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全國高中學科調(diào)整，廣州中山大學從惜敗轉(zhuǎn)移到河南江蘭，昔日嶺南大學改為“新中”。原來在中山大學中文系升調(diào)和嶺南大學中文系分別任教的龍慶從此在江樂園擔任了31年的中國系主任，隨后共同成立了古代文字研究室，共同生活在一樓(東南區(qū)一號，現(xiàn)為“陳寅恪故居”)，并稱“龍翔二路”。

龍慶和升調(diào)于1922年相遇，他們的關(guān)系由一甲人延續(xù)，升調(diào)稱之為“60年的老朋友”。然而，他們友誼的主旋律有時夾雜著不和諧的聲音，晚年也有越來越多的不和，甚至反目的傳聞。龍翔兩位老人在江蘭留下了太多不可磨滅的痕跡?！?好像給嶺南大學10個著名建筑物貼了匾。這是和文科大廈內(nèi)的顧問研究室和龍慶升調(diào)老師紀念室一樣的現(xiàn)版。龍翔生前，他們的關(guān)系被人們津津樂道，到目前為止，關(guān)于龍翔的話題在江樂園里還不斷出現(xiàn)。有時聽說過。(莎士比亞)。

龍景(左)和上升潮照片(1982年)

對龍上關(guān)系最有體會和發(fā)言權(quán)的是他們的子女后代和朋友弟子。他們本人留下的文字記錄更有價值，更不能忽視。筆者整理了《容庚北平日記》，其中關(guān)于龍上交往的記錄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據(jù)統(tǒng)計，上升組在《容庚北平日記》年共203次(一天中反復)，僅次于龍佐組(三弟，337次)和禹成宇(312次)，比龍?zhí)幮斓纻?170次)多。這些記錄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龍京在南下前龍相兩人的關(guān)系。

北上九容獎初植

《容庚北平日記》始于1925年1月1日。1月3日的日記中有“發(fā)內(nèi)子和石英信”，這是上升潮首次出現(xiàn)。龍翔是1922年夏天第一次見面，因此有必要補充他倆的交情經(jīng)過和初期交往情況。

1922年夏歷5月，龍慶向北學習，路過天津時訪問了羅振玉，常勝趙正史從羅氏那里研究甲骨文，去龍慶住的旅館找他，兩人跟著見面了。上升組在晚年的《我與容希白》篇文章中這樣回憶道?！坝幸惶炝_振玉老師對我說。你廣東東鄉(xiāng)剛來過，名字叫龍慶，慈禧白，東莞人，做過中學教師，他喜歡青銅器文字，編了3360010。我一聽就很高興。我以為從事甲骨文，他是金文、商、主聯(lián)系的，又是同鄉(xiāng)，干勁差不多，很難得到。所以馬上打電話到旅館聯(lián)系，然后去拜訪他。熙白第一次北上，不熟悉北方話，所以我們一邊聊天一邊說粵語，真的是在他鄉(xiāng)遇到了老知識，可以說都很激動。(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史記》)我們談?wù)摷亦l(xiāng)的風物、京津的見聞、共同關(guān)心的甲骨文、金門、古文研究的計劃?！?。

龍慶子熙白出生于1894年。常勝趙子錫英出生于1902年。龍慶聯(lián)想上升組8歲。兩人因為羅振玉、鄉(xiāng)情、鄉(xiāng)音、共同的喜好而相互認識，友誼迅速升溫。龍慶在《金文編》序列中也表示：“11年(農(nóng)歷)5月，請與家弟弟北游首都、羅振玉老師更正為天津，《說文古籀補》超高，借獎?！闭f。(威廉莎士比亞，溫斯頓，《讀本》)(莎士比亞，Northern Exposure(美國電視))西羅老師的兒子福伊有《金文編》的作品，其弟子商人為《金文編》，與如意一致。"他在《古璽漢印文字徵》又說了一遍. "第一次拜訪羅振玉老師，回到旅館，突然來電話的時候，我很驚訝，詢問的話，羅氏弟子常勝祖也在。(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讀者》)勝祖在聽羅氏執(zhí)筆集《殷虛文字類編》至《甲骨學概況》的作品后，有著相似的品味，急謀一面。

同年秋天，龍慶得羅振玉介紹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為研究生，還愿，喜聞樂見。(威廉莎士比亞，溫斯頓，LINSTON)(威廉莎士比亞，溫斯頓，LINSTON)1923年春天，龍慶寫信給常勝祖，尚先生說：“因為最近匆忙寫了《殷虛文字類編》，所以忘了回信，暫積書，詩發(fā)見存。又名《金文編》”。這封信生前一直保存著，現(xiàn)收藏廣東省中山圖書館，作為尚宇最快的文章和實物見證。

1924年2月14日，龍慶、升調(diào)、龍佐助訪問了高江。顧志剛?cè)沼洠骸笆?、美白、元泰來了。?石英和龍氏兄弟，都是今天的少年金石家?！痹邶垜c的介紹下，常勝祖也是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研究生。升調(diào)在《殷文》中：“熙白北來了，耳目新，不愿意回到南方。在胡慶拉老師的介紹下，進入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專業(yè)做研究生，因為初創(chuàng)，只勸他一個人入學，不孤獨地入學，我也去了(但沒有畢業(yè))，但那時升調(diào)去北京可能只是停留了一會兒。因為同一天，高見強在龍慶的札幌說：“石英哥已經(jīng)想回天津了，要見見，要快點見?！?

多少大雁聚在一起看書

如果以1952年為界，將龍上關(guān)系劃分為前后30年，那么在隨后的30年里，他倆作為同事同行，朝夕相處，前30年聚集了多少人，大雁全書流傳開來。(威廉莎士比亞、大雁、大雁、大雁、大雁、大雁)1930年秋，升調(diào)返回北平，在北京師大等校任教，1932年4月，高見強向龍慶“石英社大學聽說中山大學劉治峰已經(jīng)走了，現(xiàn)在擔任陳宗凡任文學院長。石英很樂意返回廣東，可以寫信聽取野學軍的詢問?！庇纱丝梢钥闯?，升調(diào)在私立大橋上任教只是一時的性質(zhì)。(威廉莎士比亞，溫斯頓，《讀本》)1934年，升調(diào)離開平南河，擔任南京金陵大學教授兼中國文化研究所專職研究員。龍翔兩人在北平在一起的時間只有4年。在此之前，他們除了偶爾互訪外(如升調(diào)平平，龍翔歡聚)。龍慶南下探親，順便在南京或廣州訪問升調(diào)，大部分時間都是通過書信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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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庚北平日記》

商承祚離開北京大學，1925年任南京東南大學講師，與《容庚北平日記》起始時間基本吻合。容庚是年通訊錄記有商承祚地址——南京北塘子巷。從日記記載看，僅1925年上半年，容商往來函件即達20多通。而這些函件多未留存，令人惋息。日記多未記函件內(nèi)容，但有兩個細節(jié)很可玩味：

一是商承祚結(jié)婚事。2月3日，容庚收到羅君美來信，同日寄商承祚信。君美在信中告訴他：“錫永于1月31日（正月初八）在六合縣舉行結(jié)婚，通信由六合縣東門內(nèi)孫宅轉(zhuǎn)交?！?/p>

二是容庚為商承祚寄贈資料及雙鉤碑銘：3月14日，“寄商錫永信，坿贈漢石經(jīng)殘石拓片兩紙；4月11日，為商錫永雙鉤《西狹頌》、《韓仁銘》、《尹宙碑》、《孔宙碑》、《尚博碑》篆額五種；13日，“雙鉤《景君碑》、《樊敏碑》篆額兩種”；15日，“摹蘇君神道并前所鉤篆額，寄商錫永”；23日，“臨秦公敦一過，寄錫永”。5月2日，容庚“接錫永信，并贈二大筆”。商承祚贈筆，可能與容庚為其臨摹碑帖有因果關(guān)系。

是年暑假，容庚南返探親，隨后偕母親從廣州乘船北上，經(jīng)上海、杭州等地，沿途旅游觀光。9月3日晨抵達南京下關(guān)，下午“訪商錫永，乘馬車游明陵、秀山公園、莫愁湖”。這是兩人在日記中第一次見面。4日，“與錫永往各書肆購書”；5日，“錫永與其舅孫雨廷來，與母親同往游秦淮河”；6日，容庚母子早“六時乘馬車往車站，錫永送行”。雖然只是寥寥數(shù)筆，字里行間仍流露出數(shù)年間兩人結(jié)下的深厚友誼。

此后兩人仍然書信聯(lián)絡(luò)不斷，互尋資料，互贈著作。如容庚代商購《長安獲古編》、《陶齋藏石記》、《金石叢書》等，商承祚贈容庚《石文編》、《殷虛書契類編》。容庚還曾代商承祚在成興齋購棉連紙。

1926年容庚《金文編》問世，曾寄贈商承祚并請其代售。他作為教材的《文字學講義》印行后，也曾寄贈商氏。年底他統(tǒng)計《金文編》贈售情況，售出的82部中，商承祚即占8部，可見其推廣之得力。

商承祚在《我與容希白》中說：“在京聚首數(shù)年后，我又于1933年南下，任職于金陵大學。”1933應為1934年之誤，1934年9月5日容庚日記：“飯后至史語所。五時至泰豐樓，公宴商錫永、戴家祥、吳其昌，送行?！?935年初，容庚與唐蘭受教育部委托南下考察送展倫敦博覽會青銅器，1月16日抵達南京，“八時至浦口，頭乘船至下關(guān)。寓中央飯店。訪容大塊、商錫永”。

廠甸淘寶 力持異議

容庚畢生以研究青銅器及其銘文文字為志職，他的青銅器研究與收藏實踐難以割離，《容庚北平日記》對收藏多有記述，他曾將自家藏器著錄成《頌齋吉金錄》及續(xù)錄。1928年4月28日，他在日記中說：“余向不入古玩鋪之門，以囊中羞澀，愛而不能得，徒系人思也?！边@一天他與燕京大學會計主任范天祥、加拿大傳教士明義士逛琉璃廠，在尊古齋以50元購得昜兒鼎，以8元購得三羊鏡和得志小璽。這是他購藏青銅器之始，有趣的是，這一天的淘寶歷程也與商承祚有關(guān)，1929年2月，他以160元將此昜兒鼎售與商承祚。

商承祚出身名門望族，早年從羅振玉研習甲骨文字，同樣熱衷于古物收藏。

容庚（左二）與商承祚（左一）在中山大學古文字研究室

1929年2月9日晚10時，容庚接到商承祚電話，得知其已來北平，住在施家胡同北京旅館。第二天一早，容庚進城往北京旅館，老友暌別多年，相見分外親切，他們一同逛廠甸，然后在賓宴春聚餐，他當晚也住在北京旅館，繼續(xù)未竟的話題。他倆之外，尚有關(guān)藻卿。當天日記載：“與錫永同來者為關(guān)藻卿，乃錫永之學生，挾資購古物甚夥。人頗豪爽，收藏而兼販賣者也?！?/p>

關(guān)寸草（1903—1948），原名關(guān)報，一名關(guān)善，字藻卿、藻新、春雷、寸草、春草，以字行，所居曰益齋，又名南越木刻齋。廣東南海人，富收藏，以鑒別古瓷馳名廣東、上海。所藏古璽印極富，馬國權(quán)在《廣東印人傳》中說：“近世粵人藏古璽印之富，春草幾與商契齋（承祚）相埒?！逼渌亟鹗牌髦?，著名者除南越木刻外，尚有南越古冢之銅鏡、玉腰帶版、殷墟的甲骨、商周秦漢之陶泥磚瓦金石，宋鈞窯、汝窯瓷器及宋拓《顏魯公爭坐位帖》等。

商承祚1927年應顧頡剛之邀，任中山大學史學系和籌備中的語言歷史學研究所教授，年僅26歲。關(guān)寸草是他學生，但只比他小2歲。容庚稱關(guān)寸草“挾資購古物甚夥”，可見其應為富家子弟出身。

11日上午，容庚陪同商承祚、關(guān)寸草往大泉山房看造像，他推測：“錫永之來，蓋專為此?！彼麄儺斕煜挛缫煌巴５槿莞抑杏^看藏品，傍晚又一同進城，商承祚在西車站食堂請晚餐。

回到旅館，他們接到大泉山房高少木回信：造象四尊索價萬金。商承祚與關(guān)寸草商議準備還價至七八千即可接受，但容庚力持異議，謂如此還價他不愿同去負此責任。最后商定還價至五千。

12日上午九時，一行三人開往大泉山房。容庚日記：“商等于還價事吶吶不能出口，由余代還價五千?！睂Ψ疆斎粵]有馬上接受。中午由容庚出面請商、關(guān)及高少木、周希丁在擷英西菜館吃飯，餐畢一同游廠甸。當晚高少木請洗澡，“答允所還之價”。商承祚、關(guān)寸草十分激動，于是“再購造象柱二、佛象四，共六千四百元，并請擷英晚餐”。

與商、關(guān)二人同游數(shù)日，容庚收獲也很大，他在大泉山房購銅鏡二價20元；匋尊一價5元，腹內(nèi)有“作尊”二字；在式古齋購兵器六價20元；銅鐃一20元；姚師臣、徐錦江、王懿榮等金扇面四頁，5元。其間，他還將前購之昜兒鼎售與商承祚，價160元；匋尊照原價5元出讓；出售在古光閣所購之父丁爵與關(guān)寸草，價100元。

3月6日，容庚聽許地山說，輯古齋有唐畫佛象四幅，遂往觀之，該店索價1600元。他到式古齋見商承祚、關(guān)寸草，晚上商請晚飯于春華樓，估計曾談?wù)摦嬒笫隆?日，他們一早往輯古齋，購敦煌所出唐畫象四幅，小造象一。容庚請商、關(guān)二人在春華樓早飯。12日，關(guān)寸草購一彝，甚佳，價700元。

商承祚致容庚手札（現(xiàn)藏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有謂：“弟計去歲北行一次，虧空二千金，至今尚未了債。好古者多癡子，兄亦可稱道友矣。寸草因為生計所迫，與人合資開一古玩店，以西人為目的，字、畫、瓷為大宗，下月即可開幕?！贝嗽词鹉暝聝H署“廿四日”，應作于此次廠甸購物之后。

那一批佛造像，大眾山房出價萬金，因容庚力持異議以五千成交，也是天文數(shù)字。它們究竟是何材質(zhì)，是何年代作品？容庚日記并無詳細交待，也給我們留下了很大的想像空間。關(guān)寸草1948年客死申江，英年早逝，他在粵、滬兩地的藏品均已散佚，包括其所藏南越木刻，不知是否包括這批佛造像。

“商氏吉金” 見證友情

1930年秋，商承祚回到北平，在師范大學、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任教。這一年，容庚只有零星日記，所以未見商承祚初到北平情形，僅于12月收支表中有“錫永書48元”之記載。無疑，這一段時間容商二人會時常見面，商承祚在《我與容希白》一文中說：“每次到清華授第一堂課，必于前夕下榻希自家，得以研討學問，或欣賞其所得的古器物，對該器真?zhèn)沃?，時有分歧，乃至高聲辯論，各不相下?！?/p>

1931年1月，《武英殿彝器圖錄》出版，12日，容庚交趙斐云轉(zhuǎn)北平圖書館一部、商錫永一部。16日，“一時商錫永來”，當晚住容庚家，次日他們一同進城，逛琉璃廠購物。23日，“一時商錫永來”。

容庚1931年2月21日日記

13日，“一時商錫永來，代領(lǐng)史語所薪五十元，并交羅君美款百二十元”，當晚仍宿容庚家，容庚“與錫永談至十一時半乃寢”。2月20日，商承祚、徐中舒、浦江清來燕京大學容宅相聚，飯后商承祚、徐中舒留宿家中。次日，星期六，故都北平春明景和，容庚與徐中舒一同進城，先后拜訪傅斯年、胡適，并往琉璃廠購物。

商承祚在清華兼課，一直住在燕東園24號容庚家中。商承祚住城內(nèi)，容庚進城未返，多住東莞會館，偶爾也住傅斯年家。如，1931年1月24日，容庚進城到琉璃廠購物后，晚住靜心齋史語所傅斯年家中，“商錫永先在，徐中舒亦來”。2月1日，容庚“到式古齋會商錫永，同往古玩鋪，在雅文齋購一鼎，價25元未付。在大古山房購父丁爵一價150元；壽萬年鏡一價25元；又唐鏡一價5元；穿帶印一價2元。還舊欠軸頭一1元；矛一2元。共185元?！碑斖泶笕椒空乒裨诖喝A樓請客，容庚仍回傅斯年家宿，“錫永十一時乃去”。

容庚1931年通訊錄記商錫永地址為“東城東板橋二度橋”，1932年始有在商承祚家借宿記錄。3月26日，晚“十時往周季木家，觀新得彝器八，價千元，以陳侯午敦為至佳。二時許至錫永家宿”。6月1日，“十二時在商錫永家宿”。

商承祚在《我與容希白》中說：“1932年春，我在天津從讀羅師之時，希白由京來訪，寓我家，每長談至深夜。一日，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希白已在我室刻好一方朱文‘商氏吉金’的小印，章法布局勻稱，刀法古樸，實屬佳構(gòu)，邊款為‘廿一年一月容庚制’。我異常寶愛，帶著它到南京、屯溪、長沙、重慶、貴陽、成都，又帶著它回廣州，直至今日珍藏著，也是我喜用印之一。”

這一方“商氏吉金” 印，商承祚珍藏半個多世紀，的確是容商友誼的最有力見證，相信他寫作此文時手邊還拿著這方印。因為邊款刻有“廿一年一月”，所以時間——1932年春無誤，但地點卻出現(xiàn)偏差——不是在商承祚家，更不是在天津。對此，容庚日記有明確記載：1月15日，“商錫永來”，“為吳梅刻名印，為錫永刻‘商氏吉金’印”。

《我與容希白》一文中還有一處誤記，是時間錯誤。抗戰(zhàn)爆發(fā)后，“當我在西南見到希白主編的抗日救國宣傳小報《火把》，要把革命的火燒得更旺，欽佩之余，大大激起我抗日救國的熱忱”?！痘鸢选穭?chuàng)刊于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主編是學生吳世昌，容庚只是有力支持者。當時商承祚尚在北平，他寫此文時將“九一八”誤為“七七”，時間提前6年。1932年2月21日，容庚日記有“交《答張蔭麟書》與吳世昌登《火把》”之記載。

容庚與羅復堪的交往始于30年代初，北平淪陷后更為頻密，而他最早拜訪羅氏即有商承祚陪伴。1932年5月22日容庚日記：“八時許與錫永、海波往訪羅敷盦，留飯。”

容商辯難 樂此不疲

1929年2月，《寶蘊樓彝器圖錄》印行，是年底容庚附記該書名單：“商錫永六部”，估計贈送1部、代售5部。商承祚讀此圖錄，認為有些器物時代可疑，遂作《評寶蘊樓彝器圖錄》一文寄容庚，容庚讀后寄還原文，并附《答商承祚先生評寶蘊樓彝器圖錄》，商承祚作跋后一并刊登于《中山大學語言歷史學研究所周刊·百年紀念號》。在別人看來他們可能是“死對頭”，但商承祚說，“殊不知我們是知己摯友，情誼非同一般，才會這樣做”。

容商二老關(guān)于《寶蘊樓彝器圖錄》往還函

容商辯難始于青銅器，是形諸文字的學術(shù)爭辯。次年秋商承祚任教北平，他們時相往還，朝夕相處，關(guān)于器物真?zhèn)螁栴}的口頭討論更多。商承祚在《我與容希白》一文中說：“希白于古文字研究造詣頗深，我不及他；而于辨?zhèn)舞b別則他不如我。我初購銅器，每受沽人之欺，經(jīng)過不斷研究，日有所得，希白是無切身之痛的。我謂偽，他謂真，各不相讓時，希白事后卻認真考慮研究，并不固執(zhí)己見。此亦希白優(yōu)點之所在?！?/p>

商氏所言“辨?zhèn)舞b別他不如我”，容庚可能未必同意。金文和青銅器是容庚的專長，他也有過“受沽人之欺”的經(jīng)歷，且他兼任古物陳列所鑒定委員，于廠肆之外觀看摩挲過無數(shù)皇家藏器。陳英杰在《容庚青銅器學》中說：“容老在各種著作中辨別商周秦漢疑偽之作千件左右，集歷代銅器辨?zhèn)纬晒蟪?，代表?0世紀40年代青銅器辨?zhèn)蔚淖罡咚??！?/p>

商承祚在該文中說：“有一次，他正在鑒賞一物，上鐫四字，高興之極，見我來了，興致勃勃地大談此物的妙處。我說，幾天前我已見過，因器真字偽而未買。希白不信，又爭論起來，我舉證此四字是仿自某鐘的，于是當場查閱該器，證明確偽，他不能不服?！辈槿莞沼?，未能確認此次爭論是何時為何器，1933年1月17日，“八時進城，至式古齋，見所存西瓜鼎，敷出耳上四字”，或可作為參考。

1931年1月17日，容庚日記所記甚詳，且涉及兩人辯論：“十時半與錫永同進城，逛古玩鋪。在大古購得銅軸頭一，色澤佳，價2元未付。在大吉祥見一洗，魚文清晰，索價60元。錫永在古光購得香爐槃，乃嘉平元年物，香爐失，槃有三孔，有與香爐足相連者。錫永不知，以為后鑿，欲覓工填補。余告以故，乃止。槃破而字佳，且北漢物，亦罕見?！蓖?月1日，他們又在式古齋、雅文齋購鼎、爵、鏡，3月14日又在式古齋購銅器四件?？上沼浿性傥匆娝麄冝q論青銅器真?zhèn)螁栴}的記載。

商承祚在該文中總結(jié)他倆辯難時說：“我們在學術(shù)上爭論歸爭論，友情歸友情，爭過就算數(shù)，絕不耿耿于懷，不因爭論而影響朋友之情?！?/p>

日記中也有容商互相代購器物的記錄，如1931年2月20日，“商錫永為購宜侯王洗，價35元”。

辭工爵拓片及容商二老題跋

明義士曾購一辭工爵存在容庚家中，此為容庚欲得未得之物，也與商承祚有關(guān)。容庚記：“大泉山房物，還以百六十金不肯售。明義士牧師以百七十金得之?！鄙坛徐裱a記：“希白畀價百六十元，后予曾為作緣，多增十金，大泉已首肯而希白猶豫。不十日遂為明義士攫去，希白終不能得，無悔小懲大戒，戒之戒之，為之擲筆一笑。商承祚。”容庚逛古玩店購物，謹小慎微，斤斤計較，為十元錢喪失一珍品，商承祚以此取笑，純屬善意。此爵拓片除容商二記外，尚有唐蘭、吳其昌題跋，十分珍貴，現(xiàn)藏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容庚日記1932年5月10日，“吳其昌、唐蘭留吾家，為題藏器”，商承祚補記可能作于此后。

同處一室 友情變味

《容庚北平日記》止于1946年2月26日。前一天日記：“鈔《畫目》。下午訪顧正容、孫海波。接顧通知，27日上午七時半與白崇禧同航空往重慶。饒引之請晚飯?！碑斕欤莞菰L了喬振興、顧正容、徐宗元、朱鼎榮、孫海波、林志鈞等人，然后“收拾行李”。

白崇禧時任國防部長，容庚與顧正容與其同機飛往重慶，然后轉(zhuǎn)赴桂林任教，在重慶與商承祚也有短暫聚首。第二年，容庚在《甲骨學概況》一文中寫道：“去年春，余至重慶，商氏方卸鹽署職，歸自貴陽。自謂‘學不進而刻印則工’，以數(shù)印示余，聚首數(shù)日而別?！鄙坛徐裨凇段遗c容希白》中也說：“1946年，希白到重慶，適我卸鹽務(wù)職，歸自貴陽，復得相見，我謂之曰：‘學不進而刻印則工’，以數(shù)印示希白，歡聚數(shù)日而別?！贝撕蟮娜萆剃P(guān)系已是日記以外話題。

總結(jié)《容庚北平日記》20年間所代表的前30年容商交往，可謂親密無間，也成為后30年容商關(guān)系的基石。陳煒湛在《憶容庚師》一文中說：“二老結(jié)交垂60年，不僅同鄉(xiāng)，而且同學、同行、同事，情深誼厚，非他人可比?！彼又鴮懙溃骸翱墒嵌弦喑！Ц埽幷摚?，有時還當著我們后輩的面‘抬’得面紅耳赤，‘抬’完‘杠’，又和好如初。”

容庚日記手稿封面

容庚脾氣犟，性子急，商承祚知道他“頂起牛來一頂?shù)降住保虼艘娝鈦頃r，“就往往不吭聲，讓他三分，待他氣靜以后，再徐徐與之分辯”。容商性格各異，由此可見一斑，而且60年不變。

后30年“抬杠”內(nèi)容與前30年有所不同，陳煒湛說：“有時‘抬’得激烈，容老急不擇言，往往有半似戲言半似責難之辭，如‘你是甲骨文的逃兵’，‘幾十年來做了些什么？’每聞此言，商老往往不辯不駁，以示讓他三分?！?/p>

這些責難顯然不同于早年的容商辯難，甚至超出了學術(shù)范疇。

黃天驥在《老圃秋容淡——實話實說的容庚教授》一文中講了一個故事：“文革”期間為打擊容庚“反動氣焰”，中文系召開批斗大會，重點揭發(fā)其盜賣國家文物行徑。批斗者一個接一個發(fā)言，主持者勒令其“必須坦白交代”，但容庚堅決不承認盜賣國家文物。主持者大怒，一招手使出殺手锏——臺下容庚一位老朋友站起來說：容庚，怎么沒有！你把貴重文物××鼎，賣給了美國人×××，時間是×年×月。于是現(xiàn)場群情激憤，“打倒容庚”口號此伏彼起。這一險情被容庚機智化解——他先是老實承認，然后說：那個鼎是假的，我把假古董賣給了美國人。群眾先是一愣，隨后哄堂大笑。

那個“老朋友”筆者懷疑是商承祚。容庚雖然見招拆招，化險為夷，但他內(nèi)心的疙瘩是很難解開的。筆者就曾確切地聽說過容商晚年失和的傳說，相信并非空穴來風。1983年1月，商承祚作《我與容希白》一文，擬作為是年秋容庚90大壽壽言，“并博希白一粲”。該文對容商后30年交往一筆帶過：“全國解放后，經(jīng)院系調(diào)整，我與希白同在古文字研究室工作，又成了同事，復同住一樓，一上一下，直到如今?！庇亚槿缇?，越老越醇。容商友誼這壇老酒到晚年卻有些變味，一定是摻雜了個性、學術(shù)以外的東西。商承祚在該文中說：“在‘批林批孔’階段，希白認為孔子有其好的一面，要分析，不應一棍子打死，否則無以服人。后來雖幾經(jīng)批斗，從不低頭，‘真金不怕洪爐火’，此其可敬之處?！惫P者以為，這一段話是我們理解晚年容商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無休止的政治運動致使容商關(guān)系失和，60年友情變味。

1983年3月6日，容庚逝世，商承祚聽聞“猶如晴天霹靂，為之涕泗滂沱”，他在《我與容希白》附記中感嘆“六十年老友，只希白一人而已”，壽文于是只能改為哀悼之用。莫向山陽過，鄰人夜笛悲。康樂園內(nèi)容商二老，從此只有依舊著唐裝穿行于校園的商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