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道是不會釘馬掌的廚子不是好裁縫。這話用在智果和尚身上，可謂貼切。身為出家人的他，對參禪打坐誦經(jīng)開悟興趣乏然，倒是對驢友徒步情有獨鐘?？梢徽f常在河邊走濕鞋總會有。這不，遇到個什么惡劣天氣，你就經(jīng)驗再豐富，該迷路也不含糊。

在山洞里左三圈右三圈后，智果確定自己已經(jīng)迷路，不過他不確定的是，出現(xiàn)在不遠處渾身綠毛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仙是怪。

佛經(jīng)沒怎么讀，那些話本演義倒是沒少看，書里不是常講什么打柴少年偶遇神仙下棋，一看百年轉(zhuǎn)瞬而過么。這沒準是大大的仙緣??！

“小僧山路逢雨不慎迷失路徑，天幸得遇仙師，還望仙師收我為徒指點迷津！”

倒也干脆，直接跪倒塵埃大禮參拜。

“我是人非仙，不需如此大禮，快快起來！”

這是神仙考驗我呢，我必須得讓仙師看到我的誠意。

誠意還沒來得及全盤托出，餓意已經(jīng)如影隨形噴薄洶涌。聽到智果那不爭氣的肚子咕咕亂叫，綠毛人呵呵一笑，智果羞赧下不禁向上一瞥。

原來是一個渾身掛滿樹葉，盤著發(fā)髻的道士。

02

“小師傅莫急，吃完尚有，此乃千年茯苓，食之大有裨益?！?/p>

“謝……仙師，嗯，敢問仙……仙師，又是如何，嗯來此……？”

人要是餓了看來吃什么都香。智果再次用實際行為印證了這句老話的正確性。

“貧道不染塵埃久矣，只有一樁心事放心不下，小師傅既然從外而來，能否為我告之端倪？”

投桃報李，吃人家東西自然得有所報答，尤其出家人嘛。可道士的問題卻讓智果當(dāng)即愣住。

“不知岳將軍回朝后安危如何，那秦檜老賊依舊蒙蔽圣聰嗎？”

額……

仙師，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清了。

一五一十的，智果將岳飛的結(jié)局告訴了道士。

“可憐岳將軍一心為國，只想驅(qū)逐韃虜收復(fù)河山，終究還是沒能逃脫秦檜老賊的構(gòu)陷！”

道士淚如雨下。

03

出山方向已經(jīng)指出，道士更指明其師會助智果一臂之力。

七轉(zhuǎn)八繞，眼前總算豁然開朗，原來是洞外懸崖。智果抬頭一看，直接癱坐于地。

一名身高丈許的綠毛巨人在山崖上，目光灼灼。

“小娃娃莫怕莫怕，我是那小道士的師傅，不會吃你的。”

聲音如天際滾雷，令智果更加瑟瑟發(fā)抖。

好不容易平復(fù)下來，智果想著巨人話語，大著膽子開始了詢問。

“我本帝辛?xí)r執(zhí)殿將軍，名喚商高。因飛廉、惡來誣陷，不得已逃入深山?？曙嬌饺蜍?，饑食野果走獸。看這云霞生滅，春榮秋枯，忽忽然近三千年矣。”

智果一聽，立馬想起了說書人口中那玄奇神怪的《封神榜》，忍不住開口詢問紂王與妲己，是否真如那些市井話本所言，千年狐妖迷惑人間帝王。

“哈哈哈哈，妲，乃昔年南宮女官的名號，己，則為女官輪值次序。妲己何止一人。至于狐精云云，大謬不然。小娃娃這些都是聽誰所言??？哦，書，我于人間時只有甲骨竹簡。也罷，相見即緣，今日我便將你送出此山?！?/p>

說完伸出毛茸巨手將智果挾在腰間，在山間縱橫飛奔。

04

“我弱冠從軍，有幸跟隨岳將軍，從淮西到河南，從郾城到朱仙鎮(zhèn)。大小戰(zhàn)陣浴血，身邊袍澤向死無生，只因我們相信岳將軍，相信他一定會帶領(lǐng)我等驅(qū)除金賊，而岳將軍也信任我們。但那天朝廷連發(fā)十二道金牌，我辜負了岳將軍，沒能和他一起回朝面對。小師傅，如今這大清，是否繼承岳將軍之志，驅(qū)除了韃虜，恢復(fù)了河山？”

被商高挾在腰間，如騰云駕霧般向前飛馳，腦中卻想起了臨別之際道士的詢問。

智果不知如何回答。

該說現(xiàn)在同樣是女真人后裔的天下嗎？

一念至此，智果不禁回頭張望。

果然，道士在山崖處迎風(fēng)站立，以目相送。

驀的，心中一股沖動再難遏制。

“道長，金賊已滅，河山已復(fù)！金賊已滅，河山已復(fù)！”

山風(fēng)凜冽，但一字一句，如有神助般竟遠遠飄蕩開來。

智果最后看到，道士興奮的揮舞雙手

像一個開心的孩童。

本是一篇志怪奇聞，但寫著寫著，突然對這名道士頗有所感。腦中一時浮現(xiàn)于右任先生那句詰問——“大王問我，幾時收復(fù)山河？”山河無恙，可當(dāng)年躍馬揮戈的身影卻化為風(fēng)波亭外的一縷喟嘆。

無盡壽命帶給道士的，并非什么逍遙自在，只因心結(jié)難了，對岳飛的遺憾，對國事的抱恨。原著中道士的戲份與商高五五開，隨園公也旨在突出奇聞怪談。如果說有春秋曲筆也未嘗不可。

但老夫還是想給他加點戲份，并給了他一個善意的謊言與安慰，商高的三千年壽命可謂勘破世情，想來道士有了這點安慰，心結(jié)可解，也算能和其師一道，放下，方得自在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老夫言志怪奇談。

咱們，下期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