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恕:蘭州大學原副校長、蘭州大學中亞研究所所長、云南大學周邊外交研究中心學術委員

我國的周邊環(huán)境有幾個很重要的特征，這是我們對邊疆問題關注比較多的原因之一。但周邊問題在國際關系學的概念當中，與邊疆問題的聯(lián)系度并不高。鄰國的情況對邊疆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有相當大的影響，這種影響分成兩個層次：一個是在國家層面的影響，另外一個是對邊疆地區(qū)的影響。無論從哪個層面來講，對中國這樣的大國來說都非常重要。

總的來說，中國的周邊地區(qū)具有如下幾個特征：

第一，中國是世界上鄰國最多的國家，有14個陸上鄰國和8個海上鄰國，其中越南和朝鮮既是海上又是陸上鄰國。周邊國家數(shù)量多，造成中國周邊關系復雜。這與美國形成鮮明的對比，從陸地邊界角度來講，美國只有墨西哥和加拿大兩個鄰國，周邊環(huán)境比中國簡單得多。在中美的對弈當中，其實很多問題都是來自于我國周邊。

第二，周邊國家的文化宗教類型很多，這也是世界上僅有的。俄羅斯盡管周邊國家比中國少一個，但是文化和宗教類型沒有我國周邊復雜。從大的宗教來看，中國周邊國家有東正教、佛教、藏傳佛教、伊斯蘭教和印度教。若是把宗教和文化結合起來分析，情況就更復雜了。

第三，我國周邊國家的社會制度和發(fā)展水平差異很大。有些國家，從發(fā)展水平這個角度來說還相對容易劃分，但從意識形態(tài)上很難劃分，在政治制度上也很難劃分。另外，國與國發(fā)展水平差異也很大，有發(fā)達的國家日本、韓國和俄羅斯，也有很不發(fā)達的國家，如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人均國民收入還不到1000美元。周邊國家的國家制度、政黨制度、意識形態(tài)、發(fā)展水平等差異相當大，但我們對它們的研究很不足，突出的是印度。可以說，在周邊或者世界范圍內，我們研究最差的國家之一，是人口最多的一個鄰國，這很不正常。印度的人口很快會超過中國，但是我們對印度的了解很有限。值得強調的一點是，中國不能因為和第三國的關系而失去印度這個鄰國。按照去年兩個國家的人口數(shù)據來看，我們和印度人口只差了2000多萬，印度人口很快就會超過中國。

第四，鄰國的對華政策和對華關系水平差別很大。日本和韓國都是離我們很近的國家。過去有一段時間我們常說日本是一衣帶水的鄰國，現(xiàn)在呢？韓國曾是周邊麻煩最少的國家，現(xiàn)在麻煩也多了。這些現(xiàn)象說明，我們的周邊關系以及周邊國家對我們政策都在變化。2013年10月，中央召開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周邊外交工作會議，這次會議在周邊工作上有很重要的意義。我們回頭看一下，周邊工作會議之后，我們周邊形勢究竟是好了還是壞了？這個需要認真思考。好和壞究竟是哪些原因造成的？有沒有我們自己的責任？還是都是其他國家的責任，是不是需要反思？

第五，從中國和鄰國間的沖突和爭議角度看，爭議的領土面積很大。比如說和印度，爭議面積有12萬平方公里。爭議的領土有兩塊，西邊是在我們實際控制之下的阿克賽欽，印度不承認；藏南地區(qū)在印度控制之下，我們不承認，也是爭議地區(qū)。爭議就是雙方在歸屬權上不一致，叫爭議地區(qū)。

我們和部分南海國家的水域爭議也很大，爭議面積超過150萬平方公里，而且主要是在對方的控制之下，這種狀況在全世界也是少見的。所以，我們在說自己有960萬平方公里領土的時候，要看到960萬平方公里有多少不在自己的管轄之內？我們常說300萬平方公里的領海，這是不對的，我國領海只有約38萬平方公里，剩下的近300萬平方公里是專屬經濟區(qū)，在法律上歸我們管轄，但不是領海。領海和專屬經濟區(qū)的概念不一樣，但是現(xiàn)在我們總是把它們混在一塊兒。我們和周邊國家的海洋爭議，包括和日本釣魚島的爭議，和韓國蘇巖礁的爭議面積都不小。比如和韓國蘇巖礁的爭議包括了12萬平方公里的專屬經濟區(qū)，爭議面積很大。這是我們領土爭端中的實際情況。

第六，目前我們周邊與邊疆有密切聯(lián)系的有一個很突出的問題，就是分裂主義，但不少人對邊疆的理解很有問題。一個突出的例子是，許多人認為臺灣不是邊疆地區(qū)，但是從地理上講，臺灣屬于典型的邊疆地區(qū)。分裂主義在我國突出的是新疆分裂主義、西藏分裂主義、臺灣分裂主義和香港分裂主義。大致做一個區(qū)分的話，前面兩個是民族型分裂主義，后面的兩個是政治型分裂主義。四個分裂主義的主體或者分裂地區(qū)全部都在邊疆。臺灣島12海里之外就是太平洋了，之外就沒有中國的領土了。還有香港，從典型意義上也是在邊疆地區(qū)。香港在大陸上有一點，就是九龍半島，主體是香港島。所以說，中國四個分裂主義都在邊疆地區(qū)，這與它們的邊疆位置和周邊環(huán)境很有關系。

中國對外關系有三個難點，分別是中印關系中的領土問題、中美關系中的臺灣問題、中日關系中的歷史問題。日本、印度都是我們的鄰國。美國盡管不是鄰國，但它是一個準鄰國，為什么這樣說呢？臺灣之外是誰？臺灣和美國的領土北馬里亞納群島、關島（重要的軍事基地）之間沒有第三國。之所以美國能干預臺灣，在臺灣事務上介入這么深，原因之一就是臺灣是邊疆地區(qū)。如果印度不是緊鄰西藏的鄰國，它有什么本事可以那么深地干預和介入西藏事務？再如，新疆分裂主義的產生主要是外源性因素，之所以外源因素在新疆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作用，也因為它是邊疆地區(qū)。

我認為評價周邊關系可以用三個指標。第一，我們和這個國家關系的好壞。但是要細分好、壞的程度就困難了。第二，密切程度，就是與這個國家的交往是多還是少。第三，穩(wěn)定性。如果要拿這三個標準來衡量我們的20多個鄰國，至少可以歸納出100多種關系，相當復雜。我們做過大概的統(tǒng)計，與中國達成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國家超過100個，但是只有和俄羅斯是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在周邊，與我們關系比較好的國家還有巴基斯坦和老撾。

我們研究麻煩比較多，研究問題比較多。所以，對周邊環(huán)境的發(fā)展持一種謹慎的樂觀態(tài)度。中國作為一個承擔越來越多國際責任的大國，周邊關系需要我們做的事太多了。在我們周邊關系、整體對外關系多邊、復雜的情況下，我們對周邊環(huán)境的研究、周邊國家的研究在很多方面還需要深化，外交資源應該集中在重大的戰(zhàn)略問題和國家的發(fā)展問題上。

（本文根據蘭州大學原副校長、蘭州大學中亞研究所所長、云南大學周邊外交中心學術委員楊恕2017年11月在“第八屆西南論壇暨第五屆國際安全論壇”的主旨演講由云南大學國際關系研究生伊彤整理而成，已經本人審定并授權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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