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第18期

《穿女裝的男孩》

當(dāng)郝杰第一次稱自己為“郝杰”時，我們都感到震驚。

他在公司的存在感挺低的，總是穿著卡其色毛衣，窩在角落里，面對各種軟件剪視頻，看起來像個不愛打扮的技術(shù)宅男。

在制作紀(jì)錄片《笑著賺錢》的人員名單時，我們問他:“你想用什么名字？葉浩(他的英文名)？”

他看了一眼電腦，又看了看我們，低聲說道:“你為什么不寫郝杰？”

正在打字的田心愣了一下，轉(zhuǎn)頭問他:“什么鬼？”為什么用這個外號當(dāng)男生？"

讓我們真正接受郝杰這個昵稱的更夸張的是:上周的一個晚上，他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張自拍——

穿著黑色的薄紗裙子和高跟鞋，臉上全是妝，連女生麻煩的眼線都畫的很漂亮。

他朋友圈的照片

我在底下評論道:“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叫郝杰了。”

說實話，這年頭男生穿女裝一點都不奇怪。程序員甚至給了他們“女裝大哥”的稱號。

按照一個皮膚白皙、長相漂亮的帥氣程序員的說法，當(dāng)他穿上裙子打代碼的時候，bug會少很多。

問到郝姐姐，他搖搖頭說:“穿女裝只是我釋放壓力的方式?！?/p>

我繼續(xù)問，為什么女裝可以釋放你的壓力？他陷入了沉默。

一個

郝杰第一次有穿女裝的沖動，這發(fā)生在她13歲的一個周末。比他大8歲的姐姐在外地上大學(xué)，衣服就躺在房間里。

就像很多小男孩試圖穿媽媽的高跟鞋一樣，他悄悄地打開她姐姐的衣柜，里面有一條薄荷綠色的百褶裙，是她姐姐高中時的校服。

家里沒人的時候，郝杰把她的裙子拿到房間里，鎖上門，穿上裙子。

"第一感覺是風(fēng)從腿下涌進(jìn)來。"他住的廣東小鎮(zhèn)冬天也很冷。

“那我感覺我的腿好細(xì)。如果我把頭砍了，真的像個女生?！焙陆憬阌悬c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同于其他男生膨脹的青春期，他從這條裙子開始，用了整個青春期偷偷穿裙子玩女生。

男裝中的郝杰

初中的時候，他把妹妹衣柜里的衣服都試了一遍(我媽太胖了，衣服不適合我穿)，漸漸的穿的時間加長了。有時我穿裙子，整天把自己鎖在房間里。

有一次，他把姐姐的泳衣翻過來，開叉，吊帶，荷葉邊，露出了大半個身子。

他小心翼翼地一個個穿上，扎好繃帶，看著鏡子里沒有太多男性特征的自己。那一刻，他似乎真的是個女孩。

更重要的是，他喜歡變成女生的感覺?；蛘哒f，他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生。

可惜郝姐姐穿著那件泳衣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完全忘了這件事。他推開門，正好迎上母親的目光。

一秒鐘后，他被驚醒，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盡快換上正常的衣服。

他又推開門，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幫媽媽收拾桌子。媽媽沒有看他，只是在她耳邊小聲說:“你想當(dāng)女生嗎？”

他好像做了什么壞事，心虛地?fù)u搖頭說，我不想。

“騙她?！闭f到這里，郝杰聳聳肩，對我笑了笑。

2

郝姐姐從小就喜歡和女孩子玩。他不喜歡男生互相碰撞，汗水混在一起的籃球足球。他唯一熱衷的是羽毛球。

“因為女生只能在體育課上打羽毛球，所以我必須和她們一起打?！?/p>

他的父母給他報名參加了一個藝術(shù)興趣班，所以他埋頭于繪畫，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大概是因為這個愛好，他后來就看中了攝影，這樣就可以給自己拍美女照片了。

就是這樣的人，總是被人群忽視。一天，她突然被一個女孩注意到了。

她是班上的衛(wèi)生委員，那天因為被幾個男生欺負(fù)，在角落里哭。郝姐姐拿著紙巾上前安慰她。沒想到的是，正是這一個小小的舉動，讓衛(wèi)生局長第二天早上向他告白。

“第二天，她突然把我拖進(jìn)雜物間，用手扶著墻。是的，沒錯。然后他對我說，‘我喜歡你’?！?/p>

當(dāng)然，害羞的大姐拒絕了。原因是:我想好好學(xué)習(xí)。

衛(wèi)生局長居然哭著跑了出去。郝姐姐只好追她。她安慰她說:“其實我喜歡你?！?/p>

因此，郝杰的初戀開始肆無忌憚。

他們斷斷續(xù)續(xù)地聊起了從初中到大學(xué)的事情。雖然最后還是分手了，但是他后來生活中的很多變化都和這個女朋友有關(guān)。

三

郝姐姐以她的藝術(shù)成就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她選擇留在學(xué)校，因為她離家很遠(yuǎn)。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很多男生會只穿內(nèi)衣睡覺，有的不蓋被子。但是他必須穿上衣服，用被子把自己蓋好，否則他會感到害羞。

他甚至不敢站在公共廁所里撒尿。他不得不進(jìn)入隔間并關(guān)上門?！耙蝗喝苏局磳Ψ缴蠋粚擂螁幔俊彼沁@么說的。

后來藝考失利，去成都上大學(xué)，女朋友去了廣州，兩人分開了好幾年。

郝姐姐和衛(wèi)生局長

上了大學(xué)以后，他再也不用偷偷穿姐姐的衣服了，可以自己買女裝了。

大二，他先在淘寶訂了一件白色的睡裙。睡裙對身材要求不是很高，對于不清楚自己尺碼的人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還穿著白色長襪，白色帶肩帶高跟鞋，戴著長到腰部的假發(fā)。

但是，他只敢假裝把一大堆衣服放進(jìn)桶里試穿。有時候室友不耐煩的敲門，覺得他洗的太慢了。

“其實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適合這么‘圣潔’的打扮，因為皮膚差，不好看?！?/p>

郝大姐很清楚自己的面子值，而他真的不是那種帥氣的樣子。

大學(xué)喜歡玩相機(jī)，嘗試光影效果，最后決定用玩偶頭罩拍照，以免露臉。

他的設(shè)計部門有固定的教室，可以在半夜11點悄悄溜進(jìn)來，鎖上門，拉上窗簾，裝上燈和攝像頭，開始自己拍照。

他每次按下時間快門，就飛到相機(jī)前，調(diào)暗身形，等待閃光燈開啟的第二秒。

“其實我很累?！?/p>

四

大三快結(jié)束的時候，舍友都搬出去了，把他一個人留在宿舍，最后得到了一間空免費(fèi)穿女裝的房間。

當(dāng)他和女朋友復(fù)合時，他試圖給她發(fā)他女人衣服的照片。當(dāng)然，這也是第一次，他主動把自己的“愛好”告訴別人。

他的女朋友沒有表現(xiàn)出怨恨，而是開玩笑地說:“哈哈，你可以更騷一點?！?/p>

大概是得到了女朋友的認(rèn)可，他決定“更像個女生”。

在淘寶上買了一套100出頭的新手化妝套裝，看了美容視頻，學(xué)習(xí)了化妝流程和眼影、眼線、口紅的配色。

后來，在她度假回家的日子里，郝杰經(jīng)常開著她父親的舊卡車，帶著她的裙子和化妝品，帶著她的女朋友去海邊、山里或者廢棄的工廠拍照。

2017年6月，郝姐姐畢業(yè)。同時，他也成了一個能教女生化妝，懂得搭配女裝的“女裝大師”。

但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女朋友因為長期的隔閡，決定和他分手。

他這么久都沒有放下感情，毅然放棄老師安排的穩(wěn)定職位，回到廣東工作，打算追回女友。

但現(xiàn)實并不盡如人意。工作地點在工地，女朋友和新男友住了很久。

年底，一場臺風(fēng)吹向廣州。那天在上班的路上，郝杰看了天氣預(yù)報說“暴雨”，開了朋友圈，看到了女朋友旁邊的餐館，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勇氣。他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去了那家餐館。

在餐館里，他大吵了一架，差點和那個男孩打起來。“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勇氣打人?！?/p>

他沒有回家，背著沉重的筆記本，撐著傘，去了獵德橋。天氣預(yù)報又出錯了。一點風(fēng)也沒有，一點雨也沒有，雖然郝姐姐期望它們落在自己身上。

在珠江腳下，他坐下，打開電腦，開始寫遺書。

“寫完后發(fā)給家人，想了想，發(fā)了自己穿女裝的照片。我很想告訴他們，真正的我是這樣的?！?/p>

別擔(dān)心，他沒有跳。

在獵德橋上坐了一個小時，傾訴了遺書里所有的苦水之后，家人急于安慰鼓勵他。

他突然想通了:放過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讓自己開心。

最后，他再次拿起書包，走到橋下。

最后

幾天前，郝杰化了妝，穿了一條黑色的裙子去公司上班。大家都詫異地叫道:“你的腿這么細(xì)，簡直就是細(xì)腿?！?/p>

他說想天天做女裝，但還在探索怎么打扮才不會引來陌生的目光。

“也許我想把頭發(fā)留長一點，和你差不多長?！彼钢业念^發(fā)，開心地笑了。

在談話的最后，他解釋了為什么他穿著女裝來緩解壓力?！叭绻悻F(xiàn)在穿男生的皮囊，你只會想著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情。但是當(dāng)我穿上女裝的時候，我改變了我的身份——至少在這一刻，我是一個輕松的女孩?！?/p>

我問他:你怎么介紹自己？男生？女生？變性人？還是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現(xiàn)在的年輕人似乎總是用其中一個標(biāo)簽來定義自己。

郝姐姐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是男生想當(dāng)女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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