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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請不要欺負老實人

一、保安王二保

2013年8月28日

王二保躺在保安室里間狹窄的單人床上，興奮得怎么也睡不著，今天是他到明珠花園當保安的第八天，他終于領到一身英姿颯爽的保安制服。二保穿上制服之后，美美地轉了好幾圈，太帥了，這身衣服。他想，他穿上之后就像武警一樣又帥氣又威猛。

二保上床睡覺都沒舍得把制服脫掉，他就這么合衣躺在床上，感覺美美的。

床上的鋪蓋都是二保從家里帶來的，嶄新的被子、嶄新的褥子，連枕芯都是二保娘用今年新曬的麥秸一點點剪碎了填的，不但蓬松柔軟，還散發(fā)著田野的香氣，配上這身嶄新的制服，二保覺得，生活，真的很美好。

二保十九歲了，這是他一次走出村莊，來城里打工。五年前，他的堂哥也是到G市打工，結果不知怎么，竟然就和家里失去了聯(lián)絡，杳無音訊。所以，當二保初中畢業(yè)后想出去打工時，他娘就怎么也不放心。直到今年，村里像二保這個年齡的青年一個不剩全都進城打工了，二保爹多年的肺病似乎也有好轉的跡象，他娘這才托了人，給二保謀了這么個差事。

二保是老實孩子，娘生怕他在外面受了欺負吃了虧，所以，臨出發(fā)前，二保娘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不停地叮囑：“二保，咱是老實人，出門在外多長個心眼?！闭f著，頓一頓，又補充，“多下點力，吃點小虧不要緊，咱可不能讓人欺負著了，?。俊?/p>

“哎，誰要是欺負我，我就這么和他說，”二保心情好，就想逗娘開心，他做出雙手合十的樣子，繼續(xù)說：“請不要欺負老實人！”

2013年10月8日

“二保，快看！”二保正透過窗戶看著小區(qū)電子門禁一次次打開，又一次次落桿。他來明珠花園當物業(yè)保安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可還是對這套東西充滿了好奇，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檔桿會自動起落，就像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人與人的生活，差距竟可以這么大。

“這個車就是賓利?！蓖瑸楸０驳男∥号d奮地指著往外走的一輛煙灰色，“你別看車不大，聽說值四百多萬呢！”

四百多萬？！二保趕緊看向已經(jīng)過了檔桿的那輛車，車開得飛快，轉眼就跑離了他的視線。

二?，F(xiàn)在已經(jīng)懶得算以他一個月雜七雜八1900元的工資，多久才能買一輛豪車了，別說他買不起，每次算這樣的賬，他都覺得頭大，因為計量單位根本不是他能想象出來的幾年，而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幾輩子。

但是，二保其實很知足，他又無學歷，又無一技之長，上哪能找到這么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好工作呢。要不是三伯的推薦，他現(xiàn)在還在東旮旯村刨地種果子呢，那樣辛苦一年下來，也不定能弄到小兩萬塊錢。

所以，他很知足。

明珠花園是個高檔小區(qū)，住戶大都非富即貴，二保來了一個月，已經(jīng)對奔馳、奧迪這樣的車見多不怪，但是像賓利，英菲尼迪什么的都還辨別不清楚。

“你一定要記住這些車這些人，說話一定要客氣，千萬別惹著他們。”小魏時不時就囑咐他，“這一個個可都不是好惹的主，這些車你碰一下，拿命你也賠不起?！?/p>

二保聽著應著，后面一句他倒是極度認可，就算幾十萬的車劃一下，他也碰不起啊。何況幾百萬的。

但是對前一句，二保還是不以為然的，管你開什么車，不都是倆胳膊倆腿倆眼睛倆鼻孔的人嗎？他二保自小就是個老實孩子，從不惹事生非，自然不會惹到這些豪車的主人。

2013年12月21日

二保從屏幕里緊盯著來往的車輛，一個多禮拜前，和他輪班的小魏受不了保安工作的單調(diào)枯燥，辭職走了，現(xiàn)在這個門崗只有二保一個人了。

今天是周末，來往的車輛比平時要多，二保必須時時盯著，防止有人“逃桿”。幾天前，有輛車逃桿闖卡，他一時反應慢就放過去了，沒想到那車竟然是公司里查崗的，就這么幾分鐘的功夫，二保被罰款100元。每每想起來，二保都心痛得不得了，他日子過得很儉省，100元錢幾乎夠他十天的伙食費了。

一輛黑色的奧迪車慢悠悠地行駛到了卡位前，感應防撞桿立刻抬了起來，接著，一輛紅色的小車緊緊貼在了后頭。二保一看，覺得紅車有跟車闖卡的可能，立刻握住操作把手準備攔截。

無碼車輛進入必須登記，這是二保的工作重點之一。幾個月來，他已經(jīng)練就了能及時放桿的本領。這不，奧迪一過，被手動操作的攔桿又放了下來。二保急忙走出去迎向紅車上下來的駕駛員。

“怎么回事？！”駕駛員是個高挑的女性，這么冷的天光腿穿著一條斜紋大格裙子，“你突然放桿，差點砸到我的車！”

二保趕緊賠著笑：“姐，我們這里有規(guī)定，沒有明珠二維碼的車輛必須登記?！闭f著，二保把紙筆遞了過去。

“誰是你姐??？！女子一臉的厭煩，抱著胳膊掃了一眼二保遞過來的東西，說，“慣得你個毛??？”

這種情況，二保遇到很多次了，他還是一路賠著笑，“這是我的工作，麻煩小姐登記下吧！”

“怎么說話呢？”二保身后傳來一個粗重的男聲，二?；仡^一看，正是剛過去的奧迪車主，明珠的住戶這里所有的住戶二保他們都稱作老板，不管他是不是老板，總之這樣不犯錯誤！

“陳老板！”二保摸摸頭，在人高馬大的陳老板面前，有點不自主的心虛，他笑笑，想讓自己腰桿直一點，“這位小……這位是您朋友啊，那您給登個記！”

“啪！”被他稱作陳老板的人看起來心情不好，抬手打掉了本子，“你沒長眼啊，我讓她跟著我進的，你怎么就這么多事呢！”

紅車堵在了入口處，后面幾輛車等得不耐煩，紛紛摁起了喇叭。

二保趕緊找臺階，“陳老板的朋友啊，那好，我給登記上！”說著，他跑回門崗，推動了操作桿。

奔馳女子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蹬蹬蹬的就上車走了。

二保噓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二保！”窗口處，李小花的腦袋露了出來，“那女的什么貨色嘛，這么橫！”

二保趕緊讓自己輕松地笑，“沒事沒事，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不稀奇！”

小花說著進來倒了杯熱水，又憤憤地咕噥了幾句，才繼續(xù)去干自己的活。二?；叵肓艘幌聞偛抛约旱谋憩F(xiàn)，覺得也不算丟臉，不由得輕松下來。

小花是物業(yè)的保潔工，負責小區(qū)里面道路的衛(wèi)生，是二保打交道最多的人。二保有些喜歡小花，因為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小花總是和他站在一邊，憤憤指責那些蠻不講理的人，有小花這些話語，二保覺得心里暖暖的。

2014年1月30日

今天是除夕夜，由于沒有替崗的，再加上初一至初三三天上滿勤還有三百元的節(jié)日補貼，二保沒回家過年。

早上經(jīng)理了來了囑咐二保，今晚延長掃碼時段，凌晨兩點才可以將感應器閉鎖。

近兩個月前，小魏辭職走了，經(jīng)理來和他商量要他承包東門的保衛(wèi)工作，二保一聽工資可以拿到2600元，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墒?，這兩個月干下來，他才發(fā)現(xiàn)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樣輕松。他休息不好，還沒人說話，才多拿700元，于是找小花幫忙打聽了下，才知道在小區(qū)北門，一人頂崗最少都拿到3200元，他憑白就被經(jīng)理克扣了六百，心里很是不舒服。這事，他找經(jīng)理支支吾吾提過幾回，可劉經(jīng)理一直裝糊涂。

這不，好不容易又逮住經(jīng)理，還是過年，二保決定說道說道。

“劉經(jīng)理，你看我這工資能長點不？”二保醞釀了半天，終于說出口，他看經(jīng)理沉著臉，索性一股腦地說出來，“我聽說北門崗小張原來一人頂崗的時候拿三千二呢！”

“那是什么時候，這是什么時候，再說了，小張是什么人，你看你個熊樣，你能和他比？！”

沒想到，劉經(jīng)理毫不留情面地就駁回了二保。二保知道小張是清潔部張經(jīng)理的親戚，可畢竟東門的車流量比北門高得多，他怎么也不能差這么些吧。

“劉經(jīng)理，”二保訕訕地說，“請不要欺負老實人??！”

“愿干就干，不干滾蛋，排隊等著干這個活兒的多得是！”劉經(jīng)理不耐煩地撂下句話就走了。

“哎呀，二保，劉經(jīng)理可真欺負老實人！”小花不知什么時候又冒了出來，她朝二保撇撇嘴，輕輕地朝著劉經(jīng)理離開的方向呸了一口。

二保臉紅了。

晚飯時，天空的煙花一波接一波地盛開著。二保無心觀賞，他拿著自己平常又切菜又切西瓜的那把刀，朝著空氣揮舞著。

“讓你欺負老實人，讓你欺負老實人！”二保不知道自己是跟誰說的，保安干了半年，各種奇葩人和事見得也不少，每次他都用這樣的方式來排解自己的不滿。

2014年2月14日

二保今天心情不好。

前天，他又找經(jīng)理談漲工資的事，因為，他問了周邊幾個保安，發(fā)現(xiàn)像他這樣的工作量，一人沒日沒夜地守在亭子里，2600元簡直就是個笑話。于是，他打電話給經(jīng)理，結果，經(jīng)理半個小時以后帶了一個他不認識的人，說是這個人2500元就愿意干，讓他做滿這個月可以走人。二保一下子害怕了，唯唯諾諾了半天，經(jīng)理才悻悻然地走了。

昨晚，他打電話約請小花，當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說出共度情人節(jié)的話時，沒想到小花，那個那么善良的小花，竟然哈哈哈地大笑了半天，說，“二保，你和我開玩笑吧？我和你過情人節(jié)？哈哈哈，你真好玩！”

二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兜頭破了盆冷水，他訕訕地說：“我開玩笑呢，開玩笑呢！”電話掛斷的那個瞬間，他聽見小花旁邊有人問，誰??？小花說，那個傻二保！

“傻二保，傻二保！”一晚上二保都沒有睡好。他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是傻，過年的時候，物業(yè)招保安都沒招夠，怎么昨兒又2500也有人干，這分明是劉經(jīng)理的計策！

我真傻！二保心想。他又想起小花，“傻二保傻二保！”

“嘭！二保走了神，一下子推動了手動操作桿，正在通過的一個車被迎頭下來的欄桿砸了下來。

二保懵了！他看見一個大壯漢大跨步地闖進來，一只手一抓就把他揪了出去！

“誠心跟我過不去是吧？！報復我是吧？！”二保這才發(fā)現(xiàn)，來人是他稱作陳老板的奧迪車主。

“沒，沒，陳老板，我是不小心！”二保嚇壞了。

“不小心？！你怎么這么會不小心，我剛換了新車你就跟我不小心！”陳老板怒火沖天。他拽著二保胸前的衣服，一下子把他推到在車引擎蓋上，“你看看，說吧，你怎么賠我？”

二保哆哆嗦嗦地一看，身下的這輛車他叫不上名稱，引擎蓋下有輕微的凹痕和掉漆。

他想起小魏的話：這些車你碰碰就得幾千幾萬甚至幾十萬，搭上命你也賠不起！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他聽見有人說，“這小保安倒霉了，這新車還沒上保險呢，得個幾萬塊！”

他看見人群中小花的臉，小花說：你可真是個傻二保！

他看見劉經(jīng)理鄙夷的臉色：我就欺負你了，你不干滾蛋！

“把你們經(jīng)理叫來！”陳老板看著車，說，“你賠不起，你們公司得陪??！”

二保覺得所有的話語都像炸彈一樣在他周圍轟隆做響。

陳老板推搡著他讓他叫經(jīng)理！

二保夢囈似的說了一句：“請不要欺負老實人！”

“乓乓！”二保覺得自己的頭都要被劈開了，他努力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是陳老板正用大刀似的手掌敲他的腦袋，”我欺負你？！你還敢說我欺負你？！”

二保摸向電話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他那把刀！

小魏說，你拿上命也賠不起！

二保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覺得陳老板的大刀掌已經(jīng)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拿起刀沖了出去。

門剛打開，門口一個人就湊近了他！

二保的刀砍了過去！他覺得就像砍甘蔗的感覺，很順手很輕松。

那人倒了下去！

他聽見周圍有人喊，殺人啦殺人啦！

他看見陳老板倉皇地轉身就跑！

二保覺得天旋地轉，他不知自己是站在地上還是墻上，他轉了兩圈，被一個東西絆倒了！

二保頓時覺得很委屈，他想起自己和娘說的那句話，不由得放聲大哭！

他把刀一下一下地插向旁邊躺著的那個物體！

“我說過多少遍了，請不要欺負老實人！請不要欺負老實人！”

粘稠的液體流過他跪著的膝蓋，二保低頭一看，好像是血！他又看向流血的源頭，那分明是一張十分陌生的面孔！

“殺人來！殺人啦！”

二保突然有點明白，原來自己殺人啦！

他覺得眼淚已經(jīng)讓他睜不開眼睛，他狠狠地把刀捅向自己！一下一下又一下！

“請不要欺負老實人！”這是二保最后說的話。

二、大學生陳灝

2013年8月28日

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楊樹，在夏夜的微風里，繁茂的枝葉發(fā)出輕柔而悅耳的聲音，猶如情人的私語。

陳灝一直睡不著，明天就要出發(fā)了，他既興奮，又有些不舍。興奮的是他終于考上G大，即將開始嶄新的大學生活，不舍的是，自父親七年前病故，母親一直沒有考慮再嫁，含辛茹苦將他拉扯大。而今，他要遠航，奔向廣闊的世界，卻留下母親在這60平方的狹小空間里孤獨寂寞……

陳灝想起白天的一幕。

“灝兒，”母親一遍一遍檢查著他的行李，“看看還缺什么，別忘了拿?！?/p>

“灝兒，把這些香腸都帶上，外面不比家里，想吃的時候不一定就有?！?/p>

“灝兒，看看錢什么都放好了嗎？別到時候找不到了！”

“好了，媽！”陳灝有點哭笑不得，“媽，你放心，都收拾好了！”

他抬眼看母親，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眼睛紅紅的，兩鬢已經(jīng)顯現(xiàn)了參差的白發(fā)。

“媽！”陳灝有點感傷，他一下子擁抱住母親，突然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那個他少年時一直覺得高大堅強的母親，竟然變得如此的弱小，竟然才剛剛及他的胸部。

“媽?！标悶秃舻耐瑫r，捧住母親的臉，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是他最親最愛的媽媽??！

“這孩子！”母親臉紅了，嗔了一句，轉身悄悄抹了抹眼睛。

“媽，你就放心吧，我這是去上大學，又不是出國，想什么時候回來立馬就飛回來看你！”

“胡說什么呢，”母親道，“媽媽這里你放心，別掛念，把書念好，把自己照顧好，缺錢了就和媽說！”

陳灝笑，連連應著。

“還有??！”母親又多多叮囑，“出門在外，千萬不要惹是生非，咱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男子漢大丈夫，走到哪里，都要行得正坐得直！聽明白了嗎？”

陳灝一句句回味著母親的話，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xiāng)。

一墻之隔的另外一個房間，陳灝的媽媽正輾轉難眠。

2013年10月8日

“陳灝？”剛剛從階梯大教室走出來的陳灝正和同學并肩走著，突然聽見后面?zhèn)鱽硪宦暘q疑的稱呼，是個好聽但陌生的女聲。

陳灝回頭尋聲望去，不遠處一個齊耳短發(fā)的女生正滿臉疑問地看著他。陳灝覺得自己并沒見過這個女生，便左右看了一下，確認女生看的確實是自己，還沒等他發(fā)問，女生那邊又說話了。

“陳灝，你是陳灝嗎？”

陳灝往前走了兩步，眼前女生的面孔突然和幼時一個熟悉的面孔重疊起來。

“馬曉燕！你是馬曉燕！”陳灝大為驚喜，不由得脫口而出。

“看著就像你，你都這么高了！”女生熱絡地說著，不知什么時候，臉上好像飛起了一層紅暈。

“他鄉(xiāng)遇故知??！”陳灝的同伴弄清了兩人的狀況，調(diào)侃道，”我可不當電燈泡，先走一步了哈！”

馬曉燕向身邊的女伴介紹，“陳灝，我幼兒園和小學同學?！?/p>

女伴調(diào)皮地眨巴下眼睛，知趣地說：“你們聊，我也有事先走了?！?/p>

陳灝和馬曉燕并肩走在G大的林蔭道上，熱切地聊著天。

兩家從小就是鄰居，所以陳灝和馬曉燕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只是，小學三年級那年，馬曉燕的父母工作調(diào)動，她們家隨即也搬走了，馬曉燕自然轉了學，兩個人就再也沒見面。

沒想到十年之后，他們竟然在大學校園里偶遇。

緣分真奇妙！

2013年12月21日

今天是周六。

陳灝的家境并不富裕，因此，入校以后就向校勤工儉學聯(lián)合會提交了申請，10月底，他得到了這份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每個周末，他都會泡在圖書館，整理，掃碼，登記，協(xié)助來閱讀和借書的同學找他們需要的書。

陳灝一點也不覺得這份工作枯燥，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本身就愛書，還因為有佳人陪伴。

陳灝抬眼望去，閱讀區(qū)角落的那個桌子邊，馬曉燕也正巧抬頭看向他，兩個人，隔著數(shù)米的距離，相視一笑，連空氣都彌漫著甜蜜的氣息。

每周，馬曉燕都會放棄一切豐富多彩的周末社團活動，而一早就來到圖書館，遠遠地陪伴。

陳灝把校友們還回來的書每一本都掃碼登記，每每空閑，他便不由得看向馬曉燕的方向。

他想起他和馬曉燕的童年，在幼兒園里，馬曉燕就是惹人注意的小公主，她永遠穿著最時興的衣服，夏天的時候，可以每天一件裙子不重樣。而他呢，小時候的他長得很矮小，又沉默寡言，常常是驕傲的小公主看不下去角落里的他，伸出小手把他拽入群體之中。

就是這樣一個家庭條件如此優(yōu)越的漂亮女孩子，卻看上了普普通通的他，他的心中盈滿了溫柔的愛意。

他還沒牽起她的手，因為，他覺得，他必須有更大擔當?shù)臅r候才有資格，他愛她，所以，更珍重。

2014年1月30日

除夕夜，燈光璀璨。

零點的鐘聲敲響了，電視上經(jīng)年不變的《難忘今宵》歌聲響起來，主持人齊聲道：恭祝全國人民新年快樂，闔家幸福。

陳灝高舉著酒杯，挨個敬向在座的每一個親人。

今年這個除夕是陳灝和母親八年來最愉快熱鬧的一個春節(jié)，這幾年來，為了避免爺爺奶奶在大年夜里見到他再想起英年早逝的兒子，母親和他都刻意避免了這一天出現(xiàn)。

而今，他已成年，G大的錄取也算是光宗耀祖，陰霾被喜悅驅散，他終于可以在這一天堂堂正正地坐在這里，向陳家的列祖列宗、向父親磕三個響頭，灑一杯水酒。

窗外的煙花在夜空中蓬勃盛開，就如母親臉上那久違的笑顏。

2014年2月14日

今天是正月十五，也是象征著浪漫的情人節(jié)。

陳灝一大早就奔去他假期打短工的那家花店，今天是花店最忙的一天，花店老板昨天就請他早點過來。

陳灝早就和家在H市的馬曉燕約好了，他們今晚在G市聚首，共度他們?nèi)松械谝粋€浪漫的情人節(jié)。

臨返校前，陳灝告訴了媽媽他和馬曉燕戀愛的事，媽媽又驚又喜，竟然高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一個勁地叮囑陳灝：一定不能欺負曉燕，要好好待她。

陳灝笑說：媽，你放心好了，我這么老實，只有人家欺負我，哪有我欺負人家的。

老實是馬曉燕給陳灝的定語。假期前分別時，馬曉燕依偎在他的胸前，他們對視著，馬曉燕合上了眼睛期待著，然而，陳灝卻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久久沒敢印上那深情的一吻。

等待了一會的馬曉燕睜開了大大的眼睛，笑了：“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那么老實！”然后，她看著赧然的陳灝，突然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說：“不過，我喜歡！”

陳灝一邊愉快地想著，一邊騎著電動車穿馬路走小巷地給客戶送花，情人節(jié)的大街上，到處都彌漫著玫瑰花的香氣。

最后一個訂單是送往明珠花園，那是偌大的99朵玫瑰，陳灝仔細地包蓋好，生怕上級玫瑰的一枝一葉，這是代表愛情的花朵啊。

剛剛，陳灝接到了曉燕的電話，她已在他定好的那家西餐廳等著他，送完這一單，他回到店里捧上店主一早給他包好的最大的九朵玫瑰，就去趕赴他美妙的約會。他想象著他吻向她的情境，心里充滿了羞澀的甜蜜，那將是他們的初吻呢。

明珠花園是一個高檔小區(qū)，陳灝此前并沒有來過。到了大門前，他看著一群人正不知為什么聚在一邊，停好電動車，他匆匆走向保安室，想去問一下19號樓的位置。

剛剛走近，保安室的門突然開了，一個身穿保安制服的人呼哧一下子就沖了出來。

剎那間，陳灝只覺得脖子上一涼，一股股熱乎乎的東西就奔涌而出了，他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腳下似乎就沒了根，身子軟軟地就倒在了地上。

他似乎聽見旁邊有人說：“殺人啦！殺人啦！”

他的意識漸漸迷離，那個人突然又跪在他的身前，他的腹部、胸部都木木地涼了一下又一下，還是那個保安，他好像在哭：“我說過多少遍了，請不要欺負老實人！請不要欺負老實人！”

“你還是那么老實，不過，我喜歡！”這是馬曉燕的聲音。

“咱可得老老實實做人！”這是媽媽的聲音。

“請不要欺負老實人！”這是陳灝的聲音，只是，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來了。

光影和嘈雜漸漸遠去，陳灝慢慢閉上了眼睛。

C篇 新聞快報

2014年2月14日 情人節(jié)

G市直通車微信公眾號：

新聞快報：今天下午17點，本市明珠花園小區(qū)發(fā)生兇殺案，一名明珠花園物業(yè)保安持刀砍向無辜的花店送花青年?，F(xiàn)場目擊者稱，兇手手段非常殘忍，在死者倒地后還連捅了七八刀，導致無辜送花青年當場死亡。

據(jù)悉，死者是G大工程系的大一學生，年僅19歲，與兇手素不相識。

目前，行兇者因自殺未遂，仍在搶救中。

行兇原因，警方正在走訪調(diào)查中，請關注直通車后續(xù)報道。（記者陳薇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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