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平始終相信兒子文永勝會平安歸來，特意給他買了雙新皮鞋。 記者郭堯 攝

文萬成和老伴堅信兒子有一天會回來 本版照片均由記者郭堯 攝

　　李繼平給家里的綠植噴水。她說今年它們長得很旺盛，是個好兆頭，兒子一定會回來。

　　7月30日下午，馬來西亞政府就MH370失聯(lián)事件，發(fā)布了“非最終”調(diào)查報告，結(jié)論為“無法確認失聯(lián)原因”。

　　對于這樣的結(jié)論，濟南失聯(lián)乘客文永勝的父親文萬成不屑一顧：“我對他們這個報告一點都不感興趣。追究責任了嗎?飛機找到了嗎?人找到了嗎?這么多問題沒解決，能是最終報告嗎?沒有意義。”他的老伴李繼平則拿出為兒子買的新皮鞋：“4年了，他原來那個鞋不行了吧，回來讓他穿新的?！?/p>

　　“沒有人死亡的證據(jù)，那就是還活著呢”

　　中午1點半，記者走進位于二環(huán)南路的一套二層別墅，文萬成和李繼平就住在這里。李繼平為我們泡上一壺茶，歉意地表示“姑娘，上次也沒給你做飯吃”，隨后回屋換上了一件顏色鮮艷的衣服，她說之前在媒體上發(fā)出來的照片顯得她太老氣，親戚朋友看到了都說她憔悴了、老了?！拔以谕馊嗣媲皬膩矶际俏?，有同學(xué)聚會也都積極去，跟沒事一樣。我從來不把痛苦加到別人身上?！?/p>

　　從2014年3月8日，獨子文永勝乘坐的MH370失聯(lián)那天起，文萬成就以每月至少一次的頻率往返于濟南與北京之間，接受了數(shù)不清的媒體采訪，他想讓大家“別忘了還有這么個事兒”。

　　2018年7月30日，馬來西亞政府發(fā)布馬航MH370最終調(diào)查報告，許多失聯(lián)者家屬表示對報告不滿意，他也不例外，在他眼里，這份報告毫無意義。

　　他仔細地分析著飛機可能會出現(xiàn)的狀況，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4年多，但他的邏輯仍很清楚，一如既往地嚴謹使用著航空用語和法律術(shù)語。他也難免會激動起來：“馬航寫了這么多頁報告，都是狗屁!報告寫得再多，我們都不會接受。什么東西最難找?故意藏起來的東西最難找!”

　　他只記得兒子失蹤4年多了，卻不像有的家屬一樣能清楚地說出有多少天?！拔矣浂嗌偬旄陕?有什么用嗎?我就想著怎么破解這個事。只要沒有人死亡的證據(jù)，那就是還活著呢。自己嚇唬自己干嘛?自己給自己找痛苦干嘛?”

　　一周前，他接到了通知：8月3日上午9點，失聯(lián)者家屬去北京與馬航方面見面，下午1點由安全調(diào)查團隊宣讀安全報告，食宿、交通自理。2日去北京的火車票，他已經(jīng)買好了。

　　“兒子失聯(lián)4年，小孫子會拍抖音了”

　　文永勝失聯(lián)后，文萬成和李繼平老兩口雖從不在外人面前掉眼淚，身體卻是每況愈下。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們都需要每天服藥來控制和調(diào)節(jié)情緒。

　　今年1月份，在文萬成赴美國參加MH370庭前會議期間，李繼平咳嗽得厲害，實在扛不住才獨自一人去醫(yī)院檢查。檢查項目里有一項加強CT，需要有家屬陪同才能做，護士說：“你找個人來陪你”，她說“我找不著人”，不明情況的護士堅持“讓你孩子來照顧啊”，她嗷地一聲嚎啕大哭，那是她少有的在外人面前失態(tài)。

　　除了肺部有炎癥外，她的腎上還長了一個腫瘤，手術(shù)后住院半個月，其間除了老伴去醫(yī)院照顧了一周外，她都是孑然一人。手術(shù)前她還惦記著老文：“沒人給他做飯吃，我給他包了水餃、大包子，還有兩箱方便面?！?/p>

　　手術(shù)之前，她每周都會在家做上一大桌子菜，叫上親家、兒媳婦、孫子和孫女來吃飯。這是他們老兩口每周最熱鬧的時光。文萬成會陪小孫子看動畫片，一起模仿里面的人物趴在地板上裝作攀巖。說起這些，他一改之前的嚴肅，滿面笑容地比劃著動作，“我兒子不在家，我得陪他玩啊。”

　　小孫子已經(jīng)5歲了，MH370出事、爸爸失聯(lián)那天，他過完1歲生日才6天。第二天，爸爸單位一堆人來到家里，他歪歪扭扭地跑向文永勝的書房，喊著“爸爸”。4年來，只要有人問他“爸爸去哪兒了”，他就會張開胳膊作飛機狀。文萬成說，小孫子可厲害了，春節(jié)的時候會背詩，還能點他們表演節(jié)目，還會跟著抖音唱“一人我飲酒醉”，讓媽媽用手機錄下來。

　　“現(xiàn)在還在找的，都是當父母的”

　　文萬成已經(jīng)66歲了，前段時間又被推選為自己所在小區(qū)的業(yè)委會主任，“為什么我能當主任?因為我太‘賊’了。(經(jīng)歷)我兒這個事，不想提升水平都不行，我的戰(zhàn)斗力又上了一個層次?！?/p>

　　據(jù)他介紹，4年來有60戶中國失聯(lián)乘客家屬簽了放棄追究一切責任的免責協(xié)議，領(lǐng)到了252萬人民幣的賠償金。就算在房子因償還不起貸款差點被查封的情況下，他都沒松口。“簽了這個協(xié)議，就等于免除了馬航所有的責任，就等于這一頁全部翻過去了，我不能簽?！崩罾^平接話：“現(xiàn)在還在找的，都是當父母的?！?/p>

　　自兒子失聯(lián)后，他接受了數(shù)不清的國內(nèi)外媒體采訪，每次采訪結(jié)束，他都會囑咐一句“給我留一份”。不管是視頻版本還是紙質(zhì)版本，他都會留存資料，家里專門騰出一間房作他的工作間，電腦4年買了倆，因為用壞了一臺。目前在失聯(lián)乘客家屬中，他收集的資料算是最全的，也許過上幾十年，這些資料就只有他手里有了，“到時候就是古董了?！彼霝檫@起事件作一份記錄和見證。

　　對于今后，他說對馬航的訴求不會改變，“三點要求：找人找飛機、追究責任、賠償?！钡?，該干其他事就干其他事，“我兒子這個事就是若干事中的其中一件事?！?/p>

　　李繼平堅信兒子還活著有自己的理由。她指著陽臺上幾盆生長茂盛的綠植說：“那是兒媳婦給的蝴蝶蘭，已經(jīng)開了4個月了，長得特別好。”旁邊那幾盆是她從院里撿的別人扔掉的將死的花草，在她的照料下也長得格外茂盛，“今年兆頭可好了，我兒肯定能回來!”

　　采訪臨近結(jié)束，她打開衣櫥，抱出幾件嶄新的衣服輕輕撫摸著：“我有預(yù)感，俺兒今年12月份就能回來了。這些都是我給俺兒新買的，等一有他回來的消息，我打包就走，接俺孩子去。”

　　接著，她又從衣櫥底層的鞋盒里拿出一雙嶄新的皮鞋，“俺兒穿43的號，4年了，原來那個鞋肯定早不能穿了，我給預(yù)備好新的?！闭f完她又扭頭問記者，“好看吧?看著挺高檔哈?還是軟底的呢，俺兒以前就最愛穿我給買的衣服、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