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瑞典科學院院士們,尊敬的皇室成員,女士們、先生們:
我出生、成長在波羅的海的彼岸,實際上就在它那灰色的、窸窣作響的書頁背面。有時在晴朗的日子里,尤其是在秋天,我的一位朋友站在克洛米亞基[2]的一處沙灘上,會遙指著西北方向,視線越過這水的頁張,說:“你看到那一道藍色陸地了嗎?那就是瑞典?!?/p>
當然,他是在開玩笑,因為角度不對,因為根據(jù)光學原理,人的肉眼在開闊的空間里只能看見二十英里范圍內(nèi)的物體。然而,那片空間并不開闊。
盡管如此,女士們先生們,我仍十分愉快地想到,我們呼吸過同樣的空氣,吃過同樣的魚,淋過同一場雨——有時是有放射性污染的雨,暢游過同一片大海,看膩了同一種針葉林。由于風向,我在窗口看到的云是你們見過的,或者相反,你們看到的云是我所見過的。我十分愉快地想到,在我們于這座大廳相遇之前,我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某些共同之處。
至于這座大廳,我想,它幾小時前還空無一人,幾小時后又將空無一人。從這大廳四壁的角度來看,我們的出現(xiàn),尤其是我的出現(xiàn),純屬偶然。概括地說,從空間的角度來看,任何一個出現(xiàn)在這大廳里的人都是偶然的,除非他的出現(xiàn)具有那種恒久的、通常不具生命特征的風景特性,比如說冰川、山峰和河灣。正是某個人或某件物在一處早已習慣自身內(nèi)涵的空間中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才能制造出一種事件感。
因此,當我感謝你們授予我諾貝爾文學獎時,我實際上是在感謝你們賦予我的創(chuàng)作以某種恒久性特征,比如說,就像廣闊的文學風景中一塊冰山碎片所具有的特征。
我充分意識到了這個比喻之冒險,因為它隱含著冷若冰霜、毫無益處以及或快或慢的消融。但是,只要這些浮冰含有一點富有生氣的礦產(chǎn),那么,這個比喻就可能是相當謹慎的。
既然這么快就談到了謹慎,我還想補充一句,在有案可查的歷史中,詩歌讀者的數(shù)量很少超過總人口的百分之一。正是由于這一原因,古希臘羅馬時期或文藝復興時期的詩人們均傾向宮廷,即權力的中心;正是由于這一原因,如今的詩人們均落戶于大學,即知識的中心。你們的科學院堪稱兩種“中心”之合成;如果在將來,在我們已經(jīng)作古的將來,這百分之一的比例還能得以保持,這在很大程度上就有賴于你們所付出的努力。如果這幅未來圖景讓你們覺得過于陰暗,我則希望,關于人口爆炸的想法能讓你們稍稍感到振奮。百分之一的四分之一也意味著一支龐大的讀者大軍,即便是在今日。
因此,女士們先生們,我對你們的感激便不完全是自私的。我在代表這樣一些人感謝你們,你們的決定喚起了他們在今天或明天閱讀詩歌的熱情。我并不能肯定人終將獲勝,我那位偉大的美國同胞所說的那樣,我記得他好像就是站在這間大廳里道出此話的[3];但是我堅信,一個閱讀詩歌的人要比不讀詩歌的人更難被戰(zhàn)勝。
當然,從圣彼得堡到斯德哥爾摩是一段歷經(jīng)曲折的道路,而對于從事我這門職業(yè)的人而言,直線是兩點之間最短距離的概念早已失去其魅力。因此,我高興地意識到,在得到機會時,地理也同樣能夠實施其詩意的懲罰。
謝謝大家!
這是布羅茨基1987年12月10日在斯德哥爾摩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上的致辭,后以“Acceptance Speech”為題刊于《紐約圖書評論》1988年1月21日,俄譯題為“Речь в Шведской Королевской Академии при получении Нобелевской премии”。
圣彼得堡郊區(qū)的一處海灘。
指美國作家??思{,他于1950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他在受獎演說中說:“人不僅能堅持,人還終將獲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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