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李同偉身兼數(shù)職,不僅是臨沂、郯城、費縣、嶧縣聯(lián)莊會辦事處處長,還代理嶧縣縣長。這一年,他經(jīng)歷了臺兒莊大戰(zhàn)。

1938年,中國軍隊在臨沂阻擊日軍

3月初,臨沂已經(jīng)成為戰(zhàn)場,日軍的狂轟濫炸讓大量難民四處逃散。有一天傍晚,李同偉正在蘭陵縣縣城忙著疏散難民,忽然看到一支軍隊以急行軍的速度往東前進。于是,李同偉立刻趕了上去,一問才知道是張自忠的隊伍。

作為地方官員,李同偉立刻去迎接張自忠。兩人見面之后,李同偉迅速報告了前方狀況,他早已通過難民得知,臨沂危險,但部隊仍在死守。不過,李同偉也組織了很多民眾,武裝起來準備配合軍隊抵擋日軍。

張自忠了解情況后,只喝了一杯茶,就立刻上馬,帶著李同偉找來的向?qū)?,朝臨沂進發(fā)了。當時,從難民到地方官員,都驚慌失措。但張自忠的到來,給大家?guī)砹松僭S安慰,據(jù)李同偉回憶,大家站在路邊,看到張自忠手下的士兵士氣旺盛,裝備也不錯,有槍有炮,每個士兵還有一把大刀。

第二天拂曉,李同偉就被臨沂方向的槍炮聲驚醒,民眾紛紛猜測,是張自忠和日軍打起來了。一直到中午炮聲才漸漸停息,此時李同偉得到消息,日軍已經(jīng)被打退了。向?qū)б埠芸旎貋砹?,他們告訴大家自己的親眼所見:張自忠的先頭部隊一路急行軍,出其不意地殺入了日軍陣地,直接用手榴彈和大刀短兵相接。當時,很多日本兵看到揮舞大刀的中國士兵,驚慌失措,扭頭就跑。

很快,日軍開始進攻臺兒莊。

臺兒莊戰(zhàn)役照片

李同偉通過難民等渠道,得知臺兒莊戰(zhàn)況激烈。臺兒莊、嶧縣、棗莊逃出來的百姓說,白天戰(zhàn)火彌漫,難民只能趴在麥田中,一動不敢動。只有等到晚上,才能三五成群地逃出戰(zhàn)場,一路上,大家看到了很多日本士兵的尸體。有難民說:“日軍運回來的尸體成堆成堆的火化,很多日本兵繞著圈痛哭。還有一個死尸的骨灰專門用飛機運走了,傳聞死了一個大官。”

就這樣,李同偉一直通過難民,關(guān)注著臺兒莊的戰(zhàn)局。十多天后,終于得到消息,日軍向嶧縣、棗莊方向潰敗了。很多難民都告訴李同偉,日軍撤退時非?;艔?,因為汽油庫被炸沒有燃料,大量的炮車、坦克都被扔在了路邊。

李同偉非常高興,之前武裝起來的老百姓,現(xiàn)在立刻分成了很多小隊,分頭襲擊從臺兒莊逃跑的零散敵人。李同偉記得,那天他得到消息,有三輛日軍坦克從山間小路開了過來。于是,他立刻帶領(lǐng)一群人,跑步過去埋伏著。

當時,游擊小隊手里的武器,肯定對付不了日軍的坦克,所以只能等機會。巧了,走著走著,最后面的一輛坦克忽然翻車,掉進了山溝里。兩個坦克兵鉆出來,爬到路上追趕前面的坦克。游擊小隊一看,立刻開槍射擊,但最終還是讓日本兵跑掉了。不過,大家下到山溝里,從坦克里找到一挺九一式機槍,也算是收獲很大。

還有一支游擊小隊,當時正在山上搜索,忽然聽到半山腰一個牧羊人石屋里,傳來槍聲。大家意識到,應該是掉隊的日本兵無路可逃,負隅頑抗。游擊小隊知道日本兵槍法準,所以沒有貿(mào)然沖進去。大家慢慢地分散包圍,三名膽子大的隊員從后面繞了過去,趁日本兵不注意,忽然從窗口處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活捉了。

李同偉縣長期盼著,能趕快收復濟南。

日軍部隊

日軍的潰逃,讓老百姓歡呼雀躍。雖然當時是青黃不接的時節(jié),又要應對難民,但民眾積極動員起來,各家各戶都主動犒勞士兵,捐出來很多豬肉、羊肉、雞蛋、白面、煎餅。李同偉和其他人一樣,都覺得戰(zhàn)局逆轉(zhuǎn),很快就可以轉(zhuǎn)敗為勝,把日本人徹底趕出去。

沒想到,日軍很快就卷土重來,李同偉聽說,日軍已經(jīng)繞過臨沂轉(zhuǎn)向西南,費縣邊境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日軍蹤影。他大為震驚,趕緊帶領(lǐng)一支游擊小隊前去查看。結(jié)果剛到臨沂長新橋以東,忽然聽到了嗡嗡嗡的聲音,抬頭一看,日軍的三架飛機低空飛了過來。

游擊小隊趕緊趴在山溝里隱蔽起來,也正是這時候,大家發(fā)現(xiàn)很多日本兵都坐在大路旁休息呢。這三架飛機飛過來,直接朝地面空投了一些包裹,其中一個就落在李同偉他們的附近。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日本兵沒有來拿這個包裹,游擊小隊于是小心地爬過去,打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原來,包裹里全部都是罐頭食品,有些罐頭里還是醬油干,大家都嘗了嘗,確實非常好吃。李同偉又打開了一個罐頭,發(fā)現(xiàn)是黃色油脂,里面還有棉絨。大家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于是抬頭看遠處的日軍,發(fā)現(xiàn)他們把這種罐頭打開點燃,然后用隨身飯盒煮飯吃。這時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黃色油脂是野餐燃料。

吃完飯之后,日軍整隊繼續(xù)前進。李同偉他們等敵人走遠了,才敢過去查看,發(fā)現(xiàn)路邊到處都是罐頭盒,有些木盒上還印著“板垣師團長野聯(lián)隊”的字樣。李同偉立刻帶人回去,把這一情況報告給了部隊。

軍隊的長官告訴他,敵人的援軍已經(jīng)到了,有可能四路合圍徐州,所以不能再打了。現(xiàn)在,部隊要轉(zhuǎn)移,馬上就要出發(fā)了。李同偉聽完,愣在了原地,他前一刻還在想“轉(zhuǎn)敗為勝”,沒想到戰(zhàn)局變化如此之快。

站在河邊看著大軍遠去,老百姓都非常難過。

臺兒莊內(nèi)的激戰(zhàn)

軍隊能轉(zhuǎn)移,老百姓不可能全部背井離鄉(xiāng)。李同偉明白,以后的日子會更困難,他立刻召集了一些基層干部,商量著組織老百姓打游擊戰(zhàn),以后可以破壞公路橋梁、伏擊日本汽車,不能讓日軍過上安生日子。

與此同時,李同偉又派人前往棗莊、臺兒莊等地,探查日本人的情況?;貋淼娜硕颊f,大部分地方日軍都走了,只留下極少數(shù)據(jù)守縣城,現(xiàn)在戰(zhàn)區(qū)已經(jīng)不在這里,臺兒莊一帶儼然成了日軍的后方。

李同偉覺得,臺兒莊的戰(zhàn)火剛結(jié)束幾天,他應該趁機去看一看,了解一下真實情況。于是,他帶領(lǐng)一隊人沿著臺濰公路來到了臺兒莊。一路上,幾乎所有村莊都空無一人,越是接近臺兒莊,越是慘烈。幾乎沒有一座完整的房屋,一些燒起來的地方余燼未熄,士兵和老百姓的尸體到處都是。麥地里也是一片慘狀,有些麥田被機槍掃射后,只剩下半尺來高的麥稈。

山野炮、迫擊炮、重機槍,炮彈箱、彈藥箱、手榴彈箱,到處都是,一片狼藉。順著麥地看過去,只要有一具士兵的尸體,旁邊就是一支步槍……

進入臺兒莊北門之后,更為慘烈。李同偉親眼看到,街道兩旁一片瓦礫,地面上的手榴彈碎片,都鋪了三四寸厚。因為敵我雙方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爭搶,所以殘垣斷壁上都是射擊孔。在有些射擊孔里,還伸出來一支步槍,用手抓住槍往外一拉,竟然砰地射出一顆子彈——原來,有些士兵死時依然手指扣著扳機,外面的人一拉槍就擊發(fā)了。

幾乎每間屋里都有陣亡的士兵,可見當時戰(zhàn)況是多么慘烈。李同偉帶人在附近走了走,發(fā)現(xiàn)還有一些膽子大的老年人沒走,他們舍不得離開故土。年輕人早就逃到了運河南岸的蘇北一帶,還有人去了抱犢崮山區(qū),很多人不知道戰(zhàn)事已經(jīng)過去,還不敢回來。

李同偉召集了十幾個附近的農(nóng)民,告訴他們?nèi)哲娨呀?jīng)走遠了,趕緊去把鄉(xiāng)民都找回來,收割小麥,重整家園,畢竟老百姓的日子還要過下去。

安排好這些,李同偉開始收集武器彈藥。

臺兒莊的一處中國炮兵陣地

臺兒莊內(nèi)外,遍地都是武器彈藥。李同偉帶著一群人,撿了很多東西,但是沒有車運走,于是又派人回去找馬車。沒多久就來了十幾輛馬車,運走了兩門迫擊炮、40多箱炮彈、20多挺輕機槍、200多支步槍,子彈幾十萬發(fā),手榴彈也有很多箱。

在搜集武器的時候,還遇到了一些傷病員和掉隊的士兵,李同偉就一起帶他們回去了。當時,日軍還占據(jù)著嶧縣、棗莊縣城,所以大家不敢久留,趕著這十幾輛馬車就回去了。后來李同偉聽說,臺兒莊內(nèi)外遺棄的槍支有幾千支,都被之后回來的村民撿走了——這些槍支成了后來魯南地區(qū)游擊隊的重要武器來源。

其實作為一個地方縣長,此時李同偉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大戰(zhàn)之后一片焦土,老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可去。李同偉能做的,只有安頓災民,帶人收拾戰(zhàn)場,努力把老百姓叫回來,先把地里的莊稼收了再說。

中國老百姓是有韌性的,不管遭了多大的災難,都會想辦法活下去?;钕氯ィ湍芊纯?,活下去,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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