhuǎn)瞬就會三十歲了,這樣老得也有些冤枉。還不如生個孩子,減少些生命的空虛,索性甘心做母親。當初原有個空泛的希冀,能做點事,在社會上活動,不愿象一般女人,結(jié)婚以后就在家庭以外喪失地位。從前又怕小孩子是戀愛的障礙,寧可避免。不知道才叔要不要孩子,怕他經(jīng)濟又負擔不起。這害人的戰(zhàn)事什么時候會了結(jié)......

曼倩老晚才起來。她起床時,才叔已出門了。她半夜沒睡,頭里昏沉沉,眼皮脹結(jié)得抬不甚起。對著鏡子里清黃的長臉,自己也怕細看。洗面漱口后,什么勁兒都鼓不起。反正上午誰也不會來,便懶得打扮。休息了一會,覺得好受些。老媽子已上街買菜回來,曼倩罩上青布褂子,幫她在廚房里弄菜做飯。正忙得不可開交,忽聽見打門聲,心里想這時候有誰來。老媽子跑去開門。曼倩記起自己蓬頭黃臉,滿身油味,絕對見不得生人,懊悔沒早知照老媽子一聲。只聽老媽子一路叫"奶奶!",直奔灶下,說有個姓周的,是先生那門子親戚,來看先生和奶奶,還站在院子里呢,要不要請他進來。曼倩知道天健來了,窘得了不得。給老媽了那么嚷,弄得無可推避,當時要罵她也無濟于事。出去招呼呢?簡直自慚形穢,畢竟客氣初見,不愿意丟臉。要是進臥室妝扮一下再見他,出廚房就是天井,到中間屋子折入臥室,非先經(jīng)過天井不可。不好意思見客,只得吩咐老媽子去道歉,說先生不在家,等先生回來告訴他。老媽子大聲應著出去了。曼倩一陣羞恨,也不聽老媽子把話傳得對不對,想今天要算是無禮慢客了,天健明知自己在灶下不肯出見。也許他會原諒自己上灶弄得烏煙瘴氣,倉卒不好見客。然而號稱"才貌雙全"的表嫂竟給煙火氣熏得見不了生客,也夠丟人了!這也該怪天健不好,早不來,遲不來,沒頭沒腦地這會子闖來。曼倩正恨著,老媽子進來報客人去了,說星期六下午再來。曼倩沒好氣,教訓老媽子不該有人來直嚷。結(jié)果老媽子咕嘟起嘴,鬧著要不干,曼倩添了氣惱。到才叔回家午飯,曼倩告訴他上午的事,還怨他哪里來的好表弟,平白地跟人家搗亂。

夫婦倆雖說過不特地招待天健,星期六午時才叔還買些糕點帶回。飯后曼倩用意重新修飾一番。上次修飾只是對客人表示敬意,禮儀上不許她蓬頭黃臉出來慢客。這回全然不同。前天避面不見的羞愧似乎還在她意識底下起作用。雖然天健沒瞧見她,而曼倩總覺得天健想象里的自己只是一個煙熏油膩、躲在灶下見不得他的女人。今天需要加工夫打扮,才能恢復名譽。無意中脂粉比平日施得鮮明些,來投合天健那種粗人的審美程度。三點多鐘,天健帶了些禮物來了。相見之后,曼倩頗為快意地失望。原來他并不是粗獷浮滑的少年,曼倩竟不能照她預期的厭惡他。象一切航空人員,天健身材高壯,五官卻雕琢得精細,態(tài)度談吐只有比才叔安詳。西裝穿得內(nèi)行到家,沒有土氣,更沒有油氣。還是初次見面呢,而他對自己的客氣里早透著親熱了,一望而知是個善于交際的人。才叔和他當然有好多話可講;但她看出他不愿一味和才叔敘舊,冷落著自己,所以他時時把談話的線索放寬,撒開,分明要將自己也圈進去。是的,事實不容許她厭惡天健,除非討厭他常偷眼瞧自己。有一次,天健在看自己時,剛跟自己看他的眼鋒相接,自己臉上立刻發(fā)熱,眼睛里起了暈。象鏡面上呵了熱氣,而天健反坦白地一笑,順口問自己平時怎樣消遣。這人好算得機靈!因為天健送的禮不薄,夫婦倆過意不去,約他明晚來便飯。那頓預定要吃的飯,始終沒省掉。

明天,曼倩整下午的忙,到百凡就緒,可以托付給老媽子了,才回房換好衣服,時間尚早,天健已來,才叔恰出去訪友未回。曼倩一人招待他,盡力鎮(zhèn)住靦腆,從腦子犄角罅縫里搜找話題。虧得天健會說話,每逢曼倩話窘時,總輕描淡寫問幾句,仿佛在息息擴大的裂口上搭頂浮橋,使話頭又銜接起來。曼倩明白他看破自己的羞縮,在同情地安撫自己,想著有點滑稽,也對他感激。天健說,他很想吃曼倩做的菜,而又怕曼倩操勞,所以今天的心理不無矛盾。更說他自己也會燒菜,找一天他下廚房顯顯手段。曼倩笑道:"虧得我沒早知道你有這本領!我本不會做菜,以后你來吃飯,我更不敢做,只好請你吃白飯了。"天健有與人一見如故的天才,興會蓬勃,能使一切交際簡易化。曼倩不知不覺中松了拘束。才叔回來,看見他倆正高興說笑著,曼倩平時的溫文里添上新的活潑,知道他夫人對他表弟的偏見已經(jīng)消釋,私心頗為欣慰。到坐下吃飯時,三人都忘了客套,尤其是曼倩--她從來沒覺得做主婦這樣容易,招待客人的責任這樣輕松。天健敘述許多到本地來以前的事,又說一個同鄉(xiāng)人家新為他布置一間房,有時玩得太晚了,可以在校外住宿。才叔忽然想到和天健一起走的那個女人,問道:"同你一起玩兒的女孩子不會少罷?那天和你逛街的是誰?"

天健呆了一呆,說:"哪一天?"

曼倩頑皮地插嘴道:"意思是說:'哪一個?'想他天天有女朋友同玩的,所以多得記不清了。"

天健對她笑說:"我知道表嫂說話利害!可是我實在記不起。"

才叔做個鬼臉道:"別裝假!就是我在中山路拐彎碰見你的那一天,和你并肩走著圓臉紫衣服的那一位--這樣見證確鑿,你還不招供么?"

天健道:"唉!那一個。那一個就是我房東的女兒......"曼倩和才叔都以為還有下文,誰知他頓一頓,就借勢停了,好象有許多待說出的話又敏捷地、乖覺地縮回靜默里去。夫婦倆熬不住了,兩面夾攻說:"無怪你要住她家的房子!"

天健忙說:"是這么一回事。我的房東是位老太太。我在四川跟她的侄兒混得很熟。我到此地來,她侄兒寫信介紹,湊巧她租的屋子有多余,所以劃出一間給我用--是??!我偷空進城的日子,有個歇腳點,朋友來往也方便。她只有一子一女。兒子還上學讀書,這位小姐今年夏天大學畢業(yè),在什么機關(guān)里當科員。那女孩子長得還不錯,也會打扮。就是喜歡玩兒,她母親也管不了她--"說到此,天健要停,忽又補上道:'航空學校同事跟她來往的很多,不單是我。"

當科員的才叔聽著想:"原來是辦公室的'花瓶'!"沒說出口。曼倩的笑象煮沸的牛奶直冒出來:"那位小姐可算得航空母艦了!"才叔不自主地笑了。天健似乎受到刺痛地閃了閃,但一剎那就恢復常態(tài),也攙進去笑。曼倩說過那句話,正懊惱沒先想想再說,看見天健表情,覺得他的笑容勉強,更恨自己說話冒昧,那女孩子沒準是他的情人。今天話比平時說得太多,果然出這個亂子。曼倩想著,立刻興致減退,對自己的說話也加以監(jiān)視和管束,同時,她看天健的談笑也似乎不象開始時的隨便坦率--但這或許是她的疑心生鬼。只有才叔還在東扯西拉,消除了賓主間不安的痕跡。好容易飯吃完,天健坐了一會就告辭。他對曼倩謝了又謝,稱贊今天的菜。曼倩明知這是他的世故,然而看他這般鄭重其事地稱謝,也見得他對自己的敬意,心上頗為舒服。夫婦倆送他出院子時,才叔說:"天健,你不嫌我這兒簡陋,有空常來坐坐。反正曼倩是簡直不出門的,她也閑得氣悶。你們倆可以談談。"

"我當然喜歡來的!就怕我們這種人,個個都是粗坯,夠不上資格跟表嫂談話。"雖然給笑沖淡了嚴重性,這話里顯含著敵意和挑釁。虧得三人都給門前的夜色蓋著,曼倩可以安全地臉紅,只用極自然的聲調(diào)說:

"只怕你不肯來。你來我最歡迎沒有。可是我現(xiàn)在早成管家婆子,只會談柴米油鹽了。而且我本來就不會說話。"

"大家無須客氣!"才叔那么來了一句。這樣囑了"再會","走好",把天健送走了。

兩天后的下午,曼倩正在把一件舊羊毛里衣拆下的毛線泡過晾干了想重結(jié),忽然聽得天健來。曼倩覺得他今天專為自己來的,因為他該知道這時候才叔還沒下班。這個發(fā)現(xiàn)使她拘謹,失掉自在。所以見面后,她只問聲今天怎會有工夫來,再也想不出旁的話。前天的親熱,似乎已經(jīng)消散,得重新團捏起來。天健瞧見飯桌上拆下的毛線堆,笑道:"特來幫你繃線。"曼倩要打破自己的矜持,忽生出不自然的勇敢,竟接口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愁沒人繃線,才叔手腕滯鈍,不會活絡的轉(zhuǎn)。我今天倒要試試你。只怕你沒耐心。讓我先把這毛線理成一股股。"這樣,一個人張開手繃線,一個人繞線成球,就是相對無言,這毛線還替彼此間維持著不息的交流應接,免除了尋話扯淡的窘態(tài)。繞好兩三個球以后,曼倩怕天健厭倦,說別繞罷,天健不答應。直到桌上的線都繞成球,天健才立起來,說自己的手腕和耐心該都過得去罷,等不及才叔回來,要先走了。曼倩真誠地抱歉說:"太委屈了你!這回捉你的差,要嚇得你下回不敢來了。"天健只笑了笑。

從此,每隔三四天,天健來坐一會。曼倩注意到,除掉一次請她夫婦倆上館子以外,天健絕少在星期日來過。他來的時候,才叔總還在辦公室。曼倩猜想天健喜歡和自己在一起。這種喜歡也無形中增進她對自己的滿意。仿佛黯淡平板的生活里,滴進一點顏色,皺起些波紋。天健在她身上所發(fā)生的興趣,穩(wěn)定了她搖動的自信心,證明她還沒過時,還沒給人生消磨盡她動人的能力。要對一個女人證明她可愛,最好就是去愛上她。在妙齡未婚的女子,這種證明不過是她該得的承認,而在已婚或中年逼近的女人,這種證明不但是安慰,并且算得恭維。選擇情人最嚴刻的女子,到感情上回光返照的時期,常變?yōu)閷捜蓦S便;本來決不會被愛上做她丈夫的男子,現(xiàn)在常有希望被她愛上當情人。曼倩的生命已近需要那種證明、那種恭維的時期。她自忖天健和她決不會鬧戀愛--至少她不會熱烈地愛天健。她并不擔憂將來;她有丈夫,這是她最有效的保障,對天健最好的防御。她自己的婚姻在她和天健的友誼里天然的劃下一條界限,彼此都不能侵越。天健確討人喜歡--她心口相語,也不愿對他下更著痕跡的評定,說他"可愛"--無怪才叔說他善交女友。想到天健的女友們,曼倩忽添上無理的煩惱,也許天健只當她是那許多"女朋友"中的一個。不,她斷不做那一類的女友,他也不會那樣對待她。他沒有用吃喝玩樂的手段來結(jié)交她。他常來看她,就表示他耐得住恬靜。天健來熟了以后,她屢次想把才叔說他的話問他,然而怕詞氣里不知不覺地走漏心坎里的小秘密,所以始終不敢詢問。這個秘密,她為省除丈夫的誤會起見,并不告訴才叔。因此,她有意無意地并不對才叔每次提起天健曾來瞧她。她漸漸養(yǎng)成習慣,隔了兩天,就準備(她不承認是希望)他會來,午飯后,總稍微打扮一下。雖然現(xiàn)在兩人見慣了,而每聽到他進門的聲音,總覺得震動,需要神速的大努力,使臉上不自主的紅暈在他見面以前褪凈。

她活著似乎有些勁了。過了個把月,已入冬天,在山城里正是一年最好的時季。連續(xù)不斷的晴光明麗,使看慣天時反復的異鄉(xiāng)人幾乎不能相信天氣會這樣渾成飽滿地好。日子每天在嫩紅的晨光里出世,在熟黃的暮色里隱退。并且不象北方的冬晴,有風沙和寒冷來掃興。山城地形高,據(jù)說入冬就有霧圍裹繞,減少空襲的可能性,市面也愈加熱鬧。一天,天健照例來了,只坐一會兒就嚷要走。曼倩說,時間還早,為什么來去匆匆。天健道:"天氣好得使人心癢癢的,虧你耐得住在家里悶坐!為什么不一同上街走走?"

這一問把曼倩難倒了。要說愿意在家里悶著,這句話顯然違心,自己也騙不信。要跟天健作伴在大街上走,又覺得不甚妥當,旁人見了會說閑話,有些顧忌--這句話又不便對天健明說。結(jié)果只軟弱地答復說:"你在這兒無聊,就請便罷。"

天健似乎明白她的用意,半頑皮、半認真的說:"不是我,是你該覺得枯坐無聊。我是常常走動的。同出去有什么關(guān)系?不成才叔會疑心我拐走了你!"

曼倩愈為難了,只含糊說:"別胡扯!你去罷,我不留你。"

天健知道勉強不來,便走了。到天健走后,曼倩一陣失望,才明白實在要他自動留下來的。現(xiàn)在只三點多鐘,到夜還得好半天,這一段時間橫梗在前,有如沙漠那樣難于度越。本來時間是整片成塊兒消遣的,天健一去,仿佛鐘點分秒間抽去了脊梁,散漫成拾不完數(shù)不盡的一星一米,沒有一樁事能象線索般把它們貫串起來。孤寂的下午是她常日過慣的,忽然竟不能再忍受。才想起今天也不妨同天健出去,因為牙膏牙刷之類確乎該買。雖然事實上在一起的不是丈夫,但是"因公外出",對良心有個交代,對旁人有個借口,總算不是專陪外人或叫外人陪著自己出去逛街的。

過一天,天氣愈加誘人地好。昨日的事還有余力在心上蕩漾著,曼倩果然在家坐不住了。上午有家事須料理;防空的虛文使店家到三點后才開門。曼倩午后就一個人上街去。幾天沒出來,又新開了好幾家鋪子,都勉強模仿上海和香港的店面。曼倩站在一家新開的藥房前面,看櫥窗里的廣告樣品,心里盤算著進去買些什么。背后忽有男人說話,正是天健的聲音。她對櫥窗的臉直燒起來,眼前一陣糊涂,分不清櫥窗里的陳設,心象在頭腦里舂,一時幾乎沒有勇氣回過臉去叫他。在她正轉(zhuǎn)身之際,又聽得一個女人和天健說笑,她不由自主,在動作邊緣停下來。直到腳步在身畔過去,才轉(zhuǎn)身來看,只見天健和一個女人走進這家藥房。這女人的側(cè)面給天健身體擋著,只瞧見她的后影,一個能使人見了要追過去看正面的俏后影。曼倩恍然大悟,斷定是"航空母艦"。頓時沒有勇氣進店,象逃避似的迅速離開。日用化妝品也無興再買了,心上象灌了鉛的沉重,腳下也象拖著鉛,沒有勁再步行回家,叫了洋車。到家平靜下來,才充分領會到心里怎樣難過。她明知難過得沒有道理,然而誰能跟心講理呢?她并不恨天健,她只覺得不舒服,好象識破了一月來的快活完全是空的--不,不是空的,假使真是空的,不會變成這樣的滋味。她希望立刻看見天健,把自己沸亂的靈魂安頓下去。今天親眼瞧見的事,似乎還不能相信,要天健來給她證明是錯覺??傊旖≡摃蛩忉?。但今天他不會來了,也許要明天,好遠的明天!簡直按捺不住心性來等待。同時首次感到虧心,怕才叔發(fā)現(xiàn)自己的變態(tài)。那晚才叔回家,竟見到一位比平常來得關(guān)切的夫人,不住的向他問長問短。曼倩一面談話,一面強制著煩惱,不讓它冒到意識面上來。到睡定后,又怕失眠,好容易動員了全部心力,扯斷念頭,放在一邊,暫時不去想它,象熱天把吃不完的魚肉擱在冰箱里,過一夜再說。明天醒來,昨夜的難受仿佛已在睡眠時溜走。自己也覺得太可笑了,要那樣的張大其事。天健同女人出去玩,跟自己有什么相干?反正天健就會來,可以不露聲色地借玩笑來盤問他。但是一到午后,心又按捺不住,坐立不定地渴望著天健。那天午后,天健竟沒來。過了一天又一天,天健也不來,直到第五天,他還沒來。彼此認識以后,他從沒有來得這樣稀。曼倩忽然想,也許天健心血來潮,知道自己對他的心理,不敢再來見面。然而他怎會猜測到呢?無論如何,還是絕了望,干脆不再盼他來罷。曼倩領略過人生的一些諷刺,也了解造物會怎樣捉弄人。要最希望的事能實現(xiàn),還是先對它絕望,準備將來有出于望外的驚喜。這樣絕望地希望了三天,天健依然蹤跡全無。造物好象也將錯就錯,不理會她的絕望原是戴了假面具的希望,竟讓它變成老老實實的絕望。

這八天里,曼倩宛如害過一場重病,精神上衰老了十年。一切戀愛所有的附帶情感,她這次加料嘗遍了。疲乏中的身心依然緊張,有如失眠的人,愈困倦而神經(jīng)愈敏銳。她好幾次要寫信給天健,打過不知多少腹稿,結(jié)果驕傲使她不肯寫,希望--"也許他今天或明天自會來"--叫她不必寫。當才叔的面,她竭力做得坦然無事,這又耗去不少精力。所以,她不樂意才叔在家里,省得自己強打精神來應付他。然而才叔外出后,她一人在家,又覺得自己毫無保障的給煩惱擺布著。要撇開不想,簡直不可能。隨便做什么事,想什么問題,只象牛拉磨似的繞圈子,終歸到天健身上。這八天里,天健和她形跡上的疏遠,反而增進了心理上的親密;她以前對天健是不肯想念,不允許自己想念的,現(xiàn)在不但想他,并且恨他。上次天健告別時,彼此還是談話的伴侶,而這八天間她心里宛如發(fā)著酵,醞釀出對他更濃烈的情感。她想把絕望哄希望來實現(xiàn),并未成功。天健不和她親熱偏賺到她對他念念不忘。她只怪自己軟弱,想訓練自己不再要見天健。--至多還見他一次,對他冷淡,讓他知道自己并不在乎他的來不來。

又是一天。曼倩飯后在洗絲襪。這東西是經(jīng)不起老媽子的粗手洗的,曼倩有過經(jīng)驗。老媽子說要上街去,曼倩因為兩手都是肥皂,沒起來去關(guān)門,只分付她把門虛掩,心里盤算,過幾天是耶穌圣誕了,緊接著就是陽歷新年,要不要給天健一個賀年片--只是一個片子,別無他話。又恨自己是傻子,還忘不下天健,還要去招惹他。一會兒洗完襪子,抹凈了手,正想去關(guān)門,忽聽得門開了。一瞧就是天健,自己覺得軟弱,險的站立不穩(wěn)。他帶上門,一路笑著嚷:"怎么門開著?一個人在家么?又好幾天沒見面啦!你好?。?#34;

曼倩八天來的緊張忽然放松,才發(fā)現(xiàn)心中原來還收藏著許多酸淚,這時候乘勢要流出來。想對天健客套地微笑,而臉上竟湊不起這個表情。只低著頭啞聲說道:"好一個稀客!"天健感到情景有些異常。呆了一呆,注視著曼倩,忽然微笑,走近身,也低聲說:"好象今天不高興,跟誰生氣呢?"

曼倩準備對他說的尖酸刻刺的話,一句也說不出。靜默壓著自己,每秒鐘在加重量,最后掙扎說道:"你又何必屈尊來呢?這樣好天氣,正應該陪女朋友逛街去。"說到這里覺得受了無限委屈,眼淚更制不住,心上想:"糟了糟了!給他全看透了!"正在迷亂著,發(fā)現(xiàn)天健雙手抱住自己后頸,溫柔地吻著自己的眼睛說:"傻孩子!傻孩子!"曼倩本能地摔脫天健的手,躲進房去,一連聲說:"你去罷!我今天不愿意見你。你快去!"

天健算是打發(fā)走了。今天的事徹底改換了他對曼倩的心理。他一月來對曼倩的親密在回憶里忽發(fā)生新鮮的、事先沒想到的意義。以前指使著自己來看曼倩的動機,今天才回顧明白了,有如船尾上點的燈,照明船身已經(jīng)過的一條水路。同時,他想他今后對曼倩有了要求的權(quán)利,對自己有了完成戀愛過程的義務。雖然他還不知道這戀愛該進行到什么地步,但是被激動的男人的虛榮心迫使他要加一把勁,直到曼倩坦白地、放任地承認他是情人。曼倩呢,她知道秘密已泄漏了,毫無退步,只悔恨太給天健占了上風,讓天健把事看得太輕易,她決意今后對天健冷淡,把彼此間已有的親熱打個折扣,使他不敢托大地得寸進尺。她想用這種反刺激,引得天健最后向自己懇切卑遜地求愛。這樣,今天的事才算有了報復,自己也可以掙回面子。她只愁天健明天不來,而明天天健來時,她又先分付老媽子說"奶奶病了",讓他改天再來。天健以為她真害病,十分關(guān)切,立刻買了兩簍重慶新來的柑子,專差送去。因為不便寫信,只附了一個名片。過一晚,又寄一張賀柬,附個帖子請才叔夫婦吃耶穌圣誕晚飯。回信雖由才叔署名,卻是曼倩的筆跡,措詞很簡單,只說:"請飯不敢辭,先此致謝,到那天見。"天健細心猜揣,這是曼倩暗示不歡迎自己去看她;有抵抗能力的人決不躲閃,自己該有勝利者的大度,暫時也不必勉強她。到圣誕晚上,兩人見面,也許是事情冷了,也許因有才叔在旁壯膽,曼倩居然相當鎮(zhèn)靜。天健屢次想在她眼睛里和臉上找出共同秘密的痕影,只好比碰著鐵壁。飯吃得頗為暢快,但天健不無失望。此后又逢陽歷年假,才叔不上辦公室。天健去了一次,沒機會跟曼倩密談。并且曼倩疏遠得很,每每借故走開。天健想她害羞遠著自己,心上有些高興,然而看她又好象漠然全沒反應,也感到惶惑。

才叔又上辦公室了,天健再來見曼倩的面。以前的關(guān)系好象吹斷的游絲,接不起來。曼倩淡遠的態(tài)度,使天健也覺得拘束,更感到一種東西將到手忽又滑脫的惱怒。他拿不定主意該怎么辦,是冷靜地輕佻,還是熱烈地鹵莽。他看她低頭在結(jié)毛線,臉色約束不住地微紅,長睫毛牢覆下垂的眼光仿佛燈光上了罩子,他幾乎又要吻她。他走近她面前,看她抬不起的臉紅得更鮮明了。他半發(fā)問似的說:"這幾天該不跟我生氣了?"

"我跟你生什么氣?沒有這會事。"曼倩強作安詳?shù)鼗卮稹?/p>

天健道:"咱們相處得很好,何苦存了心跡,藏著話不講!"

曼倩一聲不響,雙手機械地加速度地結(jié)著。天健逼近身,手擱在曼倩肩上。曼倩扭脫身子,手不停結(jié),低聲命令說:"請走開!老媽子瞧見了要鬧笑話的。"

天健只好放手走遠些,憤憤道:"我知道我不受歡迎了!我來得太多,討你的厭,請你原諒這一次,以后決不再來討厭。"說著,一面想話說得太絕了,假使曼倩不受反激,自己全沒退步余地,便算失敗到底了。曼倩低頭做她的活,不開口。在靜默里,幾分鐘難過得象幾世。天健看逼不出什么來,急得真上了氣,聲音里迸出火道:"好罷!我去了!決不再來打擾你......你放心罷。"

天健說完話,回身去拿帽子。曼倩忽抬起頭來,含羞帶笑,看了發(fā)脾氣的天健一眼,又低下頭說:"那末明天見。我明天要上街,你飯后有空陪我去買東西不?"天健莫名其妙,呆了一呆,醒悟過來,快活得要狂跳,知道自己是勝利了,同時覺得非接吻以為紀念不可。然而他相信曼倩決不會合作,自己也顧忌著老媽子。他出門時滿腔高興,想又是一樁戀愛成功了,只恨沒有照例接吻來慶祝成功,總是美滿中的缺陷。

這個美中不足的感覺,在以后的三四星期里,只有增無減。天健跟曼倩接近了,發(fā)現(xiàn)曼倩對于肉體的親密,老是推推躲躲,不但不招惹,并且不迎合。就是機會允許擁抱,這接吻也要天健去搶劫,從不是充實的、飽和的、圓融的吻。天生不具有騷辣的刺激性或肥膩的迷醉性,曼倩本身也不易被激動迷誘,在戀愛中還不失幽嫻。她的不受刺激,對于他恰成了最大的刺激。她的淡漠似乎對他的熱烈含有一種挑釁的藐視,增加他的欲望,攪亂他的脾氣,好比一滴冷水落在燒紅的炭爐子里,"嗤"的一聲觸起蓋過火頭的一股煙灰。遭曼倩推拒后,天健總生氣,幾乎忍不住要問,她許不許才叔向她親熱。但轉(zhuǎn)念一想,這種反問只顯得自己太下流了;盜亦有道,偷情也有它的倫理,似乎她丈夫有權(quán)力盤問她和她情人的關(guān)系,她情人不好意思質(zhì)問她和丈夫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幾次有求不遂,天健漸漸有白費心思的失望??兆霰M張致,周到謹密,免得才叔和旁人猜疑,而其實全沒有什么,恰象包裹掛號只寄了一個空匣子。這種戀愛又放不下,又乏味??偛荒軣o結(jié)果就了呀!務必找或造個機會,整個占領了曼倩的身心。上元節(jié)后不多幾日,他房主全家要出城到鄉(xiāng)下去,他自告奮勇替他們今天看家,預約曼倩到寓所來玩。他準備著到時候嘗試失敗,曼倩翻臉絕交。還是硬生生拆開的好,這樣不干不脆、不痛不癢地拖下去,沒有意思。居然今天他如愿以償。他的熱烈竟暫時融解了曼倩的堅拒,并且傳熱似的稍微提高了她的溫度。

他們的戀愛算是完成,也就此完畢了。天健有達到目的以后的空虛。曼倩在放任時的拘謹,似乎沒給他公平待遇,所以這成功還是進一步的失敗。結(jié)果不滿意,反使他天良激發(fā),覺得對不住曼倩,更對不住才叔;自己有旁的女人,何苦"親上加親"地去愛表嫂。曼倩決然而去,不理他的解釋和道歉,這倒減少了他的困難,替他提供了一個下場的方式。他現(xiàn)在可以把曼倩完全撇開,對她有很現(xiàn)成的借口:自覺冒犯了她,無顏相見。等將來曼倩再找上來,臨時想法對付。曼倩卻全沒想到將來。她一口氣跑回家,倒在床上。心象經(jīng)冰水洗過的一般清楚,知道并不愛天健。并且從前要博天健愛她的虛榮心,此時消散得不留痕跡。適才的情事,還在感覺里留下后影,好象印附著薄薄一層的天健。這種可憎的余感,不知道多久才會褪盡。等一會才叔回來,不知道自己的臉放在哪里。

那天晚上,才叔并沒看出曼倩有何異常。天健幾星期不來,曼倩也深怕他再來,仿佛一種不良嗜好,只怕它戒絕不斷。自從那一次以后,天健對她獲得了提出第二次要求的權(quán)力,兩人面對面,她簡直沒法應付。她相信天健不失是個"君子",決不至于出賣她,會幫她牢守那個秘密。但是,萬一這秘密有了事實上的結(jié)果,遮蓋不下的憑據(jù)--不!決不會!天下那有那么巧的事?她只懊悔自己一時糊涂,厭恨天健混帳,不敢再想下去。

天氣依然引人地好。曼倩的心象新給蟲蛀空的,不復萌芽生意。這樣,倒免去春天照例的煩悶。一天中飯才吃完,才叔正要睡午覺,忽聽得空襲警報。和風暖日頓時喪失它們天然的意義。街上人聲嘈雜;有三個月沒有警報了,大家都不免張皇失措。本地的飛機掃上天空,整個云霄里布滿了它們機器的脈搏,然后,漸漸散向四郊去。老媽子背上自己衣包,還向曼倩要了幾塊錢,氣喘吁吁跑到巷后防空壕里去躲,忙忙說:"奶奶,你和先生快來呀!"才叔懶在床上,對曼倩說,多半是個虛驚,犯不著到壕里去拌灰塵擠人。曼倩好象許多人,有個偏見,她知道有人被炸死,,而總不信自己會炸死。才叔常對朋友們稱引他夫人的妙語:"中空襲的炸彈象中航空獎券頭彩一樣的難。"一會兒第二次警報發(fā)出;汽笛悠懈的聲音,好比巨大的鐵嗓子,仰對著蕩蕩青天嘆氣。兩人聽得四鄰畢靜,才膽怯起來。本來是懶得動,此時又怕得不敢動。曼倩一人在院子里,憋住氣遙望。敵機進入市空,有一種藐視的從容,向高射機關(guān)槍挑逗。那不生效力的機關(guān)槍聲好象口吃者的聲音,對天格格不能達意,又象咳不出痰來的干嗽。她忽然通身發(fā)軟,不敢再站著看,急忙跑回臥室去。正要踏進屋子,一個聲音把心抽緊了帶著同沉下去,才沉下去又托著它爆上來,幾乎跳出了腔子,耳朵里一片響。關(guān)上的窗在框子里不安地顫動著,茶盤里合著的杯子也感受到這力量,相碰成一串急碎的音調(diào)。曼倩嚇得倒在椅子里,攙了才叔的手,平時對他的不滿意,全沒有了,只要他在自己身邊。整個天空象裝在腦子里,那些機關(guān)槍聲,炸彈聲,都從飛機聲的包孕中分裂出來,在頭腦里攪動,沒法顛簸它們出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又安靜。樹上鳥雀宛如也曾中止了啁啾,這時候重開始作聲。還是漠然若無其事的藍天,一架我們的飛機唿喇喇掠過天空,一切都沒了。好一會警報解除。雖然四鄰尚無人聲,意想中好象全市都開始蠕動。等老媽子又背包回來,才叔夫婦才同到大街,打探消息。街上比平時更熱鬧,好多人圍著看防空委員會剛貼出的紅字布告,大概說:"敵機六架竄入市空無目的投彈,我方損失極微。當經(jīng)我機迎頭痛擊,射落一架,余向省境外逃去。尚有一機被我射傷,迫落郊外某處,在尋探中。"兩人看了,異口同聲說,只要碰見天健,就會知道確訊。才叔還順口詫異天健為什么好久沒來。

此時天健人和機都落在近郊四十里地的亂石坡里,已獲得慘酷的平靜。在天上活動的他,也只有在地下才能休息。

這個消息,才叔夫婦過三天才確實知道。才叔灑了些眼淚,同時傷心里也有驕傲,因為這位英雄是自己的表弟。曼倩開始覺得天健可憐,象大人對熟睡的淘氣孩子,忽然覺得它可憐一樣。天健生前的漂亮、能干、霸道、圓滑,對女人是可恐怖的誘惑,都給死亡勾消了,揭破了,仿佛只是小孩子的淘氣,算不得真本領。同時曼倩也領略到一種被釋放的舒適。至于兩人間的秘密呢,本來是不愿回想,對自己也要諱匿的事,現(xiàn)在忽然減少了可恨,變成一個值得保存的私人紀念,象一片楓葉、一瓣荷花,夾在書里,讓時間慢慢地減退它的顏色,但是每打開書,總看得見。她還不由自主地寒栗,似乎身體上沾染著一部分死亡,又似乎一部分身體給天健帶走了,一同死去。虧得這部分身體跟自己隔離得遠了,象蛻下的皮、剪下的頭發(fā)和指甲,不關(guān)痛癢。

不久,本市各團體為天健開個追悼會,會場上還陳列這次打下來一架敵機的殘骸。才叔夫婦都到會。事先主席團要請才叔來一篇演講或親屬致詞的節(jié)目,怎么也勸不動他。才叔不肯借死人來露臉,不肯在情感展覽會上把私人的哀傷來大眾化,這種態(tài)度頗使曼倩對丈夫增加敬重。一番熱鬧之后,天健的姓名也趕上他的尸體,冷下去了,直到兩三星期后,忽又在才叔夫婦間提起。他倆剛吃完晚飯,在房里閑談。才叔說:"看來你的征象沒什么懷疑了。命里注定有孩子,躲避不了。咱們也該有孩子了,你不用恨。經(jīng)濟狀況還可以維持,戰(zhàn)事也許在你產(chǎn)前就結(jié)束,更不必發(fā)愁。我說,假如生一個男孩子,我想就叫他'天健',也算紀念咱們和天健這幾個月的相處。你瞧怎樣?"

曼倩要找什么東西,走到窗畔,拉開桌子抽屜,低頭亂翻,一面說:"我可不愿意。你看見追悼會上的'航空母艦'么?哭得那個樣子,打扮得活象天健的寡婦!天健為人,你是知道的。他們倆的關(guān)系一定很深,誰知道她不--不為天健留下個種子?讓她生兒子去紀念天健罷。我不愿意!并且,我告訴你,我不會愛這個孩子,我沒有要過他。"

才叔對他夫人的意見,照例沒有話可說。他夫人的最后一句話增加了自己的惶恐,好象這孩子該他負責的。他靠著椅背打個呵欠道:"好累呀--呀!那末,就看罷。你在忙著找什么?"

"不找什么。"曼倩含糊說,關(guān)上了抽屜,"--我也乏了,臉上有些升火。今天也沒干什么呀!"

才叔懶洋洋地看著他夫人還未失去苗條輪廓的后影,眼睛里含著無限的溫柔和關(guān)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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