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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陳遠，你爸來了?！蓖瑢W(xué)吆喝一聲。

陳遠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來就來唄，這次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沒機會找我事兒。”

“快跑吧，陳遠，你爸開著車子到教學(xué)樓去了。”

“他去教學(xué)樓干什么？”陳遠丟下手里的籃球，好似想到了什么，他咬牙罵了一聲:"我靠。”

2

曲苒擦黑板的時候，走廊陽臺玻璃上映射進來的光被一個高瘦的人影遮擋住，曲苒轉(zhuǎn)過頭看過去。

所有錦江一中的學(xué)生，沒有人不認(rèn)識高中部的陳校長，他的教學(xué)生涯十分卓越，是全國高級教師，手下的學(xué)生一半清華，一般北大，都是學(xué)子中的翹楚，而他本人，也曾參加過全國優(yōu)秀教師評選賽，是當(dāng)時唯一的特等獎得主，在教育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陳校長原本一世英名也算遠近聞名的教育界楷模，直到去年，他唯一的兒子陳遠來了錦江一中的初中部，一世英名的校長，顏面開始掃地。

陳遠仿佛天生的渾不吝，在錦江一中頻頻惹禍，今天打了班主任的花盆，明天和那個學(xué)生在后操場吵架，學(xué)習(xí)方面，更是狗屁不通。

老師學(xué)生們都忌憚他的校長父親，就算惹了麻煩，老師學(xué)生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此，哪怕初中部和高中部一墻之隔，陳校長不管工作多忙，都要抽空過來盯著這個不聽話的兒子。

“同學(xué)，我想找一下你們班的曲苒。”

曲苒盯著面前的身形高挑的校長，正值青年頭發(fā)卻已花白，曲苒很尊敬面前的男人：“您好，我就是?！?/p>

校長將曲苒喚出來，在樓梯的轉(zhuǎn)角上，校長慈善的垂眸，看著面前容貌姣好，看起來十分有書生氣的嫻靜少女：“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兒子，叫陳遠......”

曲苒當(dāng)然知道陳校長想要說什么，整個錦江中學(xué)，陳遠喜歡曲苒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陳校長估計也是來興師問罪的。

“校長，我只想專注學(xué)習(xí).....”談戀愛的事情，我沒想過。

曲苒話還沒說完，一聲吆喝從樓梯下的拐角傳來，“陳慶和，你干什么！這事兒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跟人家曲苒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錦江一中初中部高中部加起來，有一個算一個，誰敢直呼校長的名諱。

“我用得著你管嗎？你也不用在這里表演怎么當(dāng)個好爹?！彼膫€頭不及父親，可是質(zhì)問父親時的聲勢，讓陳校長臉色一點點慘白。

“我再給你說一次，我的事兒你少管?！?/p>

曲苒被陳遠攥住手腕，被小牛一般怒火中燒的陳遠拉著跑了很遠，曲苒回頭，校長無力地望著兒子離開的方向，他向前走了幾步，不知是不是方寸大亂，他無措的抵住額頭，在學(xué)生們的注視下，狼狽的松了松自己的領(lǐng)帶。

大約只有孩子，才能讓父親無計可施吧。

曲苒回過頭，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陳遠的力氣很大，將曲苒的手腕攥的通紅。

等到天臺，曲苒坐在那些廢棄的桌椅上。陳遠跟她并肩，校園的頂樓有最美的風(fēng)景，這里空氣通透，不會令人覺得窒息，晴朗的天空下，高樓在陽光下林立，世界透亮的如同一個晶瑩的蛹。

“陳遠，我不想談戀愛?！?/p>

陳遠雖不情愿，腳下踢著石子道：“我知道。”

他靠在頂樓的圍欄上：“我也沒想逼迫你?！彼⑽⒁恍?，少年的面龐在陽光下綻放著迷人的光芒，他語氣平靜且輕盈：“飛鳥不會為樹枝停留，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是飛鳥，無需為我停留?！?/p>

曲苒盯著自己的雙腿，有些走神。

這是一雙看起來就十分輕盈的雙腿，能夠讓人踮起腳尖輕易地在地面上立成平面，這是一對芭蕾舞演員的腿。

“對不起啊，陳遠。”曲苒也不知多少次拒絕陳遠：“我只會想著我自己的事情，自私又可怕，所以啊.....”

她的聲音在天臺上顯得格外空靈，她就是這樣，將所有的一切都平鋪在人的面前，渾身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抵抗著別人的接近。

“所以陳遠，別再喜歡我了?！?/p>

3

曲苒每一場參加的比賽，身邊總會跟這個皮膚白皙，笑起來特別像招財貓的男孩子。

學(xué)芭蕾舞的就這么幾個機構(gòu)，反反復(fù)復(fù)就是這么幾個學(xué)生，比賽也多數(shù)都是固定的女孩子們。

在更衣室，所有女孩都對著鏡子，盤緊頭發(fā)，修補妝容，有的將將鞋子的底部柔軟，通過反復(fù)揉搓，找到最適合雙腳的弧度。

“苒苒，吃點水果?！标愡h從背包里取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水果，里面有剝好的柚子，滿滿一盒，柚子邊緣的白絲狀的苦味部分，都被陳遠去掉：“一點都不苦，嘗嘗看？”

曲苒盯著那盒剝得十分干凈的柚子，神情有些復(fù)雜。

“不喜歡的話我還準(zhǔn)備了葡萄，芒果和荔枝，你想吃哪個？”

鄰座女孩羨慕的將目光移過來：“曲苒，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曲苒冷下臉：“我們是朋友。”陳遠也絲毫不在意曲苒的冷淡，仍是露出招財貓般憨態(tài)可掬的親切笑容：“是啊，我們是朋友?！?/p>

曲苒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站起來。

“怎么了苒苒?！标愡h問。

曲苒頭也不回地往洗手間走去。

她坐在洗手間的馬桶上，想起方才陳遠被那些人用可悲的目光看著時，那副習(xí)慣了一般，無所謂的樣子，曲苒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

曲苒深吸幾口氣，才平復(fù)下那種奇怪的心情，她其實注意到，陳遠看起來有點沒精神，眼底有些淡淡的青紫，為了準(zhǔn)備這些東西，肯定昨晚沒有睡好。

陳遠在家里是金尊玉貴的少爺，父親是重點高中的校長，母親在教育局中工作，陳遠本不需要自己做這些剝柚子，將水果切成整齊的方塊這樣無聊又無趣的事情。

如果不靠近自己，他的人生只會更加順利。

“曲苒啊，決不能心軟?！?/p>

還是跟他保持距離吧。

曲苒告訴自己。

她剛想離開洗手間，正要推開門，兩個女孩走進來，打斷了曲苒的動作，二人有說有笑的：

“哎，你知道曲苒家里很窮嗎？她媽媽之前開芭蕾舞培訓(xùn)班，給女孩子壓腿的時候，給那女孩搞得下半身癱瘓了，賠了特別多的錢，他父親跟他媽離婚了，自己跑路了，他媽媽在家里自殺了，還好她媽媽死之前把欠人家女孩家的債還清了，不然這會兒曲苒怕是在大街上撿垃圾吧？”

“還有這事兒？怪不得曲苒是競賽狂魔呢，但凡是能夠參加的競賽，無論大小，她都要報名參加。對了，她旁邊那男生怎么回事兒啊?！?/p>

“還能怎么回事兒，曲苒的舔狗唄，我聽我們老師說，曲苒跟她奶奶一起生活，用退休金養(yǎng)她上芭蕾課，都窮的吃不上飯。你看這種比賽，咱們就是參與著玩玩，只有她，每次都是一副必贏的架勢，畢竟一等獎有獎金嘛。”

“真是現(xiàn)在什么貨色都能跳芭蕾舞了?！?/p>

曲苒淡定地推開隔間的大門，鎮(zhèn)定自若地在兩個人旁邊洗手，就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似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

她生得好看，曲苒淡淡地斜睨了那兩人一眼，輕輕地勾起嘴角，笑起來自信優(yōu)雅，如同一只華美的孔雀：“比賽見?！?/p>

陳遠找到曲苒，是在安全逃離通道里，樓梯間得燈壞掉了，只有幽綠色得緊急應(yīng)急標(biāo)志發(fā)出光亮。

她蹲在角落里，身體不停地發(fā)抖。

陳遠蹲下身，曲苒非常的瘦弱，因為體態(tài)的纖細(xì)與柔美，是芭蕾舞演員的剛需，在所有女孩都無法抵擋美味的甜品和炸食時，她已經(jīng)逼迫自己斷碳戒糖一天只吃兩餐。

“怎么了？”

曲苒抬起眼睛，望著陳遠：“我不會跟你在一起，你這些關(guān)心，讓我很不舒服，求你了陳遠，別在我身邊了，別影響我的未來，我真的求你了?！?/p>

灰暗的燈光下，少年的關(guān)切地雙眸有一瞬間的像熄滅了的蠟燭。

“是不是我太過分了，我確實是有點小題大做，你是不是不能吃水果，水果也會讓你長胖是不是？都怪我考慮得不全面，下次我給你帶無糖酸奶好不好？”

曲苒看著眼前手足無措的少年，控制住自己想要松口的軟弱。

她啊，只是個家庭條件不怎么好，除了努力什么都做不到，空有一顆芭蕾舞首席演員夢想的普通女孩，陳遠不一樣，他家境優(yōu)渥殷實，追求她被拒絕，已經(jīng)是他人生里最大的挫折。

“你總是這樣，我一次次地拒絕你，你以為我在跟你欲拒還迎嗎？實話告訴你，我不僅不會喜歡你，我還討厭你?！?/p>

“我們家雖然困難，但是我也想有骨氣地接受我的家境帶給我東西，我不需要你給我買進口水果和蔬菜給我做沙拉，也不需要你無條件的服從我，給我買所有的你認(rèn)為對我有益處的東西，我不需要你送我昂貴的芭蕾舞鞋，和化妝品，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不想被你施舍?！?/p>

“我不是施舍你?！标愡h著急地想解釋。

曲苒喉嚨微微滾動，看來，不得不說一些傷人的話。

“每次跟你在一起，都讓我覺得我再努力也比不上你父母給你的一切，你說你怨恨你父親，那就別花你父母的錢??？

有本事就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闖出一片自己的天，你這種吃著你父母花著你父母還一副你們家所有人都欠你的，我最看不起，你看看你的學(xué)習(xí)成績，未來你除了依靠你父母，你仍然是個廢物?！?/p>

少年的臉色陡然蒼白。

“拜托，陳遠，你不思進取的樣子，是在拖累我的未來?！?/p>

曲苒站起啦，低血糖令她一陣眩暈，陳遠扶住她，被曲苒一把推開，少年身子搖搖晃晃，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曲苒冷漠地從他身邊離開，推開門時，她回頭：“陳遠，今天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請以后別再喜歡我，也別來我們班找我?！?/p>

“就算在學(xué)校里，我們就跟陌生人一樣吧。”

4

曲苒七歲的時候就明白，人是獨立成長的個體，所謂的親情友情愛情都不過是一種情緒的羈絆，相遇相交在分離。

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誰離不開誰。

曲苒幼年時，家庭殷實，生活溫馨美滿，父親是體制內(nèi)被委以重任的年輕干部，受上司提拔，有機會成為錦江最年輕的區(qū)長，母親長相溫婉秀麗，是芭蕾舞培訓(xùn)學(xué)校的老師和校長。

出了那件事情后，父親為了自己的官聲，與母親倉促的離婚，對外只是宣稱早就離婚，在一起生活也是為了曲苒。

父親的離開迅速又利落，家里瞬間就沒有了父親的身影。

絕望的母親還清債務(wù)后，在受害人家屬的樓下，跪了半年，無論風(fēng)雨，那個矜貴的女子，邋遢的如同一個沿街的乞丐，那份愧疚與真誠，受害者家屬原諒了她。

可是，母親無法原諒自己，最終在家中自盡。

“那是個像琉璃球一般溫馨的世界，有一天，玻璃球落地了?！?/p>

這是曲苒表演的曲目流淚天鵝中的一句引曲詞。

聚光燈下，她微微的彎曲雙膝，雪白的臂彎在空氣中劃開美麗的弧度。

曲苒的心情從未如此悲傷，曲苒垂著眸，流轉(zhuǎn)著悲傷的情緒。

初見陳遠時，是在新生表演的舞臺上，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跳了一曲九月驚情，那是入門的舞曲，但是是曲苒母親自創(chuàng)的舞曲，講述的是少女和少年郎在九月下午的鏡湖旁相遇的故事，要將少女的雀躍、含羞、相思、心動這四種情緒演繹其中，對步伐和彈跳數(shù)要求極高。

陳遠是迎新會的主持人。曲苒一舞結(jié)束下臺時，陳遠呆呆地望著他，都忘記了去舞臺上報幕。

“你好，我叫陳遠?！彼Y(jié)結(jié)巴巴道。

曲苒微笑的點頭致意，曲苒知道自己是美貌的，因為母親的基因，但是從未有人用如此滾燙得目光盯著自己。

曲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淡淡道：“曲苒?！?/p>

陳遠在學(xué)習(xí)里的荒唐事，很多都是源于曲苒。

初一的時候，有個男生對曲苒表白，陳遠聽后，怒氣沖沖地擼起袖子：“哪個小崽子敢搶我陳遠喜歡的姑娘，走啊，后操場練練去?！?/p>

最后陳遠因為胡鬧被他的校長父親拽走，在高中部校長室門口站了一整個下午。少年站在有些光線灰暗得走廊里，透著玻璃窗，看著俯首工作得父親，目光像一只被丟棄的小狗。

察覺曲苒走近，少年倉促的收回目光，曲苒蹙眉：“陳遠，怎么這么傻？找人決斗約在后操場，你是古惑仔嗎？”

陳遠有些不好意思得撓撓頭：“別的事還好說，所謂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少年熱血，擋不住啊?！?/p>

曲苒被他逗笑，佯怒道：“你凈胡說?！?/p>

見曲苒生氣，陳遠幾乎思考都沒思考，直接認(rèn)錯：“姑奶奶我錯了。”

“苒苒說什么都是對的，錯了也是對的?！笨粗倌陱纳迫缌鳎倥p輕的彎起嘴角。

“喏，給你的藥，記得擦?！鼻厶匾鈴娬{(diào)：“我考進錦江一中是來學(xué)習(xí)的，我不談戀愛，誰跟我表白，我都不會答應(yīng)?！?/p>

陳遠認(rèn)真道：“我可以等啊，等你畢業(yè)，等你長大?！?/p>

曲苒看著他破皮得嘴角，故意把云南白藥擦得很用力，聽他疼的倒吸冷氣：“輕點，疼?！?/p>

“知道疼就好，別做傻瓜?！?/p>

....

那首流淚天鵝結(jié)束，光柱映在曲苒的身上。

她優(yōu)雅的結(jié)束了整個舞蹈，最讓評委動容的，便是曲苒落幕時得那一滴飽滿的淚，那滴淚順著眼眶掉在地上。所有的評委都被眼前的舞蹈驚艷得忘記了呼吸。

流淚的天鵝這首舞曲所需要的感情需要表演者有極強得共情能力，因此那一滴淚，在她不俗的身段和表演張力以外，使得她的表演更加完整，整個舞蹈得層次，更上了一層樓。

臺下，幾個評委彼此交談一番。

“曲苒，比賽結(jié)束后請你留一下?！?/p>

曲苒點了點頭，她幾乎逃一般離開了舞臺，陳遠在臺下，看了她這一整支舞。

曲苒耳朵通紅，心中劇烈的跳動，不僅僅是因為完成了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這是對陳遠的告別，感激他對自己的喜歡，流淚的那一瞬間，曲苒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只是，就像陳遠說的，高飛的鳥兒不能為茂盛的樹停留。

不過，茂盛的樹是她自己，陳遠才是那只擁有廣闊天空的鳥兒。

曲苒回頭，看著陳遠在劇場中緩緩離開后，那漸漸模糊的背影。她躲在舞臺旁的簾布下，艱難的回頭。

那場比賽是曲苒生命中重要的轉(zhuǎn)折點，她的潛力被來自首都芭蕾舞團的前輩看重，破例將她帶到首都集訓(xùn)，通過集訓(xùn)的考核后，就能加入其中。

史蒂芬趙的威名曲苒早就聽聞，他曾在首都劇團里多臺大型芭蕾舞劇目中擔(dān)任主要演員，多次在國內(nèi)外各項專業(yè)芭蕾舞比賽中獲獎。03年，參加世界芭蕾舞專業(yè)比賽知名度最高的賽事瓦爾納芭蕾舞比賽，取得了相當(dāng)優(yōu)秀的成績。

“老師，我什么時候走呢？”曲苒猶豫的問。

如果離開了，外婆一個人，怎么讓她放心呢？

“半個月后。”斯蒂芬趙望著曲苒：“這是我的號碼，如果決定好了，跟我一起回首都?！?/p>

“親愛的，作為專業(yè)的舞者，我認(rèn)為你應(yīng)該去更為系統(tǒng)和專業(yè)的去學(xué)習(xí)，普通人的學(xué)習(xí)模式不適合我們，如果你想走藝考，那么你的資質(zhì)一定能給你贏得好的大學(xué)的錄取，但如果是專業(yè)舞者，你現(xiàn)在的學(xué)習(xí)模式遠遠不是我們專業(yè)舞者的訓(xùn)練強度?！?/p>

斯蒂芬趙說：“我們舞者最大的敵手，便是年齡，這是一切的本錢，青春光陰只會一去不復(fù)返，別做讓自己后悔的決定?！?/p>

5

從選擇成為天賦舞者的那天，她放棄了很多東西。美味的食物，朋友，陳遠，現(xiàn)在她遠在北京，唯一的親人都被她丟下了。

曲苒每次想到這些，就會難過，她宣泄情緒的出口，就是一整天的都泡在訓(xùn)練室，她接受的系統(tǒng)訓(xùn)練較晚，最開始的時候完全跟不上，每次都被其他人踩在腳底。

曲苒天生不服輸，想做的犧牲一切也要做到。

她拼命的努力，幾乎每天累的倒在枕頭上昏睡的狀態(tài)不亞于昏迷，即便如此，她也是整個寢室起的最早的姑娘。

曲苒看著自己和外婆的合照，汗水從下頜處滑落，他告訴自己：“只有足夠努力，才能在競爭中脫穎而出?！?/p>

她的努力，所有人看在眼中，天賦出眾，許多人都天賦出眾，但是想要站在金字塔的頂端，只有天賦是遠遠不夠的。

“你努力的樣子，讓我們所有人心疼?！笔返俜亿w常說：“你的天賦非常優(yōu)秀，刻苦又努力。我們綜合考慮，想讓你面對更大的舞臺。”

從那天起，她走向了國際競賽的那條路。

“喂，曲苒，外婆有我照顧，你就放心的在那邊學(xué)習(xí)吧?！标愡h的聲音從外婆的電話號里傳來。

“陳遠？”

“你真是不夠意思啊，我早就說過了，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何必急匆匆地躲開我呢，我又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标愡h笑嘻嘻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外婆精神特別好，每天吃飯也吃的香，這邊有我，你就好好訓(xùn)練，知不知道？”

曲苒起早貪黑的訓(xùn)練，從不覺得辛苦，因為她明白，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不管是跪斷腿還是咬碎牙，自己都要堅持。所以她寧愿流汗累死，也絕不掉一滴淚。

可是聽到陳遠的聲音，仿佛聽見他的聲音，就能看到他像招財貓一樣陽光溫暖的笑。

“曲苒，你怎么不說話？怎么了？我知道了，在那邊每天訓(xùn)練一定很辛苦吧？”

曲苒猛地吸了吸鼻子，擦掉自己的眼淚，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聲音不顫抖：“不辛苦，我都挺好的。謝謝你幫我照顧外婆，那天......”對不起啊。

曲苒想起自己那天說的難聽的話，這個世界這樣大，能夠絲毫不計較的包容自己一切的，只有陳遠一個人吧？

“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而且我覺你說得對?！标愡h的聲音很低沉：“我應(yīng)該好好學(xué)習(xí)的，像你說的你那樣，我既然對我的父母不滿，與其讓自己墮落成渣滓，還不如好好學(xué)習(xí)，自己去掙扎出一片天地?！?/p>

“你為了自己的夢想，每天這么辛苦，我也應(yīng)該向曲小姐學(xué)習(xí)。”陳遠還是這么孩子氣，曲苒握著電話，他犯傻的樣子似乎就在眼前

他說：“我以后要當(dāng)大老板，自己創(chuàng)業(yè)！”

“以后我可以經(jīng)常給你打電話吧？要不然......你累了的時候，委屈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也好，我隨意為公主待命。”

看著鏡子里，衣服和頭發(fā)都被汗水浸泡的油乎乎的自己，曲苒自嘲道：“我算哪門子公主。”

“不許你這么說。”陳遠聽起來有些生氣，十分認(rèn)真地讓曲苒自信起來：“不管別人怎么說，你就是我的公主，獨一無二的那個。我相信你一定能站在更高更大的舞臺上，到那天，你謝幕時，所有的人都會為你傾倒，為你鼓掌。我相信的，我一直相信你會被所有人深深地愛著?！?/p>

曲苒捏著自己的鼻子，眼淚決堤。

其實在這里，曲苒總會被大城市的孩子們欺負(fù)，嘲笑她穿不起漂亮的衣裳，沒有名牌的飾品和化妝品，是個鄉(xiāng)巴佬，她越努力，嘲笑聲便越多，她向來是粉飾太平的一把好手，別人越踩她，她便將搖桿挺得更加筆直。

她竭力裝做出無所畏懼的樣子，但是她其實十分膽小，逞強也是因為心虛，她沒有可以依靠的后盾，舉目四顧，她只能依靠自己。

陳遠的鼓勵，讓曲苒重振旗鼓。

曲苒心里有一束光，在她心里黑暗的地方，在那里閃閃發(fā)亮，支撐著她一步一步的不放棄，不妥協(xié)。

“苒苒，我現(xiàn)在在，未來也在，只要你不討厭我，拒絕我，我陳遠，會一直喜歡你的?！?/p>

那是十五歲時，和曲苒煲電話粥的陳遠說的。

“曲苒，我們都要成為自己最好的樣子?！?/p>

曲苒在電話那頭，輕輕地點頭：“我們都要努力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p>

6

陪少女走過岌岌無名，陪伴公主走過低迷的時光，是陳遠給自己的目標(biāo)。

他見證過那個在閃光燈下，如同星辰一般璀璨明亮的少女，從初中第一次見面，陳遠就在心里認(rèn)定，這是自己的女孩。

陳遠念高二的時候，成績優(yōu)秀的不得了，人又長得帥氣，桌洞里常常會收到女孩子的情書。

“曲苒，我收到好多女孩子的情書哦?！彼陔娫捓镎f。

曲苒在電話那頭靜默了片刻：“挺好的，你很優(yōu)秀，被別的女孩子喜歡是最正常的事情了?！?/p>

“我覺得我們班有個女孩還不錯，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叫趙圓圓，每次找我來講題，都甜甜的叫我一聲遠哥，那聲音，誰聽了心不化啊?！标愡h陶醉的說到。

“我明天還有演出，不跟你多說了，掛了?！鼻鄞掖覓斓袅穗娫挕?/p>

陳遠重重的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給兄弟三喜發(fā)了條語音：“你丫這辦法不管用啊，我女神還是照樣不勒我。”

“不搭理你就對了，人女神要是這么好松口，你這老小子能這么寶貝她和寶貝眼珠子似的？”三喜道：“你聽哥們，最近你跟她打電話，有事兒沒事兒就提趙圓圓，你沒事兒就提，你就編造曖昧事實，哥們保證給你拿下她。”

“切，老子聽你放屁?！标愡h掛掉電話，盯著手機出神。

這事兒發(fā)生后，曲苒好幾天沒找他，三喜勸他穩(wěn)住，就一女的，大不了就散伙。

陳遠罵了三喜一頓，轉(zhuǎn)頭就給曲苒打過電話去。

“苒苒，最近怎么樣，累不累？”

“累，我現(xiàn)在挺忙的，有時間再跟你打電話?！?/p>

陳遠就這樣話還沒聊三句呢，曲苒就把電話扣了。脾氣好如陳遠，也不免有些生氣，倒不是生氣曲苒不搭理他，是生氣自己竟然毫無人格魅力。因此陳遠蔫了幾天。

陳遠躺在桌子上，問數(shù)學(xué)題的女孩子圍了她一圈。

“借過一下?！币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

“誰啊，別的班的也來我們班問題了？”女孩子們紛紛不滿

陳遠有些疲憊，但是礙著面子，自己又是男生，雖然已經(jīng)非常抵觸被人問題，但是又擔(dān)心不講題讓人覺得小氣吝嗇。他抬頭，高高瘦瘦的女孩，氣質(zhì)嫻靜，容貌清秀，在一眾女同學(xué)中格外出挑。

陳遠嗖的一下從位置上跳起來：“苒....苒......苒苒...”

“哪位同學(xué)是趙圓圓呀？”曲苒笑容可掬的環(huán)視著周圍的女同學(xué)。

一個丸子頭女孩緩緩地舉起手：“我是?！?/p>

陳遠心里頓覺不妙：“苒苒，你聽我解釋。”

“圓圓你好，我是陳遠的女朋友?！鼻勐冻鎏鹈赖奈⑿?，眾目睽睽下宣示著自己對陳遠的主權(quán)。圓圓看著面前貌美的女孩，忘記了言語，只能木訥的點了點頭。

男生沸騰了。

“我靠，陳遠他女朋友也太好看了吧?！?/p>

“他女朋友怎么長得和個女明星似的?！?/p>

陳遠只覺得耳朵里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滿腦子都在回蕩著曲苒說的那句，我是他的女朋友。

陳遠興奮的穿過人群，站在曲苒面前：“你可不可以再說一遍?！?/p>

曲苒白皙的面龐仿佛覆了一層淺粉色的霞光：“好話不說第二遍?！?/p>

陳遠人生中唯一一次處分來自那天。

陳校長帶著其他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視察時，自家兒子和龜丞相似的背著個漂亮女孩滿世界亂竄，棕灰色的運動校服遠遠地看去，還以為是哪個田間地頭飛出來的土撥鼠。

待校長看清那小子是自己的獨子后，仰天長嘯一聲吼。

那一夜，陳遠在校長室站了一個白天，回家又在家門口跪了一夜，哪怕如此，也無法澆滅曲苒同意做他女朋友的快樂。

曲苒看著跪在院子里的少年，半夜翻過了少年家的圍欄。

天空一陣悶雷，天邊悶悶的滾過一串響徹云霄的咆哮，曲苒撐開雨傘，雨傘籠罩了兩個人。曲苒抬頭，校長擔(dān)憂的站在二樓陽臺的窗邊，看著自己叛逆不拘束的兒子，只有無可奈何。

“陳遠，考到北京的學(xué)校吧。你說過的，我們都要成為最好的自己。”

少女認(rèn)真的看著暮色中的少年。

陳遠不會拒絕曲苒任何的要求，陳遠咧開嘴角，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少女將手中的雨傘放在少年的手中，獨自淋雨走到陳家大門處，緩緩地按動了門鈴。

陳遠不知道曲苒和自己的父親說了什么，他本來已經(jīng)決心，哪怕在暴雨里跪一夜，為了自己的曲苒，他也跪的住，跪的下去。

曲苒出來時，陳母給了曲苒一把雨傘，曲苒蹲下身，看著陳遠：“我會換掉號碼，新的號碼你父母知道，等你錄取通知書收到的那天，他們會把號碼給你，我希望你能全力備考未來的一年，只要你還想跟我在一起，就按照我說的做?！?/p>

陳遠的心情就跟過山車似的：“我學(xué)習(xí)和給你打電話，這不沖突啊?！?/p>

“要不現(xiàn)在就分手?！?/p>

“得得得，我同意，我好好學(xué)習(xí)?！标愡h無奈退步，還能怎么辦呢，陳遠就是喜歡曲苒身上這股倔強強硬的勁頭。

“你說一不二，我唯命是從。”陳遠強撐著嘴角笑起來：“苒苒，在北京乖的等著爺?！?/p>

曲苒輕輕的勾起嘴角，在陳遠額頭上輕輕一吻。

“你爸爸讓你進去，陳遠，我們北京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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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天才、中國芭蕾舞最閃耀的星、聚光燈女王、永遠的天鵝公主。

這些頭銜在曲苒的頭頂，如同皇冠上的閃爍著華麗光芒的紅寶石，一顆顆的鑲嵌在屬于曲苒的那頂獨一無二的璀璨冠冕上。成為最年輕的首席，是什么樣的感覺？

曲苒其實沒有什么感覺。

她常年習(xí)慣四點練功，一天都在訓(xùn)練館中。她從幼年時初次登臺表演，她就在心里暗暗的想，她要這世上有一些人是為她而來，有一束光為她而亮。

為了自己的夢想，淚水、汗水、疼痛都是她為了夢想應(yīng)該付出的，她的成功從來不是運氣，得到今天這一切的成就，她一點也不意外。

媒體從不吝嗇去夸贊曲苒，但顯然更受歡迎的是關(guān)于這位天才舞蹈家的花邊新聞。

傳聞?wù)f，她曾跟一個神秘的年輕男人共同前往豪華酒店的頂級包房，坊間關(guān)于曲苒是某位富商包養(yǎng)呢情婦這事兒在群眾的口中已然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p>

"咸吃蘿卜淡操心，真有他們的。跟你求婚的事情，我瞞的周圍人密不透風(fēng)的，沒想到還是讓這些記者拍到了?！?/p>

“結(jié)婚的事情，我準(zhǔn)備公開?！?/p>

家境貧寒的她自卑不敢戀愛，卻被富少爺狂追多年黏著結(jié)婚

“公開？這對你的事業(yè)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

曲苒在瑜伽墊上伸展身體，她難得的好好在家里陪陪丈夫和孩子：“知道啊，我不想跳了?！?/p>

她偷偷生產(chǎn)的事情，并沒有讓她的身材發(fā)生可怕的走樣，只是產(chǎn)后的練習(xí)，讓曲苒更加瘋狂的鍛煉自己的基本功。

想要恢復(fù)到巔峰水平，曲苒已經(jīng)做好長征的準(zhǔn)備。

“我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且所有的比賽什么的，我?guī)缀跄昧藗€大滿貫，我準(zhǔn)備退下來，為了我們的家庭?！?/p>

曲苒對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已再也沒有遺憾，如今首都著名的國際芭蕾舞團找到她，為她提供了一份高薪的導(dǎo)師工作，她已經(jīng)覺得圓滿。

“人不能一味地追逐，見好就收，也挺不錯的。”

她看著懷中的孩子，他們在一起，陳遠總是無條件的付出著自己的愛，支持她的每一個決定。

愛是付出，不是索取。

“我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你知道的，一旦我想做什么，誰都無法改變我。”

“陳遠，現(xiàn)在換我支持你了。”曲苒笑：“這樣你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的去創(chuàng)業(yè)，完成你的夢想?！?/p>

陳遠握住妻子的手，輕柔的親吻她的額頭。

“曲苒，我愛你?！?/p>

陳遠總說，遇見曲苒，是他最大的幸運。

可曲苒明白，幸運的是她。

鳥兒找到了它的樹，便認(rèn)定了那棵樹，天空廣闊，最終是不屬于她的，但是樹還在那里，那是它的家。

曲苒緊緊的抱住陳遠，就像十七歲時，狼狽的跪在暴雨里，也從未想過跟曲苒分手，沒想過屈服退縮的陳遠一樣堅定。（原標(biāo)題：《你好，能不能借一生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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