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杜鵑’，請速到西白宮報到?！苯拥綄χv機里傳來的指令，“杜鵑”的心跳開始加速，“因為我知道，總統(tǒng)尼克松又要出行了?！?0年后，當“杜鵑”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天發(fā)生的一切。

“杜鵑”是羅恩·沃爾克在白宮廣播通信中的代號，他的職務是美國總統(tǒng)助手、白宮先遣辦公室主任，負責總統(tǒng)國內(nèi)外出行安排。西白宮則是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在加州的住所。總統(tǒng)這次出行的目的地是加州柏班克市全國廣播公司的演播室?！岸霹N”此時還不知道，尼克松將在那里發(fā)布一個改變世界的聲明。

1971年7月15日晚7點半，尼克松在演播室向全國宣讀了一份在北京和美國同時發(fā)表的公告：“獲悉，尼克松總統(tǒng)曾表示希望訪問中華人民共和國，周恩來總理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邀請尼克松總統(tǒng)于1972年5月以前的適當時間訪問中國。尼克松總統(tǒng)愉快地接受了這一邀請?！痹谌珖鴱V播公司等待尼克松的沃爾克看著電視屏幕驚呆了?！疤炷?，我要去中國了?！币驗榫驮谧蛱欤袊€是美國的大敵。

1972年2月1日，距離尼克松訪華還有3周，沃爾克率領100人的團隊再次來到中國，為尼克松之行作最后準備，從這一天到尼克松訪華結(jié)束，沃爾克共在中國度過了4周。

“會有2000名記者報名”

沃爾克的先遣小組在中國的主要任務之一是為總統(tǒng)選擇最佳上鏡地點。對于訪華這樣驚天動地的歷史事件，尼克松政府更不會放棄宣傳政治成就的機會。沃爾克說：“我們知道整個世界都在關(guān)注這一事件，其意義是巨大的，因為我們將打開通向十億人的一扇大門。”

在尼克松訪華前，沃爾克在中國遍訪尼克松將到達的地方，他說，僅長城就去了不下三次，主要目的就是尋找最佳攝影地點。對于尼克松政府來說，他們希望美國媒體對尼克松訪華盡可能報道。沃爾克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鏡頭。”

當時正處冷戰(zhàn)期間，中美間仍存在彼此懷疑、顧忌的氣氛。中國希望控制美國記者的數(shù)量。沃爾克還記得美方與中方官員就尼克松訪華隨行美國記者人數(shù)的一次談判。

中方新聞官員問，會有多少美國記者隨行。美方答復說，一般的國際性訪問會有1000到1500名記者，但是由于這次訪問關(guān)注度大，可能會有2000名記者報名。沃爾克回憶說，中方新聞官對美國的要求沉思良久。最終中方新聞官要求中斷談話。當他再次回來時對美方說：“我們考慮了你們的請求。如你所知，我們沒有設施可以接納這么多人。通常，國家元首來訪，有五到六名媒體人員隨行。然而，鑒于這次訪問的重要性，我們破例，給你們12個記者名額。”

經(jīng)過艱難談判，中國最終同意讓87名記者以及幾十名技術(shù)人員隨行。基辛格后來開玩笑地說：“我們用媒體大軍向他們發(fā)起了進攻?！?/p>

“這一場面世界都看到”

尼克松希望大洋彼岸的美國人第一時間從電視機上看到他在中國的動態(tài)。美國東部時間和北京相差13個小時，在中國，尼克松上午的活動正是美國晚間收視黃金時間，而晚上活動恰好又是美國人起床后邊吃早飯邊看新聞的光景。

但對于當時電視機都極少見的中國，實況轉(zhuǎn)播無異于天方夜譚，所需要的轉(zhuǎn)播器材更是一概全無。沃爾克說：“我們當時給中國提供了三個選項。第一是美國帶三架波音747飛機，電視網(wǎng)可以在飛機上發(fā)送報道；第二種是帶三輛電視轉(zhuǎn)播車，移動接收、發(fā)送衛(wèi)星電視信號；第三種安排是在中國建造地面衛(wèi)星接收站?！?/p>

中方選擇了第三種方案，地址選在北京順義縣的機場附近?？紤]到國家主權(quán)問題，中方堅持自行建造。但中國技術(shù)人員那時候沒有聽過什么衛(wèi)星地面接收站，自主建造無從談起。最終，中方想出來的策略是：邊做邊學。沃爾克說：“中國為每個美國技術(shù)人員配備了一個陪同人員，現(xiàn)場學習?！绷钗譅柨瞬坏貌慌宸氖侵袊说男剩骸八麄儍H僅用了三周就建成了接收站，就像當初用10個月建成人民大會堂一樣神奇。”

衛(wèi)星地面接收站建好后，還需要接收設備。當時，中國沒有相應的設備，美方建議運來器材設備，派技術(shù)人員到中國安裝。這事同樣關(guān)系國家主權(quán)，周恩來明確答復說，同意使用美國地面衛(wèi)星，但是美方必須先將衛(wèi)星賣給我們，他們使用時，再向我們租用。后來，接收站安裝了美國淘汰下來的小型地面衛(wèi)星，調(diào)試后，和大洋彼岸的美國通話聲音非常清晰。沃爾克說：“當尼克松總統(tǒng)走下飛機，和周恩來總理握手的時刻，衛(wèi)星地面接收站正在運作，我們知道，這一場面世界都看到了。”

“我不是情報人員”

抵達中國以后，沃爾克每天早晚與華盛頓通話，匯報在中國準備工作的進展。除了語音通話以外，沃爾克還需要一個電傳，電傳適合傳送資料。除此之外，沃爾克需要電傳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同華盛頓的語音通話容易被第三方監(jiān)聽。他需要通過電傳傳輸一些不便在電話中透露的信息。

使用電傳的前提是中方提供一條電話線路。所以，從第一天起，他就向中方提出了開通電話線路的要求。“起初，中國人說會考慮”，沃爾克說，“但是，他們根本不給我答復”。隨著工作的開展，沃爾克再次向中方提出。“后來，他們就拒絕和我們討論這個問題了，也不回我們的電話。”

直到有一天，時任中國外交部禮賓司司長韓敘造訪沃爾克在北京下榻的民族飯店。一番寒暄后，韓敘切入主題：“我們需要研究你們的要求，如果你們能和美國通話，也就能和任何地方通話。我們不知道信息會流向何方?！蔽譅柨诉€記得，韓敘末尾還加了一句：“也許北極熊也能聽到。”

沃爾克當時震驚了。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當時想，中國人一定以為我是間諜或者中情局特工了?！蔽譅柨苏f。他坐回自己的椅子，然后盯著韓敘的眼睛說：“先生，你應該對我有所了解。我是美國總統(tǒng)代表，我負責安排美國總統(tǒng)出行，我不是情報人員。”

沃爾克和韓敘都互盯著對方。屋內(nèi)寂靜無聲，空氣似乎凝滯了。一陣沖動過后的沃爾克甚至想：“這下壞了，他不會把我們趕出中國吧？”

長時間的僵持過后，韓敘環(huán)顧房間，問沃爾克：“房間還舒服嗎，先生？”“是的，先生，房間很舒服。服務員和賓館里的每個人都極為友好。所有美國人都很感激，司長先生?！表n敘和他的同事們都笑了。沃爾克也向韓敘報以微笑。韓敘起身離開。沃爾克感覺忐忑，但他明白，韓敘開始相信他了。

24小時后，沃爾克獲得了他需要的電傳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