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皋

  “雨霽天池生意足,花間誰詠采蓮曲。舟浮十里芰荷香,歌發(fā)一聲山水綠”,這是大唐名將韋皋的《天池晚棹》,意境優(yōu)美,婉轉(zhuǎn)動人,至今為世人所稱道。由韋皋改編的《南詔奉圣樂》曾在長安德麟殿上獻演,轟動一時,從此列為唐代宮廷十四部樂之一,成為中華藝術(shù)寶庫中的瑰寶。韋皋與掃眉才子薛濤的交往,創(chuàng)造了蜀地女校書的佳話,時人有詩贊曰,“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下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lǐng)春風總不如”?!短綇V記》上更記載了韋皋與美女玉簫的兩世姻緣,這些,已經(jīng)足以讓他留名青史,當人們注意到他一生的功業(yè)時,才發(fā)現(xiàn)他是中唐的赫赫名將,寫詩作曲不過是他閑暇時的點綴和情趣,為他沒有虛度的一生增添些許溫馨和絢麗,那么,歷史上真實的韋皋,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

  韋皋的出生籠罩在一個神秘的傳說當中。當他滿月的時候,父母請了一些高僧為他祈福,有一個相貌丑陋的胡僧不請自到,被認為是想吃白食,遭到韋家下人的白眼。當小韋皋被抱出來的時候,胡僧登上臺階,對小韋皋言道,“別來無恙乎”,小韋皋面有喜色,似乎與胡僧已相識多年。韋皋的母親大吃一驚,連忙追問原由,胡僧說道,韋皋是諸葛亮的轉(zhuǎn)世投胎,將來必為統(tǒng)帥,守護蜀地的一方平安。后來,韋皋成了太尉兼中書令,在蜀地呆了二十一年,正如胡僧所言。

  俗話說,“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韋皋開始不過是個建陵挽郎,張鎰成了鳳翔隴右節(jié)度使之后,韋皋才當上了營田判官,“得殿中侍御史,權(quán)知隴州行營留后事”。如果沒有爆發(fā)奉天之難, 韋皋只能按部就班,升遷到一品高官恐怕是猴年馬月的事情,涇原軍隊的嘩變,對長安的龍子鳳孫來說,是萬劫不復的滅頂之災(zāi),對韋皋來說,卻是出人頭地的絕好機遇。

  唐德宗建中四年,淮西節(jié)度使李希烈叛亂,朝廷派涇原士兵前去討伐,路過長安時,因為賞賜微薄,激起士兵們的強烈不滿,他們挾持涇原節(jié)度使姚令言一起嘩變,唐德宗被迫逃往奉天,叛軍擁立朱泚為首領(lǐng),在城中大殺李姓皇族,大唐江山一時岌岌可危。

  李楚琳響應(yīng)朱泚的叛亂,殺害張鎰,“劫眾叛歸朱泚”。朱泚舊將牛云光此時戍守隴州,準備挾持韋皋投奔朱泚,不料手下將消息透露給韋皋,牛云光驚慌之下,趕緊出逃,在路上碰上了朱泚派出的家僮蘇玉。原來朱泚已經(jīng)稱帝,蘇玉作為使者,特來向韋皋宣布御史中丞的授命。牛云光和蘇玉兩人一商量,決定先禮后兵,如果韋皋拒不受命,再用兵不遲。兩人一起來到隴州城下,向韋皋傳達了朱泚的意思。出人意料的是,韋皋笑臉相應(yīng),馬上表示愿意接受朱泚的詔書。他首先讓蘇玉入城,恭恭敬敬接受了朱泚的任命。然后,又到城上與牛云光周旋。他假意責備牛云光,“不辭而別,又去而復回,是何道理?” 牛云光趕緊表白,“先前不知你的心意,所以離去,今天我們已是同一陣營的人,愿與閣下同生共死”,韋皋笑里藏刀,“既然沒有惡意,請把兵器送入城內(nèi),讓大家放心”。牛云光認為韋皋是一介書生,翻不起什么大浪,就依言而行。之后,牛云光率眾入城。

  第二天,韋皋大擺宴席,為牛云光和蘇玉等人接風洗塵。二人以為招降了韋皋,心中喜不自禁,喝得東倒西歪,醉得不醒人事。韋皋早已布置妥當,只等甕中捉鱉,待牛云光和蘇玉明白過來,已經(jīng)被捆得象粽子一般,等待他們的是斬首示眾。朱泚再派其他的奴才去向韋皋授命,同樣被韋皋砍下了腦袋,只放隨從一人回去向朱泚報信。在奉天的唐德宗聽說了韋皋的事跡,任命韋皋為隴州刺史,“置奉義軍,拜節(jié)度使”,韋皋終于有了起家的本錢。

  史上記載了韋皋與將士們效忠大唐的誓言,“協(xié)力一心,以誅元惡,有渝此盟,神其殛之”,在皇帝蒙難的時刻,韋皋處驚不亂,派出使者與吐蕃言和,“隴坻遂安”。唐德宗急躁刻薄,處置失當,逼反了救駕有功的李懷光,多虧李晟等人的赤膽忠心,才掃平叛亂,迎接唐德宗回返長安。事后論功,韋皋被封為左金吾衛(wèi)將軍,遷大將軍。

  貞元元年,韋皋代替張延賞成為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開始了在蜀地的長期經(jīng)營。蜀地南面是南詔,西邊是吐蕃,兩國成為大唐的心腹之患。公元751年,唐玄宗派鮮于仲通率大軍6萬進攻南詔,在南詔和吐蕃的兩面夾擊之下,唐軍全軍覆沒,主帥“競以身免”。公元754年,唐玄宗又“征天下十萬兵”再度進攻南詔,同樣一敗涂地,連主帥都淹死在水里,十幾萬唐軍就這樣埋骨當?shù)?。詩人白居易懷著蒼涼的心情,寫下傷感的吊亡詩,“唐將南征以捷聞,誰憐枯骨臥黃昏,唯有蒼山公道雪,年年被白吊忠魂”。如何對付大唐的宿敵,韋皋胸有成竹,那就是分化瓦解、各個擊破,對吐蕃打壓,對南詔安撫,并極力離間吐蕃和南詔的關(guān)系,蜀地從此籠罩在高歌奮進的勝利當中。

  貞元五年,韋皋派大將王有道與東蠻聯(lián)合出擊,在臺登擊潰吐蕃軍,殺掉了青海大酋乞臧遮遮、臘城酋長悉多楊朱及論東柴等人,唐軍士氣大振。乞臧遮遮是尚結(jié)贊之子,是吐蕃一代名將,英勇善戰(zhàn),威望極高,此戰(zhàn)被唐軍清除,大挫吐蕃的銳氣,史書記載,“酋長百余行哭隨之”,相比之下,斬首二千的戰(zhàn)果,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因為此戰(zhàn)的勝利,韋皋當上了檢校吏部尚書,一步步走向那個時代男人建功立業(yè)的巔峰。

  天佑大唐,此時的南詔受盡吐蕃欺凌,正欲復為唐臣,與韋皋的戰(zhàn)略不謀而合,順水推舟,成就了韋皋的一番功業(yè)。南詔王異牟尋派人暗中與大唐聯(lián)絡(luò),但尚未公然反叛吐蕃,吐蕃出兵十萬攻打西川,向南詔征兵數(shù)萬,異牟尋猶豫再三,還是出兵相助。韋皋想到了兵法中的離間之計,他給南詔王修書一封,“敘其叛吐蕃歸化之誠”,并故意通過東蠻人,讓此信落到吐蕃人手中。吐蕃大為惱怒,只得分兵二萬去防守姚州通往成都的道路,以防止南詔背后發(fā)難,吐蕃與南詔的同盟破裂了,“吐蕃失云南之助,兵勢始弱矣”。在韋皋懷柔政策的感召下,異牟尋歸唐之心越發(fā)堅定。貞元九年,異牟尋派出三批使者,攜帶表章、生金和丹砂,前往成都晉見韋皋,與大唐朝廷進行了熱線聯(lián)系,以金子表明歸唐的決心,以丹砂表明對唐的忠心,令唐德宗感到非常地欣慰。在此之前,東蠻勿鄧首領(lǐng)苴夢沖阻絕南詔通往大唐的道路,被韋皋派人斬首于琵琶川下,搖擺于大唐與吐蕃之間的蠻族首領(lǐng)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兩頭蠻”們初步領(lǐng)教了韋皋“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氣概。

  貞元九年,朝廷筑鹽州城,因為就在吐蕃邊境線上,擔心吐蕃人的偷襲,就令韋皋主動出擊。為了保證鹽州城的安全竣工,韋皋精心布置,有備而來。唐軍勢如破竹,攻破吐蕃峨和、通鶴、定廉城,吐蕃南道元帥論莽熱率眾來援,被殺傷數(shù)千,定廉城也被唐軍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鹽州城筑成了,吐蕃人怒火中燒,卻無濟于事,事情正向韋皋策劃的那樣一步步發(fā)展。貞元十年,韋皋派巡官崔佐時攜帶詔書,到南詔與異牟尋結(jié)盟。異牟尋開始時害怕吐蕃得知此事,要崔佐時改換當?shù)厝说姆b,以掩人耳目,崔佐時傲然言道,“我是大唐使者,豈能穿上小國蠻夷的服裝”。異牟尋無可奈何,只得晚上去迎接大唐使者。正是這位大唐使者崔佐時,軟硬兼施,盡展手段,逼迫異牟尋斬殺當時尚在南詔都城的數(shù)百名吐蕃使者,去掉吐蕃施加的封號,恢復南詔的舊名,兩國于點蒼山神祠正式會盟,達成了南詔回歸大唐的協(xié)議,大唐承認了南詔的藩屬地位。

  南詔剛與大唐結(jié)盟,就向吐蕃反戈一擊。當時,吐蕃與回鶻爭奪北庭,正打得你死我活,雙方僵持不下,吐蕃讓南詔發(fā)兵前往助陣,南詔將計就計,異牟尋親率數(shù)萬之眾,大破吐蕃的神川都督府,俘虜十余萬眾,宣告了南詔與大唐牢不可破的關(guān)系從此確立。唐軍的節(jié)節(jié)勝利,使以前如同墻頭草般的諸蠻紛紛歸附,先是西山八國脫離吐蕃控制,后是松州生羌2萬余戶內(nèi)附,韋皋都予以妥善安置。樣樣事情都辦得妥妥貼貼,自然讓唐德宗稱心如意,韋皋的官職也就步步高升,貞元十二年,被加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貞元十三年,韋皋收復了被吐蕃占領(lǐng)的巂州城,貞元十六年,唐軍又大破吐蕃于黎、巂二州。韋皋時時拿刀捅捅吐蕃人的心窩子,吐蕃人氣得半死,發(fā)誓要將韋皋碎尸萬段,他們筑壘造舟,圖謀入寇,卻次次遭到挫敗,如同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敵人氣餒了,軍心動搖了,不斷有吐蕃酋帥率領(lǐng)部落來向韋皋投降。吐蕃的有生力量被大唐拉走,雙方的沖突與矛盾更加激化,吐蕃贊普終于決定孤注一擲,貞元十七年雙方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大唐、南詔為一方,吐蕃、阿拉伯阿拔斯帝國為一方,進行了空前規(guī)模的大會戰(zhàn)。

  開始的時候,吐蕃軍隊氣勢洶洶,猛攻大唐的靈、朔二州,并攻陷了麟州。唐德宗命令韋皋“圍魏救趙”,向吐蕃腹地發(fā)起進攻。韋皋的軍隊兵分十路,勇猛出擊,一舉擊潰吐蕃和阿拉伯阿拔斯帝國的聯(lián)合軍隊,“康、黑衣大食等兵及吐蕃大酋皆降,獲甲二萬首”。從八月到十月,唐軍擊破吐蕃軍隊十六萬,攻下城池七座,拿下軍鎮(zhèn)五座,斬首萬余級,生擒六千人,吐蕃的維州城被圍得象鐵桶一般。吐蕃的救兵紛紛趕到,卻被唐軍打得落花流水,萬般無奈之中,吐蕃撤回了進攻大唐西北方的軍隊,十萬吐蕃軍趕來解救維州之圍。

  韋皋早已設(shè)下埋伏,只等敵人上鉤。吐蕃軍統(tǒng)帥論莽熱眼見唐軍人少,自信心爆棚,帶領(lǐng)全部人馬追趕唐軍,結(jié)果伏兵四起,亂石穿空,維州決戰(zhàn),唐軍完勝,吐蕃完敗,吐蕃十萬人馬被殲滅過半,論莽熱硬是被唐軍生擒活捉。這一年十月,論莽熱被送到長安獻俘,唐德宗高興之下,赦免了論莽熱的性命,對韋皋大加封賞,“皋以功加檢校司徒,兼中書令,封南康郡王”。

  唐順宗繼位后,韋皋被封為檢校太尉。當時,唐順宗中風不能理政,朝政由皇帝的親信王叔文等人把持。韋皋上表請?zhí)颖O(jiān)國,后又支持太子受禪登基,盡逐王叔文一黨。也是在同一年,韋皋得急病去世,享年六十一歲。唐憲宗贈封太師,韋皋的謚號為忠武。

  韋皋在蜀地二十一年,多次出師,共擊破吐蕃軍隊四十八萬,擒殺節(jié)度、都督、城主、籠官一千五百人,斬首五萬余級,獲牛羊二十五萬頭,繳獲器械六百三十萬件,可以說,與韋皋同一時代的武將,戰(zhàn)功如他這樣出類拔萃的絕對寥寥無幾,而且,韋皋的政治也玩得團團轉(zhuǎn),尤其擅長的是收買人心,婚喪嫁娶,他總是替別人大包大攬,在蜀人心目中,他就是一尊活菩薩,蜀人把他當作神靈一樣崇敬,即使在他死后,蜀人見到他的遺像也必會參拜。

  韋皋是當之無愧的多才多藝,舉世聞名的樂山大佛在高僧海通圓寂后,也是由韋皋主持繼續(xù)修造,于唐德宗貞元十九年竣工的,從大佛開鑿時算起,整整歷時九十年。當然,韋皋最文化的方面自然是他的傳世詩篇,“腰間寶劍七星文,掌上彎弓掛六鈞。箭發(fā)□云雙雁落,始知秦地有將軍”,詩中被他頌揚的將軍名不見經(jīng)傳,倒是詩人自己名垂千古,成為歷代軍人羨慕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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