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日出

【英】多麗絲·萊辛

在清晨的灌木叢中，一個小男孩遇到了如下情景：

他跑得更近了，然后又靜靜地站住，一種莫名的新的恐懼使他停下了腳步。他四周的草兒生機勃勃，正在竊竊私語。他狂亂地四下張望，接著低頭看去。地上黑壓壓的全是螞蟻，又大又壯，它們對他視而不見，急匆匆地向掙扎著的什么東西奔去，好像亮閃閃的黑水在草中流淌著。

之后，他屏住呼吸。憐憫和驚懼攫住了他，只見一只野獸倒在地上并停止了尖叫。此時此刻，他只聽見一只鳥兒在鳴唱，以及行色匆匆的螞蟻的沙沙聲。

他抬頭沖那只不住扭動、時而抽搐的黑色東西望去。它比剛才安靜了。從那團微微扭動的東西尚能模糊看出是只小鹿。

他突然想到他可以開槍射擊，讓它結(jié)束痛苦；于是，他舉起槍。然而，他又緩緩地放下了槍。那只鹿再不可能有什么感覺了，它的掙扎是神經(jīng)的機械反射。但使他放下槍的并不僅僅是這個，而是一種在腦海里逐漸膨脹的憤怒、痛苦和抗拒感：如果我沒來，它也會這樣死去。我干嗎要干涉呢?類似這樣的事情灌木叢中隨處可見，隨時都在發(fā)生。活著的東西在極度痛苦中死去，這是生命的演變過程。我阻止不了，我也無法阻止。我無能為力。他很高興那只鹿已經(jīng)失去知覺不再感到痛苦了，因此他不必下決心去殺死它。此時，他腳下的螞蟻們嘴里銜著粉紅色的肉片正浩浩蕩蕩地返回。他的鼻子聞到了新鮮鹿肉的酸味。他極力控制著空胃徒勞地抽搐，然后提醒自己：這些螞蟻也需要吃東西!

那東西已經(jīng)小了。現(xiàn)在，它看上去已經(jīng)難以辨別。他不曉得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多久，隨后看見那個黑影漸漸變小，些許白色從中顯露出來，在陽光中閃閃發(fā)亮。是的，是太陽剛剛升起來了，它照耀在巖石上。唉，整個事情不可能超過幾分鐘。

他跨步前行，信步踩碎了幾只螞蟻，直至他站到那具骨架前。它已經(jīng)被剔凈了肉。除了白骨上粉紅色的碎肉塊，仿佛它已經(jīng)在那里躺了好多年。骨頭四周，螞蟻嘴里銜著肉，漸漸稀少。

那個男孩朝它們──又大又黑又丑的螞蟻們望去。其中有幾只站住，正用閃亮的小眼睛盯住他看?！皾L! ”他冷酷地對那些螞蟻說，“我不喜歡你們!不管怎么樣，都不喜歡。滾吧!”說完，他想像著那些螞蟻轉(zhuǎn)身離去的情景。

他在那些骨頭邊彎下腰，觸摸頭顱上的孔穴：那是眼睛所在的地方，他想到了鹿那水汪汪的黑眼睛，覺得這一切難以置信。

那天早上，也許一小時前這只小生靈還驕傲又自由地走在灌木叢中，感受著皮膚上的涼意，就像他自己感受到的那樣，感到興奮。它自豪地踩著大地，輕輕地甩動著漂亮的白尾巴，嗅著清晨寒冷的空氣。它像國王和統(tǒng)治者們那樣行走，自由漫步在這片灌木叢中。每片草葉為它而生長，閃亮純凈的河水供它飲用。

但是，接著──發(fā)生了什么事呢?誰會想到這樣一只箭步如飛的動物會被一群螞蟻困住呢？

注：多麗絲·萊辛，當(dāng)代英國最重要的作家之一，2007年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

12．“小男孩”在清晨的灌木叢中遇到的這一幕情景給他的心理和情感上帶來了哪些變化？請簡要概括。

13．試賞析第段中的景物描寫所運用的手法及其作用。

14．第段突出了小鹿怎樣的形象？從全文看，作者這樣寫有何用意？

15．藝術(shù)不僅要反映現(xiàn)實，還要看到人們的心靈狀態(tài)。請結(jié)合對這句話的理解，給文中第段的畫線句寫一段賞析性文字。

16．對文題“草原上的日出”有下列三種理解，你贊成哪一種？請選擇其中的一種理解，解說你贊成的理由。

草原上的日出，象征小男孩當(dāng)天在草原上目睹螞蟻吞噬小鹿一事后獲得了新想法。

早晨的太陽起著烘托作用，渲染小鹿瞬間被螞蟻吞噬的悲劇氣氛。

草原上的日出是每天都有的事情，象征新生命總是在舊生命消亡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

參考答案：

12．恐懼和憐憫——痛苦和憤怒——解脫和明白

13．本段景物描寫運用了反襯和擬人的手法?！安輧荷鷻C勃勃”反襯了小鹿的生命即將消失；“竊竊私語”運用擬人手法，說明一場吞噬小鹿的事將要發(fā)生；而地上黑壓壓的又大又壯的螞蟻則暗示了小鹿最終的命運。

14．突出了小鹿作為一個鮮活的生命體的自豪和自由。

用意：使想象中的小鹿和眼前所見的小鹿形成鮮明的對比，表達(dá)了對生命的熱愛，對生命逝去的遺憾、惋惜。

15．賞析要點：運用細(xì)節(jié)描寫，形象細(xì)膩地表現(xiàn)了小男孩的心理變化。 “舉起槍”和“放下槍”兩個看似矛盾的動作緊密相承，突出了小男孩內(nèi)心激烈的沖突；讓讀者具體感受到了小男孩想開槍射擊，讓小鹿結(jié)束痛苦的一份悲憫之心，又體味出他接受現(xiàn)實中生命新舊更迭的艱難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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