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我父親便叫我起床，帶我一起去家中果園摘柚子。

這個時節(jié)，果園里，棵棵柚子樹上都掛著一個個黃橙橙、待摘的成熟柚子。一靠近，還有濃濃的柚子香，讓人沉醉。

柚子，對于廣西人來說，是過中秋除了月餅之外，必不可少的一道“大菜”，因為柚子在各類中秋習(xí)俗當中都扮演著重要角色，廣西人不僅吃柚子，還會拿柚子來拜月亮，做柚子燈和燒柚子香……

我父親說，今年預(yù)計要準備大概30個柚子才能完事，而且要求盡量挑選外形美觀、近乎橢圓的那種。于是我們兩人花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在園子里轉(zhuǎn)悠，爬上爬下，費了一番功夫才完成采摘。

把柚子全部挑回到家中，先把最大的兩個拿出來，切開分享給親戚朋友品嘗。

而切法需要極為講究，因為只需要把里面的柚子肉取出，留下果殼，待會把它做成柚子燈。

柚子燈的做法有兩種，一種是簡單做法，一種是復(fù)雜做法。簡單做法只需要幾根繩子，在果皮上穿孔，然后用繩子穿過打好的孔，像是系鞋帶一樣找根棍子來提住幾根繩子即可。

復(fù)雜做法會在簡單做法上使用竹篾，盡量地、小心翼翼地將竹篾穿過薄薄的果皮。因為竹篾易彎曲，這樣做是為了盡量把柚子殼還原成之前的模樣。

不過，這種復(fù)雜做法因為做起來耗時又費神，很多人家都已經(jīng)放棄了。大家會選擇在柚子皮上鏤刻，刻上幾個寓意美好的字樣，代表著大家對于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接下來，便是靜候月上柳梢頭。

跟全國各地一樣，我們在晚上的時候也會賞月，也會吃月餅，大家團聚在一起嘮家常。不過，在這個時候，每一家的婦女們都會開始張羅著最為重要的儀式，拜月光。

各地方言不同，我家鄉(xiāng)當?shù)匕言铝练Q呼為“月光”，它的含義既可以表示月亮，也可以表示月亮的光芒。比如說，有人問你，“今夜月光光不光”，其實就是在問你，今天晚上的月亮亮不亮……

與一般的祭拜不同，拜月光一定要選擇開闊的場地，現(xiàn)在很多人家都起了樓房，所以大家都會選擇在樓頂或是陽臺，向著月亮升起的方向進行祭拜。

不必準備任何的肉品，只需要月餅，還有之前備好的柚子、雪梨、柑橘等水果，以及酒水即可。酒盡量不要選擇白酒，如果有桂花酒則是最佳，無之可以以葡萄酒等果酒取代，最次是米酒。

柚子需要有一部分是切開的，有一部分則是完整留在桌上以備插香用的?？梢园l(fā)現(xiàn)，所有的祭品的形狀基本上都是以圓形為主，取的正是團圓如意之意。

都說“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整個過程中家中的頂梁柱都是不需要參與的。在媽媽帶著孩子們向月神三鞠躬，送上祈福的話語之后，這個儀式大抵可以結(jié)束了。

在女性拜月結(jié)束后，男人們便開始干活了。會取出一扎細香準備燒柚子香，把它們?nèi)坎搴迷阼肿由现螅瑤赘蚴畮赘壋梢恍≡?，全部點燃，有的時候也會插上蠟燭……

（網(wǎng)絡(luò)圖）

有些地區(qū)會特別要求在一個柚子插細香的數(shù)量，比如說會插滿365根，寓意著一年365天，每一天都能夠幸福安康，不過在我的老家桂柳地區(qū)卻沒有這樣的要求，數(shù)量上也比較隨意。

在點燃好了之后，會找繩子和梯子把柚子香掛到自家的屋檐下，柚子香的香煙隨著清風(fēng)飄向遠方，表達著我們對家中逝去親人和先輩們的思念，希望他們能夠護佑子孫后代。因為柚子，取其諧音就是“佑子”的意思。而祭香點燃后產(chǎn)生的青煙就是我們與神明、與家中先輩們溝通的一個媒介，它們會把我們想說的話全部都帶給先人。

接下來同樣是重頭戲，一家老小拿著白天里做好的柚子燈，取來蠟燭點燃，小心翼翼地放入燈中，準備拿到河邊去放。

在過去，這件事情只有家中待嫁的女子才能去做的，因為放柚子燈便是希望能夠早日覓得如意郎君；而柚子燈放等遠或近，可能也表示這個女子外嫁得遠或近。只是近10年來，這個風(fēng)俗已經(jīng)不再嚴格講究了，全家老小齊上陣，更有團圓和美之意趣。

月光照在江面上，柚子燈中的燭光微微地閃爍著，順著河水輕輕地游蕩，像是一支有如天籟般的歌曲一樣歸去來兮。

在廣西的其他地區(qū)，像是黃姚古鎮(zhèn)，他們也會放柚子燈。不過，他們那邊的柚子燈跟我們桂柳地區(qū)的大不一樣。

他們的柚子燈，是用整個柚子切開頂部，在柚子上插上香燭，三個一組用細竹子連接成三角形，再用繩子串聯(lián)成一條長龍狀，領(lǐng)頭有一座“頭燈”，竹簽和木頭制成，用五色彩紙糊裱，上面寫著寓意美好的對聯(lián)，而放入河中是為了祭拜河神，祈求生活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

因為在姚江的溪河之中一字排開，好似長龍一般，當?shù)厝艘矔Q呼其為“燈龍”或“龍燈”，在中元節(jié)或是中秋節(jié)都會有全鎮(zhèn)百姓相聚在河邊放燈的盛況。

（視覺中國）

此時月亮也快要升到頭頂了，正是放孔明燈的好時候。

記憶中，也不是年年都會放孔明燈，而放孔明燈也并不都是在中秋時節(jié)，其他的節(jié)日里也會有。因為放孔明燈是很危險的事情，會發(fā)生失火的事情，政府年年都會下通知，要求大家增強防范的意識。而我們小孩子自是不太懂這些的，會苦苦央求父母給我們放孔明燈。

在孩子的世界里，總是對飛翔有一種莫名的憧憬吧，又或者覺得非是放孔明燈不可，才能代表一個節(jié)日的結(jié)束。

孔明燈其實不會做得特別華麗，孩子們也不會參與，他們更多的興致是放在最后面放飛、看著孔明燈升上天空的過程中。

撐開燈衣，點上火，開始感覺到孔明燈在手中、想要掙脫遠去，隨著所有的孩子齊聲喊出“三，二，一，放……”，孔明燈就真的升上了天空，成為了夜空中除了月亮之外的又一處光亮。

雙手合十，期待著自己能夠快快長大，期待著自己期末考試成績下來，不再接受父母親的“混合雙打”，這大概就是孩子們最為純真的心愿了吧。

不耐睡意來襲的孩子們，也鬧了一整天了，會去睡下。而家長們依然會坐在庭院前納涼聊天，吃著柚子、品著茶水，咂摸著生活的酸甜苦辣……

一年又一年，這就是廣西人的中秋，在一輪圓月之下的中秋。

注：本文初稿成于2014年9月8日中秋，二改于2018年9月24日，在上海思念著家鄉(xiāng)，部分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