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zhàn)國策·中山策》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情:
有一次,魏國派遣大將軍樂羊率領(lǐng)大軍進(jìn)攻中山國。樂羊的兒子當(dāng)時正好呆在中山,于是中山王想用樂羊的兒子來脅迫樂羊,可是樂羊不為所動。于是中山王把樂羊的兒子煮熟做成肉湯,然后派人送給樂羊。樂羊知道了,接過肉湯一口氣喝掉了。當(dāng)時的人們都認(rèn)為,樂羊這樣做,雖然有失為父之道,可是卻能夠增強(qiáng)自信,讓魏國上下相信自己盡忠國家,不徇私情的決心。
可是,同樣在戰(zhàn)國時期,吳起的遭遇就比較尷尬了。
吳起曾經(jīng)在魯國,齊國派遣軍隊攻打魯國。吳起請求擔(dān)任將軍率軍出征,有人就提出,吳起的老婆是齊國人,把魯國的軍隊交給吳起不放心。吳起為了表明心志,殺掉了老婆。魯國君王終于把兵權(quán)交給吳起,吳起率領(lǐng)軍隊成功擊退了齊軍。可是,戰(zhàn)爭勝利之后,許多人卻抨擊吳起殺妻求將,是純粹的名利之徒,絕不能讓這種冷血動物距離留在魯國。于是士大夫群起攻之,吳起只能逃到了魏國。在魏國,魏文侯比較賞識吳起,不顧流言任用吳起,一時之間稱霸中原。可是魏文侯死了之后,又有人借題發(fā)揮,搞的吳起只能躲到楚國。楚國又很多人說吳起如何如何,幸虧楚王開明,讓吳起推行改革,結(jié)果楚國國富民強(qiáng)。
可是,吳起最終被殺死。千百年后,無數(shù)文人、史家都大批特批吳起。
為何樂羊和吳起,一個吃兒子肉,一個殺掉老婆,結(jié)果卻如此不同呢?說實(shí)話兩個人都比較殘忍,從道德的角度看都不是東西,按照我的理解,樂羊更冷血無情啊。為什么千百年來,人們會推崇樂羊而貶低吳起呢?
我看有兩點(diǎn)不同。
其一,兩個人的地位不同。吳起是殺妻求將,是為了名利而殺害親人。雖然千百年來中國無限大的人群都是名利之徒,可是中國卻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傳統(tǒng),喜歡宣揚(yáng)淡泊名利,故作高蹈之姿,反而比汲汲名利更容易得到名利。于是,管寧一生不仕,名聲反而超過司徒華歆;謝安東山隱居,輿論卻更甚從前。而樂羊呢,本來就已經(jīng)擔(dān)任魏國大將,肩負(fù)魏國國運(yùn)。中山國以其子要挾,不過是小人之舉,樂羊食子,正粉碎了敵人打擊魏軍士氣的陰謀。反正使者已死,不如讓兒子的死,更有價值,用喝肉湯來感動魏國君臣,感動全軍上下,奮勇向前,擊潰中山。
于是,樂羊從吃兒子肉的魔鬼,儼然化身為為國為民的大英雄。中國的道德觀念,是非觀念,在此刻扭曲起來。
其二,兩個人禍害的對象不同。吳起是妻子,樂羊是兒子。雖然都是親人,但是在古人的心目中,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
妻子雖然地位比丈夫地下,可卻是丈夫的配偶,并不是丈夫的物品。翻遍正史,在大敵當(dāng)前之際,在城內(nèi)斷糧之際,主帥往往斬殺愛妾,分給手下享用——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將軍,是斬殺自己的妻子,分給手下享用的。
而兒子就不同了。在古代流傳很廣的《二十四孝圖》中,就算是父母如何迫害兒子,甚至像郭巨,為了老母親吃飽飯,要把小兒子活埋掉,也是受到道德表彰的。并且,在古代有一位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筚t,也曾經(jīng)和樂羊一樣吃兒子的肉,那就是周文王姬昌。
當(dāng)年姬昌被商紂王軟禁,為了試探周文王是否有反叛之心,商紂王把姬昌之子伯邑考?xì)⒌舨⒆龀扇怙炈徒o姬昌。姬昌明明知道手中的肉餅是兒子的肉,可還是大口大口的吃掉。當(dāng)然,姬昌是無奈之下只能如此,否則必然人肉落地??墒牵瑸榱藘鹤佣H约?,不同樣是有違為父之道?
不過,史家們會說,姬昌是為了天下蒼生,保全性命。伯邑考死得光榮,死得有價值。就如《三國演義》中的劉安,殺掉老婆給餓肚子的劉備當(dāng)晚餐一樣,有時候做兒子做臣下的要有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
只是,許多人卻忽略了作為人的最基本的準(zhǔn)則。就如當(dāng)初管仲批評易牙,為了討好齊桓公,竟然殺掉自己的兒子做成肉湯送給君王享用。兒子本是骨肉至親,卻冷漠至此,又何況君王本是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陌路人呢?吳起被千百年來批評,自然是咎由自取,不過,樂羊又何嘗不是冷血?dú)埲?,為了所謂功名,而埋沒了人性呢?其實(shí)當(dāng)時的樂羊,把肉湯灑掉,然后誓師出兵,就不能打敗敵國嗎?估計還是樂羊名利心作怪,為了作秀,為了博取名聲,不擇手段,以至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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