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舞“擔(dān)當(dāng)”和詩才“出道”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惫珜O大娘不僅作為長安第一舞姬而聞名,還因與杜甫、張旭等文人的因緣,以一種另類的方式流傳千古。
陳凱歌導(dǎo)演的電影《妖貓傳》中,胡姬玉蓮伴隨著節(jié)拍旋轉(zhuǎn)不停,裙角翻飛,如同金蝶穿梭于堂前,這正是有名的胡旋舞。唐朝作為史上文藝發(fā)展的黃金時代,舞蹈可謂品類繁盛,令人眼花繚亂,既有“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的軟舞,也有風(fēng)云吐華月,豪氣貫長虹的健舞,胡旋舞與劍器舞當(dāng)屬健舞類。公孫大娘,便是以劍器舞名動天下。
公孫大娘雖在杜甫詩中被稱為“大娘”,但大娘只是作為姐妹排行之稱,與年齡無關(guān)。公孫大娘表演時,著一身戎裝,攜一柄盈盈長劍,矯如龍祥,光曜九日。
所謂“詩言其志,舞動其容”,文學(xué)與歌舞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唐開元年間,公孫大娘正當(dāng)盛年,她以英姿颯爽的舞姿,為兩位藝術(shù)家?guī)砹伺畈膭?chuàng)作靈感。杜甫幼時目睹公孫大娘表演,“舞劍渾脫,瀏漓頓挫”,余生無法忘懷,直至大歷二年再觀劍器舞時撫今追昔,寫下了著名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有傳說,公孫大娘還以收放自如、行云流水的舞姿,啟發(fā)了張旭對節(jié)奏與結(jié)構(gòu)的感悟,從此“揮毫落紙如云煙”,狂草始誕。
公孫大娘不僅是“舞蹈擔(dān)當(dāng)”,還精于編舞,僅以《西河劍器》一種舞為基礎(chǔ),便能生發(fā)出千般變化,編排至少四套風(fēng)格各異的舞蹈。杜甫稱贊道:“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實非虛言。
與公孫大娘相較,魚玄機靠詩才“出道”。《唐才子傳》稱其:“性聰慧,好讀書,尤工韻調(diào),情致繁縟?!濒~玄機精于作詩,是唐代四大女詩人之一,明代文學(xué)家鐘惺更是稱贊魚玄機“才媛中之詩圣”。
魚玄機本名幼微,幼時便以詩才揚名長安,十歲與溫庭筠交游酬唱,成為相差三十歲的忘年之交。她詩作多以“追尋”為主題——《江陵愁望寄子安》中“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是多么真摯的思念與表白;《贈鄰女》中“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對愛情的大膽追求中透露著不加矯揉造作的可愛;《游崇真觀南樓,睹新及第題名處》中“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一句,發(fā)出科舉不公、懷才難遇的慨嘆。
婦好,自帶“熱搜體質(zhì)”
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姐姐們”要“出道”,實在不易。古代婦女受封建禮教約束,與政治活動無緣,婚姻中處于從屬地位,甚至沒有受教育權(quán)。那時的女性,要知道今天的《民法典》倡導(dǎo)男女平等,能充分保障女性權(quán)益,不知該有多么羨慕。
但不甘向命運低頭的姐姐們,憑驚世之才和過人的膽識,開啟了波瀾壯闊的人生。說到這里,莫要只想到主政有“貞觀遺風(fēng)”女皇武則天。奇女子,還多得很。單說那些久經(jīng)沙場的巾幗英豪,她們立馬橫刀,驍勇善戰(zhàn),不讓須眉。
我國歷史上有據(jù)可查的第一位女性軍事統(tǒng)帥,是商高宗武丁的王后,婦好。
1976年,婦好墓在安陽殷墟被發(fā)現(xiàn),其中有兩件銅鉞,都鑄有“婦好”二字,一件以龍紋為飾,重8.5公斤;另一件以虎紋為飾,重9公斤,它們都是象征掌握征伐之權(quán)的儀仗用器。
還有一件出土于婦好墓的寶物“婦好鸮尊”,也值得一說。央視播出的大型文博探索紀(jì)錄片《國家寶藏》,帶領(lǐng)觀眾穿越至商朝,介紹的正是它。這是一種盛酒的容器,以鸮為原型,造型雄奇,花紋絢麗。鸮即是貓頭鷹,在商代是人們最崇拜的神鳥。整個鸮尊身姿矯健威武、精神抖擻,向后收的翅膀形成鷹撮霆擊之姿,仿佛是一位得勝凱旋的將軍。這憨萌的“憤怒的小鳥”,透出的一股驕傲勁兒,是不是也源于主人的赫赫戰(zhàn)功?
婦好更是自帶“熱搜體質(zhì)”。僅在安陽殷墟出土的1萬余片甲骨中,提及她的就有200多次。卜辭中一旦講到她,“必有大事發(fā)生”。甲骨文記載中出兵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戰(zhàn)爭,正是婦好領(lǐng)兵;在敵西面設(shè)伏,斷其后路、予以殲滅,中國有文字記載最早的伏擊戰(zhàn),又是婦好籌謀……這樣的魄力與智慧,真非尋常男兒可比。
“桃花馬上威風(fēng)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穆桂英掛帥的故事,可不只存在于戲曲中。明末女軍事家秦良玉是歷史上唯一一位被《二十五史》載入將相列傳的女將軍。史書喚作“良玉”,而非“秦氏”,她的丈夫要與她并稱“良玉夫婦”,這在強調(diào)“夫為妻綱”的時代,十分罕見。
秦良玉自幼從其父操練武藝,兵法韜略悟性極高,有“饒膽智,善射騎,熟韜略,工詞翰”的美譽。而這位女將更是“儀度閑雅”,生得頗具英氣。后人依據(jù)其遺留的戰(zhàn)甲估算,她的身高約1.86米,同僚形容她“劍眉鹿目,姿容秀美”,神勇霸氣極了。
身處明末亂世,她隨夫馬千乘行軍漂泊多年。39歲時,馬千乘遭誣告而死。秦良玉接過丈夫留下的擔(dān)子,上陣殺敵、屢建奇功。她一生多次率師遠(yuǎn)征:兩次應(yīng)詔平叛,三次自帶糧草軍械,奔襲千里北上勤王。歷經(jīng)44年戎馬生涯,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還取得了成都之捷、重慶之捷等等,軍功赫赫。“蜀錦征袍自剪成,桃花馬上請長纓?!边B崇禎帝都特意為秦良玉作詩加以褒揚。
崇禎帝還曾命造辦處為秦良玉打造戰(zhàn)甲,這倒把一群能工巧匠難住了,他們未曾給女人做過盔甲。最后還是皇帝拍了板——上半身仿男性鎧甲,下半身為秦良玉量身定做“裙子”。這一套,正是“限量高定”的“裙甲”,世所罕見,是對這位“女中豪杰”的充分肯定。據(jù)說,四川石柱縣至今還保留著秦良玉用過的盔甲兵器。它們在抗戰(zhàn)時期被國民政府搬上戲臺,用于鼓勵民眾抗擊敵人,精忠報國。
秦良玉曾變賣家產(chǎn)以籌集軍糧,甚至她的兄弟、兒子都戰(zhàn)死沙場。她一生不為勢移,不為威屈,堪稱戰(zhàn)火中的“鏗鏘玫瑰”。女革命家秋瑾在《題〈芝龕記〉》中賦詩:“古今爭傳女狀頭,誰說紅顏不封侯。馬家婦共沈家女,曾有威名振九州?!毕氡?,鑒湖女俠對這位女戰(zhàn)神有頗多的崇敬之情。
站“C”位的“詞國皇后”
還得講講咱山東的大才女。濟南人,都以和李清照是“老鄉(xiāng)”而自豪。這位“詞壓江南,文蓋塞北”的“詞國皇后”,站得是妥妥的“C”位。她甚至已“名揚宇宙”——在太陽系的八大行星中,火星有15座環(huán)形山,其中中國唯一的一個,正是以李清照命名。
2011年9月,記者在章丘舉辦的“清照文化周”上,見到了被譽為“詞壇泰斗”、寫出了《甜蜜蜜》與《冬天里的一把火》的臺灣著名詞作家莊奴,那時老人已90歲高齡。他說:“小時候在北京讀書,是母親教我李清照的詩詞,現(xiàn)在每天晚上睡前還會讀上幾句。如今能來李清照的家鄉(xiāng)走走看看,了卻了我一大心愿?!?/p>
誰沒品過這位才女的絕美詞作呢?元末明初的學(xué)者陶宗儀編纂《說郛》,稱她“才高學(xué)博,近代鮮倫?!焙沃埂敖r倫”。無論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那般感傷多情;還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如是憂思難撫……打開兒時的課本書卷,這位清麗端莊的女子,便會穿越流傳千年的佳句經(jīng)典,款款走來。即便在當(dāng)下,人們再度為之譜曲,所呈現(xiàn)的作品依舊瑰麗動人。在央視《經(jīng)典詠流傳》節(jié)目現(xiàn)場,歌手蔡琴唱起《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與一代詞宗“共醉”藕花深處,婉轉(zhuǎn)和諧,令人回味。電視劇《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在去年火爆熒屏,主題曲《知否知否》的副歌部分,便是對李清照《如夢令·昨夜雨疏風(fēng)驟》的重新演繹。
李清照透過詞作,寫透了女兒家的心思。然而在婉轉(zhuǎn)柔美的背后,她卻具有勝過男兒的銳利鋒芒。
創(chuàng)作中,李清照秉持自己的審美品格?!豆卵銉骸芬辉~,本是借詠梅抒發(fā)悼亡之情,可序言卻稱:“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予試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也。”李清照還曾寫過一篇《詞論》,文章不長,卻對十余位“宋詞大咖”的作品,批評了個遍。她說李煜所作是“亡國之音”;柳永“詞語塵下”;晏殊、歐陽修、蘇東坡的詞都雕琢得不夠;王安石、曾鞏作詞,會讓人笑倒;晏幾道、賀鑄、秦少游、黃庭堅,“才得詞中三味”……讀到這兒,你還覺得這是那個婉約派詞人李清照嗎?因為這篇短文,一些“玻璃心”的后世文人,怒不可遏地指責(zé)李清照“自恃其才”。在封建社會,女性本沒有參與社會生活的權(quán)利,李清照已經(jīng)是個例外,卻非要登極望遠(yuǎn),對詞壇流弊來一番指摘,這自然會惹得庸常之輩,生出頗多的攻訐怨念。
在后半生顛沛流離的生活中,她骨子里的傲氣更是顯露無遺。丈夫趙明誠任江寧知府時,因突發(fā)動亂,趁著夜色棄城而逃。李清照悲憤難當(dāng),跟著因此被罷官的丈夫前往江西,途經(jīng)烏江時,寫下了千古絕唱——《夏日絕句》:“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剛勁雄渾的20字,抒發(fā)了對南宋茍且偷安、丈夫臨陣脫逃的強烈不滿。趙明誠死后,李清照再嫁張汝舟,不料,張汝舟只是覬覦這位才女手中的金石收藏,求而不得,于是時常對她拳腳相向,可李清照哪會逆來順受?她舉報張汝舟利用欺騙手段獲得官職,一紙訴狀遞上公堂要求離婚。按宋律,妻告夫,即使事實確鑿,也得服刑。李清照寧愿身陷囹圄,也不愿維持名存實亡的婚姻。幸得親友施以援手,九天后被釋放。面對家暴,堅決說不,李清照甚至為當(dāng)代那些甘于沉默的受害女性,作出了榜樣。
這里還要多說兩句。在濟南,天下第一泉景區(qū)、章丘百脈泉公園內(nèi)都建有李清照紀(jì)念館,是不少游客的必游打卡地。除此之外,泉城圍繞這位“才女姐姐”,大力挖掘文化資源,不少專家也為此建言獻策。2019年7月,李清照與章丘區(qū)域文化建設(shè)高端學(xué)術(shù)論壇在濟南章丘區(qū)舉行,會上中國李清照辛棄疾學(xué)會副會長、浙江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館長陳玉蘭指出,應(yīng)當(dāng)夯實清照文化根基,深入挖掘才女文化發(fā)展歷史,使章丘成為中國古代才女文化的承載地、匯聚地、展示區(qū);山東省社科聯(lián)原副主席武衛(wèi)華建議,章丘要盡快成立李清照研究院,廣泛吸納人才,將研究成果與地方文化建設(shè)相結(ji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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