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賈政正在書房與眾相閑談，聽說賈寶玉要上學去，賈政冷笑道：“你如果載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話，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然后賈政問跟著寶玉的是誰，認得是寶玉的奶母之子李貴，因問李貴，寶玉在學堂到底學了些什么，呵斥寶玉跟著他學了一些精致的淘氣，要揭李貴的皮。嚇得李貴趕緊跪下，磞頭有聲：
因回到：“哥兒已念到第三本《詩經(jīng)》”，什么‘呦呦鹿鳴，荷葉浮萍’，小的不敢撒謊?！闭f的滿座哄然大笑起來，賈政也撐不住笑了。因說道：“哪怕再念三十本《詩經(jīng)》，也都是掩耳盜鈴，哄人而已。”
李貴之所以說的話，引起賈政這么嚴肅、威嚴、迂腐的男人哈哈大笑，因《詩經(jīng)》里的原文是“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p>
李貴由于不識字，只聽私塾先生搖頭晃腦的吟詠，并不懂得真正的意思，才鬧出這樣的笑話。從在《紅樓夢》中看到幾處提到《詩經(jīng)》，曹操的《短歌行》就直接引用了“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边@兩句詩，可見《詩經(jīng)》自古至今，對中華文化影響是巨大的，幾乎無處不在。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就論述過《詩經(jīng)》的一些資料，現(xiàn)在簡單的歸納如下：《詩經(jīng)》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它記錄了從西周初年到中期大約500多年的詩歌，共305篇，反眏了周朝以及春秋時期豐富的社會生活。
二《詩經(jīng)》來源以及內容
相傳《詩經(jīng)》是收集民間歌謠，再由宮廷樂師譜曲而成，它根據(jù)音樂可分為《風》《雅》《頌》三部分。
《詩經(jīng)》的歸類：按樂曲不同，分為“風”、“雅”、“頌”。
風：有十五國風，屬于地方曲調。雅：大雅、小雅，屬于朝廷的“正樂”；頌：有周頌、魯頌、商頌，屬于伴舞的祭歌。
這么一分析，《詩經(jīng)》主要內容，是不是就一目了然了。
《詩經(jīng)》中的很多詩句，讓現(xiàn)代人覺得特別美，人性的天然特性，在《詩經(jīng)》中尤為突出。但宋理學家朱熹說：
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于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也。他的觀點果然與眾不同，與他堅持的理念相同。他第一次明確提出《詩經(jīng)》是鄉(xiāng)村歌謠（民歌）；二是說《詩經(jīng)》的詩是淫詩。他說“鄭風”里的詩，十有八九都是淫詩。
朱熹的理學說雖然對后世思想、教育、文化傳統(tǒng)影響很大，但擋不住后人喜歡《詩經(jīng)》的熱情。很多作品中，都有關于《詩經(jīng)》的描寫。
詩經(jīng)為什么成為歷代讀者喜歡的經(jīng)典之作
關于《詩經(jīng)》的編輯，上一篇文章已經(jīng)有了詳細的敘述，這里不再重復了。今天的話題，主要是說說《詩經(jīng)》為什么這么重要，歷代受到這么多人的喜歡。我覺得，主要的原因是用優(yōu)美富有韻律的詩句，描寫了當時的真實生活。因其接地氣兒，主要描寫了一些官員、百姓以及飲食男女之間的具有現(xiàn)實場景的真實情景，讓后代人對古代人的真實生活，有了真實的認知。還有一部分詩歌，是當時的人對受盡壓迫、生活艱難的平民百姓，具有的反抗的覺醒意識?！对娊?jīng)》中的民歌，體現(xiàn)了“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以精美、準確、形象的詩句，表達了那個時代，生活在各個階層的人們，生活現(xiàn)狀。
讀者《詩經(jīng)》中的詩歌，我們既可以看到農家小女們在田野里勞動時的生動場面，也可以看到妙齡的少女，對愛情的向往和對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大膽、熱淚的表白。既有“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的熾熱思念，也有“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歌載言?！睂λ寄钪械哪凶?，大膽直接不加掩飾的表達，這種坦誠的態(tài)度，值得我們稱贊。
就像《惶然錄》的作者費爾南多佩索額寫到的：
不只是麻木的、行尸走肉般的活著，而是對生命、靈魂、社會不公平的現(xiàn)象的思考，人對生命的理解，靈魂的感知和醒悟，進行了深入的思考。
《詩經(jīng)》中主要描寫的內容，可以歸類一下幾種：
第一，被壓迫的人對剝削階級的控訴。
在西周初期，由于當時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有限，加上私有制的產生，貴族和貧民的關系差距越來越大。兩個階層差距越大，其社會地位和待遇，就更加不平衡。貴族階級、統(tǒng)治階級對一般老百姓的壓迫、剝削，必定引起他們的反抗。比較著名的一篇《碩鼠》，表達的就是這樣的內容。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詩歌中把剝削的階級比作貪婪而殘忍的老鼠，揭示了當時的社會矛盾，已經(jīng)是普遍現(xiàn)象。被壓迫的人民的覺醒和反抗，從文字中可以看到他們對剝削階層強烈的譴責。同時，也可以在文字中讀到他們的無奈?！皹吠翗吠痢睕]有壓迫和剝削的社會，對他們來說太渺茫了，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在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下，也只有靠夢想自我安慰，才能使他們能夠生活下去。“樂郊樂郊，誰之永號！”，在那安居樂業(yè)的地方，誰還會唉聲長嘆呢！
這首小小的詩歌用比喻、夸張、擬人等手法，形象生動的表達出心意和內容，精簡而深刻，真的是難得之極。
第二、政治諷喻詩。
這類詩與《碩鼠》相似，卻又不同。一般寫在西周末、東周初，因西周從夷厲統(tǒng)治的時期開始，王朝一天天的衰落。厲王是個殘酷的暴君，他搜刮人民，利用高壓手段禁止人民議論，最終激起人民的暴動，厲王被趕下臺來。后他的兒子周宣王，由于頻繁用兵，國力越來越衰弱。后接替他的周幽王，昏聵荒淫，排斥忠臣，利用壞人，招外外族入侵，自己被殺，國度淪陷。
大雅中的《蕩》據(jù)說是召穆公勸諫周厲王的詩?！妒帯吩姼璨糠终浫缦拢?/p>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文王曰“咨，咨女殷商！曾是強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女興是力。”……
據(jù)說周厲王是個貪婪殘暴的昏君，他一方面任用狡猾貪婪的壞人，一面大肆搜刮人民的財產，一方面有布置特務遍地都是，實行高壓的恐怖統(tǒng)治，世人“道路以目”不敢交談。后人民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把周厲王趕走。這首詩，就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產生的。
吳闞生評：此詩格局最奇，本是傷時之作，而忽幻作文王咨殷之語。通篇無一語及于當世，但于摸二語微詞見意，仍納入文王界中。詞意超妙，曠古所無。末二句為畫龍點睛之言。
此詩的末兩句原句是：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提醒周厲王接受殷滅亡的教訓。
第三、表現(xiàn)舊貴族沒落的消極思想。
隨著西周時期沒落，東周時期的興起，一些階級社會地位發(fā)生了急劇變化，這種社會現(xiàn)象也是社會向前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在西周時期如此，在每一個朝代沒落時的末代，也是如此。
《詩經(jīng)》中的有一些詩歌，就體現(xiàn)了他們憎恨現(xiàn)在，留戀過去的表現(xiàn)。比如張愛玲的父親，就是清朝遺老，在民國時期他的所作所為以及思想觀念，就如《詩經(jīng)》中的《衡門》表述的情緒相似。
《衡門》的表達的情緒，主要特色是沒落階級的自我解嘲，在無奈中認命，表達出安貧樂道的安分守己的思想，其實也是對社會變化，消極無奈的宿命感。
第四、反眏周部族發(fā)展的“史記”以及神話傳說。
文字最大的有點，就是用符號記錄了當時的真實情況，使得后人能夠在文字中，對遙遠的過去生活的一種呈現(xiàn)。畫也有畫特有的特點，能夠直接了然的讓人看到當時的真正狀況。但這種表達是表面的，偏激的，有時不如文字記載的真實（假如不虛構的話）。
反眏周部族發(fā)展的詩歌有：《生民》、《公劉》、《皇矣》、《大明》等。
比較有意思的是《生民》具有明顯的神話色彩，古代人對神話的認知，應該有兩個方面的意思。一是由于當時認知的局限、生產力的落后，對大自然的一些想象，不能夠全面的認識，同時在大自然面前的無力感，只好把這種強大的力量，認定為神力；第二，統(tǒng)治階級為了借助神話故事，來麻痹、統(tǒng)治人民，自己的祖先承受于天明，借以恐嚇無知的百姓，能夠畏懼、服從。
《生民》這首詩寫得主要內容是，姜嫄由于踩著上帝的足跡走路而懷孕，生下的后稷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其實這也是原始社會群婚制的反映，在這首詩歌中，應該隱約看到古代婚姻制存在的狀態(tài)。為了人類的繁衍，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現(xiàn)象，也是真實存在的。有一些傳說，是有一點真實的影子的。
《生民》首先寫后稷是怎么懷孕而生的，接著寫他誕生的異象，他與常人不一樣的能力以及種植才能，后稷的種植方法，創(chuàng)立祭祀、舂米做飯等等，表達了人類生活變遷和發(fā)展的痕跡。
第五、關于祭祀的詩歌，以及農牧的詩。
關于祭祀的詩歌，占《詩經(jīng)》中的很大的篇幅。據(jù)說，在采詩官去各地采詩時，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各地祭祀時的詩歌。這些詩歌，從側面描寫了我們古代的先人，敘述生產的過程，勞動的場面和生產技術的使用。這也是后人研究古代生產發(fā)展和社會風貌的寶貴資料。同時詩歌的藝術性，對后來文學的發(fā)展，也有極其重要的影響。
比如《云漢》，是“大雅”中的一篇，寫得是周宣王時期，一場大旱，人民在饑荒中大量死亡。那時候的水利方面的技術，還比較落后，幾乎是靠天吃飯。周宣王在大旱面前，束手無策，驚恐不已?！段饔斡洝分校幸粋€場景就是描寫一個國家，由于大旱，地里顆粒無收，很多平民百姓被餓死。說明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中，大旱，也是人類面對的比較可怕的災難。
第六、關于描寫當時生活場景的詩，比如在農田采摘的勞動場景的詩。
這種詩歌，在《詩經(jīng)》中占有的比重也比較大。正因為勞動才是產生詩歌的最好的靈感和來源。同時，用文字來呈現(xiàn)當時的生活狀況。比較有代表的是《采蘩》：
于以菜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候之事。于以采蘩，于澗之中。于以用之，公候之宮?！?/blockquote>這是寫女奴集體采蘩時唱的歌。前幾句是一對一答的對唱，說出為誰采蘩時的艱辛，后兩句說養(yǎng)蠶，編織的衣服將來供奴隸主貴族享用。對于養(yǎng)蠶的具體細節(jié)，《七月》中有比較詳細的記錄，但女奴們下意識的反抗精神，卻在此詩中體現(xiàn)出來。
第七，在《詩經(jīng)》中，有關愛情的詩歌占有很大的部分。
《詩經(jīng)》中關女男女幽會、相會、嬉鬧、思念以及婚嫁的內容比較多，占用了很大的比列。《詩經(jīng)》中不但其表達手法賦、興、比，對后世文學作品影響有著深遠的影響，就是對文學題材以及愛情題材的文學作品，也有著深遠的影響。
在《詩經(jīng)》中，我們讀到了淳樸的男女對愛情的追求，遠遠的超越了物質和財富，他們更多的表達的是對愛情自身的珍重和珍惜。雖然也有始亂終棄的男子，因喜歡更年輕的女子，拋棄了自己的妻子《氓》，多數(shù)篇幅中對愛情的描寫，都是積極向上的，也是刻骨銘心的。
比如比較著名的《關雎》，其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已經(jīng)成為老幼皆知的名句。可見《詩經(jīng)》并不深奧的高不可攀，她其實很接地氣兒，很多的生活場景，即便如今這個時代，也是常見的場景。
描寫強烈的思念之情的《采葛》，其原文如下：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這種對情人強烈的思念，也許只有在信息不發(fā)達的時代才具有。如今信息如此發(fā)達，每個人都沒有了隱蔽的空間，也就沒有了距離感，思念也就變得很輕很淡了。
還有一首表示愛情生死不渝的詩《大車》：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轂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這首詩歌的意思是，一個姑娘愛上駕大車的小伙子，由于家人的阻撓，他們不能夠走在一起。這個意志堅強的姑娘，一定要和這個小伙子走在一起，至死不渝。她請求小伙子帶她走，小伙子還有一點猶豫。若不猶豫，也不會有后來的幾句流傳千古的詩句了。小姑娘說，她要和他在一起，若活著兩個人不能同待一室，死了也要埋在一個棺材里。若我說的餓話，你不相信，我以太陽發(fā)誓，讓太陽給作證。
女子對愛情堅貞不移的精神，同樣影響了中國幾千年的愛情理念。直到現(xiàn)在，在強大的現(xiàn)實面前，男女似乎明白了，天長地久的愛情，畢竟太縹緲，還是現(xiàn)實生活抓得住的東西更可靠。如今這個社會，應該幾乎沒有“轂則異室，死則同穴”的愛情了，說明現(xiàn)代人理性、理智了，也說明多數(shù)女人總結出來，這樣的愛情也太傻了吧。
在《詩經(jīng)》中很多詩句很自然、生活化，一點也不見修飾，但給讀者的沖擊力卻不小。這就是寫作手法上的做到水到渠成，渾然天成。比如“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這首小詩，簡單、精煉、自然，卻成為表達思念的經(jīng)典，就是它蘊含的文字的張力和想象力。
《詩經(jīng)》的寫作手法以及歷代名家對它的評價
《博爾赫斯談話錄》中，關于對青年作家的勸告，博爾赫斯這樣說到
我愿意給青年作家一個簡單的勸告：不要考慮出版，而要考慮作品?！灰獙懰o緊認為驚人的事件，而要寫那些可以使他充分發(fā)揮想象的事物?！劣陲L格，我寧取詞匯匱乏不要過分靡麗。……永遠不要讓讀者覺得作者在顯示技巧。作者應該有技巧但不引人注目。從博爾赫斯的觀點上可以看出，《詩經(jīng)》中的許多小詩，都具備渾然天成的效果。接近樸素和生活本質的詩歌，反而更感動讀者。
歷代名家對《詩經(jīng)》的評價，對國外的影響力
孔子：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不學詩，無以言。孟子：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何休：男女有怨恨，相從而歌，勞者歌其事，饑者歌其食。胡適：《詩經(jīng)》并不是一部經(jīng)典，確實是一部古代歌謠的總集。比奧（M·EdouardBiot）:《詩經(jīng)》是東亞傳給我們的最出色的風俗畫之一，也是一部真實性無可爭辯的文獻。《漢書》記載，西漢時西域各國貴族子弟來長安學習漢文化。唐建中二年，敘利亞人景凈，在碑文中引用《詩經(jīng)》二三十處，說明從絲綢之路傳出國外的歷史很悠久。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五經(jīng)傳入朝鮮。日本詩歌的發(fā)展與《詩經(jīng)》有密切的關系等等。
總之，《詩經(jīng)》無論在社會影響、研究價值、表達手法、民俗價值等等方面，都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正是有了《詩經(jīng)》，使得后人對西周時期的生活狀態(tài)，民俗民風、平民生活，世態(tài)百相，有了全面的認識?！对娊?jīng)》是一本特別有價值的古典文書，值得大家細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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