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躲在石頭后面，等著白寧善軍過去，心里真的感覺到了七八次。(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為了留下好印象，一聽到腳步聲就立刻變成了圓形。青青草木之間，手里戴著葫蘆的先軍走路搖搖晃晃，醉得有點厲害，一看到活著，就笑著抱住了她。"好俊的小狐貍。"

生動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兩只瘦肉爪子，嚴(yán)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認(rèn)錯了先軍。

“我是狼。”

先軍聽不到，撫摸著她的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輕輕的“呃”一聲，還在暈車的臉上露出討厭的表情?！翱】】∽龅煤芎?，可惜我拜昌延的那個家伙為師?！?

生動的心突然涼了一半。

過去如果有人敢說她的導(dǎo)師一點也不好，她一定會咬牙怒目而視。但是今天托人消心，她怯場，只好反駁。"我們的老師是個很好的人."" "

雖然她這次不都是為了師父來的。

10天前，司徒母城誤闖上古神獸道車的山洞時，師父找到他時，他已經(jīng)懸在一線了。實物看不到他，但看著他靜靜地坐在顯陵寶鏡中，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

年輕的瓊利山信創(chuàng)妍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安灰ε?，可以為師傅寫一點小把戲來維持他的生命。只是要關(guān)門進行500年。在此期間，你們要互相照顧，不要再吵架了?！?

五百年不見師父，生動活潑，心里一陣難受?！斑€有別的方法嗎？”" "

山信昌妍看到她的眼淚流下來，嘆了口氣?！熬沤嫠岚凫`仙君有紫色浣熊，可以恢復(fù)元氣。但是白寧脾氣孤僻，師父和他也有過節(jié)。即使我登門拜訪，他也怕絕對不會拒絕?！?

生命力吸引了一截救命稻草，擦了一下眼睛，主動說?！澳莻€先君，他不認(rèn)識我，我借。(莎士比亞。)

山信啞然失笑，俊美的臉無奈地浮現(xiàn)出來?！叭绻峭馊?，就更不可能了。”(莎士比亞) (莎士比亞)。" "

不想聽得生動，固執(zhí)地磨了半天，山信昌淵答應(yīng)她試試。

不料一眼她就看出了身份的來歷。

白寧喝醉后，會把實物帶到縣府。醒來完全不記得她是誰。悠閑地躺在椅子上乘涼，聽到她的道明來仍然一言不發(fā)。(莎士比亞)。

耐心地跪下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等著，閉著眼睛休息了很久的先軍終于開口了?！昂?，我們做個交易怎么樣？”" "

他用把折扇吹向空中的方法時，哈哈大笑地說?！白仙叫芘淮螘谋M其中千年的氣息，但如果你想給我送一條尾巴，我倒不妨借用你。(莎士比亞，莎士比亞。)“你知道嗎？”

用實物回顧了自己的兩條尾巴。

她是世界上唯一剩下的狼，白狼身體，雙尾，鴛鴦眼睛，從小到大，她的尾巴沒有顯示出任何不尋常的能力。

大約失去一個也無妨。

白寧以手掌為刀刃，手舉刀，非常干脆地掉下來。

抓住金汝魚，接連說了幾次謝謝，一瘸一拐地轉(zhuǎn)身離開了。(莎士比亞)。

父母的身體頭部皮膚，也許是對那條狼尾巴的心有些勉強，她的身體實際上累了一天，來到九芥子山的兩天旅行的學(xué)生們在七天內(nèi)回來了，瓊麗珊倒頭睡去了。

天亮的時候，她看見一個昏暗的男影坐在床邊，以為是師父，迷迷糊糊地把頭靠在他的衣角上。(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看清了臉，精神一震，猛地站起來，拽著被子拉到下巴。男孩沒料到她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差點滑倒在地上，但能站著以后，臉色依然暗淡，看著她不說話。(莎士比亞)。

“莫森？”擠出尷尬的微笑。“你好嗎？”" "

她提防他是常事。

這位比她小100歲的前輩，本來作為一只幼稚的老虎，修行天賦很高，但小時候固執(zhí)，總是以戲弄她為樂。她是堂堂的狼，一再變成老鼠或白兔，被山里的黑豹追逐，布滿了山頂。

生動的心真的不怪他，而且祈求母星的福，她現(xiàn)在是個鉆洞藏松子的高手。(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只是每當(dāng)師父來解圍的時候，總能看到她狼狽的臉。她為自己感到丟臉，寧愿躲得更遠(yuǎn)一點，等母城的法力退去再出現(xiàn)。她很小，人長大了，本來身體永遠(yuǎn)像只小狐貍，但好歹知道反擊，但母性的脾氣漸漸溫順了，也許突然醒來，也許捉弄她已經(jīng)變得無趣了。他對她做的事視而不見，有時頂著她安裝的山羊角或松鼠尾巴在城市里轉(zhuǎn)了一圈，讓世人覺得很神奇。(莎士比亞)。

活著隨時阻止他反擊，這時鼓起勇氣擺出前輩的姿態(tài)?！澳阏f，就不能聰明謹(jǐn)慎嗎？(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幸好有我，否則師父會為你關(guān)門修行?！?

母性不激動，臉色反而有點憂郁。

感覺不到生動，就打了一下頭?！皫煾改?？我得去找他，免得他著急?！?

她飛奔出去。

在去師父每天休息的八角亭的路上，一個穿著淡黃色衣服的陌生女人悠閑地靠在鳳凰樹上玩竹枝，匆匆阻止她活著。

栩，“我?guī)煾刚蜕缴翊笕苏f話，不許旁人打攪。”

“你說誰是旁人？”栩栩可不是軟弱可欺的性子，叉著腰，定睛一看，這女子身上閃現(xiàn)鹿的影子，“你師父又是誰？”

小鹿妖得意洋洋：“我?guī)煾甘呛伞！?/p>

栩栩輕哼一聲，反唇相譏：“胡說八道，瓊黎山方圓八百里的狐妖我哪只不認(rèn)識？從來沒有修煉成仙的?！?/p>

小鹿妖一愣，氣得跳腳，“才不是狐貍！”

栩栩給弄糊涂了，身后慕笙淡定地開了口：“并非狐仙，而是五百里外鏡落湖的湖仙，綾姬前輩?！?/p>

小鹿妖這才察覺慕笙的存在，剛要冷眼相待，望見他面目，頓時愣住。

栩栩瞧她一臉被驚艷的模樣，翻了個白眼。

又是個以貌取人的笨妖精。

栩栩看了眼師弟。

從前他行走大街時，曾有女子因長久注視他而撞上貨攤摔得鼻青臉腫。慕笙看她的眼神便是七分淡漠、兩分憐憫、一分無奈，與此時如出一轍。

栩栩暗暗跟山里的樹精咬耳朵，這天下所有長相好看的男子都一樣，恃美而驕，唯獨她師父例外。

栩栩第一次見山神蒼淵時還未成人形，沖進一場山崩中將只未能逃離的小兔精叼出，那兔子卻瑟瑟發(fā)抖，尖細(xì)的聲音嚷嚷著別殺它。

栩栩頭一回嚇著別人，自認(rèn)自己終于有了些威嚴(yán)模樣，樂得前仰后合，在草茵間直打滾，便聽見年輕的男子聲音揶揄：“小狼很喜歡捉弄別人？”

她仰面一望，天光中立著個俊雅神者，一身紫袍，甚是出眾，淺笑看她，有如炎暑拂過的三重清雪，栩栩便因這一眼淪陷。

師父從未教過她什么，講道也只講些仙界軼事，可栩栩跟著他便覺心安。

他是天宮來的，不知怎的非要守著這座荒蕪的瓊黎山。那山上不生寸草，只生昂貴的紅色玉石，初看很美，可看久了遠(yuǎn)遠(yuǎn)不及鄰山的草木鼎沸。若非因為師父，栩栩斷然不會長居此處?？赡襟蠚g喜得很，畢竟只有他那樣的稚虎奇獸，才愿以紅玉為美食。這倒很合師父的意，玉石堆積，總需清理。

八角亭中，隨蒼淵信步行來的湖仙綾姬是頭一個在容貌上震驚栩栩的女子。栩栩自慚形穢，呆呆地看師父替那個絕色女子拂開楊柳，“南海與西海龍族聯(lián)姻，時日定在下月初九，待他們的喜宴結(jié)束，便該輪到我們了。”

兩人相視一笑，青絲飛起，均是傾世姿容。

湖仙與山神，理所應(yīng)當(dāng)該是一對璧人，關(guān)一只小異狼什么事？

栩栩佯裝淡定，而后卻不爭氣地躲在山丘嚎啕大哭。

怎么辦呢？師父喜歡呀，師父喜歡的，她自然也要喜歡了。

她心煩意亂，身后忽然響起清脆的咀嚼聲。一回頭，慕笙坐在身后，從容地將紅玉丟進嘴里，像吃杏仁和松子，嚼得津津有味。栩栩淚花了臉，提高聲量，結(jié)果打了個清亮的嗝：“沒瞧見我在哭嗎？你就不能走遠(yuǎn)點吃！”

慕笙停頓片刻，一本正經(jīng)說道：“我怕你想不開?！彼屏饲茙撞介_外的山崖，不知怎的，俊臉帶了點擔(dān)心的神色。

栩栩讀到他看花癡時的神情，氣得抓起石頭砸過去，“你才想不開！”

她不再搭理他，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隔了片刻，有什么東西輕敲她胳膊，她猜到是慕笙遞來的玉石，別開頭說：“我才不吃這個。”

她從前被他蠱惑咬過一口，差點磕掉兩顆門牙。

“真不知道你的腸胃怎么長的?！彼瘫。瑓s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余光瞥去，見慕笙白皙的掌中捧了個剝開一半的紅薯。

難看歸難看，實在香得很。

“算你有良心?！彼龘屵^來，迫不及待咬下一口，口齒不清地夸他，“修為高，廚藝又好可不容易，你……”

溢美之詞很快卡在喉嚨，她看向師弟，艱難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你是故意不烤熟的？”

慕笙聞言皺了眉頭，取回那紅薯笨拙地檢查，可沒有半點戲弄之意。

栩栩見他神色認(rèn)真，心中起疑。

她師弟何時起對她如此和善了？

她私下向師父請教，適時山神蒼淵負(fù)手從水畔行過，從容地一笑：“稚虎一族，從不欠它族人情。你為他斷去一尾，他待你好，乃是報恩?！?/p>

稚虎的心性，栩栩是有所耳聞的。他們天生貴氣，不受拘束。慕笙幼時病弱，奄奄一息時，被蒼淵從山野救起，自此甘愿畢生相隨。

栩栩自知斷尾不是為慕笙，受他好意便覺有愧，思量對策不得，煩惱不已?？伤穆闊┻h(yuǎn)不止一樁，雖說她斷尾是斷得其所，可山中小妖愚魯，少不得拿她取笑。

首先尋釁的自然是湖仙的徒弟鹿妖妁和，栩栩秉承一貫的習(xí)性：吵不過就打，打不過再跑。

她修為并不弱，只是身體嬌小，長到八百歲還是幼狼模樣，難怪被白寧仙君錯認(rèn)。

她與妁和常常斗得不可開交，栩栩嘴笨，難有勝時。偶有例外是一次奉師命去山間打掃，妁和也在，神色郁郁，往日打理得俏麗的發(fā)髻亂糟糟如一團枯草。

栩栩一打聽才知，她誤將綾姬煉化千年的金丹當(dāng)糖丸吃了，被湖仙懲罰，三千青絲成了一堆棉花。

栩栩忍不住捧腹大笑，妁和氣急敗壞地丟下掃帚，向她奔來。她便舉起拳頭，警惕地退了兩步，鹿妖瞪著她，漲紅的臉漸漸平靜，不懷好意地瞇起眼睛，“聽聞虞都的安松道人最近在瓊黎山一帶出沒，專好收集妖類獸尾，你夜晚入睡可當(dāng)心些?！?/p>

栩栩聽這話像是孩童聽信鬼怪之說，表面強裝鎮(zhèn)定，背地里嚇得睡不著覺。

自己可只剩一條尾巴，千萬不能再丟了。

她當(dāng)夜驚醒，第一件事便是揪住狼尾，抬眼向窗口一望，心下一驚，竟真有個影子屈起左膝靠在窗上。

栩栩打了個哆嗦，定睛一看，頓時怒從心起，“慕笙？你在這兒干嘛？”

他看看她，如同解釋一件常有之事，“賞月?！?/p>

栩栩嗤之以鼻：“月宮仙子再美，隔這么遠(yuǎn)能瞧見什么？”她躲進床角重新入眠，迷迷糊糊醒轉(zhuǎn)幾次，慕笙依舊仰面坐在窗口，輪廓分明的側(cè)顏柔和而安靜，與常日冷面時候很有幾分不同，她逐漸心安。

也好，總沒有道人敢打稚虎的主意。

慕笙守了她半個月，期間只有一兩日沒出現(xiàn)，卻是白日吃多了石頭睡過頭了。

時間過得飛快，龍族大婚之期將至，山神蒼淵攜未婚妻子湖仙綾姬提前三日上門道賀。

栩栩有些被拋棄的寥落，獨自悶悶，孤身在門口從天亮坐到天黑。慕笙清早上了瓊黎山，給她留了一大塊烤得焦黑的地瓜。她懶得去思考他是真笨還是故意為之，上次只是沒烤熟，這次可無從下口了。

天邊朗月降下時，夜空暗得令人一陣陣發(fā)冷。栩栩遠(yuǎn)遠(yuǎn)見一個纖瘦的影子朝屋子過來，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可待那人走到燈下現(xiàn)出面容，著實吃了一驚：“綾姬大人？”

“是?！?/p>

她不知所措地立起：“這個時候，不該是喜宴開始之時么？師父呢？”

綾姬淡淡一笑：“我來找你，與蒼淵無關(guān)?！彼男θ荼戎坝行└淖?，栩栩也說不上哪里不對。她后來想，若是當(dāng)時沒有上湖仙的當(dāng)，以后的事或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隨我去個地方?！本c姬仿佛肯定她將跟上來一般，轉(zhuǎn)身離開，腳下甚至沒有停頓等候。

栩栩心中起疑，卻忍不住跟上前去。

仙獸活躍之地，諸如石者山，不生草木而生奇石。究竟為何，不為世人所知，縱是生活其中的生靈亦不覺有異。

可瓊黎山草木盡絕卻大有緣由，山神師徒三人所住的乃是一處墓地，整座山巒葬著一批法力卓絕的獸類。

栩栩驚愕地望著冰封下的數(shù)百妖獸。

白狼身，雙尾，鴛鴦眼。

原來她并不是唯一的異狼。

綾姬向冰窟深處走去，那里立著一座巨大的異狼冰雕，半身挺立，血盆之口張開，猙獰可怖。

“想必你師父從未將此事相告。也難怪，畢竟當(dāng)年是他親手將這些怪物封印?！?/p>

怪物？栩栩被這兩個字刺痛了，停下步子，“你胡說，師父收留我至今，從未欺騙?！?/p>

綾姬冷眼看她，“你不必傷懷，山神封印異狼是為民除害，一幫獸匪，橫行無狀，戕害百姓，身為神者，自然要勉力鏟除，只是他自己付出的代價太高了?！?/p>

綾姬幻化成金色的瞳子中現(xiàn)出明顯比栩栩數(shù)年前高大許多的狼身，“你真當(dāng)白寧與你師父有隙？他二人可是數(shù)千年的故交。蒼淵恐你沿襲你族人的嗜殺殘忍，自你幼時便在你身上施了法，因而你活了這么些年卻還是幼狼身軀?？伤髞矸椿?，于是與白寧設(shè)下一計，先取你一尾，弱化你修行之能，如此，蒼淵才好解去他的法咒，令你如常長大。還記得初見你師父么？”

不自覺地，那一天的場景在腦海里重現(xiàn)。

栩栩記起天光瀲滟下蒼淵的面容，可這一次，有更深的記憶破土而出。

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崩裂中，她看見火光與白光，聽見憤怒熟悉的嘶吼。原來那不是山崩，是師父在催動法陣封印狼群。被她救下的兔精，戰(zhàn)栗哀求是向她師父，不是向她。

綾姬的聲音將她喚回現(xiàn)實，“你心中沒有愧意？這些是你同族，你瞧不見他們的絕望？”

栩栩向狼群投去一眼，異狼似乎在冰層下掙扎，痛苦的哀嚎傳至耳畔。她被蠱惑了，身不由己地向巨大的冰雕走去。

“異狼一族的罪惡，犯不著拖累蒼淵。他的法器壽月玨為鎮(zhèn)壓惡獸留在了這里，永遠(yuǎn)都回不去天宮了。既然唯有你存世，你族人種下的因，也只有你來償還?！?/p>

綾姬忽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她猝不及防撞上冰雕。冰雕上鋒利的狼爪刺破血肉，血像火一般噴涌而出。栩栩被迫退回原形，身體不斷縮回幼時模樣?；鸸獯虃搜劬?，她疼得大叫，什么也看不見了。

在她跌在地上掙扎時，沾染她鮮血的異狼冰雕驟然破碎。在綾姬法力牽引下，一枚赤色玉玨從狼雕胸口飛出，落入湖仙手中，她的面色被玉佩的紅光襯得冷靜而瘋狂。

“小異狼，你便由著你的同族去收拾吧！”綾姬拂袖脫身離去。

栩栩摸索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與絕望包圍了她。

她聽見同族漸漸粗獷的喘息，狼嘯由遠(yuǎn)而近，異狼在蘇醒，一雙微涼的手拉住了她。

像瀕死的魚再度落回水中，栩栩努力抓住身前的人，“師父！”

那雙手的主人頓一頓，拉她站好。栩栩重回人形，眼前終于慢慢現(xiàn)出光亮，立在面前的不是師父，是慕笙。

異狼露出藍(lán)瑩瑩的獠牙，圍住他們兩個。

栩栩看了看身前的師弟，忍不住懊悔：“完了完了，我要害你把命也留在這兒了?！彼w快地思量對策，卻見獸群中走出一匹格外高大的異狼。

那狼已經(jīng)年邁，眼里的光因而更加尖銳和冷漠。

他徑自向慕笙跪下。

少年蒼白著臉，沒有理睬怔愣的栩栩，向那老人點頭示意。

他與這幫惡獸竟是一伙的。

栩栩忘了，稚虎為奇獸之首，原本就有資格有能力成為任何獸群的首領(lǐng)。

她剛要運氣抵抗，氣息卻已然凝滯。慕笙方才扶起她時，乘機封了她的法力。栩栩既驚且怒：“想不到你有仙不做去做妖?！?/p>

師弟在惡獸中負(fù)手而立，頭顱高高揚起，聲音清冷：“仙如何，妖又如何，仙家未必比妖者自由，不過徒有仁義的虛名。”

“慕笙，你、你……”

“你以為我當(dāng)真喜歡啃食玉石？瓊黎山素?zé)o活物，滿山紅石皆因你同族被囚困的怒氣所生，源源不絕。我奉師命啃食，并不知緣由?？删枚弥?，怒火侵入心肺，侵入骨髓，每隔數(shù)日發(fā)作，便如置冰火交加之地?！?/p>

“怎么、怎么會？”

“稚虎一族，從不虧欠。師父曾救我一命，我理應(yīng)償還。可是七百年了，難道我該一生受蒼淵牽制？”

“不是那樣的，慕笙你——”

“幼時我捉弄你，是出于嫉恨，同為獸類，為何你活得肆意無慮，而我卻那般辛苦。迫于師父囑咐，甚至無法向任何人傾吐。直到兩百年后，我發(fā)現(xiàn)了瓊黎山的秘密。師父要我啃食玉石，不過是不想異狼怒火堆積爆發(fā)。我欠他的均已償還，那我該做些自己樂意之事?！?/p>

“……”

“比如潛心修行，每隔數(shù)月來冰窟一試，看是否有能力釋放你的族人?！彼聨М?dāng)風(fēng)，目中閃過一絲蒼茫，“可惜，總是屢屢失敗?！?/p>

狼群有些浮躁，可慕笙沒有理睬。

栩栩記起他在寶鏡中的虛弱模樣，“那個時候……”

“不錯，我根本沒有誤闖陶荼洞穴，只是嘗試解除封印時耗費了太多力氣，只好倒在山野間裝裝樣子。”

年邁的異狼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詢問新首領(lǐng)，“她如何處置？”

慕笙背過身，口吻冰冷：“留之無用?！?/p>

下一刻，不知何處飛來的法力將栩栩打倒在地。

她頭暈眼花，勉強保持清醒，耳畔是同類張狂的笑聲。

她悚然一顫，聽見一只異狼興奮大喊：“獸靈，能僅剩一尾而不死，她必定是獸靈。把她帶到嶗山巢穴去，咱們能把獸靈煉成最強大的內(nèi)丹，到時仙家也奈何不了我們。”

族人起了陣陣應(yīng)和，而慕笙不置一詞，顧自看向洞口閃爍的微光，任栩栩如何緊盯也不曾回首。

栩栩跟著狼群，日益消瘦，在從前，異狼燒殺掠奪，所經(jīng)之地不容寸草，而今卻不這樣了，與其說他們變?nèi)噬屏?，不如說變聰明了。

養(yǎng)精蓄銳，枕戈待旦，別這么快引起仙族的注意。

然而，他們擁有嗜血的天性，天性難泯，害人從未間斷，只是換了些更高明的手段，比如獨獨拆散良善人家，比如嫁禍他人。

栩栩無力反抗，以為自己很快要變得麻木，直到一次，在一座名叫聽鳴鎮(zhèn)的小村，同族化出人形，搶了個七八歲盲眼女童手里的野花，誘她往懸崖走去。栩栩終于忍無可忍，沖上前將那異狼撞在一邊，沒等她站穩(wěn)腳跟，雙手很快被桎梏，整個人被迫跪下地去。

慕笙對這些事從來冷眼旁觀，此刻卻上前來，居高臨下望了栩栩一眼。那女童倒在地上揉眼哭泣，他只一抬手便禁了她的聲音。

“別傷她！”栩栩驚得大喊，明知無濟于事，還是忍不住掙扎，不知死活地激怒他：“你刀口舐血的日子過得太久，連眼睛都被血蒙住了?！?/p>

押銬栩栩的異狼發(fā)出獸類的危險嘶聲，盯著她，眼中露出貪婪的垂涎之色，

栩栩沒有覺察，逆光之下，看不清慕笙的神情，卻聽他隱隱冷笑一聲：“你看不過眼，便替她來受好了?！?/p>

他高高揚起鞭子，迎面打在她頰上。

血珠密密麻麻滲出來。

真疼啊，比當(dāng)年斷去狼尾時可疼多了。

族人將昏昏沉沉的栩栩拖走，她盡力撐起一口氣，想循著女童嚶嚶的哭聲看她一眼，獸群間忽然起了一陣異動，奇異的霧氣迅速彌漫。

栩栩被同族扔開，筋疲力盡向空中抬頭，那里熟悉的紫衣身影正在獸群間尋覓。

“師父，師父！”她欣喜若狂地向他奔去，一道淡色的屏障卻擋在眼前。受那法力約束，栩栩連聲音都無法傳出。她回頭一看，慕笙定定立在身后，眉目間依舊是淡然神色，可奇怪地失去了一路以來的凝重殺氣。

栩栩沒有心思計較這些細(xì)處，慕笙的本事雖不可與師父匹敵，可他若挾她逃遁，多半能一世不被師父找見。

極力忍耐著心底涌起的恐懼，她的嗓音干枯無力，“放我走?！?/p>

他恍若未聞，伸手拂開她散落的頭發(fā)。

栩栩本能地避開，慕笙一怔，將一縷黑發(fā)綰到她耳后，指尖止在她左頰那道鞭痕上。

沒有其他異狼看得見這個屏障，外界一切聲響皆隔絕，此情此景，令她如墜夢中。

慕笙望進栩栩的眼睛，有一刻錯覺，她看見他在窗口守護她整夜時的神情。

栩栩錯愕不已，正要看明白，整個身體忽然彈開，沉穩(wěn)地向身后飛去，慕笙的身影越來越小。

師父牽住她的手，寬大的袖袍鼓動，將她擁入懷中。

栩栩終于回到了數(shù)日不見的瓊黎山，這里已不是亂石叢生的蠻荒景象。

師父告訴她，綾姬與他斗法失利，已灰飛煙滅，至死未交出壽月玨，而他急于尋找栩栩的下落，未嘗仔細(xì)尋找。他立在干凈如舊的府邸前，看滿山新草急著冒頭，滿足地微笑：“那又何妨？只要你在我身邊，縱然永世不回天宮，余愿已足矣?！?/p>

望著他絕世容顏上的笑意，栩栩心頭一陣陌生惘惘，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脫口而出：“慕笙怎么辦？”

山神低下頭，臉上有種奇異的捉摸不透的表情。適時柔光打在他眼睛上，讓一切都顯得刺目了，栩栩聽見他的聲音如常平靜：“這世間諸事，多有定數(shù)，你我既無能為力，何苦勉強？”

師父的話，她從來都聽信，這次也不例外。她照常住在瓊黎山下，每日修行，兢兢業(yè)業(yè)，可心思竟?jié)u漸沉寂下去，像丟棄了什么，又像背負(fù)了什么。

一日，白寧仙君約了師父下棋，栩栩百無聊賴，偶然見新開的花叢間有赤色的蝴蝶飛過，好奇追尋。

蝴蝶飛過河面，竟翩然沉入水中。栩栩驚訝隨之，卻在湖底見了她大出意料的人。

綾姬仙子。

她警惕地退后，可那個絕色女子只是孤坐巖石側(cè)，專心折著紙蝴蝶，直待栩栩壯著膽子走到面前才抬頭，“你……你長得好生面熟。”

栩栩定神看她，對方身上閃現(xiàn)柔和的光影。

她了然。

這不是綾姬，是她為了完成某樁事留下的幻念。

栩栩試探地詢問：“湖仙讓你等在這里？”

大約許久不見能與之交談之人，這道幻念顯得格外殷勤開懷，聽她一言，眸光灼灼，“你認(rèn)識綾姬？”她問罷，見她點頭，滿心歡喜取出一物，“那你肯定認(rèn)識山神大人，綾姬有東西交予。”

那物觸手生溫，溫潤細(xì)膩，正是壽山玨。栩栩怔怔看她將玉玨遞來，聽到她歡喜的聲音：“你替她交給山神如何？如此我便自由了?！?/p>

栩栩恍了恍神，“為何綾姬沒有立時回天宮？”

“她想勸山神回去，可又擔(dān)心山神責(zé)備，畢竟她害了他的徒弟，那只小異狼?！?/p>

綾姬生前舉止優(yōu)雅高傲，可她留下的幻念獨有小女兒家的嬌憨姿態(tài)，說起心中思慕之人，兩頰泛起紅暈，暗自神傷。

“綾姬多傻呀，分明是山神背信失約，她為何要擔(dān)心？山神的徒弟，那只小異狼，可不是普通的獸類。她是獸靈，修煉到一定歲數(shù)便能解開封印，能取代壽月玨鎮(zhèn)壓同族了。若非因此，誰會豢養(yǎng)一頭兇獸？當(dāng)年他們便說好要尋求替換之物，可惜，事到臨頭，山神大人還是舍不得了?！?/p>

栩栩震驚無言。

那幻念繼續(xù)說：“綾姬是仙，放任獸匪為禍人間是大罪?？伤寄缴缴?，不忍拱手他人，因而私下取了壽月玨，為了不讓山神用仙玨再將他徒弟換回，干脆讓那小狼死在同族手里。綾姬不曾動手，山神大人再生氣，總不會趕盡殺絕……咦，你怎么了？”

幻念看出她的傾聽者變了臉色，停了下來。

栩栩吸了吸鼻子：“我沒事，你說?！?/p>

“縱然山神大人不舍得小異狼，總還有其他法子取回昆山玨?！被媚羁拷蜩?，目中倒映出她沒有血色的臉，悄聲道：“山神大人不是還有個徒弟么？”

“了不得的稚虎，修為精湛的稚虎，其實也是一個不輸于異狼的封印?！被媚畹纳裆q如看見了一件精美絕倫的瓷器，“這是山神大人最后的盤算，我想，這樣也不錯，綾姬和山神可以同回天宮，即使帶著一匹狼亦無妨。畢竟山神答應(yīng)迎娶綾姬，為了堵住天界悠悠之口……”

栩栩心里涌起了悲哀。她摸了摸頰上血痕的位置，在回到師父身邊后，那道傷在兩個時辰內(nèi)愈合得無影無蹤。

原來她和慕笙都是師父的棋子。

慕笙始終保護她，保護她安然活下去、免于同族侵犯，保護她遠(yuǎn)離一場萬劫不復(fù)的紛爭。

在異狼洞穴的時候，他說自己為了救出異狼擺脫蒼淵，曾多次嘗試劈開封印，這是謊話。他只是奉蒼淵的命令行事，劈開封印不過是為了替換壽月玨，可惜陰差陽錯被異狼誤認(rèn)為是救他們出山的義士。

如果不是綾姬的私心打亂了蒼淵的計劃，如果不是栩栩被牽扯其中，慕笙根本不會容忍異狼踏出墓穴半步。

栩栩如何也不會知道，她隨師父離去后，群狼憤憤，沒有人察覺到，一旁靜默無聲的慕笙在喧囂聲中微微抬頭，亮到極致的白光從他指間飛出，剎那間，雪光瀲滟，將狼群籠罩。悍勇的兇獸驚覺慕笙的舉動，憤然撲去，他卻只是倒轉(zhuǎn)劍柄，將劍刃輕輕刺入土壤中，冰雪迅速包裹了異狼族。

天地靈氣在稚虎掌中凝集，地動山搖，新的峰巒在他與異狼身側(cè)緩緩升起。

慕笙想起很久之前，許多栩栩都記不清的事。他因為啃食太多紅石高熱不退，栩栩坐在榻前，憂心忡忡地抓著他的手，費力擰著帕子，一遍遍擦拭他的額頭。他曾那樣肆無忌憚地捉弄她，為何她一點都不記仇？模糊中，他望著她清秀的臉，分明是水靈的姑娘，哪里像什么惡獸？

栩栩不懂，他不再戲弄她不是因為長大后心智變得開闊，而是因為從蒼淵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份。

蒼淵輕描淡寫地告訴他：“異狼都是些喪心病狂的妖獸，喜歡用獸靈煉化內(nèi)丹，栩栩便是獸靈，斷一尾也可不死，所以她的族人被封印自有她的好處。而慕笙你，不必埋怨，畢竟，你只需幫我吞噬玉石，而她，遲早有一天要替我換回仙玨?！?/p>

慕笙可憐她，可憐她喜歡上一個始終利用她的神仙。后來，她為了病中的他斷尾求得紫貍氅，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由衷的開心。這才醒悟，原來不是憐憫，是真心喜歡?？墒?，栩栩心心念念的，終究還是她的師父。慕笙把他的喜歡放在心底，直到有一天躲在窗外，聽見湖仙氣惱地質(zhì)問蒼淵何時才能回天界，山神久久不語。

慕笙明白，蒼淵對自己的小徒弟也動了情，他終于冷靜地推開門，提出用稚虎之身替代栩栩。

這樣也好，他徹底消失，孤零零地守在那座墓穴中，而蒼淵會永遠(yuǎn)陪伴她。

淚水模糊了栩栩的視線，湖仙的幻影變得十分模糊。她拭了眼睛，卻發(fā)現(xiàn)那個美麗的影子竟然在消失。她猶自沉浸在回歸天宮的幻夢中，無聲無息地化風(fēng)散去了。

栩栩攥緊壽月玨，舉目見師父向她步來，是他用法力驅(qū)散了綾姬的幻念。

山神止步在三步開外，仿佛有什么阻止他走近，良久之后才開口：“我不愿傷害你。”

他還是數(shù)百年前紫衣清雋、畫中走出的模樣，卻不再是栩栩心里的那個人。

她面上猶有淚痕，“我沒有受過分毫傷害，所有的苦難，慕笙都一人承受了?！?/p>

蒼淵眉間浮起轉(zhuǎn)瞬即逝的痛苦之色，“你想我救他回來？”

栩栩拾起紙蝴蝶，它接觸鮮活之氣，展翅穿越湖水飛走了。

“師父定然從來不曾愛過綾姬，否則，也不至于她死后這么久都不肯來湖底看一眼。”她望著那蝶歡快的背影，繼續(xù)說：“而慕笙半生祈求自由，他好不容易離開，又怎會因一次施舍再回來？”

她拉起山神的手，將玉玨交到他掌心，同時躲開他即要握住她的手指，“師父肯定和綾姬一樣想家，此物，當(dāng)物歸原主。”

蒼淵沒有留她，心不在了，留住人也是枉然。

他原本什么都有，在天宮之時，擁有眾多的傾慕、眾多的贊嘆，當(dāng)年因為責(zé)任而封印滿山異狼時，誰又真心替他感到冤屈？他想取回壽月玨是錯嗎？那本來就是他的東西。他曾經(jīng)以為，再度位列仙班是自己畢生所求，為此無論以何為代價都不足為惜，可他遇見了栩栩。

他喜歡她牽著他的袖子在溪邊散步，喜歡她在晨光熹微中展顏微笑，甚至喜歡她看見綾姬時眼底劃過的一分寂寥。蒼淵暗暗想著，她總會留在自己身邊。

綾姬是他舊識，是他落魄時唯一留在身邊的人?？伤詾榫c姬害死了栩栩時，還是毫不猶豫下了殺手。而得知栩栩的下落時，馬不停蹄趕去救她。慕笙算什么呢？不過是他救過的一只稚虎。稚虎的信仰多么可笑：不虧欠，便要加倍報恩。就算他蒼淵命令他死，他也不會不從。

可是栩栩，為何做了那么多，你還是義無反顧離去了。

或許真是錯了，一開始，以詭計來謀心，便是錯了。

栩栩回到了聽鳴鎮(zhèn)，這里春日和暖，風(fēng)輕如語。不久前，有一俊秀山巒一夜拔地而起，橫亙在荒原間。山間百花齊放，綠草茵茵，村民以為天降祥瑞，爭相傳道，以青賜為名稱之。

這是異狼的又一處墳塋，它們被重新凍結(jié)在山窟中，皆化回狼形，猙獰的面容無聲咒罵著青衣的少年?？缮窖ㄖ行牡哪襟蠀s平靜安詳，他單膝下跪，以劍支地，頭顱微垂，雙目輕闔，唯有栩栩能看見，他眼角有一滴淚將要滑落。

栩栩靠著他后背，久違的心安讓她忍不住輕聲嘆息。

慕笙，我很思念你，我會好好修行，不久之后，我們便會再相見，不久之后，我定能換你回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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