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小默

導語：

雖然在童話里，漁夫們總是嚷嚷著要當教皇，現(xiàn)實中，卻有很多教皇脫下法袍主動請辭。與很多人的常識相悖的是，教皇其實是一個來去自由的職業(yè)。雖然先例不多，但他們的離任理由五花八門，從人之常情的告老歸田到無可救藥的女色金錢，都曾是撂下重擔一走了之的借口。

正文

幾乎從事任何職業(yè)的人，都可能隨時撂下?lián)右蛔吡酥瑹o論身為黑幫骨干、企業(yè)高官、政壇新星或者職業(yè)情婦，自炒魷魚只是代價大小的問題而已。在被多國領(lǐng)導人稱為“震驚”的本篤十六世辭職新聞中，人們意外地發(fā)現(xiàn)：原來教皇這種工作，也可以像寫字樓前臺一樣隨時金盆洗手。事實上，在教廷法332條關(guān)于教皇辭職的條文中，規(guī)范“圣徒彼得的唯一繼位人”只要是自愿提出，就可以隨時不干，且無須得到任何人或機構(gòu)的批準。需要厘清的是，梵蒂岡的官方文獻強調(diào)這種宗權(quán)轉(zhuǎn)交是“辭職”本站，而非“退位”本站。本篤十六世仍將看守宗權(quán)直到下一任新教皇的選出，這一過程與世俗王權(quán)的退位轉(zhuǎn)讓有很大差別。

本篤十六世的前任約翰保羅二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模范。作為史上任期第二長的教皇，他多次拒絕步下圣座，最終在2005年以84歲高齡在辦公室內(nèi)去世，留下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后己的典型。通常來說，教皇這個職業(yè)如無意外發(fā)生皆為終身制，直至一朝歸天，才算崗位候缺。但作為12億人在地上的牧首和精神領(lǐng)袖，本篤十六世擁有和他264個前任一樣的辭職權(quán)利，即便這種先例在在歷史上屈指可數(shù)。在他之前，只有四位教皇主動交出了他們的璽印戒指，他們生活在11世紀到15世紀之間——這意味著本篤十六世是六百年來第一個提出辭職愿望的教皇。而根據(jù)一些有爭議的典籍及證據(jù)，另有四位教皇也曾提出過辭職。

回溯至一千年前，教皇本篤九世的辭呈堪稱駭人聽聞。他是歷史上第一位辭職、唯一一位曾多次加冕，也可能是唯一一位曾出售自己寶座的教皇。1045年，這位極度放蕩的羅馬少年為了與情人結(jié)婚，以650公斤黃金的價格將職位賣給了自己的教父格里高利六世本站。即便以11世紀的標準來看，本篤九世的所為也是令人發(fā)指的，處于同時代的改革派僧侶圣彼得達米安尼稱其“性嗜背德”；比亞琴察主教本諾怒斥他是“通奸犯和惡徒”；而之后繼任的教皇維克多三世更是指控他“骯臟到每次說起都不由得顫抖”。

而更多被提及的離任教皇，可能是1294年的塞萊斯廷五世。這個曾經(jīng)的隱修者并不希望自己端坐在象征圣教與世俗最高權(quán)力的寶座上，在忍受了繁冗浮華的前五個月任期之后，塞萊斯廷五世頒布了他最著名的圣諭，宣稱教皇辭職無需任何凡人的準許，并隨即親身示范。在他的宣諭中，他自稱“渴望謙卑、純粹生命和良心，希望回歸之前的生活”。然而，他的繼任者卜尼法斯八世拒絕了他重歸隱修沉思的愿望，將他軟禁在意大利法蒙城堡中，直至他兩年后去世。

1415年，格里高利十二世成為了除本篤十六世之外最后一個主動離任的教皇。他的理由相對更崇高一些：彌合教會的分歧。在這一年，羅馬教會已經(jīng)分裂了近四十年，僵持于史稱“三教皇時代”的政治角斗中。在格里高利十二世辭職后的1417年，馬丁五世成為新教皇，教會分裂局面暫時告一段落。

另兩樁有趣的離職未遂案例都發(fā)生在最近兩個世紀內(nèi)：1804年，心事重重的教皇庇護七世啟程前往法國，為傲慢的歐洲新皇帝拿破侖加冕。在出發(fā)前，庇護七世在樞機團的建議下秘密簽署了一份文件，以保證他萬一在巴黎被羈押，教皇圣座將自動出缺，以便羅馬能產(chǎn)生新的繼任者。雖然此行巴黎他備受怠慢，但最終這份文件沒有生效；遲至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教皇庇護十二世也簽署了類似的秘密文件，以保證在他本人被納粹綁架的情況下，將不再保有教皇圣銜，而整個樞機主教團將疏散至中立的葡萄牙，并選舉出繼任教皇。

本篤十六世的辭職突如其來毫無征兆，卻完全是宗座古老的權(quán)利。作為保守派，他面對新的世界尷尬萬分，雖然成為了第一個登陸社交網(wǎng)絡世界的教皇，且人氣力壓Justin?Bieber，但是舊的秩序和經(jīng)驗已經(jīng)無法幫助他進行信眾精神世界的管理。他古板的言行讓他在與麥當娜及哈利波特的戰(zhàn)斗中一敗涂地；教廷中央權(quán)力的萎縮，導致孌童丑聞調(diào)查中頻出新的黑幕；而信眾人口分布的劇烈變化，也讓“換一位拉美教皇”的呼聲愈發(fā)公開。如同他所說的：“當今世界既易于在大量的急速變革下屈服，也易于因那些深切相關(guān)生活與信仰的問題而動搖”。本篤十六世的低效改革，代表了梵蒂岡已經(jīng)積重難返。在他的辭職聲明中，告老稱病只是托詞，如何與信息革命一代、穆斯林世界、新的信仰身份與版圖發(fā)生對話，才是他與現(xiàn)代教廷無法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