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是鳥鳴。也就是俗稱的“新哨所”。

北京有句譏人長篇闊論說話的歇后語，謂之：“進口百靈——哨上啦！”就是形容似鳥能哨之意。大抵北鳥以能叫為主，南鳥以觀賞為主。談鳥叫，應(yīng)先知道鳥的來源及分別。鳥的來源產(chǎn)地姑且不談，應(yīng)知有新孵出之幼鳥及已長成之成鳥之別。新孵出的幼鳥，行話謂為“窩雛兒”，北京譏人幼稚，即以“窩雛兒”名之。已長成的成鳥，行話謂之“原毛兒”，唯紅子稱“過枝兒”。養(yǎng)鳥有的必須養(yǎng)窩雛兒，有的必須養(yǎng)原毛兒（過枝兒），有的原毛兒、窩雛兒兼養(yǎng)，勢必分別來談，方能知其能壓言語之故（鳥上言語謂之“壓”，即“押”字，唯紅子稱上言語為“排”，是紅子與眾不同之處），茲一一述之。

紅子　玩紅子分窩雛兒、過枝兒兩種。紅子窩雛即本地掏來剛孵出不久黃牙口未褪之幼鳥，以肉喂其長成，至能上言語時，以南路紅子排，即成南路紅子音，以東路紅子排，即成東路紅子音。過枝兒紅子已能叫言語，唯須另排。紅子過枝兒分春天捕來者為“春蒼兒”，夏天捕來者為“熱紅兒”，秋天捕來者為“齊毛兒”，冬天因捕來的不易活，且不能排好言語，所以人多不捕冬天的紅子。以上所指皆為一茬毛（即脫過一次毛，亦即一年之鳥）之紅子，一茬毛以上為“老拍子”，人對于老拍子，須審查其言語是否錯亂方肯購買。談紅子應(yīng)附談黑子，紅子即“自自紅”，黑子即“自自黑”，皆灰地黑章，外行極易錯認，唯內(nèi)行只養(yǎng)紅子，沒人養(yǎng)黑子，黑子根本不算正鳥。北京俗語形容人淘氣稱：“猴兒山羊?qū)W生”、“猴兒山羊自自黑兒”，也半指紅子而言。黑子只能叫“滋滋汪汪兒”單音，所以沒人養(yǎng)過枝兒黑子。窩雛兒黑子，可以用紅子排，稱“紅黑子”、“黑子紅”，也有人養(yǎng)著玩，但很少有人為它費力的。

百靈　普通皆養(yǎng)由張家口來之窩雛兒，所以稱進口百靈。原毛兒百靈皆秋后來，因其不能上言語，所以沒人養(yǎng)。

柞子　只養(yǎng)原毛兒，不養(yǎng)窩雛兒，所以掏葦柞子也只掏原毛兒，所得窩雛只供幼童玩而已。另有一種似柞子而特別小之鳥，名為“葦尖兒”，也能學各種鳥叫，并且尚較柞子稍佳，但不為真正養(yǎng)鳥家所養(yǎng)。

畫眉　兼養(yǎng)原毛兒、窩雛兩種。

黃鳥　只養(yǎng)原毛兒。

以上是為鳥能上言語，而選擇其鳥的雛長之分。

養(yǎng)鳥押音（排音），其所以分“叫音”（即叫正音）、“叫錯”（即叫臟音）之故，本無規(guī)定，其所謂規(guī)則，只是養(yǎng)鳥者自找的，故意于困難中求興趣而已。押音困難，即是原則。大抵為同時來之鳥，不許互叫其音，與此鳥同生一地之物，不許叫其物之音，叫即為錯，即為臟口。如黃鳥與金翅太平鳥、□□、交嘴等鳥同來，而黃鳥不許叫此幾種鳥音。另如柞子生在葦塘，葦塘是蛙的根據(jù)地，而柞子不許叫蛙音，其難可知。今以鳥為主，而分正錯述之。

（一）紅子

紅子分“南路紅子”、“東路紅子”兩大類。南路紅子最為上品，尤以順德（今之邢臺——編者注）以南所產(chǎn)的紅子，最為養(yǎng)鳥者珍愛。其次是河南河北交界地之長壽所產(chǎn)的紅子。東路紅子產(chǎn)于山東，遜于南路，其直魯交界所產(chǎn)者又遜之。從叫音上說，南路紅子音慢而嬌嫩，東路紅子音快而沉著。養(yǎng)鳥家喜聽的是慢音，所以珍視南路紅子。又有“伏地紅子”，即本地（指京畿附近）所產(chǎn)的窩雛兒，用以排南路和東路紅子。茲將紅子叫音叫錯分述之。

紅子叫音　南路紅子叫音最有名的是：“子母腔”、“腔腔棍兒”、“腔腔紅”、“西西水兒”、“西西棍兒”、“西西動兒”、“衣滴水兒”、“衣滴動兒”、“衣滴棍兒”、“家家紅”、“西西紅”、“衣滴紅”等幾種音。子母腔不是一大聲一小聲的鴛鴦子母腔，只是叫聲發(fā)“子母腔”三字之音。紅子所叫的“忽起、忽起”聲也稱子母腔。東路紅子叫音，除也叫上述南路紅子音以外，更有三種佳音，即“滴滴紅”、“滴滴動兒”和“家家紅”，其家家紅與南路不同，南路紅子以腔腔音兒出名，即腔腔棍兒。腔腔紅，東路紅子很少有此腔腔音。紅子除上述許多音外，尚能“放哈哈”，即能叫“滋滋哈哈”之音。

紅子叫錯兒　紅子的臟口共分五種，簡記為“揪呼西垛單”。一為“叫啾啾兒”，即叫“啾啾兒！啾啾兒”（音揪）之音，行話謂之“放鞭”。二為“叫呼呼兒”，即叫“呼呼兒！呼呼兒”之音。三為“叫西西兒”，即叫“西西兒！西西兒”之音。四為“叫單片兒”，即減去叫音中的一音，如把“西西棍兒”叫成“西棍兒！西棍兒”之音。五為“叫垛字兒”，即與單片兒相反，是在叫音兒上多加一字，如叫“西西棍兒”時，叫成“西西西棍兒！西西西棍兒”之音。

（二）百靈

百靈原名“百舌”，其能叫可知。它鳥叫音不分先后，隨便叫哪一種音都可以，唯有百靈一鳥的言語，是有一定次序的，所以稱為“百靈套子”。百靈套子不許混亂，更不能在套內(nèi)套外加它鳥叫音。如有此種現(xiàn)象，即為有毛病，稱為“正口加毛病”，視為大忌，此鳥即不再為人重視。最講究的養(yǎng)鳥家，甚至拋棄此鳥不要，都是有的。筆者幼時親見門外燒餅棚子掌柜王二養(yǎng)一百靈，因回家數(shù)日，鳥口加了毛病，沒法更正，一怒拔毛，下了油鍋，作為晚餐的酒菜。王二掌柜也將籠罐全份送了旁人，終身不再養(yǎng)鳥，其癖可知。百靈鳥在套子以外，叫出小聲它鳥叫音（百靈套子外所哨之音皆為小聲，似欲叫而又不敢之狀，外行聽來倒覺好笑），謂之“背口加毛病”。此種百靈鳥還可以將就喂養(yǎng)，不必拋棄。

百靈套子共是十三套。前九套為前套，后四套為后套，叫起來多前后套相連，很少分開鳴哨。十三套是：①家雀噪林、②山喜鵲、③紅子、④群雞、⑤胡哨、⑥小燕、⑦貓、⑧家喜鵲、⑨鷂鷹，是為前套。⑩靛頦蕊兒、＾１１柞子、＾１２黃鳥套及畫眉絡(luò)兒、＾１３胡伯勞交尾兒，是為后套。

百靈套子有須解釋者，一為家雀噪林，有稱“家雀鬧林”者，一字之訛，謬之千里。舍間家雀甚多，晨起群噪庭前雜樹間，使我深知“鬧與噪”之分別。二為紅子，即叫紅子各種言語。三為群雞，講究是母雞與□雞呼應(yīng)之聲，有自然情趣，非指雄雞鳴聲。四為胡哨，有的說為口打胡哨之聲，有的說是“虎嘯”，為虎的嘯聲，有的說是“壺哨”，為水沸吹壺嘴之聲。內(nèi)行謂有此三種分別，究竟以何種為是，仍須待內(nèi)行來決定。五為燕子，有“鉆天燕兒”和“繞燕兒”之分，鉆天燕兒乃小燕飛時所鳴，聲為“滋滋、滋滋”之音；繞燕兒乃小燕兒落腳兒時所鳴，聲為“幾拉抓拉！幾拉抓拉”之音。百靈套子每套并非單音，各有許多配成的音調(diào)，所以稱套。六為靛頦蕊兒，聲如人之屈舌輕吹所發(fā)“失兒！失兒”之哨音。七為黃鳥套及畫眉絡(luò)兒，畫眉絡(luò)兒即所叫之套子，也可以說叫音，因北鳥除百靈以外所有稱套子的如紅子套子、黃鳥套子等全沒有一定的次序，只因其常叫那幾種言語，就自然地叫成某某套子，實際與百靈套子大不相同。八為胡伯勞交尾兒，胡伯勞北京俗名“戶不拉”，拉念第三聲（即上聲），交尾兒的尾兒念作倚兒，北京音管尾巴叫倚巴。胡伯勞交尾兒即該鳥春秋交配求偶之音，聲為“扎扎”或“炸炸”兩重音。百靈套子的末一套即發(fā)此兩重而頓之音，頗合聲調(diào)規(guī)律?？磥懋敵醢l(fā)明押此十三套音的，必非庸者。

百靈有“清口”、“凈口”之分，清口有狗音、車子、鷹音。凈口不許有此種音，所以押言語時極難。南城多養(yǎng)清口百靈，所以允許有狗、車子、鷹等音。北城講究養(yǎng)凈口百靈，因之把水車子音算為叫錯兒，即臟口。百靈最忌的錯兒，一為“驚閨”，即磨刀人所搖鐵板發(fā)出的“瓜拉，瓜拉”聲音。二為烏鴉所叫之噪音。

（三）藍靛頦

藍靛頦與紅靛頦在飲食喂養(yǎng)上沒有什么分別，而在鳴叫上則不相同，這是因其生長地區(qū)不同的緣故。藍靛頦生于野地近水之鄉(xiāng)，所以專能叫水蟲，以此增加其身價。藍靛頦除叫水蟲外，更能“叫山鳥音”。山鳥音沒有一定的標準和范圍，凡聽不出來是什么音的，統(tǒng)謂之山鳥音。

藍靛頦叫音兒　藍靛頦最好的言語是“叫伏天兒”。伏天兒是入伏以后在樹梢上的小綠蟬，鳴聲為“伏天（讀爹音）兒！伏天兒”。養(yǎng)鳥家稱之為“秋涼兒”，行話方為“伏天兒”，河北南三府（大名、廣平、正定）一帶稱為“二色”，“色”讀陰平，如呼駱駝臥倒之音。藍靛頦能叫伏天兒已為上選，如能加“起落板”則為絕活了。何為起落板？即“吱吱！都魯兒”之叫音。此種能叫有起落板伏天兒之藍靛頦，近年頗為罕見，聽說前門外冰窖胡同養(yǎng)鳥家小王六養(yǎng)有一只，不知尚在否？藍靛頦言語還有“叫紅子”（即“腔腔棍兒”、“腔腔紅”等各種紅子音）、“叫山喜鵲”、“叫雄雞打鳴”、“叫母雞下蛋”、“叫鐵球”（即手揉之保定府所產(chǎn)雌雄膽鐵球，揉鐵球的可揉至五個，稱為全副。最好的藍靛頦能叫出全副子母音，又稱雌雄音、鴛鴦音）、“叫冰盞兒”（就是叫出賣酸梅湯的所打的銅碗聲）、“叫鷂鷹”（分高天長鳴和爭食相鳴，押音極難）。總之，藍靛頦的叫音最多，在眾鳥之上。

藍靛頦叫錯兒　藍靛頦既能叫紅子音，則紅子錯兒之“揪呼西垛單”即為當然錯兒。以外顯著之錯兒，一為“叫索子”，索子是蛤蟆的行話；二為“叫拱子”，拱子也是行話，實為螻蛄，發(fā)音為較粗之“枝兒——”，而且極長不斷。三為“叫黃膽”，四為“叫馬料兒”，黃膽、馬料兒皆劣鳥名。

（四）紅靛頦

紅靛頦以能叫百靈套子而沒有“正口加毛病”為最講究，尤以能連續(xù)多叫山喜鵲音為最可貴，其不能叫山喜鵲的即不能算好紅靛頦。紅靛頦的叫錯兒除黃膽馬料兒外，以叫“□□疙疸”為最大毛病。□□疙疸即□□叫水之音，□□渴時即連續(xù)發(fā)出“姑都姑都”之聲。

（五）畫眉

畫眉其難在“遛”，每日提籠上街，兩臂用力，掄晃大籠，所行路程只許增多不許減少，所以文人養(yǎng)畫眉的很少。早年“順”字行朋友大半都養(yǎng)一只畫眉。畫眉，南方人稱為“竹柞子”，凡天上飛的，地下走的，草里蹦的，河內(nèi)浮的，都能學叫，尤以學小孩哭為最有名。畫眉叫錯兒很寬，叫索子不算大錯，與藍靛頦稍不同。最忌的臟口是“叫夜貓子”，即學貓頭鷹叫出“姑姑□”（□讀陰平）的音來。

（六）柞子

葦柞子自己本沒有多少叫音，只一“掛掛兒機！掛掛兒機”，出色言語也只學了一個“勾勾兒”，一個“剛剛兒”。養(yǎng)柞子的多半不為聽其叫音，只為別的鳥押柞子音之用。不過筆者前幾年在北新橋一家理發(fā)館見一只柞子，系由窩雛養(yǎng)成，押了不少其他言語。養(yǎng)柞子的多喂原毛兒，如有人能由窩雛一試，當知其妙。

柞子叫錯兒，最重為叫索子，其次為“叫水轆轤”，即大口水井放轆轤把之音。

（七）黃鳥

黃鳥即黃鶯兒，其□□妙囀之音，久著詩人筆端?！按蚱瘘S鶯兒，莫教枝上啼”，三尺童子皆知。丙子之春，筆者住青龍橋三家兄西舍，窗外海棠香云如海，黃鶯爭鳴，比城內(nèi)家雀尤多，真將筆者晨夢喚回，此情此景，至今難忘。黃鳥秋后來京，入春而鳴，叫音甚多，分別述之。

黃鳥叫音　黃鳥本叫名為“黃鳥炸”，音為“雞爪兒：雞爪兒！雞爪兒——啦”，爪音抓，讀上聲。三個雞爪兒加“啦”字，稱為“七字炸”，是最完全之本叫，五字炸稍差，三字炸則成為不值錢的普通黃鳥了。黃鳥言語最出色名貴的為“叫大鷹”和“叫伏天兒”，其次是“叫紅子音”、“叫山喜鵲音”。山喜鵲音分“過天兒”和“炸林兒”兩種。“過天兒”乃飛時所鳴，發(fā)“坎兒！坎兒……”很長之音，“炸林兒”乃落時所鳴，發(fā)“坎兒！機機機機”之音。又“叫油葫蘆音”、“叫蛐蛐音”。黃鳥叫音嬌嫩，喂養(yǎng)容易，遛也可不遛也可，所以養(yǎng)黃鳥的頗多。

黃鳥叫錯兒　黃鳥的臟口有“大錯兒”和“零碎（小錯）”。大錯絕不能犯，犯即不被人重視，如“叫□□音”、“叫金翅音”、“叫太平鳥音”或“叫白玉鳥音”皆是。昔在西大院廣合軒大茶館腰拴，見有許多帶罩的鳥籠子，中有一籠忽發(fā)白玉鳥音，眾養(yǎng)鳥者一邊皆扣籠邊，驚其籠中之鳥，不使上此臟口，一面怒視此有白玉鳥籠者。眾養(yǎng)鳥者有的欲付茶資，提籠自去，中有一人怒氣難消，一腳踢碎此白玉鳥籠，籠碎鳥飛，結(jié)果扭將官里去。當日以為此舉太甚，今日始知養(yǎng)鳥之癖尤有甚的。零碎小錯在普通養(yǎng)鳥人家，尚不以為如何，在專門講究養(yǎng)鳥的人看來，也不稍事含糊，如“叫□雀兒”、“叫交嘴音”、“叫竹點兒紅音”等皆是。

（八）胡伯勞

胡伯勞即“伯勞東飛燕西飛”、“勞燕分飛”之“勞”，京人俗呼為“戶不拉”，有“戶不拉串房檐”之歇后語。胡伯勞大如太平鳥，嘴直微有鉤。山胡伯勞能抓家雀，本色為紫褐色。叫音之胡伯勞，灰頭灰翅者，為“三色兒胡伯勞”；淺灰藍色者，為“蘋果青胡伯勞”。此兩種能叫百靈口，但不能成套。養(yǎng)山胡伯勞用曲架，叫音者可以入籠，也可以上曲架?；\大如靛頦籠而稍高。在曲架上者喂羊肉條，在籠中者喂鴿食面拌羊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