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萱已經很少再抬頭看星空了。
一年多以前的2015年4月,她稚嫩地相信,星空都可以為她閃耀。而從某次短短三個小時的經歷過后,她狼狽地坐在路邊,自言自語,“生活真他媽扯淡”。
磅礴新聞|劉晟灝 實習生 趙俊蓉 綜合報道
大學生很容易被騙,也很容易受傷。以前張曉萱覺得騙子離自己的生活圈很遠,而被所謂的兼職中介機構把玩之后,她看到自己頭頂著“無知”和“無能”,蹣跚在五點半的湘江大橋,等夜幕掉落。
但張曉萱比所有被騙的人幸運,她拿回了自己被騙的錢,有398元,還有涉世未深的自尊。
標榜為“最校園生活引領者”的中介
“愿宇宙和星空皆為你閃耀”,張曉萱是被這句話感動到的。
“校傲江湖”,這不是武俠小說的書名,而是華育英才教育旗下的一個兼職中介機構,不,他們始終不承認自己是中介,他們標榜的身份是最校園生活引領者。
當時,張曉萱剛剛邁入大一第二個學期,初入大學的迷茫已經褪去。當她看到宿舍門縫里夾著的“校傲江湖”宣傳單時,她沒有告訴媽媽和姐姐,然后打通了宣傳單下方的電話。
媽媽和姐姐不會讓張曉萱去兼職的,媽媽覺得學生的天職是學習,姐姐覺得兼職是在做沒有意義的工作。可張曉萱就想嘗試一下被當做廉價勞動力的生活。
接電話的是一位和藹的女性,她告訴張曉萱,要面試,因為人很多需要排隊,所以張曉萱必須一下課就到長沙市芙蓉區(qū)。
張曉萱聽話了,于是在五一大道通程202大廈南B座的一個小房間里,被面試了。
這個地方應該是酒店,因為要穿過一間間客房才找得到;這個地方有濃濃的香水味,但不讓人反感,可是會有點醉,像喝了酒;這個地方的人打扮很時髦,也很大膽,她們的短褲可以短到大腿根部;這個地方的語言和學校里的不一樣,又一樣,他們叫“老師”為“腦濕”,叫“照片”為“皂片”;這個地方好吵,音樂開很大,有來來往往的人,好像很匆忙,又很無聊。
首先面試張曉萱的是一個清純的學姐,她讓張曉萱填了一張個人簡歷表,上面包括興趣愛好和特長,以及豐富的個人信息。然后把張曉萱帶到一個格子間,裝潢溫馨,避開了繁雜的音樂。
她告訴張曉萱她大二了,是湖南一所大學的學生會副主席,平時工作學習很忙,但是堅持來這里兼職,現在一個周末就可以賺800元,然后用兼職的錢,去很多地方,走很多的路。
張曉萱說她只是想體驗一下兼職的生活,這位面試官就開始向張曉萱灌輸她們平日的活動,有party、交友,也有培訓,想學想玩都可以。
這是一個即使天空下暴雨,也不會影響大餡餅砸到你的天堂。這位長相清純的學姐和張曉萱聊了很久,然后說等一會兒,你的老師在里面面試其他人。
等了有5分鐘,一個御姐風范的女人走進格子間,嗓音沙啞,氣場逼人,露耳的短發(fā)顯現出輪廓分明的五官,深凹進去的杏仁眼,還有微薄的嘴唇無一不在昭示著果敢和刻薄。
張曉萱望了下她的高跟鞋和短到大腿根部的褲子,然后吸了一口氣,像學生一樣,乖乖地接受老師的各種詢問。
這位御姐就是笑哥,她咄咄逼人地問了一些問題后,繼續(xù)著上一位面試官的話題,介紹他們的培訓和活動。
好像一切都結束了,在快要走出格子間時,笑哥漫不經心地說,我們這里實行的是會員制,只有成為我們的會員才可以享受我們提供的活動和培訓,而兼職是到我們的官網上自己去搶的,每天中午12.00至13.00間會公布崗位,根據自己的需求來選擇職位。
當問到安全問題時,笑哥的表情變得猙獰,“這個我們不負責,你說如果有兼職在酒店,讓你帶著去客房,你傻不拉嘰地去了,那不是自己傻嗎?”
一切都沒來得及反應。笑哥的語速很快,介紹時干凈利落,一副職場女強人的氣勢,而這也正是讓張曉萱頭腦眩暈的地方。
威脅稱“一巴掌扇死你”
她覺得很奇怪,好像自始至終自己并不是一個求職者,而是一個傀儡,被笑哥握住思想的傀儡。笑哥的每一句話不是普通的交談,是實實在在的命令。
包括當笑哥遞給她協議書的時候,包括她簽字的時候,包括她拿起手機轉賬的時候,都像是被人控制著,無意識地將398元拱手送給一個陌生的女人。
走出大廈門口的時候,張曉萱腦海里翻滾出一句話,“原來天上不會掉大餡餅,如果有,也是收費的餡餅”。
按照笑哥的說法,只要付398元,大學四年都可以享受“校傲江湖”里的活動和培訓,認識有趣的人過色彩斑斕的生活,而且四年都可以在校傲里找兼職,一個月就可以把本賺回來,怎么說也不是一份吃虧的交易。
可是張曉萱覺得吃虧的地方在于,從頭至尾被人擺布。
她膽戰(zhàn)心驚地給姐姐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電話那邊的姐姐很暴躁,她上網查了校傲的各種信息,然后對張曉萱說,這是一個騙子。
在官網上搶兼職崗位,一般情況下都搶不到,如果搶到了很多時候都會發(fā)現一場空,中介和企業(yè)方面協商各種不到位,最后浪費的只能是學生的時間。
而對于學生要求退款,校傲的做法是拉黑加屏蔽。貼吧里黑校傲騙錢的帖子被刪掉了,官微上不能評論,360問答里到處都在叫喊,“校傲江湖”就是一個打著中介的旗號做傳銷的組織。
姐姐對張曉萱說,把錢要回來。可是張曉萱想起笑哥微薄的嘴唇,就對姐姐說,我害怕,不想去要。第二天一大早,姐姐給笑哥打了十幾個電話,開始笑哥態(tài)度禮貌,然后暴躁,然后直接拒絕,最后關機。
整個上午,姐姐在微博上不斷艾特“校傲江湖”的官微,終于驚動了領導層,笑哥接了電話,同意退款,但要張曉萱親自去取,不會采用轉賬的方式。
姐姐說,“我替你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把錢取回來,才算走過了這個坎兒”。隔了兩天,張曉萱又來到了那間迷幻的工作間,這次她帶了兩個朋友。
門口的小姑娘一聽張曉萱的名字,脫口而出,“你就是張曉萱啊,笑哥在里面面試,等一下吧”。
一會兒笑哥出來了,把張曉萱的朋友支開,又帶她進了那個格子間,把398元放在桌上,然后對張曉萱說,“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扇死你”。
張曉萱沒有說話,她盯著那398元。笑哥開始慢慢地,比往常語速慢一倍地指責張曉萱,還有她的姐姐。
大概過了10分鐘,笑哥站起來,把398元退給張曉萱,步履飛快地走出格子間,開始工作,語速又像之前那樣快,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張曉萱走出大廈的時候,笑哥說,“回去把我的微信刪了,我們以后最好不要再見到”。
走在湘江大橋上的張曉萱,看著時鐘劃過五點半,長沙的夜幕要沉下來了,張曉萱想象著如果笑哥真的扇了她一巴掌會怎么樣,可是轉頭她又笑了,笑哥不會的,如果她還想繼續(xù)讓這個組織發(fā)展壯大的話。
被騙大學生的艱難維權路
今天是2016年的11月22日,張曉萱不再相信“宇宙和星空皆為你閃耀”這樣的故事,也不再抬頭看看長沙的星空。她能清晰地回憶起和“校傲江湖”短暫的相逢,她也會說,那次經歷最大的收獲是拿回了自己淺薄的自尊。
她是幸運的,有姐姐去為她維護權利,然而更多被受騙的大學生,他們無助的時候就無助了,被騙了就被騙了。
據《長江日報》報道,多名大學生已經遭到“校傲江湖”的誆騙。有一些學生稱干了兼職工作,至今沒領到工資,當要求“校傲江湖”退還會費,卻遭到了拒絕,還被“老師”拉黑。
甚至有網友總結出了“校傲江湖”誆騙圈錢的流程:首先是大量的海報宣傳、QQ群傳播都稱自己為老師,之后要求打電話聯系,并保證不收取任何費用,并強調一定要去面試,然后填信息表,正式面試,要讓你覺得是否能加入他們的團隊是雙向的選擇,吹噓賺錢容易,接著參觀如何通過電腦操作來選擇工作,并展示誘人的活動,最后還是要收398元會費,說錢很好賺回來。
而《長江日報》的記者最后調查的結果是,“校傲江湖”求職中介業(yè)務無許可資質。
可是這樣的機構在市場上活泛著,并且長久活泛著。他們利用大學生的涉世未深,鼓吹各種福利和誘惑,引誘一個個懵懂的大學生掏出自己的腰包,然后關于之后的之后就不再負責。
可反過來說,正是頭腦空白的大學生哺育著這個群體。人們總在干著這樣的事情,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如果說不合法的兼職中介機構得以存在,追究于我們不完善的職業(yè)市場生態(tài),那對于學生而言,有兼職的需求,就可以追溯到我們高高在上的教育體系了。
我們居于高閣的高等教育,長期重視理論與知識教育,而缺乏實踐與能力的培養(yǎng),對于大學生而言,他們內心害怕求職,甚于害怕考試。
教室里有二十四史和說文解字,可是沒有面試技巧;教室里有北島有雪萊,可是沒有就業(yè)指導;教室里有一套套新聞理論,可是學生想要的是,遇到突發(fā)新聞事件,我怎么能快速做出反應。
學校提供不了的,社會愿意承擔這個責任,可是它并沒有盡心盡力地負責。于是黑中介出現了,于是大學生被騙了,而最為嚴重的是,當毛發(fā)白凈的羔羊初出社會時,感受到的不是這個社會的善意,而是謊言和欺騙。
我們的教育仿佛一直在灌輸這樣的理念,學校里是天堂,是象牙塔,社會是復雜的殘酷的,所以一出社會就看到社會的黑暗面是對學生的成長。而等到羔羊變得灰敗不堪時,又會站在塔尖指責著這個社會,鍛造著一批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因為當這只羔羊想溫柔地行走時,在學校沒有機會提前練習狼狽,到了社會卻沒有規(guī)范來保障合法權益,所以羔羊越長越大,身上的血漬越來越多,毛發(fā)卻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純凈。
就像張曉萱,她已經不再觸碰任何有關兼職的宣傳單,因為被騙了一次,就要吃一塹長一智,不然還談什么成長。
似乎只有時時刻刻對這個社會保持警惕,象牙塔里的人才算成長了。(注:文中張曉萱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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