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臨終前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白發(fā)哭泣的母親能證明他來過這里。

文本|多巴胺

看來他很老了。

說他很老不是因為白發(fā)，也不是因為歲月躺在魚尾紋里，更不是因為他老了的樣子。

其實他才39歲。

我坐在離他不到幾米遠的辦公桌前，翻看著他的病歷，通過輸液架看著他。

皮膚黝黑，顴骨高，沒有頭發(fā)，坐在病床上，眼睛微微上翹，張著嘴在急診室里呼吸空。

病歷明確記載:“除輸液外，放棄任何搶救措施，包括心肺復蘇、氣管插管，一切后果自負?！?/p>

在這個通信記錄之后，簽名。根據(jù)名字，簽名人應(yīng)該是他哥哥。

毫無疑問，這是另一個放棄主動搶救，等待最后時刻的病人。

這樣的病人太多了，幾乎每隔幾天就會遇到一個或者幾個人。

但是，這個距離我?guī)酌走h的最后一次掙扎的病人，讓我覺得難以忍受。

他太年輕了。

夜班交接的時候，同事給我解釋。同事用很低的聲音告訴我:“這個病人是結(jié)腸癌，已經(jīng)到了末期。如果家庭的意義不好，可以接受。侵入性措施就不做了，只要輸液好?！?/p>

同事?lián)幕颊邥牭轿覀兊膶υ?，故意壓低聲音?/p>

站在床邊看著奄奄一息的病人，知道同事的擔心是多余的。

因為患者已經(jīng)處于迷茫狀態(tài)，甚至要用一些力氣用力呼吸，身體極度虛弱，已經(jīng)逐漸對外界刺激失去反應(yīng)。

“才39歲，就這樣嗎？以前做過哪些治療？”雖然病人的病危就在眼前，家人也已經(jīng)做出了放棄的選擇，但總是讓人為這樣年輕的生命即將離去而感到難過，甚至感到惋惜。

同事把他的袖口綁起來重新量血壓，一邊后悔:“據(jù)說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轉(zhuǎn)了，前后差不多一年了?！?/p>

患者血壓僅為70/30mmHg，甚至心律開始出現(xiàn)室性早搏。

“你不回家嗎？”

同事都懂我的意思。這類患者隨時會出現(xiàn)心臟驟停和呼吸驟停。按照習俗，有些人需要一口氣回家。

如果有這樣的要求，毫無疑問，病人應(yīng)該盡快回家。

同事?lián)u搖頭，沒有再說話。

他不能再交流了，連眼珠子都難以轉(zhuǎn)動。

除了考卷上的高低值，只能通過家屬的口中得到大概的了解。

掛在急診室墻中央的電子鐘，依然在以緩慢的速度帶走所有人的生命。此刻，它已經(jīng)把時間刻在了新的一天。

我和他哥哥站在病床邊，沒人說話，一片死寂，可怕。

在寂靜中，他的深呼吸已經(jīng)逐漸消失。

完全不省人事的他被蹲到床頭，被趙大丹整整齊齊的蓋好被子。

“快好了嗎？”他哥哥首先打破了沉默。

“差不多了，衣服準備好了嗎？”

看著慢慢消失的生命體征，我只需要最后的心電圖來宣布最后的時刻。

他弟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補充了一句:“他一開始總是肚子疼，就算大便帶血，也沒當回事。讓他來醫(yī)院檢查，他會說自己是痔瘡。拖了幾個月，疼的受不了，來醫(yī)院了，已經(jīng)轉(zhuǎn)院了?！?/p>

事實上，大多數(shù)結(jié)腸癌患者的早期癥狀是腹痛和排便習慣的改變。

然而，這些癥狀很少引起患者的注意。

直到腸梗阻，甚至出現(xiàn)嚴重貧血、消瘦等全身癥狀，才會認真對待。

目前，這位39歲的年輕患者沒有盡早注意到來自身體的反饋信息。

“毛巾和鍋準備好了嗎？”我不需要和家人一起后悔為什么病人沒有盡早注意腹痛等癥狀。我能做的就是提醒家人該做哪些準備。畢竟病人要去干凈。

“嗯，我準備好了?！蔽腋绺缱诖策叺拈L椅上，握著他的手。

“是你的簽名嗎？他老婆孩子怎么辦？”我突然意識到，從法律上講，應(yīng)該是患者的妻子簽署了最終的醫(yī)療文書，包括接受臨床死亡和拒絕尸檢的常規(guī)內(nèi)容。

0: 30，急診室短暫的寂靜被打破。

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陣陣響聲，急診室外的哭聲又大了起來。

他走了。

臨終前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白發(fā)哭泣的母親能證明他來過這里。

我哥又簽了。他告訴我:“哥哥離婚十年了，沒有孩子。我不簽，就不能讓我媽簽。”

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他臉色蒼白的母親有時用手掩面，有時用手捶腳。

弟弟找了幾個親戚，正在幫忙打掃衛(wèi)生，擦拭身體。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放在一邊的最后一件新衣服，看著親人不熟練的動作，聽著門外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心里五味雜陳。

我為那個一句話也沒對我說的病人感到難過，因為他短暫的生命在結(jié)腸癌的折磨下早早結(jié)束了，因為疾病讓他幾乎失去了人的尊嚴。

我為我的年齡感到高興，因為他完全遠離疾病。

沒過多久，他就被人從急診室?guī)ё?，帶到了世界的最后一站?/p>

他留下的衣服堆在一邊，沒有家人想要。他用過的餐具放在床頭柜里，沒有家人會再去拿。

用不了多久這些物品就會被清理掉。

但我站在桌子后面，看著人們把他抬上抬下，聽著家人的哭聲。

心里忍不住想對他說:“一個靈魂升起。疾病終結(jié)。別在橋頭猶豫，別回頭看故鄉(xiāng)?！?/p>

當然，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戴藍色無菌口罩看起來很冷，我也會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