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井恩威佐(1963-2019)
翻譯/郭娟
2019年夏季
Okui Enweizo,Kassel,2002;照片:Rysard Kasiewicz。
嚴肅的人從不使用最高級的修辭——至少我們受過這樣的教育。但任何對Okwui Enwezor的認真評價,都必須依靠最高層次的形式。作為過去二十五年最具影響力的策展人,恩威佐認識到殖民主義對藝術史的暴力扭曲,他知道重塑一個“正典”話語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需要無畏的野心。他開始探索新的歷史,構思一個新的當代,在這個時代里,他的視野和能力都是驚人的,可以在閱讀中吸收——他的寫作和他的展覽一樣重要。
當這位周游世界的尼日利亞館長在3月15日因癌癥去世時,我們無法馬上意識到我們失去了什么。他的成就不勝枚舉。很多人都會想起他在2002年策劃的傳奇的第11屆卡塞爾文學展,或者是他在1994年與奇卡·奧凱-阿古魯(Chika Okeke-Agulu)、薩拉赫·哈桑(Salah M. Hassan)和奧盧·奧吉貝(Olu Oguibe)共同創(chuàng)辦的史無前例的雜志《Nka Journal of當代非洲藝術》。1996年,他在紐約古根海姆美術館組織了劃時代的“In/Sight:非洲攝影1940年至今”。在接下來的幾年里,他成為了1997年約翰內斯堡雙年展(和奧克塔維奧·扎亞一起)和2008年光明展的主要策展人。他一生中計劃的最后一個展覽,“埃爾·阿納特蘇:勝利的規(guī)?!?,將在慕尼黑藝術博物館展出,直到7月28日。
《藝術論壇》雜志邀請了一些朋友和同事寫一篇紀念歐奎的文章,開始了另一個龐大的項目:試圖梳理恩威佐遺產的規(guī)模。
阿德里安·派珀|阿德里安·派珀
Nka當代非洲藝術雜志封面,2011年秋季。
回想起來,他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必要的、不言而喻的,但對于那些在他之前缺乏機會和勇氣去做這些事情的人來說,他的自由很容易被解釋為一種輕蔑的姿態(tài)。但我知道這不是他的本意;他剛意識到需要做什么,就去做了:他看到沒有平臺可以吸引人們對后殖民時代非洲藝術家作品的關注,于是創(chuàng)辦了這樣一份藝術雜志;他看到所謂的國際展,無非是歐美“白”弟子的狂妄浮夸的展示,于是策劃了一個又一個創(chuàng)新的、真正的國際展,更不用說他對審美創(chuàng)新的新的、急需的貢獻了。他探索了以前從未探索過的領域,包括非裔美國人。
當然,他樹敵很多。他無意中暴露了敵人的無知和庸俗。但就連他們也為他豐富而原始的自我表達所震驚,這種表達將藝術帶出絕望,是創(chuàng)作靈感最深刻、最可靠的來源。他們害怕他看似神奇的力量,仿佛他可以揮舞魔杖,背誦咒語,然后,“啪”!突然,無形的另一方創(chuàng)造的令人瞠目結舌的藝術作品一件接一件地出現(xiàn)了。這些作品是如此的強大、精準、復雜,似乎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直到比賽結束,他們才因為害怕而壓制住了自己的貶損攻擊。此時的歐奎已經打破了藝術界許多根深蒂固的規(guī)則,他帶來的危險已經無法控制。
太晚了。他重新定義了藝術雜志、收藏品、卡塞爾文學展、威尼斯雙年展等的目標。沒有回頭路。在他之后,任何一個炫耀自己對當代非裔美國藝術的無知,或者對南美藝術、非洲藝術、印度藝術、中東藝術、中國藝術的無知的人,都不再是時髦的精英姿態(tài),而是一種愚昧無知的表現(xiàn)。愚蠢庸俗的人對此不高興。他們所立足的地殼結構已經發(fā)生了變化。
我所熟悉的人,在過去的十五年里,患有多發(fā)性骨髓瘤。每當我想起歐奎或者為他祈禱——我經常為他祈禱——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點。除了這種致命的疾病之外,我無法想象他為什么不能長壽,不能享受他所獲得的聲望——當他的成就的歷史重要性變得越來越明顯的時候,享受本應歸于他的贊美和桂冠。他值得休息和享受,至少與他的名聲和贊美相稱。然而,人們不斷試圖詆毀和推翻他的成就,使他沒有時間休息和享受。他獲得了越來越多的名望和贊譽,但病情卻越來越嚴重,嘗試也越來越多。最后,這些掙扎耗盡了他的精力,這正是他們的意圖;他所處的充滿敵意和無處不在的環(huán)境讓他只能選擇離開,過早地從另一個出口離開,這是他自己的意圖——在一個完全不同但未被探索過的領域里尋找休息和享受,那里不會有愚蠢和庸俗的人在后面追趕他。
他死得太早,他的死只是邪惡和不公。但我無法像他拯救我那樣去拯救他。我謝過他,卻無法報答他。我從遠處觀察,我擔心他正被疾病一步步卷走,而對他重要成就的系統(tǒng)性抹除和詆毀卻在加速,無論是在職場還是媒體。我保持隱性的鼓勵和支持是不夠的,怕破壞他的隱私。我想不出什么話來說他處在致命的威脅中,而我卻處在失去他的致命威脅中。我不能向他承認。我以他的名義在媒體上的反擊太晚了,沒有用。我愿意相信,他知道自己是被愛和被尊重的,他把這些愛和尊重帶到了新的歸宿。
阿德里安·派珀是居住在柏林的藝術家和哲學家。她的大型回顧展去年在紐約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開幕,并參觀了洛杉磯的哈默爾藝術博物館。展覽的最后一站原計劃是慕尼黑藝術之家美術館,但在去年12月奧庫·恩威佐(Okui Enweizo)辭去館長職務后,美術館商業(yè)總監(jiān)伯恩哈德·斯皮斯(Bernhard Spies)決定取消展覽。
蒂姆·格里芬|蒂姆·格里芬
艾薩克·伊薩克·朱利恩和馬克·納什的《資本論清唱劇》,2015年;表演現(xiàn)場,競技場,威尼斯,5月8日,第56屆威尼斯雙年展。照片:安德里亞·阿威佐。
對我來說,藝術界沒有什么比和歐奎聊天更有趣的了。無論我們的談話開始時多么溫和,最終都會變成——就像他曾經突然笑著評論的那樣——“拼命尋找底部”。我相信這種快樂很大程度上來自編輯和作者之間的良好關系。十年內,我們與《藝術論壇》和其他出版物上的許多文章進行了合作。奧奎展覽的魅力在于他們要一掃一切的野心——不管他在2002年討論他在過去十年雙年展文化余暉中策劃的卡塞爾文獻展時說什么,“打破全球話語的核心”;或者我們應該超越西方視角的限制,擴大我們對戰(zhàn)后藝術的理解——但這種野心相當于他在任何日常談話中的激情。
現(xiàn)在看看2015年歐奎策劃的威尼斯雙年展,或許對他的展覽畫冊的設計有更好的了解。在專輯的開頭,我們用了那么多篇幅摘錄盧梭的《論社會契約論》以及相應的手稿。即使是最抽象、最雄心勃勃的對文化及其可能的社會組織結構的理想化想象(無論在歐奎的構想中是多么迫切的需要重新發(fā)明),也仍然只是手寫的文字和個人筆記。這個大型展覽圍繞著個體主體的重要性展開,他的策展實踐始終是針對對象的。其實,歐奎策展的意圖——這是他自己的背景——也許可以用他在討論自己策劃的威尼斯雙年展時的一個基本觀察來概括:“生產藝術就是生產意義”,而對于大型展覽的組織,“全世界不僅渴望了解人類處境的矛盾,也渴望意義”。歐奎作為策展人和個人的出色表現(xiàn),一部分在于他的視野不局限于藝術領域,如果他的目標是擴大藝術的意義,那么他的視野將延伸到它的生產條件——科技、經濟和政治——正如他在世界各地完成的許多項目中多次觀察到的那樣,通過這種方法擴大展覽生產的規(guī)模,并通過超越傳統(tǒng)模式迫使觀眾做出反應,讓觀眾沒有回避的余地。在歐奎的實踐中還有一個重要的聯(lián)系:無論他在每一個個體觀眾中創(chuàng)造了什么意義和權重,這些都成為了共同經驗的基礎,供大眾討論。在奧爾基的地圖上,藝術可以提供——如果有強烈的欲望——一個公共領域迫切需要的港灣。
然而,正是在這種公共語境下,歐奎幾十年的作品始終蘊含著緊迫感的種子。在他最早的寫作中,傳達了一種極其不穩(wěn)定的氛圍:一切都是“變化的”、“未完成的”、“未實現(xiàn)的”。當然,世界總是這樣。然而,歐奎的獨特重要性體現(xiàn)在他自己的作品中,他預見并捕捉到了全球化和世界重組的最初曙光——種族隔離的結束、冷戰(zhàn)鐵幕的落下、生產方式和及時性的變化——并指出全球展覽生產不斷面臨回歸舊模式的危險,從而失去了對這些變化的激進和微妙的感知?;仡櫸覀兊慕涣?,我對歐奎早在2002年提出的警告感到震驚。他指出,全球策展實踐中最具創(chuàng)造性和社會參與性的方面一直在下降,因為人們通常討厭在社會圖景中提出更大的藝術問題。在藝術中創(chuàng)造意義的機會一直處于危機之中。
這樣一個高度意識到這種不穩(wěn)定性的人——并善于將藝術置于更大的社會語言學結構中——無疑應該是一個詩人。他應該用céolite的文學理論框架來描述一種“身份模式的不斷改寫”,就像他在描述自己的策略時暗示的那樣,這不是“反對,而是……全球文化的公開辯論”。語言及其社會結構可以成為討論的主題,包括無數(shù)的意義和路徑。但是讓我們再回到這個人身上。有時候我覺得O 'Que可以想那么多未來,因為畢竟他有那么多過去:尼日利亞,新澤西,紐約波多黎各社區(qū),紐約,等等??死飱W爾語在這樣的人身上應該有獨特的回響,因為他有那么多的過去,同時,他也為我們打開了那么多的戰(zhàn)線。
蒂姆·格里芬是紐約廚房藝術室的執(zhí)行董事兼首席策展人,也是《藝術論壇》的特約編輯。
史蒂夫·麥昆|史蒂夫·麥奎因
史蒂夫·麥昆,《加勒比海的飛躍/西部深處》,2002年,超8 mm和35 mm三頻數(shù)字視頻,顏色,聲音,28分53秒;12分6秒;24分12秒?!都永毡群5娘w躍》,來自第11屆卡塞爾文學展。
1999年,歐奎打電話給我,說他被提名為第十一屆卡塞爾文學展的策展人。這是一個很長的電話。我們談到了各自的女兒,當時她們才一歲,這個展覽將如何改變她們的未來。
確實如此。
歐奎去世前兩周,我坐在慕尼黑一家醫(yī)院的病床旁。他很虛弱。他開始大聲朗讀詩歌。這種讀書體驗就像吃了最美味的水果。咬了一口,汁水流到下巴,他一邊仔細品嘗每個單詞的發(fā)音。
他最后讀了奧克塔維奧·帕斯的《皮德拉·德·索爾》(1957),摘錄和編輯如下:
我想繼續(xù)前進,走得更遠,但我不能:
這個時刻一次又一次地滑向其他時刻,[……]
一棵晶瑩的垂柳,一棵水汪汪的黑楊,
一個高高的噴泉在風中漂浮,
一棵直樹在跳舞,
蜿蜒的河流
向前,向后,迂回,總是到達
去哪里;
星星還是春天
平靜的腳步并不匆忙
河水閉上了眼睛
預言流傳了一整夜,
在波浪中聚在一起
一波又一波,
直到它被掩蓋,
綠色的主人永遠不會變黃
就像天空華麗的翅膀空,
在未來密集的歲月里
和不幸的榮耀
像鳥一樣跋涉
在朦朧的枝頭歌唱,
伴隨著歌聲和不穩(wěn)定的幸福
癡呆樹
預兆從手掌中逃脫
鳥兒在晨光下啄食
一個形象就像突然唱歌,
風在火中歌唱
眼睛掛在空
看看這個世界及其山脈和海洋,
像一團被瑪瑙過濾的光,
大腿輕,腹部輕,海灣輕,
太陽的巖石,多彩的身體,
快速跳躍日的顏色,
閃爍和物理時間,
因為你的物質世界變得有形,
因為你晶瑩的世界變得明亮,
我沿著你的腰走
就像沿著一條河,
我沿著你的身體行走
就像在森林里散步一樣,
我順著你敏銳的頭腦走
像一條通向深淵的山路,
我的影子在你白皙額頭的出口處
我摔成碎片,我拾起碎片。
沒有身體繼續(xù)摸索尋找,[……]
你像一朵云,你像一棵樹,
你們都是鳥和星星,
你就像一把劍的邊緣
劊子手的血杯,
就像推動靈魂前進,糾纏著它
讓它和自己的常春藤一樣,[……]
我想繼續(xù)前進,走得更遠,但我不能:
這個時刻一次又一次地滑向其他時刻,
我曾經有一個夢,夢見一塊我做夢也想不到的石頭,
結果卻像石頭一樣
聽到他被囚禁的血的歌聲,
大海隨著光的聲音歌唱,
城墻互相讓步,
所有的門都被摧毀了,
太陽開始從我的額頭上消失,
睜開我緊閉的眼瞼,
剝去我生活的包裝,
讓我離開我,離開我自己
千年沉睡之石的幻境
當他鏡子的幻象重現(xiàn)時,
一棵晶瑩的垂柳,一棵水汪汪的黑楊,
一個高高的噴泉在風中漂浮,
一棵直樹在跳舞,
蜿蜒的河流
向前,向后,迂回,總是到達
去哪里。[1]
評論:
1.奧克塔維奧·帕斯,《太陽石》,1957年;《太陽石》中譯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4年,趙振江譯。
史蒂夫·麥昆是居住在倫敦和阿姆斯特丹的藝術家、電影導演和劇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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