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帶著他最小的兒子和妻子走在社區(qū)里

身高1.2米的張蓉把手機遞到煙攤柜臺，要了一包力氣不大的女式香煙，10塊錢。柜臺高1.5米，坐在里面的老板剛好看到他的頭。手還是一雙娃娃手，肉在唧唧喳喳，寶寶胖。老板拿著手機給他掃描支付二維碼——他到不了那個高度。

張榮今年33歲，百度已經(jīng)進入“亞洲神童布丁”，他的開場、慶典、夜場表演視頻遍地都是:唱歌、講笑話、找樂子。這是他的職業(yè)。他娶了一個身高一米六五的美女，擦鞋，在小區(qū)周圍擺煙攤。他提到的時候撅著嘴羨慕道:“他老婆很漂亮，她是演員……”

他的另一個傳奇是，他為自己和家人買了七套房，有門面、房子和別墅。他是殘疾人，患有侏儒癥。

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劉黃艷春/溫總記者/地圖

一個機會

樓盤搞活動，舞臺上全是悠閑的大媽帶著娃娃。張榮戴著黑色的帽子和白色的圍巾，戴著太陽鏡和煙斗。在《上海灘》的音樂中，他以身作則，模仿當(dāng)年的周潤發(fā)，以極大的活力走上舞臺，用外省粵語演唱《浪跑，浪流》，背對著觀眾，衣服背面寫著兩個字:鼓掌。

這是張榕最常見的工作，《上海海灘》，從出道到現(xiàn)在唱了十幾年。“你猜對了，就是對比起來，要有大哥感……”

張榮的家鄉(xiāng)在四川省巴中市。父母都是身體健康的人，我妹妹又高又漂亮，除了張蓉，她10歲左右的時候身高就停在了1.2米。從初中開始，自卑就像一個無形的牢籠，罩住了他，也將普通的青少年與日益崛起和開放隔離開來。被欺負被嘲笑，他從來不告訴父母?！安桓嬖V任何人，說了也沒用，會吃虧的。”12歲的時候，父母生了個妹妹，還想要個健康的孩子。

未來是一團灰霧。父母把張榮送到技校學(xué)習(xí)家電維修，孩子手能操作的電視冰箱電路板是個飯碗。如果沒有二年級寒假在廣場上閑逛，今天的張榮可能就是一個人在小區(qū)和菜市場邊上的電器維修回收小門面。光線昏暗，破碎的電器一個接一個的堆著，他堆在中間。

有一天，巴中市街頭花園廣場正在慶祝，來了一個表演隊，舞臺比張榮稍高。他推到前面，微微踩了一下腳，下巴放在舞臺邊上，看得津津有味。方言演員袁峰看到他，就叫人扶著他上臺問:“小姐姐，你多大了？”“我17歲了……”

擁抱者嚇了一跳，迅速把他打倒在地。袁峰想了想，讓他給他一張名片，說:“如果你愿意，袁老師以后就表演一場，叫你就叫你?！?/p>

張榕17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袁峰。

張榮勇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學(xué)校，向老師借了200塊錢，買了一臺Bp機，抄下號碼，沖回廣場交給遠豐?！拔遗滤麄儧]有號碼找不到我?！蹦鞘?002年的事了，一個矮子少年在霧前隱約看到一點光亮。他真的不想修電器。他不想:“太無聊了。舞臺好，觀眾喜歡，馬上就有掌聲?！?/p>

張榮沒有等袁峰的電話。他沒有等。他直接去成都找。我向父母要了幾百塊錢，騙他們袁老師叫他去學(xué)美術(shù)表演。老實人父親送他上長途汽車，只說:“聽袁老師的?！?/p>

壩舞和夜場

“小區(qū)的大壩里，兩三百個大媽歡快地搖擺著，我站在前面領(lǐng)舞?！睆垬s沒有怯場，他放任自己，姨媽喜歡他。在元豐家住了兩個月，他給元豐老師和元豐媽媽打了電話?！拔业臐衿艕厶鴫挝?，天天帶我去。這半年來，我一直在老師家吃飯生活，學(xué)唱歌，學(xué)舞臺表演，和老師架線，和老師跳舞?！?/p>

戰(zhàn)勝自己往往比進攻世界更難，而壩舞是矮子少年戰(zhàn)勝自卑的起點。他是300個阿姨的焦點和中心。在這里，他是可愛的，被喜歡的，被欣賞的，彼此快樂的。

過了半年，他想找點事做:“想自己謀生，總不能白靠老師吃喝吧?！蓖砩先ナ堑诙€出發(fā)點。

第一次一個人表演的時候唱的《上海海灘》。張榕記不清他在臺上說了什么，燈光在追他，臺下一片漆黑。唱完燈，他看了看下面，兩三百人，哦，壩舞這么多人。三首歌，一堆字，200元，這是2003年初一場演出的收入。他開始覺得電路板的迷宮終于出來了。

順，也不順利。到2005年，他的場地遍布全國，月收入超過1萬元。在這血汗錢里，人應(yīng)該是歉疚的，應(yīng)該是驚嚇的，應(yīng)該是流血的。

在溫州，一個有社會外貌的客人，碰了500塊錢，拿來一瓶啤酒，叫他喝，喝的時候給500塊小費。不想要就沒法還。丟臉怎么樣？張榕從不喝酒，但恐懼會讓人低頭。他一口氣喝完，上臺唱第二首，人就倒了，頭卡在舞臺圍欄上，暈過去了。

▲和諧家庭

▲外出演出，妻子李連紅是張榮的司機。

▲張榮活躍在夜場

▲張榮17歲第一次遇見袁鋒。

▲在家里，張榮為妻子和兒子表演。

▲家里家務(wù)都是老婆李連紅帶的。

▲一家五口的近照

消防隊員過來夾住金屬圍欄，張榮頭上縫了31針。每天照鏡子，他覺得頭上的疤提醒他錢來之不易，工資越高越愛。

張榮茁壯成長，晚上表演，用嘴唇干活，口干舌燥。其他人都買飲料。他沒有。他買了一瓶礦泉水。喝完后他就當(dāng)水壺用，用自來水一個一個喝?！霸谵r(nóng)村長大，喝生水不拉肚子。”問他一瓶要多久？他說:“瓶子上的貼紙掉了，丟了?！北硌菹淅锟傆袃蓚€冷包子。他說:“便宜，全，實惠?！?/p>

在積蓄中攢下10萬元，他說服前妻和父母接受了他?！笆且粋€溫州女孩在演出中跳舞認識的。受傷的時候，我照顧它，有感情?！薄捌鋵嵨覀円呀?jīng)在我的家鄉(xiāng)巴中登記結(jié)婚，生了一兒一女，但是女方父母不承認，因為我是殘疾人?！薄澳沁吚先苏f，那你在溫州買房，我們的女兒一定要和我們住在一起。一百萬的套房我買不起?！?/p>

圖什么

李連紅漂亮。她不穿名牌。她穿著在地下商場買的衣服。她穿出來，就是商業(yè)區(qū)街拍美女的氣場。在人群中非常明顯。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和張榕是夫妻，心理活動會特別豐富:為什么？憑什么？圖什么？

張榮離婚兩年后，四川省廣安市的一位家庭成員在一家餐館舉辦生日聚會，并邀請人們表演。李連紅在當(dāng)?shù)氐囊粋€舞蹈隊。演出結(jié)束后，張蓉要了她的QQ號。一個是必須的，一個是給的，兩個都很簡單，都想去一個地方:“以后多交朋友，發(fā)展業(yè)務(wù)?！?/p>

李連紅比張榮小4歲，當(dāng)時有男朋友。幾個月后，李連紅在QQ空上發(fā)了一句“心情不好還是一個人”，被張榮抓住了。他有自己的套路，不像李連紅“情商低”。張蓉說她會把李連紅介紹給男朋友，問她喜歡什么樣的。有半年時間，他沒有表白，而是天天聊著，讓李連紅習(xí)慣了他的存在。習(xí)慣了一種精神依賴，直到李連紅意識到:哦，他說介紹的男朋友其實是他自己。

張榮說:“做我女朋友吧。”

這不是問題，QQ端沉默。

張榮說:“可以考慮一兩年。我會等你，包括你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在此之前，我甚至不會碰你的手。不管怎樣，你可以打敗我……”

李連紅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直到張蓉，她帶著她去了家鄉(xiāng)巴中，見了父母和前妻的孩子。張榮給她買了一雙鞋，但她沒有帶走。她只是說:“下次來的時候穿?！睆垬s想，這就是答案。

父母永遠是門戶。張榮第一次見岳父。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見面的時候，張榮喊了一聲“阿姨叔叔好”。他公公只說了一個字“好”，他婆婆一個字都不想說，只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嗯”。當(dāng)天晚上，婆婆給女兒打電話，說他們在路上走，很多路人用手指戳錯配的一高一矮，話說的難聽。

李連紅有自己的堅持。她經(jīng)歷過兩個“高大帥氣，但不靠譜”的男人?！耙粋€是我哥，高值就是各種問題。我經(jīng)常在老家闖禍，讓父母操心，賠錢。”“對方是前男友，工資穩(wěn)定，但今天沒有明天。沒錢就找父母要。脾氣不好就暴力。”

相反，1.2米高的張蓉能給她安全感。

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沒有彩禮，沒有婚戒，沒有婚紗照，沒有蜜月，只是單純的在李連紅的老家舉行婚禮。說到這里，李連紅會假裝抱怨:“你看，我什么都沒有?！?/p>

張榮只送了她一條價值2000元的項鏈和一束花，都是康乃馨。一個從不送禮物的人，突然拿回一束花，對她說:“我送你一束玫瑰?！崩钸B紅也沒生氣。他笑了笑，當(dāng)場吹了。“你晚上唱歌的時候拿回來了嗎？還有一張寫著生日快樂的卡片……”

金錢

今年10月17日，張榕上了頭條，“1米2”小個子“娶了一個漂亮女演員，零彩禮”。一大早，李連紅還沒起床就被微信的震動吵醒了。朋友發(fā)截圖，消息里很多字都不好聽:“這個女人品味真好，就找了這樣的男人”“娶了這么漂亮的女人”...她氣得忍不住流淚。

婚后，李連紅把自己的世界簡化成了家，超市，孩子，老公。電視劇里沒有全職太太送孩子上學(xué)的五顏六色的場景，沒有SpA，沒有逛街，沒有咖啡館，沒有美容院，“每天都有沒完沒了的事情要做”。2012年搬到重慶后，張蓉帶著妹妹來住，表演，跳舞。家里幾個人，耶戈李連紅一個人吃喝，買菜，做飯，洗衣服，收拾房子，帶孩子，開車的是司機張榮。

張榮自己也承認“大男子主義”，從不做家務(wù)，偶爾給兒子讀童話。李連紅也生氣了:“結(jié)婚五年多，只洗過一次碗?！蹦鞘且惶焱砩?，兒子發(fā)燒生病，不得不馬上送去醫(yī)院。李連紅著急了，抱著孩子出去了。張榮迫不及待地洗了碗。

李連紅也想出聲念，但手不停。張榮不開口，你們愛怎么吵就怎么吵，風(fēng)吹山崗，所有的爭吵都淪為單口相聲。

李連紅的委屈在于，所有不懂的人都說她是美女，嫁了個侏儒，看上了他的錢。

家里的錢都是張榮管的。李連紅有一張卡，名字叫張榮，上面是全家的衣食住行。張榮一般都是存幾千塊錢在里面，用完后再轉(zhuǎn)賬。他說怕網(wǎng)購卡不安全，不敢多存。李連紅每次用筆，張榮的手機都會清晰的顯示買什么，要多少錢。但是李連紅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錢。“我也不想管，最不喜歡管賬目?！彼堰@個權(quán)利給了能理財能省錢的張榮。張榮說，他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錄了一個六年的賬號，精細到用公用電話接傳呼，三毛錢。他知道月底他的銀行卡上有兩個賬戶。

她相信了他。他的襪子破了，他不忍心扔掉。李連紅替他扔了，他又跑去撿。李連紅又扔了一次，走下兩層樓，還是拿到一樓扔了，找不到。

她也相信自己。張榮現(xiàn)在月收入可以達到四五萬。李連紅從來沒買過名牌，化妝品只用了一套迪奧。她能準確說出自己穿的是哪家店在楊家坪地下商場門口買的，300塊錢。

“你說我怎么能給他賺錢？”

那是什么圖？

“安全、實用、安心?！?/p>

張榮買房，會寫李連紅的名字。他單獨給她寫信；不，他寫了他們的名字。他告訴李連紅，如果有一天命運結(jié)束了，你可以拿走你能拿的一切。

關(guān)心和冷漠

4歲的兒子放學(xué)后，李連紅去幼兒園接他。門口有一則電視臺招聘臨時演員的廣告。兒子看了一眼，第一句話就對媽媽說:“媽媽，你真漂亮。”

張榮從不接兒子，不去參加家長會，盡量避免一家三口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中?！按笕藳]事，不指著對方，怕小娃娃不懂事，當(dāng)面嚷嚷說話?！睆垬s不在乎別人怎么評價自己。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害怕外人傷害他的家人?！拔覂鹤舆€年輕?，F(xiàn)在他對我充滿了崇拜。他經(jīng)常在電視上看到我。他還不知道身高和殘疾的概念?！睆垬s想等孩子大一點再告訴他該說什么。

他也打人。參加朋友婚禮，七八歲的熊海子追著他喊“小矮子”?！澳愣悴涣?，追不到，喊不到，像復(fù)讀機一樣?！崩钸B紅走過來，張榮怕她聽見，怕傷了她的臉，躲在兩輛車中間，熊海子又追了上來，張榮著急了，過去拍了她一下...

他從來不在街上牽李連紅的手:“她帶我去買衣服和大碼的童裝。她的鞋子和她兒子的一樣大。她沒有牽手，別人也不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如果不知道，就不會當(dāng)面為難她?！?/p>

心里也還是計較的。

再問他“很多觀眾看你是因為你的體型。從某種意義上說，你是在拿自己的殘疾開玩笑。你怎么說服自己？”

——“沖我來，那不一樣，我不在乎。是的，我知道。觀眾看侏儒秀只是驚喜，但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果這就是我的價值，讓我能掙錢，能生存，能過上安穩(wěn)舒適的生活，那就無所謂了?！?/p>

——“你知道那些大冬天會從凌晨3點開始準備演出，一天跑1000多公里，跑遍三省。什么是支撐？”

——“就是生活，要活下去，要活得更好。為了家人，為了自己，想到工作結(jié)束就能拿到錢，然后就能吃苦?！?/p>

然后他問:“你呢？為什么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