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  彝族人南下打工并非新鮮事。據(jù)涼山州農(nóng)勞辦2015年統(tǒng)計,涼山州有十幾萬彝族人在珠三角打工;而關(guān)注彝族務(wù)工問題的學(xué)者黃巖估計,實際打工人數(shù)約為30萬。打工者以東莞為核心,向深圳、惠州、中山等地輻射。

-  8月的東莞,午后常有陣雨,濕熱中暗含著一絲躁動。工廠大門一開,一群工人們涌向?qū)γ娴男≠u部或小飯館。沖在最前面的是幾個年輕的彝族小伙子, 21歲的阿海里哈也在其中。

-  2016年8月15日,廣東東莞鳳崗鎮(zhèn),彝族打工青年阿海里哈在宿舍里。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見習(xí)記者 謝匡時

-  阿海里哈來自四川涼山州普雄縣。涼山是中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qū),也是中國經(jīng)濟最欠發(fā)達的地區(qū)之一。這片被毒品和艾滋病侵擾的土地,無奈地成為“貧困的樣本”。因貧失學(xué)在涼山地區(qū)十分常見。阿海讀五年級時,父親因病去世,母親獨自帶著三個孩子艱難求生。

-  “我15歲就開始出來打工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6年了?!卑⒑F鸪踉诖ㄙF一帶打零工,去年跟著老鄉(xiāng)沙馬伍合來到了東莞,他還給自己起了一個漢族名字——李文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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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彝族男工的日常:沒有積蓄,需借錢度日

-  彝族人喜歡群居,大部分工人都是跟著工頭外出務(wù)工。這種以工頭為紐帶的批量用工模式,被稱為“領(lǐng)工制”,也構(gòu)成了彝族在制造之都的獨特生態(tài)。工頭是連接工人和工廠的重要一環(huán),工頭們與工廠簽訂用工合同,同時負責管理彝族工人。

-  8月20日,不用上工的時候,阿海偶爾會坐在一旁看其他彝族年輕人打牌。他賭不起錢,只是單純消磨時間。

-  彝族人生性熱情,卻也好賭嗜酒。剛出門打工的年輕工人,時常聚在工廠外面喝酒,凌晨三四點才會回到宿舍休息,有時也會因一點小紛爭而大打出手?!艾F(xiàn)在情況好了很多,工廠規(guī)定了十二點半必須回宿舍?!惫ゎ^馬海木呷告訴澎湃新聞記者,“那些喜歡喝酒打架的,廠里不要,都被送走了?!?/p>

-  8月20日,阿海打工的工廠門口。該工廠實行封閉式管理,工作時必須穿工衣,進出工廠需要通過安檢門,上下班有嚴格的打卡規(guī)定。

-  阿海所在的工廠位于東莞鳳崗鎮(zhèn),是一家臺資企業(yè),以生產(chǎn)專業(yè)的游戲鍵盤“雙飛燕”而聞名。阿海的工作內(nèi)容是打包,每天工作11-12小時。除去工頭抽取的管理費,阿海的時薪為10元,每個月到手的工資在2500元左右。這點收入對大部分男工來說,只夠維持日?;ㄤN,有時還需要找工頭借錢。

-  8月17日,白班結(jié)束之后,身無分文的阿海在小賣部賒賬,拿了一包17元的黃鶴樓1916香煙,外加一小袋1元的檳榔。過了一會,他又去賒了一包1元的小魚仔,“沒錢吃飯了?!?/p>

-  小賣部的女老板專門有個本子用于記錄賒賬,她會在發(fā)工資時直接找工頭結(jié)賬。小賣部老板表示,這些彝族打工者性格豪爽,出手也大方:“發(fā)了工資的前半個月,這些男工都在外面吃飯,到小賣部買煙買酒。等到下半個月,工資早就花完了,就沒人出來,都老老實實在廠里食堂吃免費的飯菜?!?/p>

-  8月17日,經(jīng)過4個小時的加班,沒怎么吃晚飯的阿海,有點熬不住餓了。身上沒錢著實不便,他跑到工頭家里借錢。雖然已臨近發(fā)工資的日子,工頭還是預(yù)支了80元給他。

-  8月17日晚,手頭一有錢,阿海就去夜宵檔點了一份燒烤,算是難得的“打牙祭”。

-  阿海說自己不酗酒,只是偶爾喝幾口。阿海坦言父親過世早,他不知道怎么和別人打交道,“朋友不多,大多數(shù)時候是自己一個人?!?這個自稱是“一個傷感的男人”的青年,在外闖蕩難免會寂寞。所幸,他遇到了女友阿美。

-  8月16日,東莞,阿海使用的是一款模仿iPhone外觀的國產(chǎn)手機,鎖屏界面是他和女友的合影。

-  8月21日,一個周日的下午,阿海走在深圳回東莞鳳崗的路上。因為周六晚上不加班,他通常會在周六傍晚出發(fā),大約晚上9點到達深圳,第二天下午返回東莞。

-  阿美也是彝族人,今年18歲,在深圳龍崗的一家工廠打工,距離阿海的工廠10公里。阿海會在周末去找女友,為了省錢,他選擇步行3小時去深圳。

-  8月21日,深圳,阿海和阿美在一塊吃泡面。

-  除了上班和睡覺,阿海一有空就跟女友聊天。因為不能經(jīng)常見面,阿海幾乎每天都在QQ空間上更新說說,傾訴對阿美的想念。他稱阿美是“傻老婆”,阿美則叫他“傻老公”。阿海說很多人羨慕他倆,因為“我們彼此非常相愛”。

-  8月18日,東莞,在陽臺上唱歌的阿海,他面前擺著專門用來抄寫歌詞的本子。他會把對女友和親人的思念編進歌曲里。

-  阿海有一個音樂夢,他從小就熱愛唱歌,喜歡改編剛學(xué)會的詞曲?!懊髂晡蚁胱约撼鰜?,去深圳,一邊打工,一邊找個吉他店學(xué)唱歌學(xué)彈吉他。”阿海說,他現(xiàn)在還是個窮小子,但他也想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但他也不停反問自己,“可是我的夢想會實現(xiàn)嗎,我會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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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奮的彝族女工:

給自己留五六百,剩下

工資全寄回家 相較本民族的男工,彝族女工其實在就業(yè)上更具優(yōu)勢。在工廠管理者眼中,彝族男工喜歡偷懶,而女工卻十分勤奮努力。長期研究珠三角彝族務(wù)工的白史各教授,在一份調(diào)查報告中指出:珠三角企業(yè)存在用工歧視,而族別歧視和性別歧視非常嚴重。部分工廠公開拒絕招聘彝族男工,更有甚者把所有彝族工人都拒之門外。

-  8月19日,東莞馬海阿比和一位彝族女工去上晚班,廠里的女工數(shù)量多于男工。

-  22歲的馬海阿比來自涼山州喜德縣,和阿海在同一家工廠上班。阿比說,出來打工就是為了賺錢。她很少外出,大部分空閑時間都待在宿舍。

-  8月18日,發(fā)工資的當天,領(lǐng)到2900元工資的阿比請室友吃冷飲。

-  8月19日,阿比的宿舍內(nèi)。阿比床底下花600元購買的耐克鞋,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奢侈品”。阿比說,“為了買這雙鞋,我要辛苦工作一個禮拜?!?/p>

-  阿比在生活上省吃儉用,每個月只給自己留下五六百元,剩下的都寄回老家。

-  17歲的彝族少女尼苦伍子莫是少數(shù)的正式工,她的工資相對較高。尼苦伍子莫很羨慕那些讀大學(xué)的同學(xué),“我這輩子就想去大學(xué)看一眼,看一眼就足夠了。”

-  8月19日下午,阿比的丈夫羅河阿萊從老家來到東莞的第二天,兩人在工廠碰面。

-  阿比很早就在父母安排下結(jié)婚,23歲的丈夫阿萊原本是個小工頭,帶著四五十個彝族工人在外打工。今年年初,幾個工人因打架惹了麻煩,工廠跟阿萊的合作就此告吹。

-  8月19日,阿萊帶著同鄉(xiāng)的幾位工人提著行李進廠。

-  在老家賦閑了幾個月,迫于經(jīng)濟壓力他帶著6位同鄉(xiāng),投奔了“大工頭”馬海木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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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頭:既是管理者,也是異鄉(xiāng)的親人

-  在珠三角地區(qū),僅彝族工頭的數(shù)量已近6000人。來自涼山州喜德縣的馬海木呷,也是彝族工頭之一。35歲的馬海木呷上過中專,是當年“國家出路費”赴珠三角務(wù)工政策的享受者。后來,他開始把家鄉(xiāng)的彝族人帶出大山打工。今年,他已成立了一家勞務(wù)派遣公司,拿到了正規(guī)的勞務(wù)派遣營業(yè)執(zhí)照,手下共有近300名彝族工人。此外,一些漢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的工人,也會找馬海木呷幫忙介紹工作。業(yè)務(wù)鋪開后,他就把在老家的小舅子沙馬伍合帶到東莞做代班,幫忙管理工人。代班主要負責帶工人進廠、辦理工作證,并教他們一些廠里的規(guī)矩。

-  8月16日,東莞沙馬伍合在工廠門口簡單面試兩位佤族工人,主要是看她們的身份證、年齡等基本信息,沒有太大問題都能帶進廠。

-  “彝族當?shù)氐拈L輩希望自己孩子有同鄉(xiāng)帶著,這樣在外面有個照應(yīng)。在外的彝族人覺得和老鄉(xiāng)在一起,也不至于太孤單?!瘪R海木呷說。“工頭出來混靠的是信譽”,他把同鄉(xiāng)帶出來打工,就得負責過年時安全再把務(wù)工者帶回去。

-  8月14日,馬海木呷坐在自己新開的勞務(wù)派遣公司的辦公室會客,墻上掛著“誠信贏天下”的匾額。

-  8月15日晚,馬海木呷在車間了解工人的加班情況。

-  工頭不僅是工人的管理者,也是他們的親友,代表著彝族人在陌生都市的血脈親近感。彝族人只相信熟人,沒有熟悉的工頭帶路,父母多半不放心孩子離開涼山。沒有工人跟隨,工頭也無法從中賺取中間費用。大批能吃苦的流動工人,才能滿足珠三角工廠季節(jié)性暴漲的用工需求。三方互相依附,共生共存。

-  8月19日,馬海木呷勞務(wù)公司的另一位合伙工頭沈三留子,正在給工人發(fā)工資。彝族工人很少使用銀行卡,工資通常直接以現(xiàn)金的形式發(fā)放。

-  “很多彝族工人沒有讀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發(fā)工資的時候,簽字都需要別人代簽。”工頭馬海木呷補充道,一些工人領(lǐng)了工資后卻不會匯款,又得靠工頭把錢寄回到老家去。

-  珠三角彝族工頭之間也有“行規(guī)”,即某個工頭帶出來的工人,不能隨意“跳槽”到另一個工頭處。若出現(xiàn)流動,每跳槽一人,新工頭需賠償原工頭一萬元。只有等到過年時彝族工人回到老家后,才能重新選擇工頭,建立新的“契約”。

-  8月14日,馬海木呷在工廠組織彝族工人成立“小馬隊”籃球隊,開展籃球比賽,豐富工人業(yè)余生活。

-  星期六晚上,廠里不需要加班,公交車上擠滿了出去玩耍的彝族年輕人。彝族女孩喜歡結(jié)伴去鎮(zhèn)中心溜冰,購物,吃東西。這是她們?yōu)閿?shù)不多的娛樂活動。 新一代的彝族年輕人,依然喜歡穿著統(tǒng)一設(shè)計的“彝瘋家族”LOGO的文化衫,衣服上印著“時光不老,彝瘋不散”。他們很有活力,但對未來卻沒有太多設(shè)想。

-  8月20日,周六晚上,一位17歲的彝族小伙子在溜冰場溜冰。

-  作為工頭,馬海木呷說:“我的家鄉(xiāng)山好水好,但就是太窮了,很多地方路都不通?!彼蛩阍诮衲赀^彝族新年時,在家鄉(xiāng)競選村長,帶領(lǐng)家鄉(xiāng)更多的人外出務(wù)工、賺錢致富。

-  然而,在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升級、低技術(shù)勞動力需求不斷下降的背景下,早早輟學(xué)的彝族年輕工人,將如何打破“種土豆吃土豆”的命運,依舊懸而未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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