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臘梅52年的人生里,患糖尿病的日子比健康的日子還多兩年。夜晚,睡夢中的她偶爾會因皮膚干燥瘙癢醒來。那是糖尿病的引發(fā)的皮膚濕疹,無意識地抓撓,醒來后手上都是血跡,貼上膠布,到了白天,膠布已經(jīng)粘到被子上。

在湖南省新化縣瑯塘鎮(zhèn),陳臘梅當中學老師已經(jīng)34年。早上6點醒來,7點半前丈夫伍正凡將她送到蘇溪湖實驗中學。她從母?,樚伶?zhèn)太平中學來到這個更困難更偏遠、建在小學里的中學已經(jīng)是第三年了,去年剛送走一批初三的孩子,帶畢業(yè)班的那段時間,在學校美術室里的一個不到5平米的小房間湊合過夜是常事。

2020年9月,她又當初一孩子們的班主任了。彼時丈夫還是學校校長,安排班主任時,只剩下一群剛招進來的新老師,校長不放心,讓她帶一帶新人,再當一回班主任,她原本想休息一下,但“當班主任有當班主任的樂趣”,于是沒有猶豫就接下了。

“他是一個矛盾體”,陳臘梅理解,班主任任務繁重,作為校長,丈夫希望優(yōu)秀的老師來承擔責任,作為丈夫,他又心疼自己。在這個家里,夫妻是同步的,工作上的事情對方不說也明白,她主動把糾結(jié)與矛盾攬到自己身上。

陳臘梅老師當了多久,班主任就當了多久。1987年從新化中等師范學校畢業(yè),拒絕留在縣城學校教書,回到母校后,除了中途胰腺壞死、子宮內(nèi)膜癌治療,一直沒有離開過講臺。她和丈夫把太平中學校園里教室隔壁的雜物間當作家,在那里備課、做飯整整26年,來到蘇溪湖中學,沒辦法把“家”一同搬來,她懷念以往教學與生活融為一體的日子。

經(jīng)歷大病,事業(yè)輝煌的34年也如流水般匆匆而逝,她說話動聽,語氣溫柔,臉上卻是久病掩不住的疲憊。如今,這位模范教師在引導新人的路上也會常常懷念剛畢業(yè)時的自己,和曾經(jīng)那個熱情黑瘦的女孩一樣,她的目光仍舊清晰且堅定。

陳臘梅老師在上歷史課。

是金子在哪都能發(fā)光

畢業(yè)后拒絕留在縣城學校,回到母?,樚伶?zhèn)太平中學,是因為陳臘梅覺得“是金子在哪都能發(fā)光”。

剛上學的時候,當老師就是陳臘梅的夢想。1976年,她7歲,音樂老師教唱歌,一個農(nóng)村孩子,圈子能有多大,父母面朝黃土背朝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老師,“老師無所不知”,心生向往。

讀完初中,也想著離開農(nóng)村,選擇有限,衛(wèi)校和師范里就選了后者。在師范的三年,第一次離開瑯塘來到縣城,事事義無反顧,學生會女生部部長也當了三年,舞蹈、音樂、繪畫、攝影、測繪,都學了。后來回學校,直到生病,她一直兼任語文、歷史和音樂老師。

畢業(yè)前的實習,被安排在新化一小試講,教室里最后一排坐著教育辦和一小的領導,兩邊坐著師范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中間是聽課的學生。像倒著的“山”字,壓力也朝她覆蓋過來。腳本寫了十幾頁,每句話都背得爛熟,開頭五分鐘還是緊張。

最后流暢地上完課,有領導評價她,一個小小妹子還挺老成,有老教師的風范。那時候不過十七八歲,人小膽子大,事事要掙個優(yōu)秀。陳臘梅1米57的個子,只有7、80斤,黑黑瘦瘦,但理想需要不斷拉扯自己,全力以赴。

畢業(yè)后回校,有的學生年紀比自己還大,騎自行車上下班,麻花辮在前面甩啊甩,學生追在后面喊,“那是我們班講高級話的老師,那是我們班會唱很多歌的老師,那是我們班會跳很多舞的老師”,她不好意思,又覺得挺自豪。其他老師都是講當?shù)卦?,而她會畫畫、會風琴,還教學生唱歌、編舞蹈,這些都是她在師范學到的。

她堅信自己的積極是與生俱來。校長把文藝匯演交給她,二話不說就干,年紀最小,玩得最好的是一位29歲的已婚女老師,但沒關系,溝通能力強,五六十歲的老教師課余在辦公室打字牌解悶,缺人了,小陳也會被叫來頂上。輸?shù)娜艘軕土P,把紅色的自行車內(nèi)胎背在后背上,她很少輸,連老教師也驚嘆:“那個陳臘梅打牌也厲害,后生可畏!”

蘇溪湖實驗中學的公告欄。

最起碼我們這一個班級百分百畢業(yè)

剛開始當老師的時候,陳臘梅很年輕,受學生歡迎,甚至覺得教學是一碗青春飯,但是慢慢她發(fā)現(xiàn),管不住學生了。第一次在窗臺下偷聽別的老師講課,想知道如何鎮(zhèn)住學生,得出的結(jié)論是:當老師要兇一點。

后來班上有個男孩子調(diào)皮,沒完成作業(yè),被教育的時候還頂嘴,她想到要兇一點,甚至還踢了對方一腳。學生看到老師認真了,氣勢一下弱了,但她看到對方的腳踝一下子變紅,卻被嚇得不知道怎么辦了,心里七上八下,表面上還假裝冰冷冷地笑。

慢慢地,陳臘梅變老了,再跑到窗臺下偷聽時,已經(jīng)是擔心年輕老師管不住、要靠自己這個班主任緊盯了。她形容自己像《還珠格格》里的容嬤嬤,在窗口看學生們的各種動向。

比起中考成績,她更期望的是手上接過多少孩子,就能完整地把多少孩子送走,“最起碼我們這一個班級百分百畢業(yè)”比起城市的孩子,鄉(xiāng)村孩子留級或者輟學的機率更大,但她不允許自己的學生這樣,哪怕有人不讀書,她會去家訪,把人家喊回來。

教書多年,配合的家長會讓她感動。十多年前,一位做木工的父親尋醫(yī)似的帶著愛上網(wǎng)的兒子找到她。父親重視教育,還帶兒子考過省城的學校,去了新化,兒子卻逃課上網(wǎng),學校委婉地勸說父母陪讀,父親就直接把孩子接回身邊。她向?qū)Ψ教嶙h,周末多陪孩子,對方放下工作,父子倆還一起去抓泥鰍,后來孩子考上了重點高中。

陳臘梅把這件事寫進了自己的教學故事里,她認為一個班主任的成功范例不是太多,“雖然你會付出很多,但不一定會成功?!?/p>

教書育人需要耐心,卻不一定有收獲。周圍一些老師常說,自己的銳氣已經(jīng)被這份工作的零零碎碎磨平,但陳臘梅發(fā)現(xiàn),34年了,自己還是沒有厭倦教書。

想象最后的日子能夠平靜離開

1993年,陳臘梅和同校老師伍正凡結(jié)婚。產(chǎn)子后,先是暴飲暴食發(fā)病,又是擔心影響丈夫教畢業(yè)班強忍著,最后慢性胰腺炎急性發(fā)作,醫(yī)療條件有限的縣城醫(yī)院弄不清楚狀況,直到人昏死過去,才被轉(zhuǎn)到長沙的湘雅醫(yī)院。胰腺壞死,丈夫自責難眠,在長沙陪了幾十天。

醒來后她帶著引流管回校上課,第二年春天,引流管可以摘下了,但機率30%的胰島素依賴型糖尿病也就此陪伴終生。從那以后,打胰島素這件事,刻在了她和丈夫的身體里,一天4次,3次在飯前,是短效藥,1次在睡前,是長效藥,脆弱的身體就像擺鐘,容不得一刻耽誤。

那時候夫妻倆每月工資加起來500元左右,藥費都要花去300元,糖尿病定型時,丈夫還把學校所有現(xiàn)金3300元借走了。糖尿病還會引發(fā)皮膚濕疹,為了防止夜里自己控制不止抓撓皮膚,她雙手手指、手掌各貼了3、4個膠布,糖尿病留在身上的痕跡,伴著陳臘梅從青年到了中年。

隨后的幾年里,高血壓和子宮內(nèi)膜癌接踵而至。癌癥花去了家里10萬元積蓄。在腫瘤醫(yī)院化療時,隔壁床一個28歲的女孩由父親照顧著,陳臘梅偶然看到醫(yī)生交代這個父親把女兒帶回去,想吃什么就給她吃,“意味著這個孩子沒得救了,才28歲,可能還沒出嫁吧?!彼恢毕嘈抛约簣皂g的力量,但那時起她就覺得,這個病,人還是拿它沒轍。

那段經(jīng)歷讓她看到了不少癌癥病人最后的時日,“周圍不少人是被痛死的”。不能忍受的痛,可能是無可奈何,也可能已經(jīng)竭盡全力。一直以來,在家人面前她都非常堅強,兒子剛上初三,還在備考,不能沒有母親,但有時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她會想象自己最后的日子能夠平靜地離開。

化療的日子通常選在放假,那也是僅有的離開班主任崗位的日子。有一次和丈夫從醫(yī)院回來,看到班上一個從沈陽轉(zhuǎn)學回來的漂亮女孩坐在社會青年的摩托車上,丈夫還騎車載著她追了一路。那時是忘記病痛的,她的解釋是“工作是一劑治病良方”,但特別難受的時候,陳臘梅清楚,“學生還有老師,想的還是兒子?!?/p>

陳臘梅展示和學生的合影。

起碼不要誤人子弟

三年前,伍正凡從太平中學來到蘇溪湖實驗中學擔任校長,陳臘梅也跟著過來。兩人自從結(jié)婚,一直沒有分開過,婚后兩人在教室隔壁騰出一個狹窄的雜物間住下,直到離開,整整26年,“那里是我們的家”。

結(jié)婚近30年,兩人沒有買房子,除了雙方父母家,太平中學里那間學生們能隨意進出的小房間,就是他們?nèi)粘I畹膱鏊K麄冊谀莻湔n、做飯,與學生吃飯、散步,像是家人一樣,紅花油、熱水壺、外套放在哪里,孩子們都知道。離開太平,陳臘梅懷念以前教學與生活融為一體的日子。

那間小屋,也留下了她對兒子“反思過但始終沒有改變過”的愧疚。兒子初一時,班里有個男孩母親去世了,父親年紀很大,他很排斥父親。這位父親表達愛的方式是買了菜送到陳老師的小屋,希望陳老師照顧兒子一起吃飯。陳臘梅擔心自己給男孩壓力,讓兒子去把男孩找來,兒子卻問她,媽媽,你對別人那么好,什么時候也能對我這么好。

快十年后,她參加評選“黨和人民最滿意的老師”,兒子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為她拉票:這是我的媽媽,一個愛她的學生勝過愛我很多的老師,一個真正的好老師。

如今,這位好老師也漸漸“清閑”了。丈夫離開了校長崗位,到文教辦去了,夫妻倆白天分開,晚上終于有時間回家陪老人。兩人2017年買了車,是為了到新化拿藥方便,周末開車在湖南境內(nèi)轉(zhuǎn)轉(zhuǎn),悠閑到有些景點走過就忘了。伍正凡也有因高血壓住院的日子,兩人感情好,陳臘梅形容是因為“一起共患難過”。

瑯塘鎮(zhèn)位于新化縣西北邊陲,毗鄰安化縣,盛產(chǎn)石灰石、中藥材和茶葉。從省會長沙來到這里,坐火車到鄰縣安化比坐高鐵更為方便。在瑯塘,街上熱鬧的大排檔還沒有被外賣軟件侵擾,雨后的泥路寸步難行。但陳臘梅覺得,家鄉(xiāng)人杰地靈,鄉(xiāng)里的孩子也樸實單純,她不需要考慮利益,教學也更單純。

周五只上6節(jié)課,放學和學生一起畫黑板報,丈夫打電話喊她下樓,孩子們說好久沒見伍老師,懷念伍老師的訓話。一見到人,十二三歲的女孩就哭了,陳臘梅摸著她的頭,笑話她。

眼前的女孩就和34年前那個回到家鄉(xiāng)的女孩一樣樸實。那一年,陳臘梅積極熱血,運動會參加學校里各項球類賽事,跳高紀錄被這個身材嬌小的姑娘保持了多年。想回到過去,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每一年都有新人來到這里報道,兒子和兒媳分隔兩地,如今也要從長沙回來了。他也想和父母一樣當老師。給年輕人的忠告,陳臘梅從來沒變過:“起碼不要誤人子弟?!?/p>

據(jù)@新華視點,中宣部決定,授予云南省麗江市華坪女子高級中學黨支部書記、校長張桂梅時代楷模稱號。63歲的張桂梅堅守滇西深貧山區(qū)教育事業(yè)數(shù)十年,12年前創(chuàng)辦了全國第一所全免費女子高中,迄今幫助1800多名貧困女孩圓夢大學,創(chuàng)造了大山里的“教育奇跡”?!耙粋€女孩可以影響三代人?!睆埞鹈氛f,如果能培養(yǎng)有文化、有責任的母親,大山里的孩子就不會輟學,更不會成為孤兒。

她長期拖著病體忘我工作,將自己工資、所獲獎金和社會捐助診療費等100多萬元全部用于興教辦學,以實際行動兌現(xiàn)“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站在講臺上”的諾言。2019年,張桂梅被查出患有骨瘤、血管瘤、肺氣腫、小腦萎縮等17種疾病,張桂梅表示,她會接受治療,好好的陪著孩子們。

2020年7月25日,全國婦聯(lián)近日作出決定,授予云南省麗江市華坪女子高級中學黨支部書記、校長,華坪縣兒童福利院院長張桂梅全國三八紅旗手標兵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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