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I財經(jīng)社 陳米粒

編輯｜楊潔

從發(fā)現(xiàn)胸針掉落開始，周亞梅極力壓抑住內(nèi)心的慌張與無措，獨自返回墓地尋找卻無果?；氐郊抑?，丈夫若無其事地招呼她洗手吃飯，周亞梅卻不敢面對他。為了維護自己的丈夫，在他過失殺人后，周亞梅曾在幫助他處理尸體時不慎掉落了胸針，而丈夫卻因為嚴重抑郁癥對此一無所知

丈夫不斷追問她到底怎么了，周亞梅從一開始的面無表情實則內(nèi)心焦慮不安，到最后不厭其煩，混雜著過去二人相處關系中自我的壓抑、委屈、憤怒和害怕，周亞梅終于爆發(fā)，對丈夫嘶吼道：“你到底要我說什么，你是讓我說我做一個女人有多失敗，還是做你的老婆有多可悲？”

這一段劇情是愛奇藝迷霧劇場的《八角亭迷霧》播出以來，短視頻平臺剪輯使用最多的片段。短短兩分鐘的戲碼中，一個場景多種情緒表現(xiàn)，周亞梅的飾演者吳越一氣呵成，把握得恰到好處，也引得網(wǎng)友們紛紛高贊劇中演員們的實力演技。然而，與之相對比的是，《八角亭迷霧》在愛奇藝迷霧劇場上映的13天里，豆瓣評分一路跌跌不休，最終以5.7分的成績?yōu)?021年的迷霧劇場劃上了第一個句號。

《八角亭迷霧》開局失利后，無縫接檔的《致命愿望》更是從第一集開始便口碑撲街，近萬名觀眾在豆瓣上為其打上“難看、混亂、不明所以”等標簽。11月12日《致命愿望》迎來大結局，其豆瓣評分最終也只能定格在了慘烈的4.2分上。

今年是愛奇藝推出迷霧劇場的第二年。主打懸疑類題材、劇集多改編自推理小說的設定之下，迷霧劇場2020年一口氣上線五部劇，其中尤以《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兩部表現(xiàn)最為出彩，分別斬獲豆瓣評分8.8和9.1的好成績，前者更是以25.6億話題量高居2020年微博“電視勢力榜”榜首，迷霧劇場也自此一炮而紅。

珠玉在前，今年《八角亭迷霧》開播前半個月，愛奇藝便開始造勢，一句“迷霧劇場回歸”曾引得微博6億人熱議，最終卻收獲了個慘淡開局。

“事實證明，去年的迷霧劇場火了，厲害的是紫金陳?！弊鳛槊造F劇場忠實用戶的劉敏認為。去年爆火的《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均是改編自中國推理小說作家紫金陳的早期作品。但在2021年萬眾期待的迷霧劇場接連遭遇滑鐵盧時，優(yōu)酷高調(diào)官宣獨家簽約紫金陳，與之達成“五年創(chuàng)作3個系列共計10部作品”的“五三十”計劃。

廣大愛好懸疑劇的觀眾不由得擔憂：迷霧劇場，是否將就此成為“絕唱”？一邊是優(yōu)酷、愛奇藝搶奪作者，一邊是懸疑類劇場的“啞火”，在這背后，國內(nèi)懸疑劇會迎來春天嗎？

而對于一直處于盈利困境的愛奇藝來說，自制懸疑劇曾被視為它的“流量密碼”?，F(xiàn)在，沒有了紫金陳，愛奇藝的未來也陷入了“迷霧”之中。

《八角亭迷霧》為何失敗？

如果要聊起《八角亭迷霧》的槽點，劉敏能數(shù)落上整整一個小時。從“浪費班底”、“節(jié)奏拖沓”到“原創(chuàng)劇本跌入俗套”、“故弄玄虛，毫無懸念可言”，“今年迷霧劇場的開局真是一言難盡?！眲⒚舻氖缬谘员怼?/p>

10月7日，國慶節(jié)假期的最后一天，愛奇藝一口氣官宣了今年迷霧劇場四部大戲《八角亭迷霧》、《誰是兇手》、《淘金》以及《致命愿望》。四部劇中，《八角亭迷霧》的導演王小帥光環(huán)無數(shù)，其曾執(zhí)導的多部影片如《十七歲的單車》、《冬春的日子》、《闖入者》等至今仍是觀眾們心中的經(jīng)典。王小帥還邀請了一眾口碑演員如段奕宏、郝蕾、王祖峰、吳越、邢岷山等加盟，這部劇的豪華制作班底與演員團隊在今年迷霧劇場中首屈一指。

但是，兩部劇已經(jīng)播放完畢，迷霧劇場仍然處于“啞火”的狀態(tài)。

愛奇藝沒能打造出下一個《隱秘的角落》。而在商業(yè)世界里，不可復制的成功是沒有價值的。在2020年突然爆火后，迷霧劇場今年也開始陷入資本裹挾的旋渦。

劉敏吐槽稱，細看今年“迷霧劇場”四部大戲的主演團隊，隔著屏幕仿佛也能感覺到“資本”架在脖子上的無奈。對比第一季時《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的演員配置，基本采用“演技派老將壓陣+大膽啟用新人”模式，而今年各劇集幾乎被流量明星所占據(jù)，如《致命愿望》中的范丞丞、《淘金》中的陳飛宇以及《誰是兇手》的主演趙麗穎，其中多數(shù)演員是首次出演懸疑劇。這也讓劉敏等觀眾不由得質(zhì)疑，流量明星們是否想要借“迷霧劇場”鍍金，而制作方卻也因此忽略了劇集的質(zhì)量。如剛剛完結的《致命愿望》中，就有不少觀眾吐槽范丞丞是“機器人式演技”。

“《八角亭迷霧》表現(xiàn)不盡如人意的原因是多維度的?！痹趯Ｗ⒂诰窇乙晌⒍虅〕銎分谱鞯牡耐锚s文化CEO邱其虎看來，基于過去的成績，觀眾對今年的迷霧劇場充滿了極高期待，在追劇過程中任何不妥之處都會被急速放大，比如平臺播放的廣告。

“國內(nèi)長視頻平臺幾乎全是偏向于討好廣告主的。在這樣的模式之下，今年的迷霧劇場明顯商業(yè)化傾向更強。劇集中頻繁出現(xiàn)的廣告，客觀上不斷挑戰(zhàn)著懸疑劇的敘述節(jié)奏，也影響了觀眾的追劇體驗?！鼻衿浠⒈硎荆弦患久造F劇場并不急于商業(yè)化，幾乎是在播到最后一部《沉默的真相》時，才出現(xiàn)商業(yè)廣告。而今年的劇集中明顯廣告量激增，“這讓它在口碑上造成了一定的下滑”。

（2021年迷霧劇場官宣，圖源/迷霧劇場官方微博）

同時，相比2020年迷霧劇場嶄露頭角之時，懸疑類型網(wǎng)劇的關注度越來越高，接受的來自各方的審視也更加嚴厲。

如《八角亭迷霧》中主角念枚的年紀本身選角招募時是16歲，最終改成了劇中的18歲，被外界猜測是出于對未成年人形象的保護。而過去懸疑劇中因為形象塑造的需要，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的吸煙鏡頭，到今年的《八角亭迷霧》中也全部被P掉，只剩下演員滿屏尷尬的“無實物表演”。

但相比今年迷霧劇場四部曲中其他兩部而言，《八角亭迷霧》和《致命愿望》已經(jīng)非常幸運，總算還是如愿與觀眾見了面。而趙麗穎、肖央主演的《誰是兇手》原本定的是接檔《八角亭迷霧》，可如今《致命愿望》都已完結，《誰是兇手》依舊具體播出時間未定，觀眾們也紛紛表示出對其是否過審的擔憂。

自2012年以懸疑院線電影開發(fā)入行到現(xiàn)在投身懸疑類中短劇的開發(fā)制作，邱其虎認為，“在當前的市場環(huán)境之下，更需要平臺端和制作端之間加強溝通，平衡好懸疑劇本身的商業(yè)化和藝術性，同時積極面對監(jiān)管意見，做到內(nèi)容合規(guī)?！?/p>

愛奇藝走不出迷霧

愛奇藝特意將《八角亭迷霧》放在了新一季迷霧劇場的首位，其野心昭然若揭，是想要復制去年《隱秘的角落》播出時的盛況。2020年6月16日《隱秘的角落》首播；同日，騰訊計劃購買百度持有的愛奇藝股份、成為后者最大股東的消息不脛而走，引發(fā)當天愛奇藝股價盤前大漲超40%。

但對于愛奇藝CEO龔宇而言，他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夢。他親力親為負責愛奇藝內(nèi)容策劃，大到公司以視頻為主體的“大蘋果樹模型”的戰(zhàn)略規(guī)劃，小到關心各個新項目、創(chuàng)作人甚至是新導演的選拔等，龔宇始終有自己的堅持?？墒牵瑦燮嫠噮s因長期未能盈利，常年處于“缺錢”的壓力下。

（八角亭迷霧官宣海報，圖源/迷霧劇場官方微博）

長視頻平臺的盈利困境，早已不是秘密。從2018年到2020年，愛奇藝的虧損額分別為91億元、93億元和60億元。購買版權、花費高成本做自制劇，這個行業(yè)并不吝惜投入，但會員收入的增長卻無法彌補高額的虧損。

去年“劍走偏鋒”主打懸疑類劇集的迷霧劇場的成功，卻為長視頻平臺們帶來了一線希望。

這是一個“小而美”的題材種類，這類懸疑劇一般劇情緊湊、節(jié)奏快，均為12集左右的短劇；題材小眾，避開了同質(zhì)化競爭；制作方多以新生代的影視公司為主，演員也多為實力派或新演員、少有流量明星，制作成本投入一般較低。同時，當時并不“走紅”的懸疑類IP的版權費用也沒有那么高。

2020年，迷霧劇場接連上線的五部劇中，就出現(xiàn)了兩大爆款《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很難說它們?yōu)辇徲铐斪×硕嗌倭髁亢陀膲毫?，但去年的迷霧劇場播出期間，愛奇藝在資本市場的表現(xiàn)著實亮眼，股價大幅拉升。隨著“迷霧劇場有好劇”的口碑逐步穩(wěn)固，今年愛奇藝的資源投入也出現(xiàn)了明顯傾斜，“迷霧劇場”在龔宇心中的分量也不言而喻。

遺憾的是，迷霧劇場的好口碑沒能得到良好的延續(xù)，《八角亭迷霧》及后續(xù)《致命愿望》的表現(xiàn)皆差強人意。

不久前，《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的原著作者紫金陳宣布，和優(yōu)酷達成戰(zhàn)略合作。紫金陳的出走，更是讓今年的迷霧劇場雪上加霜，關于愛奇藝“自身難?！钡牟聹y再起，“怕不是沒錢請不起紫金陳了吧？”劉敏懷疑。而紫金陳也早在過往的采訪中公開表達過自己的價值觀，“我不會挑選團隊，我只負責把小說賣給賣家。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我能控制的，只有下一本故事的質(zhì)量?！?/p>

宣布與紫金陳合作，優(yōu)酷承諾未來五年將推出十部作品，主要分成三大系列，分別包括家庭向的女性懸疑系列、社會派“城市透明人”系列和舊案重啟的“迷霧重重”系列，以此大力升級優(yōu)酷“懸疑劇場”廠牌，與現(xiàn)如今的迷霧劇場大打擂臺。

說起來，優(yōu)酷其實應該算是“懸疑劇”種類的早期玩家了。2017年的《白夜追兇》曾經(jīng)掀起過討論熱潮，更是被網(wǎng)飛買下了版權，成功“出?！薄５S后，優(yōu)酷的自制懸疑劇就“停擺”，《白夜追兇》的第二季也宣告流產(chǎn)。接下來，才有了迷霧劇場的成功。

對懸疑劇來說，好的劇本才是重中之重。國內(nèi)的懸疑類IP本就小眾，出眾者寥寥，現(xiàn)在出手“爭奪”紫金陳，很明顯，優(yōu)酷是想要搶回自制懸疑劇的場子了。

面對優(yōu)酷的正面強攻，有接近愛奇藝人士向AI財經(jīng)社透露，“愛奇藝去年確實因迷霧劇場一炮而紅，但如今的市場環(huán)境下，他們未來并不打算繼續(xù)延伸和擴展‘迷霧劇場’廠牌，也不太可能給予迷霧劇場像今年這樣的資源力度了?！?/p>

若愛奇藝果真不打算再延續(xù)這一廠牌，今年的“迷霧劇場”恐怕就將成為絕唱。

對于愛奇藝來說，今年的“水逆”還不止這一樁。今年9月，廣電總局發(fā)布通知，禁止偶像養(yǎng)成類節(jié)目播出。愛奇藝的《青春有你》和騰訊視頻的《創(chuàng)造營》也就此止步。隨后，各大視頻平臺也在今年下半年紛紛取消了劇集“超前點播”。

這也為愛奇藝籠罩上了一層“迷霧”。

對內(nèi)容制作方而言，2020年迷霧劇場的崛起，打開了懸疑劇慢慢走向大眾的一個開端，但現(xiàn)在看來，這扇門似乎又要被關上了。

懸疑劇依舊小眾

近兩年，懸疑劇場已成為各平臺爭相發(fā)力的方向。愛奇藝和優(yōu)酷之外，騰訊視頻今年也再闖懸疑賽道，相繼推出懸疑網(wǎng)劇《雙探》，以及依托于大IP《鬼吹燈》而生的系列新作之一《云南蟲谷》。

“懸疑劇作為一個細分垂直領域產(chǎn)品，并不屬于主流市場，但所有平臺還要花重金去做，就證明了它的價值和需求，但現(xiàn)在國內(nèi)整體懸疑劇市場仍處于一個謹慎的風口。”在銀瞳影視創(chuàng)始人邵靖看來，各平臺近年來單憑偶然一兩部懸疑作品出圈，尚不足以證明國內(nèi)懸疑劇的春天來了。

早在21世紀初期，國內(nèi)的刑偵劇曾有過高光時刻。包括《紅蜘蛛》、《重案六組》、《黑洞》等在內(nèi)的一眾經(jīng)典紀實刑偵劇，霸屏各大衛(wèi)視晚8點黃金檔，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劇集題材。2003-2004年，刑偵劇數(shù)量曾連續(xù)兩年占據(jù)全年國產(chǎn)劇集總量的30%。但因為刑偵劇中存在過度渲染犯罪過程等敏感點，該類劇作之后受到嚴控，播出時間上均被安排至衛(wèi)視23:00以后播放，不得再進入黃金時段。

這記“重拳”一揮就是十年，直到2014年《湄公河大案》重新出現(xiàn)在央視一套黃金檔，國內(nèi)懸疑劇制才迎來一線空間。也正是這一年，騰訊視頻首播的網(wǎng)劇《暗黑者》將懸疑劇又帶回到觀眾的視野?！栋岛谡摺分螅^部公司紛紛重拾懸疑劇制，包括《法醫(yī)秦明》、《美人為餡》、《如果蝸牛有愛情》在內(nèi)的一系列依據(jù)小說改編的懸疑劇慢慢受到關注，積累了一定觀眾基礎。

而其中不得不提的《白夜追兇》，2017年于優(yōu)酷首播后更是將國內(nèi)懸疑劇推向另一個小高峰，成為全民爆款，但就在觀眾們心心念念期待著第二季回歸之時，四年過去了，等來的卻是《白夜追兇》第一部的導演王偉稱“不會再拍第二季了”。

（白夜追兇，圖源/白夜追兇官方微博截圖）

《白夜追兇》斷拍之后，王偉轉(zhuǎn)戰(zhàn)主流年代史詩劇制作，相繼執(zhí)導由李易峰、金晨主演的《隱秘而偉大》，以及李現(xiàn)、春夏合拍的《人生若只如初見》。而過去憑借《無證之罪》大火的導演呂行也不再專營懸疑劇，推出了由趙又廷、白敬亭主演的都市職場劇《平凡的榮耀》。

由拍攝懸疑劇制出名，最終卻不再深耕懸疑劇類目，在邵靖看來這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拋開客觀因素，邵靖在與業(yè)內(nèi)多位人士交流、合作中發(fā)現(xiàn)，國內(nèi)懸疑劇難以制造連續(xù)性爆款，除審查制度的因素之外，還由于這類IP“還面臨影視化困境，優(yōu)秀作者和導演、制片之間存在脫節(jié)，因此他們經(jīng)過磨合、碰撞后，出來的往往是一個不停在打折扣的東西”。

懸疑劇制作有一定門檻。“作家是負責寫一個好故事的，但多數(shù)作家本身缺乏影視化概念；而作為編劇和導演，也需要在懸疑劇中多年深耕，看過特別多故事、本身成為一個骨灰級或資深推理迷、不斷學習，才能在拍攝中知道如何敘事、如何設置懸念?！痹谏劬缚磥?，社會派懸疑劇從來不缺好故事，“國內(nèi)懸疑劇好的故事素材也并不缺少”，除今年11月9日在搜狐視頻獨播上線懸疑劇《沉默的證明》之外，銀瞳影視同步還有兩個小說改編的IP正在操作。

邵靖認為：“觀眾的審美也絕對是有水平的，近年來雖然觀眾們一直屬于‘被喂食’狀態(tài)，但真正的好東西觀眾一定是會給予反應的。”

但是，懸疑劇依舊小眾，觀眾們還沒有真正等來懸疑劇的春天。

（文中劉敏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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