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最后一扇門
杜魯門·卡波特
一個
沃爾特,聽我說:如果每個人都討厭你,都和你作對,不要以為他們是故意的。是你造成了這種局面。安娜說了這些話,雖然他內(nèi)心理智的一面告訴他,她沒有惡意(如果安娜不是朋友,那是誰呢?)但他還是鄙視她,告訴身邊所有人他有多鄙視她,她是個多婊子。那個女人!他說,不要相信安娜。她的坦率不過是她壓抑的敵意的掩飾??膳碌尿_子。不要相信她,這很危險。耶穌基督。自然,他的話被送回了安娜。所以當他打電話給她參加他們計劃一起參加的新劇首映式時,她對他說:“對不起,沃爾特,我不能再打擾你了。我很了解你,有相當?shù)耐樾?。你的惡意令人作嘔。你沒什么好責備的,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因為我不太好,不能惹你?!钡菫槭裁茨??他做了什么?哦,當然,他跟她說閑話了。但這似乎不是他的本意。畢竟就像他對吉米·褒曼說的(如果世界有兩面,這是一面),如果不能客觀評價,交朋友有什么用?
他說你說他們說我們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啊說沃爾特走到床的較涼的地方,閉上眼睛,看著黑暗擁擠的房間。他晚上7點到達新奧爾良,晚上7點半入住酒店..無名小街的一個角落?,F(xiàn)在是八月。緋紅之夜里好像有篝火在燃燒空,他在火車上不知疲倦地看著。為了讓一切都達到理想的狀態(tài),他追溯了自己的記憶,卻只加了一種旅途結(jié)束,內(nèi)心暗淡的感覺。他是怎么來到這個遙遠的南方城市和這個空酒店的?他說不出來。房間里有一扇窗戶,他好像打不開,又不敢叫服務員(這孩子眼睛真奇怪!),他也不敢離開酒店,因為迷路了?如果他迷路了,哪怕是一點點,他也會完全不知所措。他餓了,從早飯后就沒吃過東西。他在薩拉托加買的一個袋子里找到了一些剩余的黃油花生餅干,用最后一杯1.4升的威士忌沖了下去。吃完后,他覺得惡心。他在洗手池吐了一會兒,回來就癱在床上哭到枕頭濕透。之后,他就躺在悶熱的房間里,渾身發(fā)抖,就那樣躺在那里,盯著慢熱的風扇。它的運動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它是一個圓。
眼睛、地球、樹木年輪,一切都是圓的,沃爾特說,都有一個中心。安娜說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真蠢。如果他有什么問題,也是他無法控制的環(huán)境造成的,比如他沉迷于教會的母親;或者爸爸,哈特福德一家保險公司的高級職員;或者她的姐姐塞西爾,嫁給了一個比她大40歲的男人。“我只想離開這個家?!边@是她的原因。說實話,沃爾特認為這就足夠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想,也不知道中心在哪里。第一個電話?不,是三天前。確切地說,這是結(jié)束,而不是開始。哦,他可以從艾文開始。他是他在紐約遇到的第一個人。
埃爾文是一個可愛的猶太小男孩,除了下棋,他什么也不擅長:他的頭發(fā)絲般光滑,他的嬰兒臉頰是粉紅色的。他看起來只有十六歲,但實際上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和沃爾特一樣大。他們在村里的一家酒吧相遇。沃爾特在紐約感到孤獨??吹娇蓯鄣男【`如此友好,他決定對別人友好可能是個好主意——誰知道呢。艾文認識很多人,大家都很喜歡他。他把沃爾特介紹給他所有的朋友。
然后是瑪格麗特。瑪格麗特幾乎是艾文的女朋友。她相貌平平(凸眼睛,牙齒上涂著口紅,穿得像個十歲的孩子),但她很活躍,對沃爾特很有吸引力。他不明白她是怎么和艾文混在一起的?!盀槭裁??”他們開始在中央公園散步后,他問了她一次。
“艾文很好。”她說:“他單純愛我。誰知道,我可能會嫁給他?!?/p>
“你太蠢了?!彼f,“艾文永遠不會是你的丈夫,他只是你的小弟弟。艾文是大家的小哥哥?!?/p>
瑪格麗特很聰明,當然,她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有一天沃爾特問他能不能和她發(fā)生關系,她說,可以。如果他不介意,她也不會介意。從那以后,他們經(jīng)常做愛。
艾文終于聽說了,于是一個周一發(fā)生了一個不好的場景,奇怪的是還在他們相遇的酒吧里。那天晚上有一個聚會,是以瑪格麗特的老板卡爾特·孔哈特(Kunhart廣告公司)的名義舉辦的。她和沃爾特一起去的,然后他們?nèi)ミ@里喝睡前酒。除了艾文和一些穿胖腿褲的女生,很/[/k0/】。埃爾文坐在吧臺上,臉頰紅潤,眼睛明亮。他看起來像一個玩成人游戲的小男孩,因為他的腿太短,夠不到凳子的腳凳,他像洋娃娃的腿一樣掛在那里?,敻覃愄乜匆娝麜r轉(zhuǎn)身要出去,但沃爾特不讓她走。不管怎么說,艾文看到了他們: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看,放下威士忌,慢慢地爬下凳子,帶著悲傷而堅定的態(tài)度傲慢地踱來踱去。
“艾文,親愛的?!爆敻覃愄卣f,但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給了她一個可怕的眼神。
他的下巴顫抖著?!皾L出去,”他說,就像趕走一個童年騷擾者一樣?!拔液弈??!比缓螅麚]揮手,好像手里拿著一把刀,幾乎是慢動作地打在沃爾特身上。那不是一拳,沃爾特沒有動,只是笑了笑。艾文癱倒在點唱機上,尖叫道:“打我,你這個該死的懦夫!來吧,我要殺了你。我向上帝發(fā)誓我會的?!彼运麄冸x開了他。
他們走回家后,瑪格麗特開始哭得又累又虛弱?!八粫倌敲春昧?。”她說。沃爾特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哦,不,你知道的?!彼龑λf,聲音低得像耳語,“是的,你知道。眾所周知,我們教會了他仇恨。我知道他以前對此一無所知。”
沃爾特已經(jīng)在紐約呆了四個月了。他500元的原始資本只剩下15元?,敻覃愄亟杞o他錢,讓他一月份在萊弗支付房租。她想知道他為什么不搬到更便宜的地方。哦,他告訴她住在體面的地方很好。工作呢?他什么時候開始工作的?還是他想工作?當然,他說,當然,其實他想了很多。但他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瑣碎的差事上。他想找一份好的有前途的工作,比如說廣告。嗯,瑪格麗特說,也許她能幫助他;不管怎樣,她會和他的老板昆哈特先生談談。2
所謂,就是一個中等規(guī)模的代理機構(gòu),但是就廣告公司來說,這個規(guī)模是非常好的,最好的。創(chuàng)立于1925年的卡爾特·昆哈特是一個有著古怪名聲的古怪人。他瘦,挑剔,單身。他住在薩頓廣場一棟優(yōu)雅的黑色房子里。房子里裝飾著有趣的東西,包括三件畢加索的作品、一個令人驚艷的音樂盒、一個南島面具和一個健壯的丹麥小孩。偶爾,他會邀請一個員工,一個當時很受歡迎的人,去他家吃飯。他總是挑受保護的。一個非常不穩(wěn)定的位置,因為這只是一個帶有不確定性的臨時聯(lián)盟。受保護的人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自己在尋找招聘廣告,就在前一天晚上,他非常高興地與恩人共進晚餐。在工作的第二周,沃爾特,當時瑪格麗特的助手,收到了昆哈特先生邀請他共進午餐的備忘錄。當然,這讓他莫名興奮。
“殺風景?”瑪格麗特說著,整了整他的領結(jié),拉了拉衣領上的線,“那不是真的。但是,昆哈特先生很好相處,只要你不陷得太深,你很可能無法工作。完了?!?/p>
沃爾特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根本沒哄他。他想告訴她同樣的事情,但他忍住了?,F(xiàn)在不是時候。很快,有一天,他將不得不擺脫她。為瑪格麗特工作價格太低了。而且,從現(xiàn)在開始,會有打壓他的傾向。但是沒人能做到。他看著昆哈特先生的藍眼睛想,沒有人能把沃爾特壓制住。
“你是個白癡,”瑪格麗特對他說?!疤炷模乙娺^多少次昆哈特先生的小友誼了?沒什么。他一度喜歡上了接線員。只想有人當個小傻子。記住我的話,沃爾特,沒有捷徑可走:重要的是你如何工作?!?/p>
他說:“你的投訴有什么依據(jù)嗎?我達到了我的期望?!?/p>
“這取決于你所說的期望是什么意思。”她說。
不久后的一個周六,他約她在大眾酒店見面。他們要去哈特福德和他的家人一起度過下午,所以她也買了新衣服、新帽子和新鞋。但是他沒有出現(xiàn)。相反,他和昆哈特先生一起開車去了長島,成為羅莎·庫珀第一次社交舞會300名客人中最震驚、最虔誠的一個。羅莎·庫珀(她的娘家姓是庫珀曼)是庫珀乳制品行業(yè)的繼承人。她是一個皮膚黝黑、胖乎乎、討人喜歡的孩子,帶有不自然的英國口音,這是她和朱伊特小姐在一起四年的結(jié)果。她寫了一封信給一個叫安娜·斯圖姆·森的朋友,他后來把信給沃爾特看:“我遇到了一個仙女。和他跳了六次,仙舞。他是一個廣告導演,看起來像上帝一樣迷人。我們有個約會——一起吃飯,一起看戲!”
瑪格麗特沒提,沃爾特也沒提。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但是現(xiàn)在,除非有正事商量,他們從來不說話,也不看對方。一天下午,知道她不在家,他去了她的公寓,拿著她很久以前給他的一把單獨的鑰匙進去了。他留下了一些東西,衣服,一些書和他的笛子。他在這些東西里翻找,找到了一張自己的紅唇印子的照片,讓他有一瞬間的夢幻感。他還看到了他給她的唯一禮物,一瓶嬌蘭時代的香水,還沒有打開。他坐在床上,抽著煙,用手撫摸著涼爽的枕頭,想起了她頭被放在上面的樣子,想起了過去幾個星期天早上他們躺在一起大聲讀漫畫的場景:巴尼·古格爾、迪克·特雷西和喬·帕魯克。
他看了看收音機,一個綠色的小盒子。他們經(jīng)常和音樂做愛,任何類型的,爵士樂,交響樂,合唱,那是他們的暗號。每當她想要他的時候,她就說:“親愛的,聽聽收音機怎么樣?”但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討厭她。這是他需要記住的。他又找到了香水,把它放在口袋里:羅莎可能想要一個驚喜。
第二天,在公司,他被飲水機攔住了,羅莎站在那里,對他笑著說:“哦,我不知道你還是個小偷?!边@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公開表現(xiàn)出敵意。突然沃爾特意識到他在辦公室里沒有同盟。昆哈特?他永遠不能指望他。其他人都是敵人:杰克遜、愛因斯坦、費舍爾、波特、卡佩哈特、瑞德、維拉和伯德。哦,當然,只要王先生的熱情繼續(xù),他們都很聰明,不會告訴他真相。
好吧,恨至少是清楚的,他不能忍受的是曖昧關系,也可能是因為自己的情緒猶豫,曖昧。他從來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x,他需要x的愛,但他不能愛他。他從來沒有對X坦誠過,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超過50%的真相。另一方面,他不能容忍X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他:有時候沃爾特肯定自己被背叛了。他害怕x,非常害怕。他高中的時候抄了一首詩,發(fā)表在???。他忘不了最后一句話:我們所有的行為都是恐懼的行為。老師找到他的時候,有什么事情對他更不公平?
初夏的大部分周末,他都在長島羅莎·庫珀的住處度過。像往常一樣,房子里有很多快樂的耶魯和普林斯頓的大學生,這很煩人,因為哈特福德這樣的男生會讓他感到充滿嫉妒,他們很少允許他談論他們熟悉領域的話題。至于羅莎本人,她是個小人物。所有人都這么說,包括沃爾特。
但是達林很少認真,羅莎對沃爾特也不認真。他不太介意。在這幾個周末,他可以認識很多人:泰勒·奧弗頓、喬伊斯·倫道夫(小明星)、麥克伊沃,還有十幾個名字在他的通訊錄里閃閃發(fā)光的人。一天晚上,他和安娜·斯圖姆看了一部由倫道夫主演的電影。在他們落座之前,過道里的每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一個朋友,知道她是個酒鬼,知道她不正派,知道她沒有好萊塢讓她看起來那么漂亮。安娜告訴他,他是個小女孩?!澳阒挥幸粋€方面是男人,寶貝?!彼f。
正是通過羅莎,他認識了安娜·斯圖姆·森(Anna Stumm Sen)。安娜是一家時尚雜志的編輯,她幾乎有六英尺高,穿著黑色西裝,戴著一副眼鏡,拄著拐杖,戴著許多墨西哥銀飾品。她結(jié)過兩次婚,一次是和西方偶像巴克·斯特朗;她有一個孩子,一個14歲的兒子,被安置在一個她稱之為“矯正學院”的地方。
“他是個糟糕的男孩,”她說。“他喜歡用0.22口徑的槍對著窗戶開槍,把東西扔下來,從伍爾沃斯超市偷東西??膳碌哪泻ⅲ阋粯??!?/p>
安娜對他很好。等她不那么壓抑惡毒的時候,就會聽他抱怨他的問題,解釋他為什么這樣。雖然安娜有很多缺點,但她一點也不笨。他喜歡跟她說話:不管他跟她說什么,她都不會從正統(tǒng)的角度反對。他會說:“我和昆哈特編造了很多瑪格麗特的謊言;我覺得這樣不好,但她也會這樣對我;但我不希望他解雇她,我只是希望,也許她能調(diào)到芝加哥分公司?!?/p>
或者,“我在書店,一個男人站在那里,我們開始聊天:一個中年男人,他覺得自己很聰明。我出來的時候他跟著我,有點落后。我過了馬路,他也過了。我快步走著,他也快步走著。這種情況持續(xù)了六七個街區(qū),當我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時,我感到很癢,想繼續(xù)逗逗。于是我在拐角處停下,雇了一輛出租車。然后我轉(zhuǎn)過身,深深地看了那家伙一眼。他立刻微笑著沖了上來。我跳上出租車,砰的一聲關上門,探出車窗,笑了起來:他臉上的表情很難看,就像基督一樣。我忘不了。告訴我,安娜,我為什么要做這種蠢事?這似乎是對所有傷害過我的人的報復。但事實并非如此。”他可以給安娜講這些故事,然后回家睡覺。夢很清晰。
現(xiàn)在愛情的問題讓他很擔心,主要是他覺得這不是問題。然而,他意識到自己并不被愛。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的另一種心跳。沒人愛他。安娜,也許,安娜愛他嗎?“哦,”安娜說,“什么時候事情會看起來一樣?這個時候的蝌蚪,那個時候的青蛙。它看起來像金子,但戴上你的手指后,它會留下一圈綠色。以我第二任丈夫為例。他看似是個好人,其實是我另一只痛腳?!笨纯催@個房間。哦,你不能在壁爐里燒香。那些鏡子,它們制造了空的感覺,但它們是騙人的。沃爾特,一切都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圣誕樹是玻璃紙,雪只是肥皂,在我們心中飛舞的是一種叫做靈魂的東西。死了還活著。是的,當我們活著的時候,我們就不活著了。你想知道我是否愛你嗎?別傻了,沃爾特。我們甚至不是朋友...
三
聽著,范,轉(zhuǎn)動耳語輪,他說你說他們說我們說它在一個圓里快或慢,時間在無盡的時間里回到自己。破舊的風扇打破了沉默,8月3號,3號,3號。
8月3日,也就是那個星期五,在溫切爾的專欄中,他有了自己的名字:“大榭的廣告總監(jiān)沃爾特·萊尼和乳制品行業(yè)的女繼承人羅莎·庫珀告訴他們的密友開始買大米?!蔽譅柼刈约喊堰@個消息告訴了溫切爾一個朋友的朋友。他把這個拿給在“衛(wèi)蘭”商店柜臺前吃早餐的男孩看?!斑@是我,”他說?!拔揖褪沁@個人?!蹦猩樕系谋砬檎娴暮苡兄谙?。
那天早上他很晚才到公司。當他走過桌子之間的通道時,他面前的打字員中出現(xiàn)了令人滿意的小騷動。但是沒人說什么。一個愉快的小時在懶散和幸福中過去了。十一點左右,他下樓去藥店喝杯咖啡。辦公室里有三個人,杰克遜、瑞德和伯德。沃爾特進去后,杰克遜捅了一下伯德,伯德又捅了一下瑞德。他們都轉(zhuǎn)過身來?!八麄冋f了什么?大榭?”杰克遜說他是粉紅色的,禿頂。另外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沃爾特假裝沒聽見,快步走進一個電話亭?!盎斓?!”他罵著,假裝撥了一個號碼。終于,過了一會兒,他們走開了,他真的打了個電話。“羅莎,嗨,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哦,你看了溫切爾的專欄嗎?”
“是的?!蔽譅柼匦α??!澳阌X得他是從哪里得到這個消息的?”
沉默。
“怎么了?你聽起來有點滑稽?!?/p>
“我?”
“你瘋了還是怎么的?”
“只是有點失望?!?/p>
“去什么?”
沉默。然后:“你真賤。沃爾特,相當自卑?!?/p>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再見,沃爾特?!?/p>
出去的時候,他給收銀員付了忘記喝的咖啡的錢。大樓里有一家理發(fā)店。他說他想刮胡子。不,剪頭發(fā)。不,是修指甲。突然,他在鏡子里瞥見了自己,他的臉看起來幾乎像理發(fā)師的圍裙一樣白。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羅莎是對的,他很賤。他總是愿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因為承認錯誤似乎會讓錯誤消失。他走回樓上,在桌旁坐下。他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他非常希望他能相信上帝。一只鴿子在他外面的窗臺上踱步。他看著羽毛在陽光下閃爍,搖曳而平靜的動作。過了一會兒,他下意識地拿起一個玻璃鎮(zhèn)紙扔了過去。鴿子悄悄爬上來,鎮(zhèn)紙像一個巨大的雨滴斜著飛出。也許,他想,他會聽到遠處一聲尖叫,也許會撞到人,撞死人。但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有打字的聲音和敲門聲!“嗨,萊尼,我想見你?!?/p>
“對不起,”昆哈特先生說,用一支金筆潦草地寫著?!拔譅柼?,我隨時都想給你寫封信?!?/p>
現(xiàn)在在電梯里,那些敵人,都和他一起沉入水底,而沃爾特則被擠在他們之間?,敻覃愄卦谀沁叄髦粭l藍色的發(fā)帶。她看著他,她的臉和別人不一樣,沒有那么面無表情,毫無生氣。上面還有同情。但是當她看著他的時候,她似乎看穿了他。我在做夢。他不允許自己相信其他任何事情。但在他的胳膊下是夢的反面,一個裝滿個人物品的馬尼拉信封從他的桌子上拿走了。電梯里的每個人都去了大廳。他知道他必須和瑪格麗特談談,請她原諒自己,請求保護,但她很快走到一個出口,消失在敵人中。我愛你,他說。跟著我。我愛你。他什么也沒說。
“瑪格麗特!瑪格麗特!”
她轉(zhuǎn)過身來。藍色的發(fā)帶很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看著他,看起來很溫柔,很友好,或者很憐憫。
“請稍等,”他說?!拔蚁胛覀兛梢砸黄鸷纫槐フ冶灸?。怎么樣?我們以前喜歡本尼,還記得嗎?”
她搖搖頭?!拔矣袀€約會,我已經(jīng)遲到了。”“哦。”“是的,我遲到了。”她說,開始跑。他站在那里,看著她奔向遠方,她的發(fā)帶在夏日傍晚的天空下飄動著,閃閃發(fā)光。然后她就消失了。
他的公寓是一個單間套房,靠近格雷梅西園,沒有電梯,需要通風和清潔。但是沃爾特倒了一杯酒,說去死吧,然后躺在沙發(fā)上。有什么用?不管你做了什么,多努力,最后都變成了零。每天,每個地方,每個人都在被騙。誰能怪呢?奇怪的是,躺在這個燈光昏暗的房間里慢慢啜飲著威士忌,他感到相對平靜。天知道他說謊多久了。有點像他代數(shù)考砸的時候,感覺好輕松好舒服。失敗是明確的,是確定的,確定總是讓人平靜?,F(xiàn)在他打算離開紐約去度假。他有幾百塊錢,可以撐到秋天。
他想著要去哪里,立刻看到了很多畫面,腦海里似乎開始放映電影:絲帽,櫻桃色和檸檬黃的顏色,還有一個穿著圓點外套的小個子聰明男人。閉上眼睛,他突然又回到了五歲,那些歡呼,熱狗,爸爸的雙筒望遠鏡記憶是如此甜蜜,薩拉托加!光線很暗,陰影遮住了他的臉。他打開燈,又倒了一杯飲料,把倫巴音樂唱片放在唱機上,開始跳舞。鞋底在地毯上格格作響。他經(jīng)常覺得只要稍微訓練一下就能成為專業(yè)人士。
音樂一結(jié)束,電話鈴就響了。他站在那里,有點不敢接。臺燈,家具,房間里的一切都靜悄悄的。就在他以為鈴聲終于停了的時候,它又響了。更響亮,更執(zhí)著。他跨過一個腳凳,拿起話筒,不小心掉了,又撿起來,說:“誰?”
長途電話,來自賓夕法尼亞州,他沒聽清楚名字。電話鈴響了,一個干巴巴的、難以分辨的聲音傳了過來,不像他以前聽到過的任何人:嗨,沃爾特。
“你是?”
電話那頭沒有回答,只聽到深呼吸。電話連接完好,聽起來像是有人站在他身邊,嘴唇貼著耳朵。“我不喜歡開玩笑。你是誰?”“哦,你認識我,沃爾特。你認識我很久了?!边青暌宦暎徒Y(jié)束了。
四
火車晚上到了薩拉托加,天在下雨。他在濕熱的車廂里睡了大半天,汗流浹背。他夢見一座只有土耳其人居住的古城堡,夢見他的父親卡爾特·孔哈特(Kaelte Kunhart),一個無面者,瑪格麗特和羅莎(Margaret and Rosa),安娜·斯圖姆·森(Anna Stumm Sen),還有一個長著DIA那樣眼睛的奇怪的胖女人。他站在一條孤獨的長街上,除了一排葬禮般的黑色汽車,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但他知道,看不見的眼睛正從每一個窗口看著他赤裸的身體。他沖著第一輛車瘋狂地揮手。它停了下來,一個男人,他的父親,用一個邀請的手勢打開了車門。爸爸,他大叫著向前跑去,但是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他的手指斷了,而他的父親笑著探出窗外,扔出一個巨大的玫瑰戒指?,敻覃愄卦诘诙?jié)車廂,那個DIA眼女人在第三節(jié)車廂(會不會是凱西小姐?他以前的代數(shù)老師?)。第四輛車是昆哈特和他的新寵,無面者。每一扇門開了又關,每個人都笑著扔玫瑰。車隊緩緩駛過寂靜的街道。沃爾特尖叫一聲倒在一座玫瑰山上,荊棘刺穿了傷口,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一場大雨,打碎了花瓣,沖走了花瓣上淡淡的血跡。
從對面坐著的女人的凝視中,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一定是在睡夢中哭了出來。他膽怯地對她笑了笑。她有些不舒服地轉(zhuǎn)過身去(他感到)。她跛了,左腳穿著一只巨大的鞋子。后來在薩拉托加站,他幫她提行李,他們共用一輛出租車。兩人不說話,坐在角落里看著外面的雨,模糊的路燈。幾小時前在紐約,他從銀行取出所有存款,鎖上公寓的門,沒有留下任何字條。而且,在這個城市,沒有人認識他。這種感覺不錯。
酒店客滿:接待員告訴他,這里還有醫(yī)學會議,更別說賽馬的人群了。不,對不起。他不知道哪里還有一個房間。也許明天。
于是沃爾特找了個酒吧。既然要坐一晚上,還不如喝醉。酒吧很大,很熱很吵,充滿了夏日奇觀,所以并不刺眼:一個穿著銀狐的松松垮垮的女人,一個矮馴馬師,一個聲音洪亮的蒼白男人,一套廉價的奇怪格子西裝。喝了幾杯后,噪音似乎很遠。然后,他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跛行。她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僵硬地喝著薄荷酒。他們交換了一個微笑。沃爾特站起來和她坐在一起?!拔覀兛雌饋聿幌衲吧??!彼潞螅f:“來這里比賽?我猜。”
“不,”他說,“只是在度假。你呢?”
她努力用嘴唇做手勢?!耙苍S你已經(jīng)注意到我有一條腿是畸形的。哦,現(xiàn)在肯定了。不要驚訝:你注意到了,每個人都注意到了。哦,看,”她說著,擰了擰杯子里的吸管?!翱?,我的醫(yī)生明天會在這個會議上發(fā)言,他會談到我和我的病情,因為我的情況很特殊。嘿,我好害怕。我的意思是,我要展示我的腿?!?/p>
沃爾特說他很抱歉,她說,哦,沒什么好難過的。畢竟,她為此得到了一個假期,不是嗎?“我已經(jīng)六年沒有離開這個城市了。六年前,我在熊山酒店住了一周。”她的臉頰又紅又斑駁,眼睛很近,淡紫色。她緊緊地盯著我,似乎從不眨眼。無名指上戴著金箍。演戲給人看,一定是,這個可能不是任何人。
“我是家政?!睂τ谝粋€問題,她回答。這沒有錯。這是合法的職業(yè)。我喜歡。雇傭我的家庭的孩子都很可愛,羅尼。我對他比對她媽好,他更愛我。他是這么告訴我的。那個男人,她一整天都喝醉了。
聽到這些很壓抑,但是沃爾特害怕突然又變成一個人,就留下來喝酒聊天,就像以前和安娜·斯圖姆森說話一樣,Shhhh有一次她說很多人都在盯著他看,因為他的聲音很大。沃爾特說讓他們見鬼去吧,但他不在乎。當時他的大腦好像是玻璃做的,喝的威士忌變成了錘子。他能感覺到碎片從他的大腦中落下,扭曲的應力點和改變的形狀。比如,看起來那個跛子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個:埃爾文,他的母親,一個叫波拿巴的人,瑪格麗特,所有這些人,還有其他人。他越來越清楚地明白,經(jīng)歷是一個圓,沒有一刻是可以分割和遺忘的。
五
酒吧關門了。他們平分賬單。在等待變化的時候,沒有人說話。當她用那雙從不眨眼的淡紫色眼睛看著他的時候,她似乎控制得很好,但內(nèi)心并不平靜。他能看出一些微妙的不安。
服務員回來時,他們給了找頭。她說:“你愿意的話可以來我房間。”她的臉突然變得通紅?!拔沂钦f,你說你沒有地方睡覺……”沃爾特握著她的手,她給了他一個激動人心的害羞的微笑。
當她從浴室出來時,她聞到了廉價香水的味道,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肉色和服和一雙巨大的黑色鞋子。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無法面對。他從未為自己感到如此悲傷。就連安娜·斯圖姆也不能原諒他?!皠e看,”她說,聲音有點顫抖。“我怕有人看我的腳。”
他轉(zhuǎn)向窗外,濃密的榆樹葉在雨中旋轉(zhuǎn),閃電離得太遠,聽不到聲音,只看到閃爍的白色?!昂玫摹!彼f。沃爾特沒有動。
“好的?!彼箲]地重復道?!拔覒撽P燈嗎?我是說,也許你喜歡在黑暗中做……”
他走到床邊,彎下腰吻了吻她的臉頰?!拔矣X得你很好,但是……”
電話接通了。她默默地看著他?!疤炷?,”她說,用手捂住了聽筒,“這是一段很長的距離!我打賭這是羅尼的事!我打賭他病了,或者——喂——什么?蘭尼?哦,不,你弄錯了……”
“等等,”沃爾特接過話筒說道?!笆俏?。我是沃爾特·萊尼?!?/p>
“嗨,沃爾特。”
那聲音,干巴巴的,中性的,遙遠的,直抵他的內(nèi)心。房間似乎開始起伏變形。他的上唇滲出汗珠?!澳闶钦l?”他說得太慢了,所以他的話不連貫。
“哦,你認識我,沃爾特。你認識我很久了?!比缓缶褪浅聊2还苁钦l,他已經(jīng)掛了電話。
“哦,”女人說,“你認為他們怎么知道你在我的房間里?我是說,這是個壞消息嗎?你看起來有點……”
沃爾特倒在她身邊,抓住她,他出汗的臉壓在她身上?!氨Ьo我,”他說,發(fā)現(xiàn)自己還能哭?!氨е?。拜托?!?/p>
“可憐的孩子。”她拍著他的背說?!拔铱蓱z的孩子,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都太孤獨了,不是嗎?”他很快就在她的懷里睡著了。
但從那以后他就沒睡過覺,現(xiàn)在也睡不著,哪怕聽著風扇懶洋洋的轉(zhuǎn)動。在旋轉(zhuǎn)中,他能聽到火車車輪的聲音:從薩拉托加到紐約,從紐約到新奧爾良。他選擇新奧爾良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它是一個陌生人的城市,很遠。四個旋轉(zhuǎn)的葉片,輪子和聲音,周而復始??傊拖袼F(xiàn)在看到的,這個惡意的網(wǎng)沒有盡頭,什么都沒有盡頭。
墻上管子里的嘩嘩聲,頭頂上的腳步聲,大廳里鑰匙的叮當聲,一個新聞評論員在那里嘰嘰喳喳,隔壁一個小女孩說:“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但是房間里還是一片寂靜。他的腳在束光下發(fā)光,就像一塊切割的石頭:十個閃亮的腳趾甲就是十面小鏡子,反射綠光。他坐起來,用毛巾擦汗?,F(xiàn)在,炎熱最讓他害怕,因為它讓他感到無助。他把毛巾扔過房間,放在燈罩上,來回搖晃。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又響了。鈴聲很響,他確信整個酒店都能聽到。會有軍隊來敲他的門。于是他把臉埋在枕頭里,用手捂住耳朵,心想:什么都別想了,想想風吧。
作者簡介
楚門·賈西亞·卡波提(英文:楚門·賈西亞·卡波提,1924年9月30日-1984年8月25日),本名楚門·思特里克福斯,美國作家。他的代表作包括中篇小說《蒂凡尼的早餐》(1958年)和長篇紀實文學《冷血》(1965年)。
卡波特于1924年9月30日出生在新奧爾良。我小的時候父母離異,送到南方親戚家寄養(yǎng)。從17歲起,他就在《紐約》和《大西洋月刊》上發(fā)表文章。早期作品體現(xiàn)了美國南方文學的傳統(tǒng)。第一部小說《其他聲音,其他房間》(1948)描述了一個13歲的孩子去南方尋找生父的故事,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代表作《冷血》(1966)取材于作者對堪薩斯城兇殺案長達6年的實地調(diào)查所記錄的材料。從1975年到1976年,《答禱文》是根據(jù)親友的日記和信件寫成的,但由于親友的反對,沒有出版。1979年,他在《大師》雜志上發(fā)表了非虛構(gòu)短篇小說《炫耀》,筆觸生動。1980年,他出版了短篇小說集《變色龍的音樂》。1984年8月25日晚,卡波特因服藥過量去世,享年59歲。
鍋圈石
青年小說家、評論家龔雅潔。原籍貴州威寧,現(xiàn)居深圳。小說發(fā)表在《上海文學》、《黃河文學》、《湖南文學》、《廣州文學》、《特區(qū)文學》、《南方文學》、《文學與生活》等刊物上。有些作品在報紙上連載。出版小說集《鍋圈搖滾》,評論集《寫作,尋找表達自己的方式》。
1.《關上最后的門2 短經(jīng)典:|關上最后一扇門|杜魯門·卡波特》援引自互聯(lián)網(wǎng),旨在傳遞更多網(wǎng)絡信息知識,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與本網(wǎng)站無關,侵刪請聯(lián)系頁腳下方聯(lián)系方式。
2.《關上最后的門2 短經(jīng)典:|關上最后一扇門|杜魯門·卡波特》僅供讀者參考,本網(wǎng)站未對該內(nèi)容進行證實,對其原創(chuàng)性、真實性、完整性、及時性不作任何保證。
3.文章轉(zhuǎn)載時請保留本站內(nèi)容來源地址,http://f99ss.com/keji/162899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