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史上死在廚子菜刀下的那些皇帝

在中國皇帝的非正常死亡中，若論離奇，要說窩囊，前涼的張祚、東魏的高澄、大遼的耶律璟榜上有名。這三位生于亂世的帝王，沒有死在黃沙漫卷的疆場之上，沒有死在手握重權(quán)的將官手里，而是一個個死在了整日與鍋碗瓢盆打交道的廚子的菜刀之下，這不能不說是歷史對他們荒淫殘暴人生的莫大嘲諷。往事越千年，時至今日，再次讀到那段血腥的歷史，再次瀏覽他們的所作所為，仍讓人感到骨鯁在喉。

張祚（？~355年），字太伯，甘肅平?jīng)鋈耍鶉鴷r期前涼文公張駿的長子，桓公張重華的異母哥哥。因為不是嫡出，張祚只能極不情愿地對異母弟弟張重華俯首稱臣。張祚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為了能問鼎至高權(quán)力，便與庶母馬太后勾搭成奸，即《晉書》中提到的“烝重華母馬氏”。張重華死后，年僅十歲的兒子張曜零即位，是為哀公。張祚以伯父身份輔政，并任持節(jié)、督中外諸軍、撫軍將軍，自恃手握兵權(quán)而專橫霸道，氣焰囂張于朝野。前涼建興四十一年（353年）十一月，張祚在情婦馬太后的暗中支持下，廢掉張曜靈，自稱大將軍、大都督、涼州牧、涼公。建興四十二年（354年）正月，張祚自稱涼王，改元和平，“置百官，郊祀天地，用天子禮樂”，成為前涼的新一代國君。

張祚雖然“博學(xué)雄武，有政事之才”，但為人卻荒淫至極。即位后不久，張祚便一腳踢開了馬太后，把張重華的妻子裴氏、未出嫁的女兒以及父親張駿的后宮女子全部霸占，“又通重華妻裴氏，自閣內(nèi)媵妾及駿、重華未嫁子女，無不暴亂”，其破壞人倫之行徑令“國人相目”。和平二年（355年），河州刺史張瓘起兵攻討張祚，揚言要廢掉張祚，重立張曜零為涼王，張祚聽說后立即派人將張曜零殺害，埋之于沙坑。閏九月，張瓘與宋混、宋澄兄弟里應(yīng)外合，很快就攻破了前涼都城姑臧。震驚之余，張祚“按劍殿上，大呼，令左右死戰(zhàn)”，但眾人“莫有斗志”，軍兵、百姓皆袖手旁觀。這時，心腹趙長也背叛張祚，一戟刺傷張祚的額頭。情急之下，張祚倉皇“奔入，為廚士徐黑所殺”（《魏書》）。隨后，宋混等人“梟其首，宣示內(nèi)外，暴尸道左”，國人聽到這個消息后“咸稱萬歲”。張祚能混倒眾叛親離、萬民痛恨的地步，真是罪有應(yīng)得。

無獨有偶，194年之后，中國歷史上又發(fā)生了一起廚子拿菜刀砍死帝王的事件。這次事件的主角高澄雖然沒當過皇帝，但他生前封齊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并且將東魏孝靜帝玩弄于股掌之間，死后又被弟弟高洋追尊為“文襄皇帝”，堪稱另一個曹操。不過，他沒能像曹操那樣全身而退，壽終正寢，而是被廚子們亂刀砍死。高澄（521~549年），字子惠，高歡的長子。高歡死后，高澄承襲父職，繼續(xù)把持著東魏朝政。在高澄看來，東魏江山是高家打下來的，皇帝也應(yīng)該姓高。為了羞辱皇帝，為了取而代之，高澄不僅把孝靜帝比作“癡人”，罵作“狗腳朕”，派人“毆帝三拳”，還指責皇帝要“謀反”。后來，高澄“幽帝于含章堂”，并將參與謀反的“華山王大器、元瑾”等人“烹于市”，活活煮了。這一點，高澄比曹操還要霸道。

高澄對皇帝和大臣如此野蠻，對自己的下人也很不客氣。高澄有個廚師叫蘭京，是梁朝大將蘭欽的兒子。東魏與梁朝交戰(zhàn)時，蘭京被俘，后來在高澄府內(nèi)做了一名廚子。蘭欽請求用重金贖回兒子，高澄不許；蘭京請求放他回家，高澄大怒，不僅派人“杖之”，而且恐嚇他說“更訴，當殺汝”。無奈之下，蘭京與其他六位頗有怨氣的廚子謀劃作亂。武定七年（549年）八月八日，高澄與幾位大臣在東柏堂密謀“受魏禪”。這時，蘭京剛好去送飯，高澄把他攔在外面，并對左右說：“昨天，我夢見這個家奴拿刀砍我，趕緊把他殺掉?！碧m京聽后非常驚恐，于是偷偷地“置刀于盤下”，再次“冒言進食”。高澄見到蘭京后，說“我未索食，何遽來？”蘭京揮刀說：“將殺汝！”高澄嚇得離座，腳被絆傷，鉆“入床下”，蘭京與同伙搬開床，數(shù)把菜刀將高澄砍成了肉醬。

廚子殺帝王的離奇事件，不是中原王朝的特產(chǎn)，契丹人建立的大遼帝國也曾發(fā)生過。遼穆宗耶律璟，就是在醉酒狀態(tài)下被廚子和近侍殺死的。耶律璟（931~969年），耶律德光的長子。天祿五年（951年）九月，遼世宗耶律阮被害后，耶律璟趁機鎮(zhèn)壓叛亂，奪取帝位，成為大遼第四任皇帝。耶律璟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昏君和暴君，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荒淫和殘暴兩個詞語。除了喝酒、睡覺、游獵外，耶律璟最大的愛好就是殺人。據(jù)《遼史》記載，“初，女巫肖古上延年藥方，當用男子膽和之。不數(shù)年，殺人甚多。”為了長生不老，耶律璟竟然聽信女巫之言，專殺男人取膽做藥引子。耶律璟的荒唐、愚昧、昏庸、殘忍，由此略見一斑。耶律璟在位期間，經(jīng)常與南邊的后周政權(quán)發(fā)生戰(zhàn)爭，但每次都遭遇敗北。戰(zhàn)場上打不過人家，嗜殺成性的耶律璟就拿自己的臣民開刀。

翻閱《遼史》，耶律璟殺人的記載觸目驚心?！皯?yīng)歷十三年正月，殺獸人海里。三月，殺鹿人彌里吉，梟其首以示掌鹿者。六月，殺獐人霞馬。十一月，殺彘人曷主?！哪甓?，支解鹿人沒答、海里等七人于野?！迥耆?，虞人沙剌迭偵鵝失期，加炮烙、鐵梳之刑而死。……十六年九月，殺狼人褭里。……十七年四月，殺鷹人敵魯。五月，殺鹿人札葛。六月，支解雉人壽哥、念古，殺鹿人四十四人。十月，殺酒人粹你。殺豕人阿不札、曷魯、術(shù)里者、涅里括。殺鹿人唐果、直哥、撒剌。十二月，手殺饔人海里，復(fù)臠之。……十八年三月，殺鶻人胡特魯。四月，殺彘人抄里只。五月，殺鹿人頗德、臘哥、陶瑰、札不哥、蘇古涅、雛保、彌古特、敵答等。六月，殺彘人屯奴。十二月，殺酒人搭烈葛?！睆膽?yīng)歷十三年到他死，耶律璟每年都會無端殺人。

除了濫殺那些負責蓄養(yǎng)獸禽的下人，耶律璟對自己的近侍也毫不留情。“應(yīng)歷十年八月，以鎮(zhèn)茵石狻猊擊殺近侍古哥?！炅拢虃?，杖殺之?！迥耆?，近侍東兒進匕箸不時，手刃刺之。十二月，以近侍喜哥私歸，殺其妻。丁未，殺近侍隨魯?！吣晔辉拢瑲⒔掏??！四耆?，殺近侍化葛及監(jiān)囚海里，仍剉海里之尸?！苯滔喈斢诿貢?，是服務(wù)皇帝吃喝拉撒睡的親信人員，因為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被殺死，被株連，被剉尸，耶律璟未免也忒狠了。耶律璟的殘忍和無情，逼迫那些朝不保夕的近侍們伺機謀反。應(yīng)歷十九年（969年）二月，在耶律璟“殺前導(dǎo)末及益剌，銼其尸，棄之”。不久，不甘心坐以待斃的近侍小哥、盥人花哥，因為手里沒有武器，便聯(lián)合庖人（即廚子）辛古等共六人，趁耶律璟“歡飲方醉”，用菜刀將其殺死。

沒有戰(zhàn)場上的烽煙號角，沒有政變中的劍拔弩張，有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廚子，和一把平日用來殺雞宰羊、切菜剁肉的菜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逼急了，甚至連小小的廚子也會在沉默中爆發(fā)。廚子的菜刀，不光是用來做飯的，也是能殺人的。帝王雖然手握大權(quán)，動輒殺人，但廚子也可以輕松地干掉帝王。歷史，往往就是那些在帝王眼里極其低微渺小的人悄悄改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