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書也算偷！可憐讀書人》

洪作河

1979年，魏偉的長篇著作《東方》出版，當時我正在讀高二，馬上面臨高考。

魏巍的散文巜誰是最可愛的人》寫得精采，孤陋寡聞的我當時在農(nóng)村，絕沒想到這位大家還有這鴻篇巨作。

正月初六我照例走很遠的路，從下而上到十公里外的大伯家拜年。我聽我爸說這位大伯參加過抗美援朝，后分到景德鎮(zhèn)紅旗瓷廠當工人，哪時我父親是廠里一個小負責人。由于同鄉(xiāng)，更由于與父親志同道合，二人甚是投機，結成異姓兄弟。三年困難時期，工人的一個月工資買不了一個雞，加上我叔叔當兵八年未歸。我父親是孝子，各種因素互成，父親帶母親返鄉(xiāng)，丟掉了二個國營指標。父親是黨員，回鄉(xiāng)不久，就被任命為大隊支書，也算是有所可圖。

豈知，農(nóng)村缺衣少藥，我上面一個姐、二個哥哥夭折。當叔叔看上我嬸之后，為了給他們完婚，在付出二倍嫁妝后，父親為此挪用了大隊不少錢。父親因此丟掉了大隊支書之職，改為治保主任，不拿工資，少干活。二種交迫下，母親為此得了神經(jīng)病。

所幸有我，當母親患病，父親說他把我塞到母親懷中，母愛使她從懸崖邊走了回來。

生活卻過得一塌糊涂，老帳要還，收入不高。最低時我記得是＜四角八＞十分的勞動值，我媽說：我們家有九年超支。年年開這“批斗會”，母親去，父親躲著…

父親最悲觀時，他說買老鼠藥，全家共赴黃泉。父母到農(nóng)村后又生下了二個妹、二個弟。舊債新債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有一年差點沒年肉過年，所幸前頭奶奶到臘月二十二賒給了我們家十五斤。當我媽把這傷心的故事告訴大伯。大伯罵我爸媽，你還把我當朋友加兄弟，怎不對我說。大伯姓馮，相鄰公社馮田坂村人，從哪以后，大伯會在臘月十五左右，給我們家送年肉，持續(xù)了好幾年。

七九年過春節(jié)時我已十五歲，以前到大伯家拜年是我與大姐同去。當大姐結婚出嫁后，我只好與大妹二人前去。哪時我們家沒自行車，也沒車坐，只憑二條腿，從湖邊出發(fā)，往上走，最少要走二個多小時。我的腳力正是這種練出來的。

這一天，我到大伯家，他家的孩子大都走親戚去了，當我看到他小兒子的桌上，有《東方》的小說。我便看了起來，我這人最大的優(yōu)點是看書，小說我最愛。盡管我曾中途掇學，讀書是我最好的習慣。書不擇食，讀書忘饑…盡管家里窮，極少買得起書，一旦我看到了喜歡的書，我便沉浸在人物故事情節(jié)中。

今日得到，我便開卷勁讀，隨著打開，我為郭祥連長的英雄感動，又為衛(wèi)生員楊雪而熱慕。愛情朦朧，我卻可以感知到。我恨楊雪的對象怎不是郭祥，而是陸希榮。朝鮮的冰雪世界，考驗到志愿軍的生命極限，美帝國主義的飛機大炮在志愿軍的勇敢中顫抖…

我本想一鼓作氣讀完，之前正常讀，之后有些草草，可我放不下這可愛的《東方》，雖然吃飯時了了而吃，仍然難以讀完。記得這套書有三本。盡管我跑馬觀花，從上午九點半左右開始，以飛行的速度，到下午四點。第二部我只讀到了一半，第三部尚未開始。我對大伯素來敬重，他總笑瞇瞇對我說話，他對父親說：我喜歡讀書是大好事。大伯從景德鎮(zhèn)回鄉(xiāng)后，仍然享受抗美援朝傷殘待遇，加上他二個兒子已大，一個在九江參加工作，一個在家種田。最小的兒子比我大五、六歲，這書是他買的。

妹妹多次催促我，我仍然不愿走。這時大伯有事走開了。小哥哥還未回來。怎么辦？素來不喜在人家過夜的我，竟生起把這二本書看完的想法。妹妹已發(fā)脾氣了，她甚至說你不走我走…當她真的要豁出去的樣子，我只好回歸。

此時，大伯家一個人都不在，伯母也走動了。我放不下的是書。通往我們歸家的路，大都是山路。這時我生竊心，既然大伯家人不在，我何不將書帶走…

我向他們家的鄰居說明情況，將他們家的門掩好，將第二卷、第三卷偷偷地包好，我妹說：“你不給雞頭哥哥講怎么行！”，我說：“你別啰嗦！”，路上，只要路稍好，我一邊看書，一邊走路，有幾次差點摔跤。

尚未到家后，天漸漸黑了…我飯也顧不上吃完，又埋頭看書。直至夜晚，全家人都要睡，我要求母親給我留煤油燈，燈下我廢寢忘食，如饑似渴…

當?shù)阶右惯^后，我仍然興奮，全無疲憊。直到母親催我睡覺，我才歇下。一睜開眼，又讀開了，如此這般努力用功，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啃完。

妺妹早將我偷書的事告訴了父母，父親等我讀完，他對我說：“喜歡讀書是好事，可不給大伯、哥哥打招呼，就不妥?！?，母親說：“大伯一家對我們哪么好，幾本書又怎會小氣?！?，我接受父母批評！心中不好意思。我問：“怎么辦？”，父親說：“過幾天我抽空到大伯家去，向他們賠禮道歉?！保l知，當父親歸來時，他把另一本也帶過來，并捎話于我，叫我讀好以來再歸還。

大伯一家，就是這種好人，我長大后，養(yǎng)成了他一樣性格與為人。熱情幫助他人，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踏踏實實，浩浩蕩蕩做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