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90后上海動物園工作人員，她不是飼養(yǎng)員。

研究生畢業(yè)的她，學(xué)的是新聞，曾經(jīng)在媒體實習(xí)，業(yè)余愛好是給自己的偶像寫文案。畢業(yè)后，她選擇了動物園這份“清凈的職業(yè)”，每天見到的動物比人還多。

今天，她向記者講述了她的奇妙體驗：信步在沒有游客的動物園，以前一直被圍觀的動物，此刻似乎反過來打量著她，它們做出各種各樣有趣的舉動——

美麗的火烈鳥，本來悠閑而安靜，因為我的到來，展區(qū)變得聒噪很多。比起平時“頭埋于背”、膽怯面對游客的狀態(tài)，我更喜歡它們現(xiàn)在的樣子——挺直修長的脖子，撲棱著翅膀朝我走來，“嘎嘎嘎”地叫著，仿佛在與同伴討論我這個人類：“快看啊，這是我們熟悉的二腳動物啊，怎么這么久才來??！”這熱情又美妙的待客方式，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一旁安靜的孔雀，是一群藍色的、白色的精靈。它們生來傲嬌，見到熟人來，從來不會熱情地迎上來，而是任性地棲在樹架上，或是在自己的地盤悠閑漫步。過了一會兒，有幾只大膽的拖著艷麗的尾屏闊步走來，這氣勢也比以往宏大。難道是看到我一個人的緣故，想要“以多欺少”？聽說孔雀本就很兇，會啄人，但我依然喜歡它們從未有過的美麗與自信。

我速速走開，還想看看看看其他動物的變化。

“儂好”“儂好”，這只大緋胸鸚鵡仿佛在跟我打招呼了，我得趕緊過去會會它。他是收容來的，大概是在前主人那里學(xué)的舌，飼養(yǎng)員并沒有再教它什么。它一直樂意在人前展示才華，因此慢慢地成了一枚“小網(wǎng)紅”，曬它照片和視頻的游客不少呢。

我學(xué)著它的腔調(diào)一遍遍說：“你好呀”“你好”！這次它卻不回應(yīng)了，我嘆口氣走開，心想：它都這么久沒有碰到可以聊天的，居然就這么錯過，有點令人惋惜?？墒窃谖遗ゎ^的時候，它又一句句“你好”“你好”地答應(yīng)了，我開心地又回應(yīng)它，它又不理我，我剛要走開，它又開始“你好”“你好”亂叫——我有種被這只鸚鵡“耍了”的感覺。而它的眼神，真是充滿內(nèi)涵?；蛟S在公園待久了，看的人多了，它居然也學(xué)會“欲擒故縱”這一招，真是不簡單。

我在鳥區(qū)見到的真不少。金剛鸚鵡展區(qū)依然喜慶喧鬧；鵜鶘正悠閑地理毛，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模樣；斑嘴環(huán)企鵝扎堆，游泳、吃魚，寂寞了就打一架；紅腹錦雞正在求偶；丹頂鶴成對出來散步；還有毛茸茸的小天鵝信步上岸沐浴陽光……

剛踏上靈長展區(qū)的環(huán)形步道，耳朵旁便出現(xiàn)密集的吼吼聲。約莫是阿拉伯狒狒先看到了我，在向我打招呼？等我走上臺階，發(fā)現(xiàn)它們早已沿著深坑式展區(qū)的邊沿，坐成一排。這里等級森嚴(yán)，“王者”自然坐在高處，不怒自威，“青銅”們則撅著紅屁股，翹著尾巴保持著討好又安全的距離。

無論什么身份的狒狒，都面向著我，其中一只，居然在騰空連翻跟斗。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它們是在乞討好吃的。有那么一瞬間，我心里一酸，從沒想到游客的投喂竟對它們的行為造成了這么大的影響，其實何止是行為，連身體也都在每次大客流之后出現(xiàn)抱恙。人類那些所謂好吃好喝的，對它們的身體是一種傷害，你投喂完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卻留下聽不到的悲鳴。

這只棕熊，像極了隔離期間站在陽臺上向往外面世界的我們。飼養(yǎng)員羅軍說，平時有游客的時候，它會這么直起身體站立，和人們互動，他總是要去接人們投喂過來的東西，還擺弄著石頭模仿小孩溜冰，高興時還學(xué)人走路。羅師傅說，棕熊現(xiàn)在有些孤獨，但其實貪吃和討食，對它都沒啥好處。

我往公園更深入走，去“偶遇”大熊貓。今天看得真盡興啊，全方位360度無死角還是第一次，以前我也要和游客搶著找觀看角度。

它們一個叫“星光”、一個叫“和風(fēng)”。哪管外面是非喧囂，它倆一如既往地半躺著啃竹子，不過這次我看到了黑眼圈后面閃亮的黑色眼珠，像孩子的眼神一樣清澈明亮。

兩只熊貓在一起，倒也能分出誰憨厚、誰精明。本來竹子放在“座榻”中間，結(jié)果“星光”卻將竹子一點點全部攬到自己懷里，行動悄無聲息，旁邊的“和風(fēng)”居然都沒有發(fā)覺，只顧埋頭一頓吃。

它們把熊生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吃東西了，無論玻璃外的人們穿什么鮮亮衣服，擺什么逗比模樣，對它們來說都沒有任何影響，我喜歡這種波瀾不驚的狀態(tài)。

閉園期間，少了這些嘈雜，動物們聽到的只有同伴的聲音；沒有了各種投喂，它們吃得更加健康；連活動的領(lǐng)地好像變得更加寬敞。

我不禁浮想聯(lián)翩：幾百幾千年了，野生動物們一直與我們共棲共存，卻從未被訓(xùn)化。

在公園里，它們被精心飼養(yǎng)著，人們無需心血來潮再來投喂，給它們帶來身體負擔(dān)。

在野外空間，它們自由自在，人們?yōu)楹我胫缘羲鼈?，撕碎自然平衡的微妙與美好呢？

欄目主編：張奕 文字編輯：欒吟之

圖片攝影：楊俊杰 黃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