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前妻哥哥的姐夫送給女兒兩只兔子，一只黑一只白，籠子里有老鼠那么大。

黑兔眼睛是黑的，活潑好動，白兔眼睛血紅，靜如處子。我特意因此了解過兔子眼睛的顏色，原來它們的眼睛與它們的毛有關(guān)，而白兔的眼睛呈現(xiàn)的是它們血的顏色。女兒對這兩只兔子很是喜歡，成天吵著要看兔子，可是她卻只知道看，母親抱她看過之后，她就又想起別的事情撒著歡轉(zhuǎn)移了視線。于是養(yǎng)兔子就成了母親的事。母親的善良是有目共睹的，她養(yǎng)的小豬小驢小狗甚至小魚都會跟她產(chǎn)生感情。但是母親沒有養(yǎng)過貓，也許覺得貓的性格太難相處，太過機(jī)警了吧。

老屋住了快20年了，五樓。終于在國家大力支持下做了保溫，重新粉刷了外墻，變得煥然一新。并統(tǒng)一在每家廚房外面安了吊窗，放些不怕日曬雨淋的雜物。母親是個愛干凈的人，盡管有了孫女，屋子每天收拾一千遍也顯得不整齊，但是仍然很干凈。她說兔子味道太大了，就將其安置在了她平時養(yǎng)花的廚房外的吊窗里。每日早早的起床去早市拾些沒人要的白菜幫子，去河堤柳林拔草，喂那兩只兔子。偶爾還要給兔子們買些胡蘿卜?？墒撬鼈兯坪鯇λ鼈兲焐鷳?yīng)該愛吃的胡蘿卜并不感興趣，尤其鐘愛母親為它們精心挑選的河堤嫩草。于是母親就不厭其煩的弄給它們吃。兩只兔子在籠子里吃喝不愁，又能居高臨下地欣賞到大千世界美麗的風(fēng)景。也許是心情過于愉快，所以長得飛快。幾個月下來，原來的籠子就裝不下它們了。母親又尋了紙箱鐵板沙發(fā)墊子給它們做了個窩。兔子們出了籠子，仍然活在吊窗里。一黑一白，飲食無憂，居高臨下，賞風(fēng)景，想事情。

我與前妻從外地回到那個久不曾謀面的家，發(fā)現(xiàn)兩只兔子還在，而且大了很多，不免又驚喜，又無奈。它們從飯碗大小長到了盤子大小，卻不知還要長到什么時候。那時，的確，還是個家。雖然依舊有欠款的煩惱，但至少完整，間或也還有歡樂。于是一家人議論起兔子的智商來。按道理兔子的智商應(yīng)該是不高的吧，為什么就知道樓高危險而從不失足呢？我們對兔子們看似無休止的成長都很無奈，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他可以終止掉兔子的生命，除了父親。可父親對這件事無動于衷著，認(rèn)為太過于簡單，不需要親自動手。就在大家議論后不久，好動的黑兔解開了我們的疑惑，證實了它的智商的確沒有那么高。它的失足也向白兔證實了三件事：一.樓確實很高；二.兔子不會飛；三.失足就會死。黑兔死了。

剩下的白兔更加安靜了，眼睛也更加血紅。但是它似乎并未感覺到孤獨(dú)，或者從來不知道孤獨(dú)為何物。母親堅持了一生的一日三餐讓一家人生活顯得無比規(guī)律。兔子會在母親下廚房的時候出窩，等待著母親為全家準(zhǔn)備好食物之后給它食物。每當(dāng)此時，它會人立起來，用前爪敲擊窗戶，似乎等得很不耐煩。于是母親就絮絮叨叨地與其講話。她們相互陪伴著，交流著彼此的善良。白兔繼續(xù)成長，雖然命運(yùn)幫我們解決了黑兔，但對于這剩下的一只該如何謝幕，我們?nèi)匀灰换I莫展。老兩口甚至帶著孫女驅(qū)車趕到南山放生，然而它卻不走，靜靜的呆在原地，仿佛對大地已經(jīng)陌生，認(rèn)為自己原本是一只我家里養(yǎng)在半空的鳥，而并非草叢中的兔子。放生失敗了，白兔又被帶回到家里廚房外的吊窗，依然吃著母親為它四處尋來的嫩草，靜靜的活著。

我因為怕女兒聞到煙味，自己又沒有戒煙的心情，只好到廚房開了窗子抽煙，順便也陪陪白兔。看著它紅艷的雙眼，想即使是一只兔子，也應(yīng)該是有思想的吧，它汲取日月精華，看太陽東升西落，星辰布滿夜空，看月兒或圓或缺，行人在路上匆匆，應(yīng)該會想些什么呢，一只兔子在半空中度過了一生，又恰逢一個善良的主人，應(yīng)該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吧。它會不會因此有了些靈氣，懂得了思考，并小有所成呢。那看到我們整整一家善良的人，它會不會對我們的命運(yùn)有些憐憫，稍稍于心中忿忿不平，慨嘆命運(yùn)的不公呢？它就那樣與我對視著，似乎有些膽怯，又似乎有些難以察覺的親近。它睜了紅艷的雙眼，嘴巴連著鼻子聳動，用沉默解釋著一切，不愿多發(fā)一言。

2015年初離婚之前，母親看到兔子隨意小便，將粉刷得好好的外墻淋得濕答答的，很難堪。下定決心并央求父親出面解決白兔。父親終于叫我和前妻帶女兒出去之后，親自結(jié)束了白兔的生命。白兔2歲，享年14斤。母親將白兔剝皮烹飪，前妻見兔皮很滑膩取了來洗洗曬干，也沒想到有什么用處，只能又扔了。白兔的肉，我沒有動一口，不是有意傷懷，是實在太難吃了。

白兔死后，當(dāng)初勉強(qiáng)維持完整的家經(jīng)歷了一連串荒唐的悲慘，逐漸破碎，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