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佟亞云

編/李愨

今年1月，有媒體披露“足浴大亨”郭家富在“輕松籌”平臺籌集100萬資金，用于進行肝臟移植手術，截至1月29日，平臺顯示已籌得64.08萬元。

1998年，來自重慶江津農(nóng)村的郭家榮、郭家華、郭家貴和郭家富四兄弟，連同郭家榮妻子胡芝容合伙在重慶城郊結合部的九龍坡區(qū)毛線溝創(chuàng)辦了“富僑”足浴店，很快在瀘州、內(nèi)江、北碚、江北、成都、昆明等地開設分店。

2004年四兄弟分家：大哥郭家榮經(jīng)營重慶富僑，三哥郭家華經(jīng)營郭氏富僑，四哥郭家富創(chuàng)辦家富富僑，五弟郭家貴開辦富僑貴足道，四家共享“富僑”品牌。

2016年4月，郭家富被查出肝硬化晚期，2018年1月在廣州接受肝移植手術治療。

郭家富在接受搜狐號“公司深讀”采訪時表示，現(xiàn)已獲捐贈肝源，手術將在近兩天內(nèi)進行，肝臟移植手術和術后治療需要花費100萬元左右。由于他身負債務，難以負擔，員工想到了通過“輕松籌”籌款的方式幫郭家富完成手術。

（輕松籌上郭家富的籌款信息）

“此次病重住院，我也害怕手術失敗，但是看到社會及富僑人上萬條關心與資助，說實話，我覺得特別感動。等到手術后，身體恢復過來了，我想我還是會一樣的繼續(xù)我的事業(yè)。即便不能像以前那樣，但我也會盡自己一點力?！?/p>

病榻上的郭家富聲音微弱緩慢，態(tài)度平和，再回首看其叱咤過往不禁唏噓。

郭家富旗下的“家富富僑”曾經(jīng)是足浴行業(yè)的領軍品牌，2009年入圍創(chuàng)業(yè)板150家候選企業(yè)名單，距離上市一步之遙。

鼎盛時期，家富富僑的全國加盟店達600余家，擁有10家投資逾千萬的鉆石直營店，還拿到了江南春（分眾傳媒創(chuàng)始人）7000萬元的投資承諾。在江津老家，郭家富蓋起了全鋼掛玻璃幕墻的五星級富僑大酒店，甚至不需要為此做出預算。彼時，郭家富的宣言是，“即便我們只是洗腳，也能洗出一家上市公司”。

但快速擴張帶來的問題很快就暴露出來：首先是付不起鉆石直營店按年繳納的高昂租金；接著修建家富大酒店的資金中斷，郭家富只能從民間高利貸借錢，利息高達1.7億元；聞風而來的加盟商們要求退換300萬元的加盟費用，郭家富官司纏身。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家富富僑市場上的直營店數(shù)量沒有達到合作要求”，江南春原協(xié)議中剩余的5000萬元投資就此作罷；且當時股份尚未完成變更，已投資2000萬元成為了借款，郭家富需要歸還這筆費用。

至此，郭家富的資金鏈徹底斷裂，據(jù)《重慶商報》報道，2012年，郭家富已經(jīng)登記的債務總額大約4.5億元。

2015年，身陷債務中的郭家富打算重整擊鼓，開設友意斯足療培訓基地，培養(yǎng)足浴技師，“外包”給各個加盟店。郭家富生病后，公司交由高管打理，“哪知道一生病，他們就散了”。2016年友意斯破產(chǎn)，郭家富尚未來得及注銷企業(yè)。

（病床上的郭家富）

1月27日，搜狐號“公司深讀”專訪郭家富，與其共談“足浴帝國”的浮沉往事。在接受采訪時，郭家富沒有透露其所剩債務金額，但提出了償債的方案：富僑大酒店現(xiàn)已完工，所有權歸屬于郭家富，他打算“用樓抵債”，將各樓層作價，轉(zhuǎn)給各位債主。據(jù)其透露，賣完大樓以后，“可以把所有的債擋完了”。

富僑初創(chuàng)：4萬塊起家，加盟模式打造足浴帝國

公司深讀：在1998年你和兄弟在九龍坡毛線溝創(chuàng)立了第一家富僑足浴店，最開始只有4萬元和4張床，是怎么靠這家店做起來的呢？

郭家富：那個店只有60平方，當時每天都虧，虧了6個月，連電風扇都買不起。技師就拿扇子給客人扇，后來那些客人被我們感動，半年以后生意就火起來了。當時一天能做三四百個，收費25塊錢，一個月能賺七八萬。當時我的任務就是招工，去老家招，招老家的那些同學、親親戚戚。我們就那個店現(xiàn)在也在，轉(zhuǎn)給別人去了。

公司深讀：2004年的時候已經(jīng)在四川和重慶開很多分店了，發(fā)展這么快的訣竅是什么？

郭家富：當時我都不懂什么是加盟，有客人看生意好，說給我加盟費，我說給多少？他問我收多少？我就說1萬，對方很驚訝，很開心地說好，馬上就打一萬多。我就跟他選址、裝修，給他派技師。那個店在瀘州，投資十多萬。這么的多了，成功率很高，就迅速發(fā)展出來。

到2004年，一年就開了120家加盟店，那時候加盟費收得很高了，但是成本也高。每個技師都要培訓，包他吃住，培訓期間還要給他生活費，這樣才招到人。

公司深讀：這個待遇很好了吧？那么難招人嗎？

郭家富：那個是年代不同的。聽到自己的人去跟別人洗腳，家里面反對。當時有人挖我們技師，給的待遇太恐怖了，給幾萬塊錢1個月去當老師，教會了就不要她了。當時在店里面就挖走了幾十個。

公司深讀：那怎么辦？給更好的待遇留住技師嗎？

郭家富：不進攻就會倒退，我們只有去搶占市場，開加盟店。

公司深讀：2004年，兄弟四人分開經(jīng)營，是誰提出來的？為什么會提出呢？

郭家富：這個是我三哥（郭家華）提出來的，我們都同意。他覺得遲早要分家，想按照自己的思想去做。

公司深讀：從現(xiàn)在再往回看，你怎么評價兄弟四人分家？

郭家富：我覺得是對的，因為市場太大了。并不是說合在一起就一定是最好的，人在一起都會有意見，有能力就要自己去發(fā)展，不管誰發(fā)展的好，發(fā)展的壞，發(fā)展起來還是富僑品牌。

公司深讀：“富僑”品牌對于你家族而言，有什么意義呢？

郭家富：“富僑”本來就是我們四兄弟打造，只有“富僑”這兩個字才可以把事業(yè)發(fā)揚光大。

從頂峰摔落：為上市民間借貸，快速擴張

公司深讀：據(jù)媒體披露，2006年“家富富僑”已在全國擁有365家分店（含加盟店），營業(yè)額為7.2億元。2007年還拿到了風投，準備上市是嗎？

郭家富：對，拿到了江南春投資，我就想上市。當時上市走這條路走錯，幫我操作上市的人（郭家富用過的人）把我忽悠了。其實我根本就不夠條件上市，他就來強行地讓我去上市。我開的不都是直營店，大部分是加盟店，

公司深讀：江南春投了多少？

郭家富：當時江南春投7000萬，先兩千萬過橋。我們當時就去開鉆石店，一個鉆石店都一千多萬，開了10家鉆石店，就投了1.5個億進去。結果鉆石店成功了兩家，其它全部垮了。

公司深讀：開鉆石店是為了上市嗎？

郭家富：就是為了上市，要控制整個盤子。當時在北京也開了，投資了一千多萬，結果虧了一千多萬。

公司深讀：為什么會虧？家富富僑的生意不是一直挺好的嗎？

郭家富：投資太多，房租太貴，面積太大，成本太高，管理太弱，用的人有私心。

公司深讀：家富富僑直營店和加盟店的區(qū)別是什么？

郭家富：直營店是公司我們自己投的錢，加盟店就是加盟的，他每個月給（家富富僑）10%的管理費。上市失敗了以后，就基本上沒交管理費了。

公司深讀：江南春的7000萬投資后來怎么樣了，拿到手了嗎？

郭家富：沒拿到手，拿到兩千萬，我就去開了10個鉆石店，就是想到他還要給5000萬，結果沒到位。那個時候我一年交一次房租，3000多平方，1家店房租400多萬，10家店4000多萬。我想江南春5000多萬就拿來交房租，結果沒到位，房租交不起。

公司深讀：后來江南春的2000萬投資怎么就變成借款了呢？

郭家富：那時候股份還沒撥，（家富富僑）跟江南春完全沒關系，他可以隨時放掉，所以我覺得他也不算違約。

公司深讀：這2000萬現(xiàn)在還了嗎？

郭家富：還沒有還，律師已經(jīng)給他做好調(diào)解了。我們也不能怪江南春的，也怪不了他，他沒辦法，是自己希望太大了。

（江津富僑國際大酒店效果圖）

公司深讀：2007年對你來說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zhuǎn)折年，這一年家富富僑計劃上市，還在江津老家修了五星級的富僑大酒店，為什么要蓋這個酒店？

郭家富：我想修個五星酒店就是讓家鄉(xiāng)的父老知道，我洗腳也會洗個五星級酒店出來。那時候想要上市，有個酒店更好看。

公司深讀：有媒體報道稱，你為了建這個大廈去借高利貸，光利息就1.7億元，這個是真的嗎？

郭家富：瑞珂賽（郭家富名下為了建酒店而設立的子公司）當時借了幾千萬，后來慢慢滾，慢慢借舊還新，就借了兩個多億。健康產(chǎn)業(yè)（郭家富名下的足浴公司）借得多一點。

當時斷的資金不光是那里（酒店），是家富富橋這邊先斷了資金鏈。家富富橋這邊先借高利貸，然后這個工程（酒店）這邊沒有錢完成，就借高利貸來完成，就到期的時間滾長了。真正的垮就是從鉆石店開始垮起，就是交不起房租。我把房子交了，錢就會轉(zhuǎn)動起來，經(jīng)營起來肯定賺錢的事。

公司深讀：如果站在今天在往回望，做哪些事情可以避免資金鏈斷掉？

郭家富：當時不該那么盲目，沒有拿到錢之前不該去開那么多店。房租合同都是一年一年地交，按月交的話就不成問題。

二次創(chuàng)業(yè)被加盟店“拖垮”：靠賣樓層抵債

公司深讀：2012年有報道稱，你欠債4.5億，是真的嗎？

郭家富：是利息滾上去的。

公司深讀：債主都有誰？

郭家富：有些是房東，有的是在社會上借的錢。沒有跟銀行借錢。

公司深讀：你為了處理債務，賣掉了很多資產(chǎn)，甚至是石碾盤的總部，當時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樣的？

郭家富：對，是2012、2013年的事。那個總店才賣了4000多萬，是我個人的財產(chǎn)，被拿去當公司財產(chǎn)了。

當時我想把總店賣了，把酒店先建起來，之后把酒店賣掉，就可以把債務擋掉的。哪知道有的些加盟商，投了錢還沒收回成本的，就來鬧事了。

他（加盟商）投資300萬，我們保證他兩年半收回成本。結果他們有的剛剛還沒開業(yè)，有的是開業(yè)一年多、兩年了，沒有收回成本，他就叫我退他300萬，還加他虧掉的300萬，一共600萬。生意好了，他就自己管，就把我的人千方百計的趕走，虧錢叫我賠。

公司深讀：當時你和加盟店簽的是什么協(xié)議呢？

郭家富：當時定協(xié)議的時候是這樣定的，就你投300萬給我，我保證兩年半收回成本。收不回成本，我就退你300萬，你店變成直營店。假如中途賺了100萬，我就退你200萬。

公司深讀：2015年，你創(chuàng)立了友意斯足療培訓基地，注冊資本1000萬元，這個錢是哪里來的？

郭家富：當時我的高管，100多個股東，每人出了5萬塊錢。

公司深讀：友意斯的經(jīng)營模式是什么樣的？

郭家富：把技師分配到每個店里面去，收1萬塊錢技師費。當時我派了380個技師出去，三個月以后再給錢，先試用三個月。哪知道派出去，有些老板技師費沒給我們打回來，有些連技師工資都不打給我，有幾個加盟店差我五六十萬的技師工資。這里拖幾十萬，那里拖幾十萬，拖了300多萬了，還不要說是300多萬的技師費，那總共六七百萬。

公司深讀：你把技師培訓好派到加盟店里，你給技師付工資，然后加盟店把技師工資給你，這種管理方式聽起來很被動？

郭家富：對，這樣就把我拖垮了。

（郭家富）

公司深讀：你之前提到一個還債的思路：賣掉直營店去蓋酒店，蓋完酒店之后把它賣掉，這樣就有錢可以盤活到各個直營店，再重新干，是這樣一個思路嗎？

郭家富：對。

公司深讀：酒店蓋得怎么樣了？所有權是誰的？

郭家富：已經(jīng)蓋完了，但是還有基礎設施沒有做完。還是我的，是政府在幫我管理。有酒店就可以擋債，可以把所有的債擋完了。

公司深讀：已經(jīng)開始賣了嗎？

郭家富：樓層已經(jīng)賣了，就是以房抵債賣的，我差你200萬就賣200萬的樓層給你。

公司深讀：那有沒有說不同意的？我就要錢，不要樓層？

郭家富：沒有，除非是10萬、20萬那種投資，10萬、20萬還買不了房子。

公司深讀：剛才提到政府幫你管理酒店，具體來說，政府都給了什么支持呢？

郭家富：富僑大酒店項目因為政府的扶持才沒有走上破產(chǎn)之路，非常感謝重慶市江津政府各部門及領導對我的關懷與幫助。政府出面，找人幫我把項目做完了，這是第一個。第二個政府給政策，就是說只要是合法合理的企業(yè)招商，它都享受招商政策。第三個幫我把債檔清，就是這幾個。

公司深讀：這一次手術后痊愈的話，你還會重整旗鼓、再進入足浴行業(yè)嗎？

郭家富：病好了我首先把債務還清，再把我的富僑項目重新整起來。我愛這個行業(yè)，我喜歡這個。這個行業(yè)市場太大了，它解決了一些因為文化程度不高，也沒有什么一技之長的人群就業(y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