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老虎嗅覺商業(yè)、消費和機動團隊
作家|苗政經(jīng)
標題|視覺中國
出乎意料地冷清。
這是有史以來交易額增速最緩的一屆雙十一。
來自中商產(chǎn)業(yè)研究院的數(shù)據(jù)顯示,2021年雙十一全網(wǎng)交易額同比增速僅為12.2%,這是12年來最低增速。從全網(wǎng)包裹數(shù)上能進一步感受到消費者“熱情下降”,雙十一當天全網(wǎng)包裹數(shù)僅為11.58億個——只勉強高于2016年的成績。(2016年雙十一全網(wǎng)包裹數(shù)為10.7億個)
大廠的賬面成績并不難看,但難掩“疲態(tài)”:天貓雙十一總交易額為5403億元,同比增長8%,在過去四年中該增速平均保持在26%以上;京東累計交易額為3491億元,同比增長29%,而在2018和2019年京東該數(shù)據(jù)增速分別為26%、28%。
兩個外因,成為一部分從業(yè)者的借口。
首先是10月底相關部門對電商平臺雙十一的短信營銷行為做出了明確限制,以及在11月1日個人信息保護法正式生效。短信營銷和基于個人信息的大數(shù)據(jù)手段,在過去幾年被視為電商的“營銷前鋒”“科技尖兵”,不可否認這些改變重塑了電商生態(tài),但絕非雙十一遇冷的根本問題。
容易被忽視的是,這并非雙十一13年歷史上的唯一一次遇冷。
在2012年和2016年,雙十一也曾兩次遭遇危機:2012年夏天的一系列電商平臺虛假促銷事件,差點讓這一年的雙十一難以為繼;而在2016年受限于逐漸高企的流量價格,一部分品牌和網(wǎng)店開始對傳統(tǒng)“貨架電商式”的雙十一說“NO”,而這成為了直播帶貨誕生的源動力……
這就像雙十一的一場“周期律”一般:大約每四年一次,這場中國電商世界的最大群舞便需要重排。而隱藏在這組周期律背后的關鍵詞是平臺在消費者與品牌間的博弈,以及圍繞流量紅利的利益再分配。
雙十一的第三次危機
一位不愿具名的某大廠運營相關人士告訴虎嗅,疫情因素延遲了早應出現(xiàn)的“雙十一危機”,或者說“電商危機”。
他直言,2021年的雙十一寒冬,本質源自2018年多個平臺政策的改變。在2018年,多個平臺組團改變了促銷補貼政策。在2018年之前,雙十一以“打折+贈送+超低價”為主要賣點,但是2018年之后這種模式改為了“滿額減免+預付模式”。
“這是一種明顯討好B端品牌方的策略,因為花錢在平臺買流量的是這些大B。但顯然,這種復雜的促銷模式,會降低消費者體驗感。”這位人士甚至指出2021年的“熬夜下單”模式,是這種策略的持續(xù):任何有良心的產(chǎn)品經(jīng)理都會明白,讓C端用戶熬夜,是會直接降低用戶體驗的,但對于B端客戶而言平臺提供了更長的用戶時長。
在一些老派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人眼中,這已經(jīng)不是最初的雙11了。
“2009年的雙11是什么樣子?”一位上述“老派”人士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在2009年最早的一次雙11活動中,參與平臺的品牌方不足30個。這是一場典型的C端消費者狂歡:大部分商品的折扣低至3~5折,甚至還有部分商品匹配了買一送一、買一贈三的策略。
這種真正讓消費者嘗到甜頭的雙十一綻放出了超凡的魅力:當時某平臺雙十一單日交易額超過5000萬元,相當于日常單日交易額10倍。
一位不愿具名的產(chǎn)品經(jīng)理直言,2021年雙十一成績出來后,太多人在叫囂“雙十一已死”,但他覺得,如果重新恢復到“最低三折、一口價五折”的時代,雙十一的成績可能繼續(xù)翻倍。
問題在于,品牌(貨源方)不愿意繼續(xù)這種古典主義的雙十一,甚至平臺可能也不愿意。在今年8月的一次小范圍交流活動上,某平臺業(yè)務線負責人透露,電商平臺的最重要收入來源是具備投放實力的品牌方和大店主——他們愿意去購買流量產(chǎn)品和推廣優(yōu)化類產(chǎn)品。
“C端用戶并不直接給平臺做貢獻。平臺的收益主要來自于保證金、流量推廣費以及一部分類似銷售額提成的費率收入?!鄙鲜鋈耸扛嬖V虎嗅,這種收入模型意味著,平臺本身的利潤和品牌(或者店主)的投放及銷量息息相關,而投放和銷量在電商平臺上本質上都是流量生意。
這位人士直言,雙十一的集中效應,意味著每一年雙十一,其實都是電商平臺整體模型和策略的大考?!霸贑端用戶和B端用戶之間,有一個微妙的平衡,電商平臺思考的就是不斷調整這個平衡點。”
古典主義雙十一(直接干脆的三折、五折模式)之所以被放棄的原因是:對平臺而言,這種粗放的流量策略沒法壓榨出流量的最大價值,以及對于品牌(店主)而言這種質樸的模型可能對傳統(tǒng)店鋪渠道是巨大沖擊。曾有服裝品牌在2010年前后參與過電商平臺雙十一大促,但在之后迅速退出。其原因是過低的活動價格,讓一部分線下渠道經(jīng)銷商大為不滿,甚至認為這導致了“破價”。
古典主義雙十一在2012年左右有過一次大危機。那一年的電商大促已經(jīng)不那么“質樸”了,當時出現(xiàn)了多起圍繞虛假促銷、虛假活動的事件。在最嚴重的階段,甚至有平臺開始擔心這一年的雙十一會被按下暫停鍵。更大的危機來自用戶,從這一年的交易額增速不難看出,2012年消費者對雙十一這件事開始“懷疑”。在2012年部分機構的調查中,消費者對雙十一最大的擔憂來自于“虛假促銷”“質量存疑”。
本質上,這給之后的所有雙十一敲響了警鐘。2012年的敲打,確實讓部分電商平臺迷途識返,2012~2013年這些電商平臺都開始嚴打虛假促銷,這也間接開啟了雙十一的一段新時代:2013~2016年雙十一交易額呈現(xiàn)出爆炸式增長的態(tài)勢。以天貓平臺為例,2016年天貓雙十一當天交易額突破1207億元——這幾乎是2013年的3.5倍。
一個側影可以作為這段歲月的見證:物流的飛躍式發(fā)展。2016年雙十一的物流訂單高達6.57億單,而在2009年雙十一當天的物流訂單量僅勉強超過1000萬單。幾大物流公司也紛紛在2016年前后完成資本化,猛然看去,這幾乎是一個完美時代。
但新的危機,再次敲響了2016年雙十一的大門。一些小品牌和店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適合參與雙十一大促了。一位日后轉型主播的店主曾在采訪中透露,2016年平臺的流量價格已經(jīng)是幾年前的數(shù)倍,對于他們這些小店主(相比于大品牌和大店而言)在雙十一期間的投放回報比已經(jīng)較低。
實際上從2016年雙十一交易額的增速下降現(xiàn)象上,能夠看出一些端倪。雖然2016年雙十一的賬面成績非常亮眼,但這一年的交易額同比增速卻是過去幾年中最低的。實際上從2013年到2021年之間,只有2019年和2021年交易額同比增速低于2016年。
值得玩味的是,直播帶貨,恰恰是這一年平臺給出的“藥方”。某頭部主播,在2016年由于自己網(wǎng)店數(shù)據(jù)下降及增速陷入“遲滯區(qū)”而試著直播帶貨,她曾公開表示,當時她之所以會去嘗試直播,正是因為平臺許諾了流量扶持——對于愿意配合平臺嘗試直播的店主,給予部分流量資源。
“消失”的主播和雙十一
“刷單死,不刷單亦死。”
這是10月初,一位膠囊飲品創(chuàng)始人向虎嗅的吐槽。當時投資人強烈建議他趕緊上播——雙十一登陸超級主播或者至少頭部主播直播間,拉高GMV,然后年底再融資一輪。
當時各大主播雙11的選品早已開始,在投資人撮合下,這位創(chuàng)始人“加塞”和某主播選品團隊成功見面。但選品團隊提出了讓他無法承受之重:“如果一旦直播間賣不出貨,你們團隊必須自己買走,不能因為一個品牌毀了我們的帶貨名聲?!?/p>
這位創(chuàng)始人算了一筆賬,為了這次直播,他需要將今年融資額的10%作為“風險金”,一旦直播間賣不動貨,他隨時需要拿出這筆錢“周轉”,而上播費、抽成該主播照收不誤。
虎嗅曾就此問題,聯(lián)系了兩家頭部主播團隊,其中一位以帶貨力著稱的團隊相關負責人告訴虎嗅:“對于尚不出名的小品牌,今天沒有任何一個主播會承諾直播間銷量。就好比你把東西擺放到頂級的商超、展位,賣不出去責任只在渠道么?”
值得玩味的是,在2016~2018年,主播曾是雙十一乃至電商平臺的一劑新藥:當時傳統(tǒng)貨架電商的流量價格高企、電商平臺傳統(tǒng)推薦位和流量資源的價格日漸增高——這導致大量中小品牌乃至白牌產(chǎn)品用不起這些傳統(tǒng)“流量資源”。
而對于C端消費者而言,他們本身是流量成本的轉嫁對象,作為流量價格高企的結果之一,消費者買到的雙十一產(chǎn)品“價格優(yōu)勢”逐漸降低。從消費者角度而言,他們急需一種新的“賣貨模式”。
現(xiàn)在來看,在2016~2018年,直播帶貨是用人工去解決上述“系統(tǒng)問題”的手段:主播通過選品,力求給消費者帶來更便宜的產(chǎn)品,通過讓消費者嘗到甜頭集聚更大流量,并最終反推品牌和平臺以爭取到更多的資源。
曾有資深互聯(lián)網(wǎng)觀察者表示,某種意義上主播是一種“超級大C”,或者說是在2016~2018年這個階段內C端用戶的“需求代表”。一個明顯的現(xiàn)象是,雙十一的交易額增速開始慢于“雙十一直播帶貨”的GMV增速。
但隨著更多人開始成為主播,競爭變得激烈:為了拿到更多的平臺資源和貨品資源,這些主播需要獲得更多的C端用戶,而獲得更多C端用戶的基礎在于更多的優(yōu)質貨品和平臺扶持——隨著競爭加劇,主播對于平臺和貨方(品牌方)的依賴度不斷提高。這種局面的終極結果其實在2021年已經(jīng)可以看到:在部分主播直播間內,甚至已經(jīng)買不到最便宜的產(chǎn)品。
兩個深層次原因造成了這種現(xiàn)象。首先,主播間的競爭,越來越圍繞貨或者說優(yōu)質穩(wěn)定貨源,截至目前大部分主播的自建品牌都難言成功。在幾大平臺的頭部主播直播間內,GMV銷量占比最高的幾乎都是第三方品牌。
一個今年10月發(fā)生的細節(jié)值得玩味。有某平臺頭部主播團隊的相關人士告訴虎嗅,一些美妝和護膚品頭部品牌的貨品資源,完全被幾位超級主播拿下——甚至平臺上的其他頭部主播只能通過自己的采購團隊去柜臺收貨。
值得注意的是,直接拿下貨品資源,往往意味著和品牌方或者主要經(jīng)銷商直接對話。但這種合作的關鍵前提是——要確保大牌本身的線下渠道生態(tài)的完整性,也就是說不能出現(xiàn)“超低價”導致渠道破價的情況。
另一個關鍵原因是,2021年平臺對于品牌自播的大力扶持,正在讓品牌加強與主播談判的籌碼。有業(yè)內人士告訴虎嗅,幾個超級主播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粉絲基本盤,他們給平臺的“流量收益貢獻”雖然很高但是已經(jīng)接近飽和,平臺很難寄希望于幾個超級主播成倍地擴大流量投入。而當下,具備投放實力的是品牌——那些擔心大主播轉化率和無法沉淀私域的品牌——急于通過自建直播渠道來豐富線上觸角。
當品牌自播在各大平臺成為2021年的趨勢后,品牌和主播間的平衡已經(jīng)被改變了。甚至宏觀因素也在重塑這種平衡:2021年海運價格高企和部分產(chǎn)區(qū)停產(chǎn)等因素,導致市場上部分品牌的供給不足,這進一步加強了品牌方話語權。
作為這些因素的直接結果,在2021年雙十一,我們在超級主播乃至頭部主播的直播間內,并沒有看到多少真正意義上的“大牌全網(wǎng)最低”。
“這個階段的大主播,和2016~2018年的他們不一樣了?!币晃徊辉妇呙闹辈トY深從業(yè)者告訴虎嗅,兩位知名的超級主播及其背后的團隊,都有進一步融資或IPO的計劃,“他們不是那個在小屋子里,給幾千名、幾萬名粉絲推薦好貨的小主播了?!?/p>
一如2009年那個雙十一永遠消失了一樣。
眼下,圍繞今年雙十一遇冷的更深層問題是,這種走了13年的模式,如何去面對正在崛起的新一代消費者?
今年9月,某電商平臺曾專門對2005年出生的消費者做了研究,結果并不樂觀:這批消費者對于傳統(tǒng)的幾大電商平臺認知度略低于前輩,而對于雙十一集中購物這件事,部分2005年之后出生的消費者“興趣不大”。
當這批看著短視頻、深受二次元、國風、電競文化影響的消費者逐漸長大后,他們到底需要怎樣的雙十一?這可能不是提供更多年輕品類就能解決的問題。
比如,這批看著碎片化內容長大的消費者,到底是否有耐心看完長達5小時的連續(xù)直播?以及現(xiàn)有的雙十一玩法,能否滿足他們圈層社交的需求?
“我們終將老去,但總會有新的年輕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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