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之后的日子里,文宗君臣也不至于太縮手縮腳,文宗也能提拔自己信任的宦官劉弘逸、薛季棱,宦官們也繼續(xù)舉行取悅皇帝的各種娛樂活動。哪怕文宗罵仇士良是家奴,被仇士良聽到又怎么樣呢?漢獻帝敢這樣罵曹操嗎?
牛僧孺當時任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也沒見仇士良把這位老朋友弄回京城做回宰相,至于這是仇士良能力有限還是他和牛僧孺的交情不過如此,就交給大家自己判斷了。
但仇士良的影響力仍然左右著天下大勢。后來仇士良抓獲一些人,問出他們要謀反,上奏文宗給他們判了死刑。御史中丞高元裕和起居舍人魏謨認為不合程序,應該讓刑部、大理寺審理,文宗命御史臺重審,但御史臺不敢得罪仇士良,最后這些人還是被處死了。
其實就事論事,很難說這些人一定是冤死。然而仇士良差點讓宰相李石冤死了。
一次,文宗御紫宸殿,宰相們在奏事時拜謝,外界就謠傳文宗準備再次讓宰相指揮軍隊討伐宦官,宰相們已經(jīng)下拜謝恩了。這差點又造成了一場危機。李石建議文宗開會,在李石和鄭覃的解釋下,仇士良等人承認自己多心了。
但后來,仇士良還是覺得李石和自己不是一伙,只是他沒機會再炮制一個李石謀反案了,就派人行刺。當時有威望的京兆尹崔珙即使能查出刺客來自神策軍,也沒辦法繼續(xù)深挖,最后只能以到兇手結案,還吃了罰俸的處分。受害人李石雖然大難不死,卻也嚇得請求辭職,文宗勉強同意,而且怕得連表示榮寵的餞行宴都省了。
仇士良在甘露之變中一舉殺掉了鳳翔節(jié)度使鄭注、河東節(jié)度使王璠、邠寧節(jié)度使郭行余、代理京兆尹羅立言。事實上,后來,在逼走李石以前,他還出手殺了另一個節(jié)度使——鄜坊節(jié)度使蕭洪。這個人先前仗著抱了李訓的大腿,賴了神策軍的賬,雖然這筆賬目原本只是潛規(guī)則所定,但在仇士良的眼里,蕭洪就是可恨的老賴。
那么為什么李訓倒了的時候,仇士良沒有把蕭洪也作為李訓的黨羽一并干掉呢?
因為文宗以為這個蕭洪是他失散多年的舅舅!甘露之變的時候,神策軍殺了鳳翔掌書記右拾遺盧弘茂,又要殺其妻,不料對方冒出一句“我是太后的妹妹,你們這些奴才來殺我啊”,只能作罷。如果盧弘茂在臉上寫“我是皇帝姨父”,也許也不會死了。
仇士良沒有和文宗鬧到勢不兩立毫無挽回余地的必要,但他還是鏟除了這個所謂的國舅爺,因為有個叫蕭本的找上了門,說他才是文宗的親舅舅,蕭洪是冒牌貨。在仇士良上奏下,果然查出蕭洪是冒牌的,而且早就被李訓看穿了,所以才抱李訓的大腿。于是,蕭洪被賜死了。不過冒牌國舅的鬧劇還沒完,老對頭劉從諫又推出一個蕭弘,指證蕭本也是冒牌貨、仇士良瞎擔保。最后查出兩個都是冒牌貨,而真正的國舅始終沒能出現(xiàn)。
這事不了了之倒不能全怪文宗不敢動仇士良,因為蕭本是騙出了真國舅的家庭信息后來的,仇士良被蒙蔽了很正常。
由于文宗兒子全部去世,楊賢妃和宰相楊嗣復提名皇弟安王李溶為儲,但在宰相李玨力挺下,文宗立敬宗子陳王李成美為太子。文宗臨死時,召楊嗣復、李玨、劉弘逸、薛季棱,預備托孤。
然而不知是否怕成為第二個吐突承璀,仇士良又出手了:他要擁立一個只有他支持、因而只會對他感恩的新皇帝!
敬宗為宦官所殺,敬宗諸子繼位后很可能會厭惡宦官;安王有后宮和宰相支持;所以安王的弟弟潁王李瀍,就成為了仇士良最后也是唯一的選擇。
仇士良不顧李玨反對,強行矯詔,廢太子仍為陳王,改以潁王為皇太弟,發(fā)兵迎接,讓百官謁見;等新君登基,就說服他殺掉陳王、安王、楊賢妃,自己也貶殺了仙韶院副使尉遲璋等文宗生前親近的宦官和樂工。
新君武宗登基后,加仇士良加開府儀同三司、左衛(wèi)上將軍,二月遷驃騎大將軍,封楚國公,食邑三千戶,實封三百戶。至于不支持他的宰相楊嗣復、李玨,完成過渡以后,有多遠滾多遠。
仇士良知道開府儀同三司的兒子是可以蔭官的,就走程序讓兒子蔭官。給事中李中敏卻說:“條例是有的,但宦官哪來的兒子?”說得仇士良又羞又怒。不過這次不勞他出手,C位宰相李黨黨魁李德裕就把李中敏當牛黨踢飛了。
在仇士良的補刀下,劉弘逸、薛季棱被武宗賜死,楊嗣復和李玨也差點被賜死。武宗賜仇士良紀功碑,加食實封二百戶,又加觀軍容使,兼統(tǒng)神策軍左右三軍。
看似步步高升的仇士良卻注意到,武宗真正信任的是李德裕,主持朝政的也是李德裕。
會昌二年(842年),武宗計劃受尊號,鳳樓宣布大赦天下,仇士良卻聽信謠言,說宰相、度支商議在大赦詔書中提到削減禁軍的衣食、馬糧等,煽動神策軍等大赦令下就去丹鳳樓抗議。李德裕聞訊,告訴武宗,說要在延英殿自辯。武宗大怒,出面派宦官宣諭兩軍:赦書根本沒有這項內(nèi)容,而且赦書是朕的意思而非宰相的意思,你們這樣造謠信謠傳謠,轉發(fā)五百次是要判刑的,當心滅族!
仇士良嚇得謝罪,其他人更是瑟瑟發(fā)抖。原來,大魔王仇士良遇弱則強,遇強則弱。如果當初文宗也肯硬氣一點,也許早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但武宗的強勢沒能讓劉從諫心安。劉從諫和仇士良繼續(xù)打嘴炮,劉從諫以高頭大馬為登基賀禮,武宗聽李玨建議不受,劉從諫以為是仇士良作梗,氣得殺了那匹馬。他死后,侄子劉稹也學王承宗、吳元濟,擅自繼任,朝廷要他聽話,他就說怕仇士良報復。
武宗果然有魄力,沒有拉一打一,而是兩個一起打:對外,出兵鎮(zhèn)壓劉稹,對內(nèi),剝奪仇士良的實權。仇士良有所覺察,于是稱病辭職,轉任左衛(wèi)上將軍兼內(nèi)侍監(jiān)、知省事,很快致仕,也就是退休。
后輩們來送行時,他說:你們要帶皇帝玩,讓他沒空讀書,沒空見大臣,這樣天下就是我們宦官說了算了。
他沒有說:你們要把皇帝嚇唬成第二個文宗。因為他知道武宗不吃這一套,他的后輩們沒那個本事。
當月仇士良就去世了,所以他稱病辭職,恐怕也是真病。殺過四宰相、二王、一妃的他,終于以六十三歲壽終正寢,還獲贈揚州大都督。轉過年來,才因為被舉報家里藏武器并被搜出兵仗數(shù)千件,才被下詔削官爵抄家。而后來唐宣宗登基,又幾乎無差別地推翻武宗的各種操作,給仇士良平反,還樹立了《內(nèi)侍省監(jiān)楚國公仇士良神道碑》。
后來,北宋官員豐稷、南宋宰相范宗尹、明朝官員劉定之、陸昆、楊道賓都曾舉仇士良的例子勸諫皇帝們吸取教訓,珍愛生命,遠離宦官。
因為仇士良那番指導宦官弄權的名言,鬼知道會被誰學了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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