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鳳燕

"嬰兒和哈佛之間只有一個珠寶店。單擊

這是著名的早教機構岳寶源的宣傳口號。

眾多家長慕名而來，帶孩子學習早教課程。據官網介紹，悅寶園全球中心數(shù)量至今已達到400余家，2019年《中國早教藍皮書》發(fā)布的中國十大早教排行榜顯示，悅寶園排名高居第五。

悅寶園（中國區(qū)）母公司北京睿優(yōu)銘管理咨詢有限公司，在2015年5月完成A輪融資，2017年曾與上市公司三壘股份洽談過收購事宜，雖然雙方未達成合作，但其后來接受了上市公司孚日股份的戰(zhàn)略投資，并為上市之路一步步努力著。學員家長劉晴表示，悅寶園的主打課程皮皮英語，是基于哈佛大學的課程結構而打造的，很受家長們的青睞。

但隨著疫情“黑天鵝”的突然到來，悅寶園兩家加盟店陸續(xù)閉店停業(yè)，均表示無力退費，少則一兩萬元，多則四五萬元，家長在苦惱如何拿到剩余學費的同時，機構教師也在為工資被拖欠而愁苦不堪。此外，有網友爆料，多個兒童教育品牌也在疫情期間出現(xiàn)經營問題。

究其背后的原因，教育行業(yè)分析人士認為，是早教中心的獲客成本過高、用戶生命周期短、消課時間較長等因素。

法律人士表示，若公司申請破產，那么所有財產就會被凍結，等待破產清算分配，整個過程較為漫長，維權時間成本較高。維權路漫漫，機構倒閉，家長又該如何維護自身利益？

疫情下機構經營難 閉店清算難退款

劉晴是一位1歲半寶寶的家長，2019年11月，她花費1萬元在悅寶園上海南洋中心店購買了預付卡，簽訂《課程銷售協(xié)議》，其中包含50節(jié)課，1年內使用完畢。

2020年3月3日晚，劉晴突然收到排課教師發(fā)來的消息，稱由于經營及疫情的原因，公司資金鏈斷裂，機構不得不停業(yè)清算?！拔覀儓竺笠还采狭?節(jié)課，現(xiàn)在說經營不下去了，那就只好申請退款了?！?月4日，劉晴打電話給機構負責人申請退款，但是聯(lián)系不上。“我打聽了一下，200多名家長都是這樣的情況?！彼庾R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天便與其他家長一起報警，并撥打12345、12315等進行維權。

3月4日下午，劉晴接到悅寶園（中國區(qū)）總部客服的電話，稱孩子可以轉至悅寶園上海其他中心、空中課堂或選擇總部協(xié)調的異業(yè)機構繼續(xù)學習?！拔覉竺强粗羞@個品牌，而且離家近，孩子太小怎么可能進行線上學習，去其他店距離遠也很不方便，所以我不接受，只要求退款。”劉晴說，客服回復方案內沒有退款選項，并表示會與上海方面聯(lián)系溝通。

3月16日，悅寶園上海南洋中心店新負責人陸續(xù)與家長取得聯(lián)系，統(tǒng)計家長意愿，并表示選擇退款家長會有很大損失。劉晴反映，商場物業(yè)管理處張貼的通告顯示，該機構拖欠租金、物業(yè)費等款項，但具體金額并不清楚。據劉晴粗略估計，她所了解的悅寶園上海南洋中心店200多名家長，繳納的學費超500萬元。

家長抱怨紛紛，被拖欠工資的教師們也叫苦連天。

林諾在2017年10月與悅寶園上海南洋中心店所屬的上海鶴悅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簽訂了為期3年的勞動合同，2019年2月9日，機構負責人發(fā)布消息稱因疫情原因，1月份工資暫時按照上海市最低工資標準發(fā)放，獎金績效部分將在校區(qū)正常營運后發(fā)放，確認并接受的員工，收到了公司發(fā)放的1月份上海市最低標準工資，其他員工至今未收到工資?！拔矣?萬元左右的工資沒有發(fā)，找老板，她說自己已離職?！?/p>

通過百度企業(yè)信用查詢可以看到，1月19日，上海鶴悅文化傳播有限公司進行了法定代表人及投資人等變更。林諾稱，變更后的新老板3月3日在微信群發(fā)布閉店停業(yè)的消息后便“失聯(lián)”，截至記者發(fā)稿，林諾仍未與其取得聯(lián)系。

不只悅寶園上海南洋中心店在疫情期間倒閉，悅寶園北京草橋店也于2月26日發(fā)布通知，宣布受疫情影響及資金問題決定閉店。

筆者聯(lián)系悅寶園北京草橋店市場部張經理獲悉，疫情期間，公司連續(xù)虧損，沒有現(xiàn)金流維持運營，只能被迫停業(yè)，目前退款比較困難，決定為家長提供轉課方案。

據家長徐陽反映，她于2019年11月花費12222元購買了70節(jié)課，并與悅寶園北京草橋店所屬的北京悅豐苗管理咨詢有限公司簽署了《課程銷售協(xié)議》，目前為止上了兩節(jié)課。徐陽認為，課程沒有上完，機構就宣布閉店，屬于單方面違約，理應退還剩余學費。

張經理告訴筆者：“疫情時間過長，公司可能半年內都無法正常開業(yè)，公司的現(xiàn)金流早就斷了，我們的股東就想著要對家長負責，盡快安排為家長轉課，但退款目前是很困難的。”

3月9日，悅寶園草橋店向家長公布全新轉課方案?！拔覀冞M一步商量決定保留師資、保留教材，僅借用其他場地來完成剩余課時。此外，機構還將贈送一部分課程禮包，作為給家長的補償，課程價值2000元以上?！睆埥浝碚f道。

對于這樣的解釋和安排，徐陽同樣不能接受：“當初買課時包的時候，銷售告訴我是直營店，如今倒閉了卻說是加盟店，總部不受理?！卑幢壤D課所帶來的交通不便和經濟損失，也讓徐陽感到無奈。

同時，劉晴和徐陽對悅寶園的閉店決定都深感不解：“明明年前還在鼓勵家長續(xù)費，搞促銷招攬顧客，短短幾個月就說自己經營不下去了?！?/p>

“其實之前我們的發(fā)展勢頭很好，大家努力在好好地經營，本來計劃今年把這家店做好的，但是疫情到來，一下子需要砸這么多錢，確實撐不住了?！睆埥浝肀硎荆@次疫情的到來，讓人措手不及，展望未來，半年內都無法開業(yè)。“房租、人工、總部費用等都要正常交，一個月就要30多萬元，各方面費用太高了，卻沒有收入，不得不閉店停止經營?！?/p>

不過，百度企業(yè)信用資料顯示，2020年2月20日，北京悅豐苗管理咨詢有限公司也同樣進行了法定代表人、投資人等變更。

疫情下，家長要求退費是否合理合法？

“在本次事件中，據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家長主張返還款項的要求是合理合法的?！?/p>

北京天洛律師事務所執(zhí)行主任黃立斌表示：“從法律規(guī)定上來說，培訓機構無法履行義務，家長要求退款是合法的。從情理上來說，家長預付費只享受到部分課程，培訓機構明確后續(xù)課程無法進行，應當將剩余課時費退回，這是合理的?！?/p>

黃立斌認為，公司是合同違約，家長起訴維權勝訴可能性很大，公司會承擔退還培訓費用的民事違約責任，但家長最后能夠拿到多少，需要看公司資產狀況。

對于年前一段時間內，機構工作人員鼓勵家長續(xù)費并繼續(xù)大量攬客的行為，黃立斌表示，年前沒有出現(xiàn)疫情，而且疫情的暴發(fā)屬于不可抗力，所以這種攬客行為可能只是正常的商業(yè)行為，除非企業(yè)經營已經出現(xiàn)非常嚴重的問題時大量攬客，而后未提供任何服務就閉店跑路，這就可能涉及刑事責任，比如詐騙、非法集資等。

對于在宣布閉店前公司完成法定代表人變更，黃立斌說道，法定代表人和投資人的變更完成之后，原法定代表人便不再代表公司，原投資人也與公司沒有關系，公司后續(xù)出現(xiàn)問題就不再和他們產生關系。

此外，為何悅寶園（中國區(qū)）總部僅安排上海南洋中心店的轉課方案，而沒有安排對北京草橋店進行經營干預呢？

黃立斌分析認為：“悅寶園是加盟模式，分店是獨立經營，總部一般不參與經營也不承擔責任，但是總部介入悅寶園上海南洋中心店并給出3個轉課方案，說明情況可能較為嚴重，總部擔心對品牌影響較大才會介入?！睓C構違約在先，給出的轉課方案是對合同進行變更，決定權在于家長，家長若同意，合同方可變更，家長不同意是不能強行變更的。

因此，黃立斌建議，家長可以選擇向法院提起訴訟維權要求退款，如果后續(xù)公司進入破產程序，家長可以向指定的破產管理人或清算組申報債權參與到破產財產分配中去，也可以參加債權人會議，保護自己的權益，但過程較為漫長，所以家長需要綜合考慮，替代方案是否能夠滿足教育需求，兩害相權取其輕。

此外，對于教師追討工資的情況，黃立斌明確表示，首先公司拖欠工資實際和法定代表人、股東沒有直接關系，是以公司財產進行支付。如果公司進入破產環(huán)節(jié)，除稅務等國家必須繳納的款項之外，員工工資應該優(yōu)先支付，接下來才是外部債權人，例如家長的退費等。拖欠工資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維權，一個是勞動監(jiān)察部門投訴，另一個是勞動仲裁，但公司如果真的沒有財產，即使判決也難以執(zhí)行。

由此看來，家長申請退費要耗費一定的時間和精力，那么加盟店接連倒閉，總部有沒有責任處理？

黃立斌認為，如果悅寶園為旗下加盟店提供加盟包裝，就很容易使家長們誤認為“悅寶園和加盟店是同一個企業(yè)”。因此，雖然加盟店與總部在法律上是兩個相互獨立的企業(yè)經營者，并且與家長進行交易的主體不是總部，但對于家長，完全有理由相信加盟店只是總部在各地的分公司，總部與經銷商是同一經營主體。這符合我國《合同法》中關于“表見代理”的規(guī)定，可以視總部為合同當事人，總部與加盟店應當承擔連帶責任。

而實踐中，很多特許經營許可合同中總部會附帶免責條款，如“總部對于加盟店中與第三人發(fā)生的任何糾紛，加盟店自負其責，概與總部無關”，對于這種免責條款的效力，只在總部與加盟店之間有效，不能對抗家長。黃立斌向筆者解釋，這里總部的責任更多的是民事違約責任，比如退還費用及妥善安排后續(xù)課程等。

黃立斌表示，家長在選擇早教機構時要做好背景調查，充分了解機構的營業(yè)情況與資質后，再做選擇。

經不起風浪的早教機構 疫情下尤為脆弱

實際上，悅寶園并非疫情期間唯一一家出現(xiàn)經營問題的教育品牌。

有媒體報道，疫情期間，兒童體能培訓機構趣動旅程等教育機構也扛不住沖擊，紛紛閉店。

有媒體報道，全國早教機構1～2月直接損失營收幾十億元，其中不包括員工工資支出和房租支出。

據中國民辦教育協(xié)會培訓教育專業(yè)委員會的一項調查顯示，針對此次疫情所產生的影響，超過90%的機構表示存在大的影響，目前機構經營存在部分困難或嚴重困難。

學校開學時間不斷延長，教育機構尤其是早教機構的開業(yè)時間更是遙遙無期。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為了避免人口聚集而導致疫情傳播，各地幼兒園開學后，早教機構可能才會開學，這樣來看壓力是相當大的，由于數(shù)月沒有學費收入，還要支付教師的薪酬和場地租金，機構很難支撐下去。

“因為疫情期間毫無收入，幼兒的課程又很難轉到線上授課，也沒有轉其他領域的可能，所以就會面臨資金的問題。”熊丙奇對筆者說道。

隨著早教市場規(guī)模不斷壯大，早教培訓機構經營不善、“卷款而逃”的問題也更加引發(fā)人們關注。前瞻產業(yè)研究院《中國早教行業(yè)發(fā)展前景預測與投資戰(zhàn)略規(guī)劃分析報告》指出，2020年我國早教市場規(guī)?？蛇_2900億元。同時，卷款跑路等事件，近年來也高頻出現(xiàn)。

熊丙奇指出，這并非教育培訓機構獨有的問題，而是涉及預付款經營模式的所有經營性機構的共同問題。

熊丙奇表示，教育培訓機構的一個特點是先交學費后上課，有的甚至一次性交完多年的學費。其風險在于，如果培訓機構倒閉、關門，那么預先支付的學費就可能“打水漂”。近年來培訓機構倒閉引發(fā)社會輿論關注，問題都集中在這方面。要防范教育培訓機構的這一風險，有關部門有必要統(tǒng)一加強對預付費（預付卡）的管理，并把教育培訓機構也納入監(jiān)管范疇。

熊丙奇認為，目前主要通過兩條途徑可以對“卷款跑路”進行治理。

一是行業(yè)自治，有些地方教育培訓機構從行業(yè)聲譽出發(fā)，發(fā)起簽訂誠信承諾的活動，并設立保證金，參與的教育機構都設立保證金賬戶，以防機構倒閉，用以清償預付學費者的學費，但這一行動并不具有強制性，而且各教育培訓機構給保證金賬戶存入的錢也不明確。

二是地方教育行政部門明確要求教育培訓機構建立風險保證金制度，規(guī)定培訓機構必須把風險保證金存入政府部門指定的銀行，設立賬號，由銀行保管。但這一規(guī)定在執(zhí)行中會出現(xiàn)問題，有的培訓機構并沒有注冊為學校，而是注冊為企業(yè)，對外以學校為名進行招生、經營，對于這類培訓機構，教育部門無從監(jiān)管，還有的教育培訓機構，并沒有按規(guī)定比例存入保證金，但監(jiān)管部門并沒有嚴肅追查。于是，當教育培訓機構倒閉后，學生、家長求告無門的事依舊發(fā)生。

熊丙奇表示，在疫情過后，早教行業(yè)還是會像疫情之前一樣恢復正常狀態(tài)，強者恒強，資金是否充足、經營是否良好、教育品質是否得到家長認可，依舊是早教機構健康發(fā)展的重要因素。

（編輯：黃玉璐 校對：顏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