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名嘴李敖認(rèn)為,在上下幾千年的中國歷史上,很難找得到可以歌頌的愛情故事、不病態(tài)的愛情故事。

為此,他作了一個生動而形象的類比:

東方的盤古把四肢五體轉(zhuǎn)成四極五岳,而西方的亞當(dāng)卻把肋骨奉獻(xiàn)給了女人。

就是這種文化理念上的差距,當(dāng)亞當(dāng)?shù)淖訉O瘋狂地把埃及皇宮的美女可李奧巴特拉(Cleopatra)往家里搶的時候,我們盤古的后人,卻正把自己皇宮的美女王昭君朝外頭送!

一句話,人家寧肯為女人惹起戰(zhàn)爭,我們卻甘愿用女人換取和平!

還有,在權(quán)力與女人不可兼得的時候,西方的愛德華第八的表現(xiàn)是“不愛江山愛美人”;東方的唐明皇則是“江山情重美人輕”。

一直以來,人們把“長恨歌”戀史錯誤地當(dāng)成了偉大愛情的典范,“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做連理枝”成了中國人掛在口頭上的宣言。

實際上,當(dāng)災(zāi)難來臨,那個口口聲聲地說深愛對方生生世世的人既不能橫刀救美,也不愿同生共死,反倒是“大難來臨各自飛”,逃難去了。

應(yīng)該說,李大師的論斷還是比較準(zhǔn)確的。

中國古代觀念向來是重男輕女,男女二者的社會地位不平等,要尋找一份平等互尊的愛情本身就難,要尋找可歌可泣的愛情更是難上加難。

何況,李大師是把東西方愛情觀念的比較局限于自私觀念最強(qiáng)烈、權(quán)力欲望最迫切、性情最為冷酷帝王群體,則象樣的愛情就猶如麟毛鳳角了。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是占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帝王群體,仔細(xì)查閱一下,還是可以找得到一些雖然不那么偉大、卻極其溫暖的愛情故事的。

在漢朝,盡管漢武帝劉徹刻薄寡恩、冷血殘酷,在臨死前做出過殺死鉤弋夫人的行為,但在他的曾孫子漢宣帝劉詢身上,卻發(fā)生了一場值得雖然平淡,卻值得歌頌的愛情。

漢宣帝劉詢原名劉病已,是戾太子劉據(jù)的孫子、史皇孫劉進(jìn)的兒子。劉病已才出生數(shù)月,就受到“巫蠱之禍”的牽連——所謂“巫蠱之禍”,是指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被人告發(fā)為巫蠱咒武帝,與陽石公主奸,公孫賀父子下獄死,諸邑公主與陽石公主、衛(wèi)青之子長平侯衛(wèi)伉皆坐誅。

漢武帝的寵臣江充又興風(fēng)作浪,借治巫蠱為由,陷害太子劉據(jù),致使皇后衛(wèi)子夫和太子劉據(jù)相繼自殺。劉據(jù)的妻妾和三子一女全部被處死,只有襁褓中的劉病已逃過一劫,被收系郡邸獄。

元平元年(前74年),漢昭帝劉弗陵崩,沒有兒子,權(quán)臣霍光等人就議立了昌邑王劉賀。但劉賀“荒淫無行,失帝王禮宜,亂漢制度”,只做了二十七天皇帝,就被霍光廢黜了。

根據(jù)光祿大夫、給事中邴吉等人的建議,霍光將流落在民間的劉病已擁立為皇帝,改名劉詢。

霍光是漢武帝朝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的異母弟、漢武帝的托孤重臣,權(quán)勢熏天,對漢天子已經(jīng)達(dá)到了予取予求、予廢予立的程度——換一句話,只要霍光喜歡,他自己做皇帝也是可以的。

所以說,登上了帝位的劉詢對霍光是既感激又害怕,只要是霍光說的話,無不唯唯諾諾、千依百順。

但有一件事,他竟然拼著皇位、拼著性命不要,公開與霍光頂牛。

這是一件關(guān)于愛情的事:劉詢在落魄時得到宮廷監(jiān)獄典獄官許廣漢的照顧,結(jié)識了許廣漢的女兒許平君,在十七歲那年和許平君結(jié)為夫妻。

小夫妻在貧寒中互相支撐、同舟共濟(jì),經(jīng)歷了許多風(fēng)雨,有了愛情的結(jié)晶,生下了兒子劉奭(即后來的漢元帝)。

而劉詢做了皇帝后,群臣集體上書,要劉詢立霍光之女霍成君為皇后。

在當(dāng)時,幾乎所有人懾于霍家的威勢,都眾口一詞地要皇帝立霍成君為皇后,甚至昭帝的上官太皇太后也持同樣意見。

劉詢情難自棄,無法忘卻與自己患難與共的許平君,下了一道“尋故劍”的詔書,稱:

我在貧微之時曾有一把舊劍,現(xiàn)在我非常懷念它啊,眾位愛卿能否幫我把它找回來呢?

這道尋故劍的詔書情真意切,重重地敲擊著每一個朝臣的心房:

皇帝連過去用過的一把舊劍都念念不忘,又怎么舍棄得了相濡以沫的女人呢?群臣被打動了,都改變了主意,聯(lián)合起來奏請立許平君為后。

這樣,許平君終于成為了大漢皇后。

中國的語言詞庫里,也增加了一個“故劍情深”的詞語。

但讓人悲痛的是,“故劍情深”之后,卻是“南園遺愛”——霍光的妻子霍顯一心要讓女兒霍成君做皇后,最終買通了御用女醫(yī)毒死了許平君。

劉詢悲痛欲絕,將之葬于杜陵南園(也稱少陵),被迫立霍成君為皇后。

漢宣帝劉詢與許平君的愛情是比較真摯的,是值得世人所稱道的。

夫妻之間,如果共同經(jīng)歷過苦難,且互相鼓勵、堅持、不離不棄,愛情是很有凝固力的。

還有另一種“愛情”。

劉秀在舂陵起事前,只是一個平民,曾在京城求學(xué)時立下壯志:“作官當(dāng)作執(zhí)金晤,娶妻當(dāng)娶陰麗華”。

執(zhí)金晤是京城負(fù)責(zé)治安大官,非常風(fēng)光;陰麗華則是當(dāng)時天下聞名的大美人。

劉秀在河北對抗反動勢力王郎,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娶了河北大軍閥劉楊的外甥女郭圣通,并在稱帝后立郭圣通為皇后。

但等東漢王朝得到充分的鞏固,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廢黜了郭圣通,改立陰麗華為皇后,實現(xiàn)了自己的早年盟誓,與陰麗華一生相守。

劉秀與陰麗華的愛情雖然聽著美好,卻嚴(yán)重傷害了另一個女人郭圣通。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五代十國中梁太祖朱溫與張皇后,基本是劉秀與陰麗華愛情的復(fù)制。

但朱溫是個流氓皇帝,殘暴、淫蕩、好色,情史穢亂不堪,晚年還霸占兒媳婦,在朱溫身上談及“愛情”簡直是對“愛情”兩個字的玷污。

或者說,大凡從民間豈起的開國皇帝都會有一個糟糠之妻,這個糟糠之妻默默地站在丈夫的背后,無私地支持丈夫,丈夫的事業(yè)失敗了,她將會迎來滅頂之災(zāi);

而丈夫的事業(yè)成功了,她也已人老珠黃,被許許多多后宮新人所代替,只能空守后宮一隅。

與朱溫同時代的后漢高祖劉知遠(yuǎn)也有過一段傳說中的愛情——與民間女子李三娘相識相知,最后喜結(jié)良緣,世間流傳有關(guān)于他們愛情的戲劇有《磨房會》、《井臺會》、《紅袍記》等。

但劉知遠(yuǎn)的故事不載于正史,僅見于戲說,不能完全當(dāng)真。

與劉知遠(yuǎn)的戲說故事不同,明太祖朱元璋與大腳馬皇后的愛情可是千真萬確。

雖然明太祖功成名就后,又養(yǎng)了三宮六院,但古代愛情觀和現(xiàn)代并不能一概而論,他對馬皇后的感情是相當(dāng)深的,朱元璋晚年暴戾大開殺戒,只有馬皇后的話他還能聽。

在這一點上,隋文帝楊堅倒是沒有什么妃嬪,幾乎終生都是一夫一妻。

隋文帝上朝的時候,他的妻子——獨孤皇后也乘輦同行,稱得上是形影相隨、寸步不離。

朝臣羨慕皇上皇后恩愛,稱他們?yōu)椤岸ァ薄?/p>

實際上,隋文帝并非真的愛情守護(hù)者,他是個典型的“懼內(nèi)”皇帝,夫綱不振,受不了獨孤皇后的河?xùn)|獅子吼,是有色心沒有色膽而已。

有一次,獨孤皇后病倒了,在仁壽宮休息。

就這一打盹的功夫,隋文帝如獲大赦,偷腥去也。

皇宮里有的是宮女,文帝在一個名叫“珠璣樓”的藏書樓臨幸了一個名叫尉遲珠兒的妙齡宮女。

這下闖大禍了!

獨孤皇后醒來,一看皇帝不在身邊,連日追查,查出了珠璣樓之事,大鬧皇宮,亂棍打死尉遲珠兒。

隋文帝瞠目結(jié)舌,自感無顏面對天下人,竟然連夜離宮出走。

大臣高颎和楊素好不容易在野外找到文帝,跪勸他回宮。文帝雙目一閉,流出兩行長淚,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朕貴為天子,卻連個宮人也無力保護(hù),太沒勁了!”

還好,高颎口才好,勸他說:“陛下為萬乘之尊,豈能因為一個宮人而不顧天下社稷呢?”

文帝終于吞聲忍氣,黯然回宮。

總算文帝耐性好,有韌勁,此事過了七年,獨孤皇后終于病死,文帝便迫不及待地選了兩名少女分別封為宣華夫人、容華夫人,娛老終年。

由此可見,隋文帝的愛情,殊不足稱道。

若論對愛情的忠貞和專一,中國古代皇帝中,當(dāng)首推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是大明王朝的中興明君,勤政愛民,極具人格魅力。他的后宮只有皇后張氏一人,他和張皇后恩愛有加,兩人每天同起同臥,朝夕與共,雖然沒有什么感天動地的故事,但身為一國之君,權(quán)力無限,他卻能始終如一地愛自己的妻子,這就難能可貴了。

另外,清世祖順治皇帝對董鄂妃的愛情,也頗堪玩味。

董鄂妃是內(nèi)大臣鄂碩的女兒,順治十年入選秀女,被指配給順治帝之同父異母十一弟襄親王博穆博果爾為妃。

順治皇帝與他第二個皇后大婚時,王爺們的福晉進(jìn)宮侍宴。順治皇帝因此與襄親王的福晉董鄂氏相識,迅速墜入愛河,從此不能自拔。

襄親王察知此事,憤而自殺。

《湯若望傳》記載:“順治皇帝不但愛上了一個部將的老婆,還因為這部將私下吃這醋,甩手就給人家?guī)讉€耳刮子,竟把這可憐的將軍活活逼自殺?!?/p>

襄親王剛死,尸首未寒,順治皇帝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將董鄂妃接到宮中,封為皇貴妃,地位僅次于皇后。

順治皇帝還想廢皇后立董鄂妃為后,但由于皇太后和大臣的反對,此事未能得逞。

順治在舉行董鄂妃的冊妃典禮時,頒布詔書,大赦天下——這是清代唯一因為冊立皇貴妃而大赦天下的舉止。

董鄂妃體弱多病,所生的四皇子夭折后,一病不起,在順治十七年病逝于承乾宮,年僅22歲。

董鄂妃的死,對順治皇帝來說,無異于天崩地裂,其痛不欲生,幾致尋死相隨。順治的母親孝莊太后嚇得不斷加強(qiáng)人手對順治進(jìn)行日夜看護(hù),以免其自殺。

順治皇帝自己不能追隨愛人于黃泉之下,便滅絕人性地將宮中太監(jiān)與宮女30人賜死,讓這些人代替自己到地府侍候愛妃,并在景山建水陸道場,大辦喪事,令全國服喪。

順治帝還讓學(xué)士撰擬祭文,勒令朝中大臣、皇親國戚悉數(shù)前往哭陵。

他本人則親手撰寫了長達(dá)四千字的《端敬皇后行狀》來進(jìn)行悼念,追封愛妃為“孝獻(xiàn)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

無論怎么樣的悼念,一切都無法挽回,董鄂妃和順治從此已是陰陽兩隔。

順治心灰意冷,消極厭世,在董鄂妃去世的當(dāng)月,便為自己舉行了剃度儀式,有意懸崖撒手、遁入空門。

此舉遭到孝莊太后及朝中大臣的強(qiáng)烈反對,順治皇帝只好讓自己的身邊的太監(jiān)替自己出家。

郁郁寡歡的順治皇帝最終還是病倒不起,在董鄂妃去世僅僅三個多月后,溘然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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