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沒錯過,還沒完結(jié),但是故事脈絡(luò)已經(jīng)清楚了
《和好兄弟假戲真做了》
被家里催婚催到要瘋。
在知乎上連刷完「和不愛的人結(jié)婚是什么體驗」、「婚姻是否需要愛情」等后——
我撲通一聲,趴在了我從小到大的鐵哥們祁壬床前:
「求求你兄弟,和我結(jié)婚吧!」
啪嗒,咣嘰!
祁壬剛?cè)胧值膇Phone 13 Pro,砸在了他白皙高挺的鼻梁上。
1
半小時后,祁壬鼻子里塞著衛(wèi)生紙,坐在他家的餐桌邊,聽我大吹特吹開始「婚姻」傳銷。
十分鐘后,祁壬抬頭望天花板,漫不經(jīng)心地掏了掏耳朵,「說吧,這次又遇見什么事了。」
我立刻化身狗腿樣,輕輕給這廝錘肩按摩,「回稟祁公子,這不是奴家年紀(jì)大了,被催婚催到受不了,想向您求個助,您放心,咱們就當(dāng)從隔壁住進(jìn)一套房,還是好鄰居。你撩你的妹,我追我的劇,互不干涉,兩不相干?!?/p>
祁壬拔掉塞鼻孔都紙巾丟給我,我一臉嫌棄地被迫接住,給他丟進(jìn)垃圾桶。
這廝,給點陽光就燦爛!哼,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你。
祁壬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我有什么好處?」
我瞅著他慢條斯理的做作樣子,按住想暴打他頭的想法,繼續(xù)溫聲細(xì)語「傳銷」:「反正您老也是不婚主義嘛,這也幫你擋了你爸媽的催促不是?!?/p>
看著祁壬眉頭松動,我立刻打蛇隨棍上,拍著胸脯:「放心,日后要自由,咱立刻分道揚(yáng)鑣。此次得救,不勝感激,來日兄弟有難,必定大恩相報!」
祁壬嘆了口氣,揉了揉我的頭發(fā),我嘟囔著「兄弟頭不能隨便摸」邊撥掉他的手。
被我撥掉手的時候,他的動作有瞬間的凝滯,而后不留痕跡地劃到餐桌上,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叩了叩玻璃餐桌的邊緣。
良久,他張口問我:「真的想好了?」
我低頭不語,過了一會,重重點頭,「想好了?!?/p>
他又把手揉上我的頭發(fā),明明是溫涼的手心,卻仍讓我感覺到一絲暖意。
「是為了不讓叔叔阿姨擔(dān)心?」
我腦海中閃過明明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會擔(dān)憂,卻在我面前時努力開心笑著的爸媽——
「也不,全是吧。
「祁哥,你知道的,我這輩子是對婚姻沒什么想法了。在經(jīng)過那件事以后。
「所以對我來說,結(jié)不結(jié)婚都一樣。反正婚姻本質(zhì)上也是保證搭伙過日子的規(guī)則制度嘛,有沒有愛情這玩意,也沒啥關(guān)系。還不如讓大家都能放心。
「啊,不過你放心,這都是暫時的,小的絕對不耽誤你。」
祁壬定定地看著我,然后一拍桌子,嚇了我一跳:「OK成交,放心,這忙祁哥給你幫了?!?/p>
2
當(dāng)我和祁壬把消息告訴四老(也就我倆父母)面前的時候,四位父母老淚縱橫,而后又歡天喜地。
我媽,陳榕女士,拉扯著林阿姨的手,「慧慧,我說什么來著,這倆小的肯定能走到一起,咱們閨蜜結(jié)親家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p>
林阿姨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就是啊,當(dāng)初咱們同一天生下這兩孩子的時候,我就覺得有緣,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又是一男一女,這不是注定的緣分是什么?!?/p>
溫和儒雅的祁叔叔喝著茶微微點頭附和。
我媽和林阿姨手牽手相看淚眼,我爸在一邊嘴把不住門似的歡快地嚷嚷:「對啊,我就說,鹿鹿高中畢業(yè)那會還給小祁寫過……」
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我爹的嘴巴。
祁壬彷佛聞到了魚腥味道的貓咪,瞇著他的丹鳳眼,狹長的眼角都透露出這廝的不懷好意。果然,他立刻八卦地問我爹:「劉叔叔,鹿鹿給我寫過什么呀?」
「嗚嗚嗚?!刮业抢业氖?。
我這個「不孝女」死命捂住我爹的大嘴巴,然后挑釁地向祁壬這賤人一笑,「寫過戰(zhàn)書。給某位賤人的?!?/p>
祁壬不屑地「切」了一聲,對我豎起中指,「某人早在初中就是我的手下敗將了,還有臉給我寫戰(zhàn)書?!?/p>
說完之后果斷逃之夭夭。
我怒踢凳子,追了上去。
身后是兩位老母親的碎碎念:
「慧慧,我怎么覺得這倆孩子還跟小時候倆小猴子一樣呢?」
「是啊榕兒,他們,真的結(jié)婚了?」
3
跑到樓下之后,我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
好險好險,差點被大嘴巴老爹說漏嘴。
沒錯,是的,我給祁壬寫過情書。
阿西吧,這事真是,說來話長。我當(dāng)時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
如林阿姨所說,我和祁壬,莫名其妙地有著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奇怪緣分。加上又是一男一女,從小就被身邊人講「哎呀,這倆娃娃是前世的淵源,命中注定啊」。
不只大人開玩笑,同齡人也圍著我們哈哈樂。
于是,在這種「雙重壓力」下,我暴走了。
命中注定個鬼啊,誰要嫁給祁壬那個矮豆丁啊。
想我堂堂劉鹿,檢察院家屬院一霸,這這片混的時候哪個見了我不稱一聲鹿哥,偏偏和這個矮豆丁一起的時候就要被周圍人取笑,也不叫鹿哥了,上來就開口:
「鹿鹿,怎么還沒嫁給小祁當(dāng)小媳婦啊?!?/p>
「鹿鹿,女孩子不好那么霸道的,將來小祁不要你了怎么辦?!?/p>
我!
我板磚呢!
偏偏這個不開竅的矮豆丁祁壬,傻乎乎擋在我面前,沖那些取笑的人開口:「不許說鹿鹿!」
而后又踮起腳尖吹吹我的眼角。
我摸摸眼角發(fā)現(xiàn),咦,自己什么時候眼角有淚花了都不知道。
矮豆丁一邊吹一邊裝作大人樣哄我,「鹿鹿乖,小祁不會不要你的。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p>
我惱羞成怒,一把推開他,「誰要和你當(dāng)朋友,矮豆??!」
不到十歲的我想,我要嫁給金城武,要嫁給小綜,要嫁給小李子,打死我都不會嫁給這個矮豆丁。
但是,誰能想到——
青春期這玩意,是那么有魔力的東西。
過了初一以后,祁壬這小子就像林子里的筍頭,仿佛一天一個樣。
初中畢業(yè)的時候這廝的身高就竄到了一米八。
托愛養(yǎng)生的林阿姨祁叔叔的福,他們這傻兒子養(yǎng)的那叫一個唇紅齒白美少年,只要不開賤口,騙騙小姑娘是一騙一個準(zhǔn)。
身為小姑娘,而且是身為從小目睹這廝秉性的小姑娘,我,也沒能幸免。
臉,挺疼的。
十八歲畢業(yè)后的那個暑假,我在家里傷春悲秋,唉聲嘆氣,把自己團(tuán)成毛毛蟲悶在房間里滾來滾去。
偏偏祁壬這賤人還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樓下拿石子敲我窗戶,大聲喊:「鹿哥,走,玩游戲機(jī)去?」
「玩玩玩,玩你個大頭鬼啊。」
祁壬被我莫名其妙地吼了一通,愣在當(dāng)場,而后默默扒了扒栗色的微卷頭發(fā),一聲不吭地走開。
我趕忙從床上翻下來,跑到門邊,卻又收回要推開房門的手,而后回到窗前,看著他獨自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一種名為酸澀的滋味控制不住地翻涌。
當(dāng)天晚上,我翻出收藏了兩年一直沒舍得用的犬夜叉筆記本,用我作為美術(shù)生的畢生所學(xué)給他花了一幅肖像,并在首頁上寫了滿滿一頁紙,坦白了我友誼變質(zhì)的少女心路歷程。
可是寫完之后,我又很慫地想,踏出這一步,是不是連哥們也做不成?
不管了。
第二天是同學(xué)們約定好返校聚會的日子。
我磨磨蹭蹭拖到他們飯快吃完了才來到學(xué)校。
約定好的餐廳里空無一人。
我匆匆趕往校內(nèi),路上遇見同班的女同學(xué),她們一臉興奮地趕往操場的方向。
我拉住其中一個女生,「蓓蓓,大家都去哪兒了?!?/p>
蓓蓓捂住嘴巴,而后八卦道:「你還不知道?復(fù)讀班那個女神學(xué)姐包了整場煙花秀,要給一個男生表白誒?!?/p>
女神學(xué)姐?
宋如風(fēng)?
宋如風(fēng)雖然是一年前才空降轉(zhuǎn)到我們學(xué)校,其赫赫大名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大家都穿一身土味校服,頭發(fā)不過耳、或著扎著露出大腦門的馬尾辮的時候,宋學(xué)姐一頭海藻般的濃密卷發(fā)驚艷了整個校園。
而且永遠(yuǎn)不穿校服,一年四季都是一身裙裝。
加上她還有漂亮到耀眼的五官,我們還分不清口紅色號的時候,她已經(jīng)會根據(jù)造型搭配淡妝了。
總而言之,從頭到腳就寫著兩個字,女神。
我回顧了下我們這一級男生的顏值,還有平時的做派,嫌棄地?fù)u了搖頭。
到底是哪位幸運傻瓜能得到女神青睞?
五分鐘后我得到了答案。
暮光中操場的臺階上,祁壬瘦高的身影被落日余暉拉得更顯修長。
呵,我早該想到。
從暮色到夜色似乎只是一瞬,眼前的景色逐漸模糊起來,我有點分不清,那是因為光線的變化,還是因為,不由自主流出眼眶的淚水。
別哭,啊別哭了劉鹿。
有什么的好哭的啊。
別哭!
我對自己吼到。
砰!
煙花在操場的夜空上綻放。
煙花的聲響蓋過了我的心跳,蓋過了同學(xué)們的起哄,當(dāng)然,也蓋過了臺階上那兩個人的話語。
我在震天的響動中看著宋如風(fēng)逐漸向祁壬靠近。
再也看不下去。
轉(zhuǎn)身離開。
十八歲的夏天,我目睹了此生見過的最耀眼的一場煙花。
也凋落了人生中,一朵名為初戀的小小花朵。
4
那個暑假過后,我留在杭州,祁壬去了北方。
我們莫名其妙地開始了「冷戰(zhàn)」,長達(dá)半年不再聯(lián)系。
半年的時間,足夠我想明白了很多。
想明白,也許,那真是我笨蛋青春期的一時沖動。
祁壬這家伙吧,大大咧咧,情商低嘴巴賤,除了一張臉還能看,啊,還有還算智商高的腦袋吧,也就只比我聰明了一點點。
啊好吧,不是一點點,是TOP2和藝考生的區(qū)別。Fuck。
可要真和他在一起,我怕不是會被天天氣死。
想明白的我,在那個寒假端著我爸煮好的餃子敲開了祁壬家的門。
這廝看著被他爸媽迎進(jìn)門的我,口中的東坡肉掉到了碟子里,神情從茫然變成不可置信。那樣子,仿佛走失已久剛找到窩窩的幼年牧羊犬。
不行了,好傻。
不過,也傻的挺可愛的。
后來下學(xué)期開學(xué),我們恢復(fù)了以往死黨的樣子,于是,我的手機(jī)內(nèi)存快被祁壬的聊天記錄撐爆,不得已花兼職存款換了高配的手機(jī)。
Fuck,肉疼。
這廝實在是太啰嗦了,學(xué)校里流浪貓打架也要錄視頻發(fā)給我。
TOP2的學(xué)霸們都那么閑的嘛。
那時候我想,哎,這樣也好,我們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總比哪天走著走著就走散了的情侶好吧。
而且,初戀注定是要失去的嘛,下一場更好。
沒錯,幾個月后,老天獎勵了我一場美夢。
可那時的我不會想到,這場美夢會演變成怎樣的噩夢。
否則,我永遠(yuǎn)不會在2016年12月25日那一天,踏入那家玩具店。
不會和那個人,同時伸手去觸碰那個殺生丸的手辦。
不會,愛上那個名叫周松的男生。
5
我和祁壬的「婚后生活」似乎沒什么變化。
我剛找的這份工作不用天天坐班,只要開會的時候去公司。
剛好,適合「大病初愈」的我。
天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開始趕圖。
「插畫師」這職業(yè)說起來好聽,面對甲方的無限要求就是卑微到底的乙方打工人。
祁壬呢,金融高壓行業(yè),出差起來能半個月見不到他鬼影。
我們一人一個房間,互不打擾,只是在父母長輩面前是「夫妻」,對外個人交際圈仍然還是單身。那張證嘛,能拖就先拖著。
不得不說,祁壬這位室友還是不錯滴,雖然他人傻嘴賤,但家務(wù)卻意外地是把好手,尤其廚藝,習(xí)得林阿姨精髓,比我那位自稱在樓外樓學(xué)過手藝的老爹可好多了。
就是這廝實在太忙了。
啊不行了,好饞。
我頂著熬夜趕完圖的雞窩頭敲祁壬的房門,半天都沒有人應(yīng)。
不對啊,明明昨天半夜聽到他拖著行李箱回來的聲音。
再敲,還是沒人。
我一擰門把手,沒鎖,這廝不會過勞暈死過去了吧。
我連忙打開房門,「祁哥你沒事吧……啊!」
「啊啊??!」
第一聲是我。
第二聲無限循環(huán)——
來自某位剛圍上浴巾的出浴美男。
6
「說!你是不是覬覦哥哥身子已久,就等著今天了?!?/p>
我扒拉開祁壬胡嚕我頭發(fā)的手,「呵呵就你,有什么可看的啊。姑娘我見得可多了,比你帥比你身材好的大有人在?!?/p>
咦,怎么聽到有人在磨后槽牙的聲音?
祁壬掐住我腰,暗搓搓的聲音壓在我耳邊,「你,都,看,過,誰,了?!?/p>
這一刻,我是真的想打爆祁壬的狗頭然后和他離婚!
和青梅竹馬「結(jié)婚」有什么特點?
特點就是這人會對你的弱點一清二楚,一擊必中死穴。
從小我就怕別人碰我腰眼,這是我死穴,掐住這就和被提了后頸肉的貓仔差不多。
此刻危難當(dāng)頭我還在嘴硬,話不經(jīng)大腦脫口而出,「我看過誰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身側(cè)的雙手倏然松開。
一片寂靜。
良久,熟悉的溫涼觸感覆上我的頭頂。
這次是輕柔的撫摸。
而后那只手劃到我的耳垂,輕輕揉了揉,明明是輕到極致的動作,卻帶來無限的撫慰。
我一下就被安撫住,冷靜了下來。
祁壬在我身后嘆了一口氣,清亮的聲音仿佛吉他的和弦流淌在空氣里,「都過去了,鹿鹿。都過去了。
「以后我會陪著你。」
祁壬輕撫著我的頭發(fā),我把頭埋在他的懷中。
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打濕了他的衣衫。
7
第二天我在祁壬的床上醒來。
這廝八點不到就出門上班了,據(jù)說即將迎來新一輪出差。
金融精英,真是不好當(dāng)。
我坐起身,卻被身上厚重的感覺壓的差點又撅下去。
我費勁地往前伸長脖子一看,好家伙,祁壬里里外外給我蓋了三層被子,最外層的是我媽和林阿姨前兩天剛送來的蠶絲被。
被套上的邊牧豎著耳朵,和那家伙有十成十的相似,哈著舌頭的小邊牧仿佛在提醒我感恩來自發(fā)小沉甸甸的愛。
雖然我是一入秋就開始手腳冰涼,但是,實在是太沉了啊喂。
11月底的南方還沒入冬啊。
祁壬是覺得我會把自己凍死的嗎。
剛從被窩里出來,手機(jī)鈴聲響起。
同組的設(shè)計師綾綾催我趕緊來公司,據(jù)說上海那邊總公司派來的總監(jiān)提前到了,要召開全體會議。
我連滾帶爬收拾好自己,氣喘吁吁趕到公司時,還是遲了到。
大家都已經(jīng)在會議室嚴(yán)陣以待。
一個身穿西裝的陌生身影背對著我,坐在會議桌的主位。
我拿余光瞥了一眼,唷,還不錯嘛,這身高、身材,還有隱隱傳來的雪松香男士淡香水的味道……看來新領(lǐng)導(dǎo)是個講究的大帥哥啊。
咳咳停,現(xiàn)在不是看帥哥的時候,我敲了敲會議室的門,邊輕聲說「不好意思」邊推門進(jìn)來。
主位的新總監(jiān)轉(zhuǎn)過身來。
我的身邊好像呼嘯而來一陣臺風(fēng)——
瞬間的心悸。
新總監(jiān)也驀地睜大了眼睛,但只一瞬,他又冷靜下來,恢復(fù)了淡漠如常的樣子。
竟然是,周松。
8
因為要和編導(dǎo)對內(nèi)容進(jìn)度,我在公司留到了下班。
正在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個身影來到我的工位前。
「劉鹿,待會兒,你留一下,有些話要和你說。」
綾綾他們擔(dān)憂地看著我,應(yīng)該是在擔(dān)心我是不是要因為今天遲到的事情要被新領(lǐng)導(dǎo)談話。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抬頭,擺出微笑,「周總監(jiān),我記得遲到應(yīng)該不算違反公司規(guī)定吧?!?/p>
「不算,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和你談?wù)??!?/p>
我收斂了笑容,「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有什么事情明天上班后電話說吧?!?/p>
綾綾捂住嘴,大概以為我可能瘋了。
寫字樓下,我剛打開單車,那個身影就追了出來。
「鹿鹿,一起吃個飯吧?!?/p>
我默不作聲,神色如常推出單車。
「或者,要不要一起喝個咖啡?樓下咖啡廳現(xiàn)在有你喜歡的椰香拿鐵……」
我笑了出來。
在一起三年,他從來不記得我愛吃什么,喜歡什么牌子的衣服,喜歡點什么味道的飲料。
而現(xiàn)在,分手兩年后,他在我身邊說,有我喜歡的椰香拿鐵。
我笑出了聲。
而后轉(zhuǎn)過后,在我們分別兩年后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說:「我從來都不喝咖啡,我喜歡的那個,是椰香奶茶?!?/p>
周松。
我的,前男友。
真正意義上的初戀。
在我們要訂婚的前夕,他告訴我,她回來了。他不能再和我在一起。
一句話后,消失不見。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已以為是夢一般珍貴而美好的三年,其實只是別人隨手可棄的替代品。
可是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理清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他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
9
我回到家里的時候,剛才冷靜的偽裝已經(jīng)褪盡,腦子仿佛要炸了一樣隱痛,胸口也開始憋悶。
我翻出抽屜深處已經(jīng)閑置一段時間的抗焦慮藥,吞了兩片。
剛吃完藥,祁壬的語音電話就過了來。
看見那個熟悉的小邊牧頭像,我的心瞬間安寧了下來。
「鹿哥,怎么樣,有沒有想我?!挂婚_口就是讓人想打他的聲音。
「沒有!你鹿哥忙得很。」
「怎么這樣,鹿哥你好殘忍,人家一直都有想你。」做作的聲音。
我感到額頭的青筋隱隱跳動,「你給我好好說話!」
「好了好了,鹿啊,我出差回來的那天,你來接我吧?!?/p>
「多大的人了,還要人接。」
「你來接我嘛,然后,我?guī)闳€地方?!?/p>
我疑惑,這廝還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去哪里?為什么不能現(xiàn)在說?!?/p>
「你別問了,到時候來接我。對了,晚上多蓋被子,別著涼。天氣又降溫了。」
這廝碎碎念的毛病也不知道哪兒學(xué)的,一到快掛電話的時候就開始啰里八嗦一堆。
「知道了知道了,夠厚的了?!?/p>
祁壬這才不舍地掛斷電話。
我現(xiàn)在算是知道他們這個行業(yè)壓力有多大了。社恐都得逼成話癆大倒苦水,何況還是有那么點社交牛逼癥的祁壬。
「叮?!?/p>
一條短信。
「這個周末,我在游樂園等你。周松」
游樂園,他竟然還能如此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個地方。
10
周末,我當(dāng)然哪里都沒有去,在家里一個人聽搖滾畫漫畫快樂放飛自我。
手機(jī)被我關(guān)了機(jī)塞在沙發(fā)墊下,直到晚上肚子餓要點外賣的時候才扒拉出來。
叮,開機(jī)。
一瞬間涌出十幾條未接來電,都來自一個上海的號碼。
這應(yīng)該就是周松現(xiàn)在的手機(jī)號了。
我若無其事地劃過未接來電,正要點外賣,一個新電話過來,我大學(xué)的舍長。
「喂老大,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舍長賊兮兮的聲音通過手機(jī)傳過來:「聽說周松去杭州了?」
我磨后槽牙,「你消息怎么如此靈通,我才剛見到他?!?/p>
「什么,你見到他了!」舍長驚叫。
「對啊,他不是空降到我公司當(dāng)總監(jiān)了嗎,我……」
「什么?。。。。?!」舍長大喊。
我把手機(jī)默默拿開離耳朵一米遠(yuǎn),等到她發(fā)表完激動心情才重新靠近手機(jī)。
「怪不得?!股衢L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
我覺得不對勁,「什么怪不得?」
「我和周松不都在上海嗎,之前他約過我們,問你的近況什么的。」
我扶額,「你不要告訴我你都告訴他了。」
「對不起鹿鹿!我們一起聊了過去大學(xué)很多人,我這一不自覺就被問了出來……」
算了,舍長的馬大哈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而且現(xiàn)在,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最后掛電話前,舍長問我,「鹿啊,如果他這次真是沖著你去的,你怎么想?」
我冷笑,「能怎么想,好馬不吃回頭草,好狗不走回頭道?!?/p>
舍長嘆息,「我覺得他這次,好像是認(rèn)真的。畢竟,你們有過三年呢?!?/p>
是啊,三年。
我被愚弄而不自知的三年。
11
五年前的大一下學(xué)期,我和祁壬重新做回朋友。
舍友們自從見了送我來學(xué)校的祁壬一面后,天天向我打聽。
聽聞我和他青梅竹馬多年竟然都沒發(fā)展出非純潔關(guān)系,忍不住替我扼腕,老大更是叱責(zé)我暴殄天物。
聽到這種話,我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氣地把祁壬微信公開給各位姐妹,「只要你們能干過那位女神學(xué)姐,小的替你們放鞭炮慶祝。」
看過宋如風(fēng)的照片后,她們沉默了。
而后翻過這個話題,嘻嘻哈哈又要張羅著和Z大聯(lián)誼。
我就是在這次聯(lián)誼遇見的周松。
聯(lián)誼聚會的KTV實在太過憋悶,呆了沒一會,我借口去衛(wèi)生間走出門閑逛。
沒想到這小破商場竟然還有一家正版動漫手辦店,剛一進(jìn)去,我立刻就看見了角落貨架上的那個殺生丸手辦。
可就在我剛觸到它的時候,另一雙手,從對面也握住了它。
琳瑯滿目的商品間隙里,一雙眼尾上挑的淡漠眼睛一閃而過。
有那么一個瞬間,我以為遇見了殺生丸本人。
啊呸,我搖搖頭把剛才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趕走。
即使是帥哥,也不能讓心頭愛!
我一把奪過手辦,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結(jié)賬臺。
正結(jié)賬的時候,那位帥哥手插兜,施施然走了過來,瞥了瞥緊緊抱著手辦的我,面無表情地出了門。
我幼稚地拿起手辦大踏步往前走,很快就超過了他。
可是,為什么他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難不成,這人是個收藏狂魔,為了這個手辦,要把我滅口?
我這么一路腦補(bǔ),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到KTV包房,他竟然和我進(jìn)了同一間。
剛進(jìn)門,舍長老大就過來,提溜著我的衣領(lǐng),質(zhì)問我跑到哪去了。一抬頭,看見我身后的那人,老大嘰嘰喳喳:「說,你倆什么情況,該不會一開始就看對眼,找個地方私會去了?」
什么跟什么啊。
鬧了半天,我才弄清楚,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那位Z大校草學(xué)長、這次聚會的重頭戲,周松。
據(jù)說這是舍長那個和校草是哥們的男朋友,千辛萬苦才約來的。
舍長,別的不說,將來你要是開婚介所,絕對能暴富。
舍長拉著我和周松「語重心長」:「學(xué)長啊,我這位妹妹,雖然人是有點脫線,還有點暴躁,但是她,長得好看啊,你看這小臉,清純水嫩,拉出去騙騙人……不是、你們一起出去那相當(dāng)?shù)菍Π?。?/p>
即使老江湖如我,也在一旁尷尬到渾身發(fā)麻,真是多虧了舍長的社交牛逼證,對著周松那一張面癱臉也能說出這種猶如老鴇一般的臺詞。
最后,架不住舍長的熱情張羅,我和周松加上微信。
當(dāng)然,我本人一點想招惹他的想法都沒有。
帥則帥矣,這種冷面帥哥,還是算了吧,我怕冷。
12
和周松加上微信一個月,我們也沒說過一句話。
但從后來的某一天起,他突然開始隔三差五在我發(fā)的朋友圈下留言。
說的也不是什么正常打屁哈哈哈,而是老干部似的發(fā)表感想。
比如說,我在學(xué)校里拍到貓咪發(fā)情打架,把這一幕發(fā)到朋友圈。
配上吐槽:「我發(fā)現(xiàn),動物吃起醋來比人類狠多了2333」
然后這人能在底下發(fā)表一大段「動物發(fā)情的生理機(jī)制和人類情感模式無關(guān)」的學(xué)術(shù)論文。
他喵的。
就是這樣,隔幾天來煞一回風(fēng)景。
終于有一天我暴走了。
打開微信,找到周松,點開頭像,噼里啪啦打了一段話。從手辦之仇說到朋友圈大戰(zhàn),最后放話,男人有什么不痛快別陰陽怪氣憋著,有本事直接沖我來。
對方一直顯示「輸入中」。
幾分鐘后,他發(fā)來一句話,「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p>
明明是以「無情句話」結(jié)尾,甚至能腦補(bǔ)出他正經(jīng)淡漠臉的一句話——
卻生生有了一絲絲委屈的意味。
那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停止了一下。
而后,他又追加了一句話。
「所以我們之前不是在好好交流嗎?」
我身上的某個開關(guān),好像突然開竅了。
13
和周松的戀愛快的超過我的想象。
不到兩星期,我們就成了出雙入對的情侶。
當(dāng)初他讓我看不慣的冷淡、老干部、直男式正經(jīng),似乎都成了戀愛中某種可以捉弄他的情趣。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過我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這個人的缺點,他是真的一根筋。
我的生日,我的口味,我喜歡的牌子,他似乎很難記住,和我無意中說了一句話都比我記得還牢的祁壬形成鮮明對比。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都甩甩腦袋,朋友是朋友,男朋友是男朋友,每個人和每個人是不一樣的。
再說,大家都是第一次談戀愛嘛,都有不足之處。
他記不住,我提醒他好了。
反正他這個人能聽懂直球。
那個時候,我這樣安慰自己。
快要放暑假的前夕,祁壬和我打電話。這家伙提前完成了作業(yè),只要過完專業(yè)課考試就能放假,足足比我提前半個月,不知道這會在哪里浪。
炫耀就炫耀吧,這廝不知道從哪些小女生那里學(xué)的,非得讓我猜猜他現(xiàn)在在哪。
我一嗓子堵住他,「祁哥,讓我先說!有個超級無敵勁爆消息要告訴你!」
祁壬的聲音帶了一絲無奈的寵溺,但又習(xí)慣性帶點嫌棄的口吻,「行行行,這猴急樣,你先說你先說?!?/p>
我屏住呼吸,然后大聲喊到,「我、談、戀、愛、啦!
「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驚訝。」
電話那邊良久無聲。我有點奇怪:「祁哥?小祁?狗子?」
過了一會,祁壬的聲音傳了過來,卻不復(fù)剛才的歡快,「……哈是嘛,恭喜。我們鹿哥,還是有人要的哈?!?/p>
我佯怒,「放肆!你鹿哥是誰。當(dāng)然有人要了,一堆人巴不得要我?!?/p>
對祁壬吹牛x,我可是連草稿都不打的。
轟隆!
窗外突然打雷,幾秒鐘的時間,暴雨傾盆而下。
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突如其來的暴雨總是令人猝不及防。
手機(jī)聽筒里除了電流的嘶嘶聲,似乎還有外部的雨聲,好像很大。
我問,「祁哥,你們那里也下雨了?」
祁壬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似乎帶了一點隱約的干澀。
「是啊,特別大?!?/p>
斷續(xù)的靜默中,我聽見他那邊似乎有人用杭州話抱怨下雨。
心中有什么模糊的東西一閃而過,我問祁壬,「祁壬,你現(xiàn)在在哪里?」
他好像捂住了話筒,然后低聲對我說,「我在歡樂谷景區(qū)玩呢,這邊游客都在抱怨下雨,對了,你那邊雨也很大吧。」
匆匆交談了兩句,我們掛了電話。
不知為何心中總有點莫名的不安,我給祁壬發(fā)微信:
「祁哥你沒事吧,沒淋雨吧?」
晚上的時候,祁壬回我,「鹿哥,我今天,失戀了?!?/p>
我大驚,趕緊打電話過去,祁壬卻沒接。我發(fā)微信問他,「你和宋如風(fēng)怎么了?」
之后過了十幾分鐘,他才回復(f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往常的祁壬,「害,沒事兒,沒啥大問題,你就當(dāng)我深夜矯情唄?!?/p>
我于是順著他的話開始恢復(fù)往常的語氣。我理解也許有些傷,是不能展示給別人的,哪怕最好的朋友也不能。
每年的生日,祁壬都會拎上一大袋零食和定制的蛋糕來看我??墒悄悄甓焐漳翘?,我回到宿舍時,卻只看見了這些東西擺在我的桌子上,老大告訴我,祁壬把這些交給她后就走了。他說自己要準(zhǔn)備出國了,很忙。
而是在這很久很久后——
有一天,我神使鬼差下查了暑假前夕北京那日的天氣,晴,無雨。
14
三年的時間匆匆而過。
我和周松的戀愛經(jīng)過正常的熱戀期,磨合期,而后步入穩(wěn)定期。
沒有突如其來的生日禮物,沒有節(jié)日的驚喜;姨媽期沒有泡好的紅糖水,實習(xí)熬夜加班后樓下沒有等著要接我的人……
這些細(xì)微的,瑣碎的溫暖和浪漫都沒有過。
但是他會定時和我匯報最近的情況,工作如何,生活如何,同樣問我如何;畢業(yè)了要去上海的時候也和我商量;父母對于我們兩人未來結(jié)婚的想法也會告訴我。
每一個節(jié)點,每一個關(guān)卡,他會把我當(dāng)伴侶來共同應(yīng)對。這給了我極大的安定感。
我那時候看了看周圍人的愛情,似乎也都有這樣那樣的缺憾。
我于是想,也許,這就是現(xiàn)實吧。
沒有人能一直生活在童話和愛情小說中。
我于是開始學(xué)著像一個應(yīng)當(dāng)?shù)某赡耆四菢樱瑧?yīng)當(dāng)?shù)厝ァ附?jīng)營」自己的感情。
他畢業(yè)去上海,我們異地。
他太忙,以致于定期的電話也會匆匆掛掉。于是我經(jīng)常去看他。
他剛畢業(yè)在上海站不住腳,租的房子條件也不好,吃得更是粗糙。于是我后來每次,都會拿著我爸媽準(zhǔn)備的大包小包的吃的、日用品,笨拙地學(xué)著把他的房間收拾的干凈而溫馨。
我太喜歡這樣的感覺,冰箱里塞滿吃的,窗外的天空蔚藍(lán)澄明,電視里放著熱鬧的電視劇,身邊有那個一直在一起的人。
我那時看著身邊對著電腦忙碌的周松,覺得那些很遙遠(yuǎn)的名詞,婚姻、家庭……應(yīng)該也就是如此吧。
和這個人,好好生活,走過一生。
可是啊,命運毀掉一個人,有時只需要一句話的時間。
15
大四畢業(yè)的時候,我和周松兩家人一起吃了飯,簡單地舉行了訂婚宴。
我以專業(yè)第一的成績簽了上海某家業(yè)內(nèi)著名的漫畫工作室。
一切似乎都開始走上正軌。
畢業(yè)典禮舉行完的那天,我拉著周松去游樂園,當(dāng)作自己學(xué)生時代的告別。
之前為了配合他的習(xí)慣,我很少在他面前放肆吃垃圾食品,大聲笑鬧,或者發(fā)神經(jīng)一樣蹦著跳著模仿一些脫線二次元角色。
但是那天,我仿佛放開了一次,給自己買了粉紅色的棉花糖,甚至買了兩套簡易的cos裝備給他和自己都扮上。
看著戴上銀色假發(fā)的他,我似乎又看到了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那個肖似殺生丸的淡漠少年。
我把莫名涌出的淚水收回去,而后大聲笑著把粉紅色的棉花糖遞到他嘴邊。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口:
「劉鹿,我們分手吧。她回來了,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人在最震驚的時候是什么反應(yīng)?
我真切體會到了。
不是尖叫,不是哭喊,不是歇斯底里。
而是,連表情似乎都僵硬地刻進(jìn)身體里。
我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甚至不知道這個「她」是誰,是什么意思。
我本能地問了一句話,「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我沒有感覺了?!?/p>
說完,他似乎不想再看此刻的我一眼,轉(zhuǎn)身離開游樂園。
16
我沒有再去上海。
我甚至,沒有再出家門。
很長很長時間之后,久到這件事實際發(fā)生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大半年后。
我坐在心理科的診室里,困難地閱讀醫(yī)生開出的一張名為「抑郁癥」的診斷證明。
我,一個從小天不怕地不怕,能上房能揭瓦的人,得了抑郁癥。
醫(yī)生開出的抗抑郁和抗焦慮藥物似乎并不能真正彌補(bǔ)我心中某處坍塌崩潰的地方。
我整夜整夜睡不著,腦中似乎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打架。
大腦像一個奔馳的不停的飛馬一樣,盡管我已經(jīng)非常疲憊來,盡管我的心已經(jīng)非常累了,它還是在不停不停地運轉(zhuǎn)。
靠刷手機(jī)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時候,我在群里,似乎得知到了我那段所謂感情的「真相」。
原來周松在遇見我之前就有個喜歡的人,是他的高中學(xué)姐,她,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初戀。
而那個女孩的名字,很可笑的,也叫如風(fēng),杜如風(fēng)。
仿佛是我命中注定的磨難。
兩人的故事也并不出奇,周松暗戀多年,或者說,當(dāng)默默無聲的騎士(舔狗)多年,好不容易要撥開云霧見月明的時候,學(xué)姐出國。
這一段剛剛要開始就夭折的初戀,大概成了他心中的執(zhí)念。
周圍朋友安慰他,可以嘗試開始一段新的戀愛。
用群里他某位哥們的話說,「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原來,我是他轉(zhuǎn)移注意力的工具。
那么時間一到,正主回來,我就要像用完的工具一樣被毫不留情地丟掉是嗎。
所以游樂園的那一天,是通知我工具到期嗎?
那一天連同之前所有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都被我不斷咀嚼。
我想不通一個問題,為什么呢?
為什么有人能那樣說消失就消失呢?
為什么可以說放棄就放棄呢?
為什么他就能這樣對待我呢?
思想反芻到最黑暗的時候,我懷疑自己。我在想,是不是我自己哪里有問題,我整個人的哪個地方,是不行的,所以我才會這樣被突然放棄。
或者是,我的人格,我的心理是哪塊地方出了問題,才會給自己招致來這樣一個人,這樣一段感情。
是不是我還不夠好?
是不是我哪里不行吧。
是不是,我還不夠優(yōu)秀,我還不夠強(qiáng)大。
可是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讓自己優(yōu)秀,才能讓自己強(qiáng)大。
我想不通。
我快要死掉了。
那段時間,堅強(qiáng)如我媽陳榕女士,也不斷流淚,一向家里氣氛調(diào)節(jié)劑的我爸,也緩解不了家中沉郁的氛圍。
我像一個在深海溺水的人,爸爸媽媽在岸上看著我,心疼我,可是他們進(jìn)入不了我的世界。
我好愧疚,卻沒有力氣,伸手安慰他們了。
祁壬回來的時候,我正悶在被子里,把自己藏到床角最深處,像一株不見天日的蘑菇。
房間門在我藏匿自己一年后終于被從外面推開,那一刻,我第一次感知到了陽光的溫度。
祁壬輕輕走到我的床前,手輕柔地?fù)嵘衔业念^。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祁壬露出那樣的微笑,帶著似乎全世界的溫柔。
他的手暖暖的,一遍又一遍撫摸著我的頭頂,「沒事的鹿鹿,我會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p>
那個下午,祁壬溫暖低柔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低喃,講我們的童年,講無憂無慮的過去,告訴我鹿鹿是一個多棒多值得被愛的女孩子。
「你沒有任何錯,不用懷疑自己。
「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p>
我在這種一遍又一遍的低喃和暖意中,第一次自然地松開了緊繃的神經(jīng)。這一年里,第一次不靠安眠藥陷入了黑甜夢鄉(xiāng)。
恍惚中,我似乎真的回到了小時候,看見還是小豆丁的祁壬努力踮起腳尖替我擦眼角的淚珠,他用軟軟的童音不住安慰我:
「鹿鹿不哭哦,小祁在呢。
「小祁會一直陪著鹿鹿的。永永遠(yuǎn)遠(yuǎn)?!?/p>
而后來的后來啊,我才知道,祁壬之所以能在那一年就回國,是他用一年時間生生修完了正常兩年學(xué)制的學(xué)分。并且在回國之際,拒絕了上海某家著名投行的offer,回到杭州。
而原因,很久之后我才從他學(xué)姐哪里聽到:
「小祁說啊,他心里有個女孩子。
「他錯過她很多次,不能再把她弄丟了?!?/p>
17
周松在我鴿了他那次游樂園重聚后消停了一段時間。
謝天謝地。
可就在我以為他終于要放棄的時候,另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那天是祁壬出差回來的日子,正好周五,我計算好時間,開完會6點半一到立刻沖出辦公室。
周五好難打車,我正在路邊為打不到車發(fā)愁的時候,一個清麗出眾的女人找到我,開口卻是:「周松現(xiàn)在找的就是這么個貨色?」
我都懵了。
這大姐誰啊。
她見我默不作聲,冷笑了一聲,本來秀美可人的杏眼成了吊稍白眼,透露幾分刻?。骸冈趺矗桓艺f話了,敢做就要敢當(dāng)啊妹妹?!?/p>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杜如風(fēng),你怎么來了!」
是周松。
我聽到這個名字,猛一抬頭。
原來,這就是賜給我噩夢般兩年的人之一。
周松那個初戀學(xué)姐。
杜如風(fēng)看見周松,臉上的神情更是咬牙切齒,「我不能來?我不來怎么知道你找了個多棒的小三呢。???我的未婚夫?!?/p>
周松拉開她扯住我的胳膊的手,「你說什么呢。這是劉鹿,是我……」
杜如風(fēng)的神情立刻變了,她雙手抱臂,「我說什么呢,原來是老情人舊情復(fù)燃啊。怎么樣,多年未見,干柴烈火不減當(dāng)年吧?!?/p>
周松聽見這話仿佛被當(dāng)面扇了一巴掌,他低聲反駁,「如風(fēng),你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樣。你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在旁邊觀看了這么久的大戲,也該出聲了,我冷哼一聲:「打擾兩位,你們情侶恩愛交流我就不參與了,你們好好恩愛,我先走一步?!?/p>
這倆傻逼還不值得我浪費時間,誤了接機(jī)祁壬肯定要和我鬧。
「你不能走?!苟湃顼L(fēng)扯住我的包。
周松還在旁邊不自知地助火,「鹿鹿,我和她已經(jīng)提了分手了?,F(xiàn)在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一下吧?!?/p>
我怒火上來了,猛一用力,包的帶子斷了,但我也掙脫出了杜如風(fēng)的撕扯。
冷靜如周松也亂了陣腳,他拉住我的胳膊但似乎也不敢用全力,可我也無法掙脫。
正在此時,我聽到身后一聲熟悉的大喊:「傻逼,放開老子老婆!」
祁壬?
這究竟,是什么修羅場啊。
等等,他剛才說了個啥?
18
隨著這聲大喊,一只斜挎包向周松襲來,砰的一聲,正中他的臉。
隨后我看見一道修長瘦高的身影敏捷地越過欄桿,然后飛起一腳,再繼續(xù)正中周松胸口。
啊忘記說了,祁壬這廝曾經(jīng)拿過市跆拳道少年組冠軍,黑帶四段。
我剛要下意識反駁祁壬那句話,突然腦筋一轉(zhuǎn),這莫不是祁壬想出來助我脫身的招兒?
高啊祁哥。
我立刻配合地?fù)涞狡钊缮砩希咐瞎?,他們欺?fù)我?!?/p>
周松捂著胸口站起來,表情訝異,「鹿鹿,你結(jié)婚了?」
說著說著他看祁壬的眼神清明起來,看起來應(yīng)該是認(rèn)出他了。
周松目光黯淡,艱難地開口發(fā)問,「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我翻了個白眼,剛要回「關(guān)你什么事」,祁壬一把摟緊我,搶先應(yīng)對到:「你這垃圾滾蛋后我們就在一起了,怎么著,有意見啊。」
杜如風(fēng)一直抱臂站在旁邊作壁上觀,這會說起了風(fēng)涼話,「周松,看來你這曾經(jīng)的單純小女友,并不單純啊。」
這話含義太豐富,簡直倒打一耙。
我怒到極點,覺得三年前沒有釋放出來那團(tuán)的火憋在心口,越來越旺。
可是我還是克服不了自己越著急憋屈、越笨拙難開口的毛病。
正當(dāng)我頭皮發(fā)麻,幾度欲張口的時候,祁壬對著橫插一腳的杜如風(fēng)開口:「敢問您是哪位?」
杜如風(fēng)不屑的「哼」了一聲,「是你身邊這位‘單純小三’前男友的未婚妻。」
祁壬燦爛一笑,「哦,正牌未婚妻啊。」
杜如風(fēng)冷眼點點頭。
祁壬眼神一凌,「那為什么,您這位正牌未婚夫能拉著人談了三年戀愛,最后訂婚了一句話就毀了婚約,還連句解釋都沒有說走就走,可真單純啊?!?/p>
杜如風(fēng)神色突變,「你和她談了三年?還訂婚了?」。
看來,周松并沒有告訴她當(dāng)年的真相。估計當(dāng)初他對她講的故事里,我就是隨便賴上他的小三學(xué)妹吧。
祁壬繼續(xù)逼近,「請問這樣的‘單純’垃圾,你放心要嗎?還是,他已經(jīng)開始再毀你們這份婚約了?」
杜如風(fēng)被戳中真相,一時間應(yīng)對不了惱羞成怒,開始高喊,「關(guān)你什么事!
「你個大男人,在這和我撒潑,真要臉啊。」
祁壬被她這么繼續(xù)倒打一耙,也不生氣,笑嘻嘻繼續(xù)開大,「大姐,男女平等啊。你撒得?我就撒不得?你這是搞性別歧視唄?」
杜如風(fēng)沒想到祁壬不接這「羞辱」,猛推他一把。我嚇一跳,剛要扶祁壬,他卻就勢倒地。
「哎呀,我有心臟病啊。我心臟不舒服,你怎么推我啊?!?/p>
杜如風(fēng)懵了,張口結(jié)舌,「你別想訛人啊告訴你……」
祁壬臉上掛著痛苦面具,額頭的青筋都露了出來,杜如風(fēng)和周松肉眼可見變得慌張。
祁壬還不消停,繼續(xù)哼唧,「來人啊,有人當(dāng)街欺負(fù)人了?!?/p>
他本來就長得唇紅齒白少年臉,現(xiàn)在還一副被欺負(fù)狠了的樣子,沒幾分鐘,路過的阿姨大媽就圍了過來。
「孩子,怎么了這是?」
祁壬繼續(xù)掛著痛苦面具哼唧,「姐姐,我我、他們侮辱我媳婦,我和他們理論,卻被推倒了,我本來就有病,現(xiàn)在,現(xiàn)在好難受啊?!?/p>
中年大媽本來就戰(zhàn)斗力一絕,現(xiàn)在還被一個受欺負(fù)的俊俏娃喊上姐姐,立刻雙手叉腰,化身正義使者,「你們倆,怎么回事,看著人模狗樣的,怎么還當(dāng)眾耍流氓了?!?/p>
我在旁邊瘋狂憋笑。
祁壬拽了拽我的袖子,「艱難」安慰:「媳婦兒,不哭啊不哭?!?/p>
我接收到信號,擠出兩滴「馬尿」,抬起頭委屈地向阿姨柔柔說道:「姐姐怎么辦,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他們怎么能這樣呢?!?/p>
我倆,一個受了傷的干凈水嫩美少年,一個受委屈的清純可愛小丫頭,看著跟沒出社會的大學(xué)生似的,兒子閨女代入感一絕。
再看他倆的打扮,一等一的人模狗樣「社會精英」,說不準(zhǔn)就和欺壓他們孩子的狗屁領(lǐng)導(dǎo)形象重合。
大媽們怒氣值節(jié)節(jié)攀升,向周松和杜如風(fēng)圍了過去,手指頭恨不能把他們戳死。
祁壬被我和一位阿姨一起攙扶起來送到路口,我倆向阿姨鞠躬致謝,熱心阿姨擺擺手,又嘆了口氣,「多好的小伙子啊,可惜身體不太好?!?/p>
祁壬瞪大了眼。
不行,我真快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姨感慨完又給祁壬打氣,「小伙子好好看病,多補(bǔ)補(bǔ),鍛煉身體,護(hù)好你小媳婦?!?/p>
祁壬立刻生龍活虎應(yīng)道:「哎好咧阿姨,我一定能護(hù)好?!?/p>
我猛戳一下祁壬的腰,他恢復(fù)「嬌弱」樣,「好的阿姨……我會努力的……阿姨慢走。」
19
回去路上,祁壬忍不住向我嘚瑟。我捏住他的臉頰,「可以了,阿姨都讓你補(bǔ)補(bǔ)身體了,可別再嘚瑟了,身體不好先生?!?/p>
祁壬從背后一把摟住我,襲擊我腰側(cè)的弱點,「說誰呢你,誰身體不好,嗯?」
「哈哈哈哈哈,別弄了求求你,哈哈哈饒了我吧小祁,祁哥~」
祁壬得寸進(jìn)尺,摟得更緊,「叫我什么?」
「叫你哥還不行?你臉有多大啊祁大狗子?!?/p>
完蛋。叫他狗子他還來了勁,開始咬我耳朵。
我朝后用手肘頂他,他卻還不依不饒摟得死緊,在我耳邊含混不清地喃喃,「你應(yīng)該,叫我老公。」
砰!
拳頭砸在腦袋的聲音。
祁壬捂住頭控訴我:「干嘛打我腦袋,打笨了怎么辦?!?/p>
我面無表情收回手,「已經(jīng)夠聰明了,再笨一點也沒有關(guān)系。」
打了一拳還不夠,我又把拳頭逼近他的下巴,「警告你哦,以后少開這種玩笑。」
祁壬似乎低聲碎碎念道什么「不是玩笑」之類的話,我沒聽清。
因為,我的注意力都在自己不由自主發(fā)紅的臉頰上了。
回過頭來的時候,我才敢悄悄呼出一口氣。剛才祁壬鬧我摟住我的時候,他身上清新的檸檬香縈繞在我鼻間,我的耳朵和臉頰都不由自主地開始泛紅,覺得自己快要癱軟在地上。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誰會對兄弟發(fā)軟啊。
祁壬從后面追上來,把我拉到地上的包遞給我,我想接,他卻又抓住不放。
我生氣抬眼,卻看到他緊盯著我包外側(cè)方便袋里的那瓶黛力新——我已經(jīng)停了很長時間的抗抑郁焦慮藥。
祁壬剛要開口,我笑著打斷他,「沒事兒祁哥,我有分寸的。醫(yī)生不也說可能會有反復(fù)嘛,循序漸進(jìn)……」
祁壬上前一步抱住我,溫涼的手掌一遍遍撫摸我的頭頂,就像兩年前那個下午他回來到我身邊時一樣。
「有什么情況,一定要和我說,知道嗎?」
「嗯?!刮矣昧c頭。
「一定一定要告訴我,一定一定不要都自己一個人承擔(dān)?!?/p>
他像害怕失去什么一樣,懷抱越來越緊,甚至有那么一瞬,我覺得他在發(fā)抖。
一向大大咧咧積極又樂觀的祁壬,曾經(jīng),也那么害怕過嗎?
過了一會,祁壬還在抱我,我忍無可忍,這廝不會在趁機(jī)占我便宜吧。
我推來像八瓜魚一樣纏著我的祁壬,「喂,我沒去接你,你竟然還能自己乖乖找到我,可以啊小祁同學(xué),沒覺得我是主動失你約???」
被我推開之后,這廝還在試圖把頭靠在我肩上黏住我,「那當(dāng)然啦,我和鹿哥之間怎么可能有言情小說一樣的傻誤會呢,我們可是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心有靈犀~」
我繼續(xù)用力推開他的頭,「那你之前要帶我去的地方呢?是什么地方?!?/p>
這次倒不用我推了,他瞬間站好,然后有點不好意思似的低下頭,左腳在地上前后蕩來蕩去。
這個動作我太熟了,從小到大,每當(dāng)他撒謊或者害羞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果然,這廝說話開始黏黏糊糊:「就,哎呀,還不到時間,到時候帶你去嘛?!?/p>
算了,不問了,就當(dāng)孩子長大有了心事吧。
快到小區(qū)時途徑商場,路邊一位賣花的小姐姐攔住了我們。
她笑嘻嘻舉著一捧桔?;?,「哈嘍,要不要買花呀?!?/p>
作為一個隱性社恐,我平時最害怕兩件事,一是接陌生電話,第二就是有人推銷。
我匆匆回答「不用了謝謝」然后就想趕緊溜之大吉。
沒想到她對著祁壬繼續(xù)甜甜笑道,「今天七夕誒,小哥哥你居然不買花送給女朋友的嘛?」
嗯……
怎么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我回過頭,看見祁壬捧了五六束花笑嘻嘻站在我身后。
賣花小姐姐向我飛了一個wink,然后生怕我追上去找她要錢似的快手快腳離開。
我扶住額頭,「祁狗子,你被坑了你不知道嗎?」
「可是今天是七夕誒?!?/p>
「所以?」
「別的女孩子都有花,鹿鹿也要有。」
我的心,不知為何顫了一下。
天色暗了下來,隔壁商場開始循環(huán)播放某音神曲《萬有引力》。
我們的愛情
是兩顆星星瞇著眼睛
還是命中注定
我們會在一起
糖水一樣甜膩的音樂旋律中,祁壬把花一股腦送到我面前,頭埋在最中間的紫色桔?;ㄉ?,露出燦爛的笑容,大聲對我說,「鹿鹿,七夕快樂!」
本來不怎么愛聽的歌似乎也變得悅耳了起來,我喉嚨有點發(fā)緊,眼眶微熱,小聲回應(yīng)道,「嗯啊?!?/p>
「以后每年七夕,小祁都送鹿鹿花好不好?!顾^續(xù)大聲喊。
仍是那種不顧別人眼光的,不顧一切的,少年的真摯聲音。
祁壬的專屬聲音。
我好像也被帶動起來,渾身發(fā)熱,平生第一次,也可以不顧他人目光的大聲喊:
「好??!」
20
那天過后,我和祁壬的生活似乎發(fā)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其中之一就是,這廝真的越來越黏我了。
他加班很多,早起是不可能的??墒亲罱以缟掀饋頍崤D痰臅r候,他居然還能聽見響動然后閉著眼睛走到廚房里,像八爪魚一樣從背后纏上我。
問他就是,餓,要吃早餐。
要么就是,夢游,自己也不知道。
呵,鬼才信。
哦,還有。他這陣洗澡總是忘記帶睡衣,每次都要喊我給他送進(jìn)衛(wèi)生間。
在門口都不行,一定要給他送進(jìn)去,煩死了。
打開門,就看到他一幅剛吹完造型的樣子,然后做作地向我道謝,并且還總一不小心浴巾往下掉了一點,緊實的腹肌呼之欲出。
大哥,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兄弟我是年方二十五歲的健康單身女青年啊。
我氣悶地把睡衣像扔垃圾一樣扔給他,轉(zhuǎn)過頭去,「祁狗子,以后不要再喊我給你拿睡衣了!」
「為什么啊鹿哥,這點忙都不幫,你好小氣?!?/p>
我我,啊啊啊,我怎么講啊。
我心下一橫,轉(zhuǎn)過身去,閉著眼睛威脅他,「再這樣,信不信哪天把你給辦了!」
沒有回音?
我悄悄睜開一邊眼睛,看到祁壬貼我極近,一只手撐在我臉側(cè),一雙標(biāo)志性的狐貍丹鳳眼似笑非笑看著我。
「?。 ?/p>
我轉(zhuǎn)身想跑,他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洗漱臺上,正好把我圍在懷中,長長的睫毛上水珠顫動,本來清冽的少年音在遺留的水汽中也變得曖昧難明:
「鹿哥要怎么辦我?」
21
「鹿鹿回神!看微信!要和客戶開會?!咕c綾提醒我。
「啊,好的。」
我手忙腳亂打開微信,趕緊整理要和客戶對的畫稿。
唉,這已經(jīng)是今天第五次走神了。
浴室事件過后,祁壬那天的樣子總是會不受控制地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的模樣,仿佛換了一個人,有點陌生,也有點……性感。
少年的曖昧與性感。
欲罷不能。
啊,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和客戶開完會已經(jīng)將近下班時間,我活動了下僵硬的頸椎,準(zhǔn)備回到座位就快速跑路。
可是,辦公室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只有周松一個人,坐在我的座位上。
「我讓他們都先回去了,鹿鹿,我們談?wù)劇!?/p>
我一言不發(fā)收拾東西,裝作眼前沒有這個人??芍芩傻氖謪s緊握住我的手腕。
「放開?!刮冶涞恼Z調(diào)中有掩飾不住的怒意。
周松似乎被降到冰點的語氣震懾住,微微松開了一些,可卻又不容置疑地?fù)踉谖业纳砬?,堵住我出去的路?/p>
眼開出去無望,我索性把包直接扔到桌子上,雙手抱臂,直視周松,「行啊,談吧?!?/p>
「鹿鹿,我是真的后悔了?!?/p>
認(rèn)識周松五年,這是我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如此的「堅定」。
真是諷刺。
我話也不多說,直接吐出兩個字:「沒戲?!?/p>
他眼中的痛苦加深,「那時候是我太幼稚了,提分手的時候那樣傷害你,對不起鹿鹿,那時候我……和杜如風(fēng)分開三年,你知道的,在那之前我只喜歡過她一個人。
「可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我一直沒有辦法忘記她。所以她回國主動聯(lián)系我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jīng)喪失了理智,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對我說,如果就這樣和另一個人結(jié)婚,你一定會后悔,所以……」
「所以你就義無反顧地回過頭去找你心頭的朱砂痣,毫不留情地?fù)圩呶疫@顆飯黏子?」
周松被我直白的話語噎住,帶點責(zé)備地低聲阻止我:「鹿鹿……」
然后語氣中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懇求,「你總得給我一點犯錯的機(jī)會和時間。我現(xiàn)在才終于明白,能真正陪我走到最后的那個人,是你?!?/p>
辦公室的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
杜如風(fēng)。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這敢情好啊,全來了,那就一次性全談完吧。
不等杜如風(fēng)開尊口「問候」我,我搶先一步打招呼:「杜小姐好,來坐吧。」
杜如風(fēng)似乎被我鎮(zhèn)定的樣子嚇了一跳,然后不出我意外地冷哼了一聲坐在椅子上。
周松低聲趕她:「不是說好我們的事情之后再解決嗎,你來這里干什么?!?/p>
杜如風(fēng)毫不相讓:「來看看你和你的白月光是怎么重修舊好的。怎么,我作為被毀約的一方還沒有知情權(quán)了嗎。」
我很沒有禮貌地打斷他倆的爭吵。
「是這樣的,周先生杜小姐,為了防止多次溝通仍然是一筆糊涂爛賬,有些話,我索性就一次性和二位說清楚,之后呢,你們愛怎樣怎樣,都和我無關(guān)了?!?/p>
我轉(zhuǎn)頭向周松,他脊柱不由自主地挺直,看我的眼神帶了期待。
我微笑著直視他,口中吐出的話卻一點不留情面:
「周松,你不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巨嬰嗎?」
周松仿佛被扇了一巴掌,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為了防止他聽不明白,我再有條不紊地給他詳細(xì)解釋,「你看,其實在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工具人罷了,你只愛你自己,眼中只有你自己。得不到杜小姐,但又要排解苦悶,又有戀愛需求,所以找上了我。可杜小姐一回來,你馬上就想到自己得不到的騷動,所以一心撲向她。」
周松站起來急切反駁我,「鹿鹿,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可都是認(rèn)真的?!?/p>
「是是是,沒有錯?!刮覕[動雙手做出安撫動作,「不要著急,聽我繼續(xù)說?!?/p>
「你吧,身上有種不自知的自私。
「你朋友建議你要走一段新戀情走出來,你嘗試了,規(guī)規(guī)矩矩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愛。你也好好和我處了,可你始終不明白,愛,喜歡,這種感情,從來不是規(guī)矩就可以有的。
「你覺得自己認(rèn)真走了每一步?但這樣的每一步,其實都是在別人的心上積累傷痕罷了?!?/p>
周松張了張口,似乎想要繼續(xù)反駁我,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那個樣子,好像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揭開了他自己都不想看見的心底的真實想法。
我一頓輸出完畢,估計是抱著找我茬想法來的杜如風(fēng)本人已經(jīng)呆住了。
她可能真的是覺得周松會和我復(fù)合,不甘憤怒之下才來杭州最后發(fā)泄一次的吧。
嘖,有點可憐。
但我還是沒有打算放過這個「可憐」的女孩。
「杜小姐,現(xiàn)在還是工作日,聽說你是某奢侈品品牌市場部的?現(xiàn)在還是七夕,市場部的工作一定很忙吧?」
我一邊溫和地「問候著」,一邊禮貌地遞了一杯水給她,她條件反射地借住,還說了聲「謝謝」。
可我卻沒有停止,「可你卻拋棄一切來到杭州,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歡周松。
「可是你究竟知不知道。白月光,有一天要變成飯黏子。朱砂痣,也有一天要變成蚊子血。
對于他這種人,永遠(yuǎn)只有一種東西是最好的,就是他沒有得到的東西?!?/p>
玻璃窗外,天光漸漸昏暗,路燈一盞盞亮起。
一天該結(jié)束了。
我轉(zhuǎn)過身對著杜如風(fēng),這應(yīng)該也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說話:
「反正呢,周松這個人,肯定是比任何人都不會虧待自己的。我自愧不如。
「但杜小姐還想繼續(xù)和他糾纏下去的話,我以我訂婚后就被分手、沒有一句解釋道歉、并且患抑郁癥兩年的經(jīng)驗,真心勸你一句,三思?!?/p>
22
那天之后我從綾綾他們那里才知道,那次下午是周松讓他們先回去空出辦公室,他們和客戶對的工作流程都被打斷了,第二天還要加班到深夜,苦不堪言。
我以私自打亂業(yè)務(wù)工作安排,損失客戶信譽(yù)為理由向總部監(jiān)督部門舉報了周松。
當(dāng)天他就被打包召回了上海。
后來我聽舍長說,周松不滿公司降級處理自己辭了職,但遇上行業(yè)寒冬,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下家。
杜如風(fēng)那邊把他再次毀婚的經(jīng)歷在他們熟人圈子里傳了個遍,不惜自損八百也要折他一千。
杜小姐真不愧狠人。
我看著這些朋友圈八卦的截圖,突然覺得,發(fā)泄自己的憤怒和委屈,其實沒有那么難。
長出爪牙,保護(hù)自己,是我們每個人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
這是兩年漫長的抑郁所教會我的事情,也是一直陪在我身邊,替我擊退那些「壞人」、勇敢又樂觀的祁壬傳達(dá)給我的信念。
而我,終于能夠自己揮出漂亮一拳。
6點到,祁壬的微信準(zhǔn)時過來,「下班了嘛?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這家伙,加班間隙都不忘記給我發(fā)消息。
我故意調(diào)戲他,「你不是得加班嗎?我自己一個人去吃大餐咯?!?/p>
祁壬發(fā)過來三張「嚶嚶嚶」的小貓咪,然后帶點撒嬌口吻地接道:「再忙也要陪鹿鹿吃飯,吃完飯繼續(xù)搬磚?!?/p>
括?。海^還沒禿的小祁還能加油)。
我只回了兩個字:「等我。」
然后迅速出門,甚至帶了比平常急切幾倍的心情。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也許啊,當(dāng)時開玩笑求助祁壬和我「結(jié)婚」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潛意識中帶了點自己也不能察覺的念頭。
也許啊,是十八歲那封沒有送出的情書讓我怯懦,封住了感情的出口,自那以后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也許啊,我們青春年少時一心喜歡的那個人,從來都沒有變過。
我和這個人,有著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奇妙緣分。
從二十五年前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刻起,他就開始陪著我。
是他把我從沉溺的深海中拉了出來,將我重新帶回這個可愛的世界。
狂風(fēng)驟雨中有他,和煦暖陽中有他。
他陪我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四季——
而我知道,我余下的人生,已經(jīng)不能再沒有他。
喂,那個叫祁壬的男孩子,我有一些話,想要當(dāng)面對你說。
23
我給祁壬打了兩通電話,都是忙音。
手機(jī)里停留著祁壬半小時前發(fā)來的微信:「鹿鹿,再給我一小時,你慢點啊不著急?!?/p>
祁壬和我約晚飯的話,基本上都會提前先把工作安排好,難不成是突發(fā)情況?
我無聊地在他樓下晃悠了兩圈,決定去對面商場的咖啡店坐坐。
正值下班時間,樓下的人很多,我點了一杯果茶之后去了樓上,特意找了個安靜的角落。
但,眼前的人讓我愣在原地。
祁壬和宋如風(fēng)。
我腦海中呼嘯而過十八歲那天夏天操場上盛大的煙花,和煙火下宋如風(fēng)逐漸靠近祁壬的影子。
大一下學(xué)期末的那個雨夜,祁壬告訴我自己失戀,從此之后就再也沒提過和這個人有關(guān)的任何話。
所以現(xiàn)在這是,老情人多年后敘舊,復(fù)合?
一瞬間我腦子中涌出各種可能。
正當(dāng)我錯亂的時候,宋如風(fēng)好像不經(jīng)意地抬頭向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我第一反應(yīng)是轉(zhuǎn)過身跑出門外,甚至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躲。
多年過去,宋如風(fēng)仍然還是那個明艷如初的女神,甚至比當(dāng)時十九歲的青澀更添魅力。
舉手投足之間,是對周遭人事物的絕對掌控,以及如影隨形的萬種風(fēng)情。
是哪怕在人群中你也能一眼看到的那個中心。
我花了兩年時間建立的心理壁壘在這樣的人面前,不受控制地開始搖搖欲墜。
這樣的人,
這樣的,刻骨銘心的「年少初戀」,
我能比得過嗎?
從咖啡館離開十幾分鐘后,祁壬的電話追了過來,我按下通話鍵,他焦急擔(dān)憂的聲音迫不及待地涌過來:「鹿鹿,鹿鹿你在哪里?怎么沒回我微信?你沒事吧?」
我解開手機(jī)鎖,看到祁壬已經(jīng)發(fā)了十多條微信。
我裝作正常嘲笑他的樣子,手指卻在焦慮地翻來覆去摩挲紙杯邊沿,「我沒事兒祁哥,你怎么這么著急哈哈哈,就是沒打通你電話,覺得你可能去加班了,對了,你吃飯了嗎?」
電話那邊祁壬的聲音卻沉靜了下來,「鹿鹿,你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哪有祁哥,我不是微信和你說了嗎,我可是剛剛反擊過渣男的強(qiáng)悍猛人哈哈,我……」
我編不下去了。
聲音控制不住地帶了點哽咽。
「鹿鹿。」祁壬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離你最近的建筑物或者門店叫什么?」
在我想要勸阻他繞過這個問題之前,祁壬再一次不容置疑地補(bǔ)充,「別想撒謊,回答我?!?/p>
我抬眼看了看四周,乖乖說到:「松間大廈」。
「好,鹿鹿,你現(xiàn)在就站在原地,給我十分鐘,不要走?!?/p>
(12.20更新)
十分鐘后,一輛保時捷跑車停在路邊,祁壬從副駕跑了下來,急匆匆跑到我到眼前。
他這樣迫不及待地來到我面前,四目相對,兩人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最后還是我們同時開口:
「你,」
「我,」
我停下指尖摩挲紙杯的動作,深呼一口氣,對祁壬說:「你先說。」
祁壬緊緊直視著我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問我:「鹿鹿,你剛才是不是看見了什么?!?/p>
我習(xí)慣性地想要回避過這個話題,卻看見祁壬攥成拳的雙手,在身體兩側(cè)微微顫抖,我在那一刻突然不想躲回自己慣性的舒適區(qū)了,我也迎著他的目光,誠實道:「是的。我看見了你和、宋如風(fēng)。我看見你們在一起。」
祁壬的喉結(jié)動了動,輕輕地開口繼續(xù)問我:「那鹿鹿,你為什么要跑呢?」
他的聲音帶了點幾不可覺的顫意,似乎不敢確定著什么。
我低下頭,心頭涌上千般復(fù)雜難明的情緒,卻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我……」
祁壬的目光還是這樣緊緊的、牢不可破的籠罩著我,如同清晨時分帶了點清冽氣息卻又暖意融融的朝陽。
我閉上眼,決定在這一刻放手一搏。
「我看見你和宋如風(fēng)在一起,我很難過。」
說完這句話后,我不敢睜開眼睛。
祁壬聽到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呢?
他會驚訝嗎?
他會為難嗎?
明明是朋友的發(fā)小,卻率先破壞了自己和他提出的契約。
輕輕的腳步聲在向我靠近。
一步。
祁壬的聲音近了一些,「那鹿鹿為什么難過?!?/p>
我仍然緊閉著眼睛,「因為不想,不想你和她復(fù)合?!?/p>
腳步停了下來,似乎帶了點瞬間的訝異,不過,仍然繼續(xù)向我靠近。
兩步。
祁壬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清新檸檬香氣縈繞在我鼻息之間。
「鹿鹿為什么不想看見我和她復(fù)合。」
我的眼睛在眼皮下輕顫,「因為……」
三步。
祁壬的氣息已經(jīng)包裹住了我,我感覺到他體溫的暖意。
他摟住了我。
眼淚在這一刻從我緊閉的眼中不受控制的流下,我終于說出那句在心頭盤桓很久很久,也被我弄丟很久很久的話:「因為,你是我的?!?/p>
摟住我的懷抱瞬間收緊,祁壬仿佛要將我嵌進(jìn)他的身體里。
我感覺到自己的肩頭有一陣溫?zé)岬臐褚?,祁壬的聲音透過我肩頭,震顫在我耳邊:
「嗯,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鹿鹿,我愛你?!?/p>
24
就在我在祁壬懷中淚流滿面的時候,一道慵懶的女聲傳來:「喂,我說,你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我抬頭,透過模糊的淚水看見一個風(fēng)情萬種的身影正靠在那輛保時捷的駕駛側(cè)車門上。
宋,宋如風(fēng)?
十分鐘后,我、祁壬、宋如風(fēng)又回到了那家咖啡廳的無人角落。
宋如風(fēng)咬著吸管,一臉調(diào)笑看看我,再看看祁壬。
十八歲的我就不知道如何面對宋如風(fēng),現(xiàn)在,在她這種八卦滿點電力十足的目光下更不知道如何自處。
我假裝口渴拿起面前的果茶杯。
宋如風(fēng)在這時候開口:「怎么樣小祁,姐姐這招試探還管用吧?」
吧嘰,我手中的吸管落回到茶杯里。
(未完待續(xù) )
轉(zhuǎn)自知乎,侵刪致歉,作者:孟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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