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是古代人類貿(mào)易的最大商品，也是古代中國對外貿(mào)易的重要商品。中國的陶瓷美學(xué)也是重要的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之一。我們?nèi)绾涡蕾p中國古典陶瓷的美麗？要理解和欣賞陶瓷的美麗，不僅需要調(diào)動各種感覺，還需要知道什么背景和細節(jié)？7月18日下午，在北京單向空間，布藝文化舉辦的《古瓷之光》新書發(fā)布會上，陶瓷文化研究院陶藝明分享了陶瓷研究的心得。

《古瓷之光》，陶藝明，坡藝文化|湖南科技出版社2021年7月版。

烤制陶器是為了日常使用

陶藝明：在談?wù)摗疤沾墒鞘裁础钡臅r候，很容易給出的答案是——藝術(shù)品。除了當代藝術(shù)，陶人印象最深的是古代陶器。例如，非常有名的大明星火斗菜雞罐子杯。這部作品在2013年拍賣時創(chuàng)下了——2.8億韓元的記錄。那次拍賣在民眾中引起了很大反響。

這個雞杯又小又貴，西藏人仍然爭議不斷。拍攝雞罐子杯的劉益謙拍攝過《功甫貼》。一些學(xué)者就《功甫貼》的真假進行了爭吵，到目前為止，《功甫貼》的真?zhèn)芜€沒有確定。劉益謙拍攝雞罐子杯時，民間爭議很大。大家都在說這不是洗錢嗎。這是富人的游戲！但是專家們波瀾壯闊。拍賣前，這部作品的預(yù)計價格為2億至3億韓元。因此，2.8億韓元的成交價沒有超過專家的預(yù)測。

這件非常昂貴而珍貴的古代陶瓷藝術(shù)品(雞罐子杯)在拍賣會上引起了轟動。送貨時，這個雞杯又引起了轟動。劉益謙在送貨時拿著這個價值2.8億美元的雞罐子杯喝了一口茶。這激怒了所有人的感情。有人說他太不尊重文物，也有人說他太無知，太土豪了。我想說的是，這一舉動實際上又回到了瓷器原來的樣子。放在博物館里的激發(fā)高山推崇的這部作品最初燒毀是為了皇帝的日常使用。(威廉莎士比亞，溫斯頓，博物館名言)。當然，人們認為這個杯子是用來喝酒的。燒陶器制作的目的不是為了成為藝術(shù)品，也不是為了收藏，而是為了使用。當然，除了使用之外，這些瓷器還兼具觀賞性。

大明成華桶彩色雞缸杯，用于飲用劉一謙茶。照片由出版社提供。

陶瓷是從出生到現(xiàn)在我們最常見和最常用的材料之一。雖然現(xiàn)代社會(如塑料和橡膠)不斷出現(xiàn)替代陶瓷的材料，但陶瓷是當今人類社會最常用的材料。除了現(xiàn)代藝術(shù)、古代工藝品、材料外，陶瓷在歷史上還發(fā)揮了什么作用？

克拉克陶瓷是中國陶瓷風靡世界的開始

讓我給你講一個克拉克陶瓷的故事。克拉克陶瓷是中國古代外板的一種。它的風格比較明顯，人們會覺得它既熟悉又陌生。我們可以看到青花瓷的影子。陶瓷上畫的題材是大家都熟悉的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奇怪的是，周圍轉(zhuǎn)了一圈，使用了比較奇怪的裝飾，這種裝飾方法也被稱為“打開燈”，打開窗戶。這是一種很流行的裝飾方法?？死颂沾刹粌H僅是這種風格，但這種風格最典型。另外，克拉克陶瓷這個名稱有一段有趣的歷史。

克拉克陶瓷，照片由出版社提供。

17世紀初，荷蘭東印度公司商船船隊有兩個主要功能，一個是做生意，另一個是搶劫。荷蘭商船船隊掠奪了一艘葡萄牙商船。在返航的路上，這艘船滿載著中國商品。這艘船被帶到阿姆斯特丹，在阿姆斯特丹公開拍賣。

為什么要拍賣？因為不知道這些商品的價格，所以制作了拍賣的方式。拍賣品都是不好定價的商品，特別是來自神秘東方的商品。那次拍賣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因為拍賣交易總額遠遠超出了大家的期待。全部拍賣成交額當時可以在阿姆斯特丹購買450套房子。這是西方流行陶瓷的標志性事件。

當時荷蘭人用來搶劫的那種船被稱為Klak，意思是武裝商船。Klak船上的瓷器叫克拉克瓷器。因此，克拉克陶瓷是中國陶瓷征服世界的開始，也是中國陶瓷的影響和流行世界的開始。從此，陶瓷成為人類社會歷史上最重要的貿(mào)易商品。從17世紀到19世紀，陶瓷一直是世界貿(mào)易中最大的商品之一。

活動現(xiàn)場，照片由出版社提供。

簡約的風格高檔嗎？

中國陶瓷的歷史很悠久。從最原始的陶器到陶器，幾千年過去了，其中包含的文化和美學(xué)內(nèi)容非常豐富。目前，可以看到說中國陶瓷美學(xué)的書都停留在概念上，這些書只是把美學(xué)的概念套在陶瓷發(fā)展的歷史上。這對大家去欣賞陶器毫無幫助。我寫這本書都是事例。例如，在聊天。

宋代陶瓷時，由于當代媒體的傳播，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宋瓷是極簡、高冷的，但宋瓷并不是這樣的。我更愿意談?wù)摼唧w的作品。在這本書里，我選取了我認為最能代表中國陶瓷美學(xué)的70多件作品，并一一講解如何去欣賞它們，以及它們背后所包含的內(nèi)容。

我先給大家提供一個框架。在學(xué)習(xí)欣賞瓷器時，我們需要知道從哪些方面欣賞它。我將瓷器之美歸納為四個部分：造型、裝飾、質(zhì)地和工藝。

形之美是造型的藝術(shù)。我大體梳理了影響中國陶瓷美學(xué)發(fā)展的三股主要力量——宮廷美學(xué)、民間美學(xué)和文人美學(xué)。從一件件器物上，我們可以看到這三股力量相互交織、相互影響。下面我會一件件地分享瓷器，一起來欣賞。當然我會有所偏重，我會先從造型藝術(shù)的角度選取一些代表作品。

唐代的白瓷。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件是唐代的白瓷。當時的燒造的工藝水平不是很高。現(xiàn)在我們覺得這個線條很藝術(shù)，其實是因為當時工藝的弊端——當時，釉的流淌是無法控制的。在正常情況下，現(xiàn)代瓷器上釉是要上滿的。當時，如果釉上滿了的話，一燒就流到底下了，一流到底下就粘起來了，瓷器就可能壞掉。所以，這些優(yōu)美的線條不是刻意創(chuàng)造的，是為了防止釉的流動，并給它留下流淌的空間。這件瓷器的重點是，它的造型非常能代表唐代的狀態(tài)。這件瓷器很大。這種造型的瓷器在很多博物館都有，每一件都不一樣，這件是最精彩的一件。它的形狀非常雄壯、很飽滿、有氣勢。在細節(jié)上，它做得非常精致。它的盤口像一個盤子一樣，兩邊的耳是把手，被做成了龍。龍的姿態(tài)很優(yōu)雅，線條很優(yōu)美，非常有力量。

它的頸部的優(yōu)雅，肥而不膩，和它下面的壯碩對比，構(gòu)成了一種非雄壯的感覺。大家再看宋代器型時，就會發(fā)現(xiàn)唐宋之間的氣質(zhì)很不一樣。這件白瓷有一個細節(jié)很加分——不對稱。它的耳朵不是故意不對稱的——因為這是隨手捏的。后來，在雍正時期，有官窯仿這個造型，他們仿的水平很高，但做出來的瓷器失去了活力。失控的東西能造成很微妙的狀態(tài)。這兩條龍之間似乎在對話。后來，宮廷卻把它當作美學(xué)典范，去修正它的不完美，這樣做又失去了活力。

宋瓷。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到了宋代，美學(xué)上的審美出現(xiàn)了變化。瓷器變得精致、文雅，沒有那種壯碩的氣勢了。宋瓷給人簡約、高冷的印象就是這樣造成的。這件宋瓷的形狀非常簡單，是一個直口盤。所有的盤子都是往外撇的，但它的口沿卻是直壁的，這很少見。雖然這是一個經(jīng)典器型，但我們幾乎看不到這種直口的口沿。我們經(jīng)常說叫簡約而不簡單，那鞋細邊一定是工匠有意做出來的。這是一種裝飾——是一道弦文。這些細節(jié)非常值得玩味。它的足實際上非常精彩。大部分器物的足在底下，但是這件宋瓷的足是一半在里，一半在外，有點像在扛著的感覺。這件宋瓷立面和平面的比例非?？鋸?。自己家里面用的盤子的盤沿和盤底的比例不會這么夸張。如此很簡單的造型之所以能夠成為經(jīng)典，是因為它有很多可以玩味的地方。

宋代官窯的弦紋瓶，圖片來自出版社。

這是宋代官窯的弦紋瓶，上面有著一層一層的弦紋。這些弦紋很像丟石子在水里紋理蕩開的感覺。在下面的那部分，這些紋理像是碰到了壁，變得很密集。一層一層的弦紋非常有節(jié)奏感。這件瓷器幾乎沒有裝飾，大家可以把它理解為結(jié)構(gòu)，但它又有非常強的裝飾性。在宋瓷當中，這種極簡類型能夠增加裝飾的方法很少，這時反而凸顯了它在造型上面所取得的成就。

宋瓷，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件宋瓷是一件高度復(fù)雜的作品，非常精彩。首先，它顏色很漂亮，看上去有點偏色。這是早期的低溫綠釉。這件宋瓷體現(xiàn)了獅子的姿態(tài)。中國沒有獅子，獅子是舶來品，但獅子又非常受歡迎，在王府外面要立石獅，民間會有舞獅。造型之美大體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規(guī)則器皿類，一種是雕塑類。這件瓷器是這兩類型的結(jié)合。像佛是純粹的雕塑。它連座的復(fù)雜性處理得很好。我們不會覺得這件瓷器非常繁復(fù)，這是由于節(jié)奏把控得好。

現(xiàn)在大家有審美上的誤區(qū)——簡潔就是高級，性冷淡風。前兩年因為《國家寶藏》有一條微信文章刷屏了，那條微信文章講，雍正皇帝氣活了罵乾?。骸皼]有遺傳，全是突變，怎么這樣呢？弄得太丑了?！蔽恼吕镞€做了圖片對比，諷刺乾隆的“農(nóng)家樂”審美。

其實并不是這樣的。乾隆的審美肯定一流。但是，乾隆有不同的訴求，比如，有些東西包含政治目的。我專門有篇文章寫這個，這里不展開聊?，F(xiàn)在我們說，雍正的審美簡約，所以高級，乾隆的審美繁復(fù)，所以低級。這是不對的。沒有哪一種取向天生比另外一種更高級。如果以簡約和繁復(fù)為標準的話，文藝復(fù)興比起極簡主義肯定要復(fù)雜。所以，我們不能認為簡約就是高級，復(fù)雜就是低級。復(fù)雜有復(fù)雜的高級，簡約有簡約的高級，復(fù)雜有復(fù)雜的低俗，簡約有簡約的低俗。

這件宋代瓷器還有一個小細節(jié)。是我們會經(jīng)常忽略的人。因為我們在瓷器上看不到人，也看不到人的痕跡，所以人的所思所想無法在一個器物被看到。但是，這件作品空白的地方，也就是不上釉的地方是作者刻意為之的。不上釉顯然是工藝問題。假如你買了一個盤子，有一面沒有釉，這顯然不正常。我后來查過，這件瓷器確實不是燒壞了。這種低溫顏色釉，不太可能出現(xiàn)大面積的沒釉情況，所以，我們基本可以認為這是制作者有意為之。這是非常大膽、非常有想象力的舉措。因為我會做瓷器，我會想象，作者是讓觀看者對比被蓋住部分的材料質(zhì)感，這樣能夠更好地感受釉面的效果。這件作品讓我很驚訝。

唐三彩，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是一件雕塑唐三彩，是造型藝術(shù)的高峰。唐三彩非常有趣，在唐代，唐三彩主要是“南青北白”。其實，這是因為技術(shù)的局限性，當時沒法燒出很多顏色來。但在這個唐三彩卻呈現(xiàn)出非常絢爛顏色。一方面。這是因為當時有幾種鮮艷的顏色開始出現(xiàn)，另外，這些顏色的使用方式讓這些顏色進行交融，產(chǎn)生變化。唐三彩主要作為陪葬品而存在，因此在歷史上湮沒無聞。即使盜墓發(fā)現(xiàn)唐三彩以后，古玩行也不買賣唐三彩。所以，在中國古代，唐三彩一直不受重視。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中國的古代藝術(shù)品開始流向西方，唐三彩被西方人所重視，“唐三彩”這個概念也是西方人創(chuàng)造的概念。

這件唐三彩非常寫實，因為當時從上到下都喜歡馬。工匠在表達的時候有非常多的觀察。所以，那時唐三彩馬的塑形高度寫實，非常精彩。在純粹的藝術(shù)品當中，這件作品也是典范。而且，唐三彩不是瓷器，它是釉陶，它的溫度比較低，還沒有燒成陶的狀態(tài)。

鬹，圖片來自出版社。

早期陶瓷開始進入人類的視野和生活后，由于制作技術(shù)不成熟，并沒有什么規(guī)范，因此，每一個匠人在做器皿時都天馬行空。這是一件鬹，《說文解字》說，鬶是三足的鍋，類似于三足的鍋——用現(xiàn)在的話叫“一體化設(shè)計”——一個鍋底下有支架的部分，這件作品把支架和身體做成一體。它像個怪獸，它的造型差異很大，包含非常豐富的體系。這件作品很有想象力。早期人類完全沒有約束，他們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是沒有邊界的。雖然不一定每件作品都好，但都是可以制作出來的，只要做得能用就可以了。早期的陶器或民間藝術(shù)會有旺盛的生命力，這是非常有價值的部分。高超的技術(shù)本身是有美學(xué)價值的。早期這種技術(shù)性的體現(xiàn)并不充分，是因為當時技術(shù)水平不是很高。但這兩者之間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平衡，或者是一種對立、一種沖突。當技術(shù)越來越成熟時，人們發(fā)揮想象力的空間也變小。

宋代官窯筆舔，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再看藝術(shù)造型當中另外一個例子，這件作品不是器皿，也不是雕塑。這是宋代官窯一件瓷器，后來收藏在宮廷里，并在乾隆皇帝手上得到珍視。乾隆皇帝很喜歡它，還寫了一首詩，讓匠人刻在后面。這本質(zhì)上是外族皇帝學(xué)習(xí)中國文人的傳統(tǒng)題字刻詩，這事不是乾隆皇帝發(fā)明的，是漢族文人的做法。我們現(xiàn)在覺得到處寫“到此一游”的人素質(zhì)很低。在泰山上，當時文人也寫“到此一游”。這里面的區(qū)別是，文人名氣大，詩好，書法好，所以就成了文化遺跡，而我們寫的“到此一游”就是垃圾。但是，這本質(zhì)上并沒有差別。

這件瓷器是一個橢片，是筆舔（毛筆蘸墨后把筆尖上的墨抹勻的器具）。這件瓷器當盤子裝水也裝不了多少。中國人經(jīng)常講“無用之用”——這件器物上比較好地體現(xiàn)了這種文人審美。它既是天然的，又有很深的人造痕跡。這種線條很像書法里的“屋漏痕”（顏真卿的筆法被形容為“錐畫沙、屋漏痕”），即從自然現(xiàn)象去捕捉美感。所以，乾隆皇帝是非常了解的。這件作品樸素無聞，而且大家都能想象出來它是怎么制作的——跟小孩玩泥巴差不多。但是，這件作品又有很明確的美學(xué)訴求，比如，這條黑邊是故意的轉(zhuǎn)折，因為轉(zhuǎn)折的地方掛不住釉，釉是泥漿的狀態(tài)。我們把最好的泥片扔到泥漿桶里面撈出來，因為它尖，釉就會流淌，所以會露胎。所以，這件瓷器的黑邊不是畫出來的，是底色露出來的。

在古代，陶瓷技藝水平的發(fā)展

不是毎一年都在進步的

飾之美是講釉色、紋飾與繪畫。把陶瓷的外面當做一個裝飾面的話，我們可以在這上面做裝飾。一種裝飾是用單一的顏色做裝飾，比如宋瓷。宋瓷的顏色比較少，叫鈞瓷，也叫窯變。窯變還是一種釉，窯變釉是一種特殊的釉——清代宮廷仿鈞窯燒制的、流動的狀態(tài)、顏色很豐富的窯叫窯變釉。窯變是指在窯里面發(fā)生了不可預(yù)期的變化。文人筆記里面記載，燒個瓶子燒壞了，壞得像個觀音像，又有點像遠處的山，像豬八戒。器型上面發(fā)生了扭曲變化。窯變還包括釉色，本來想燒紅色，結(jié)果出來綠色。因為上釉后，燒出來會產(chǎn)生哪些變化是我們無法預(yù)知也無法精確控制的?，F(xiàn)在，我們很容易把它看作抽象藝術(shù)，因為它沒有明確構(gòu)圖完全是不可控原因而產(chǎn)生的。

雍正十二色菊瓣盤，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件瓷器有很豐富的顏色，這是雍正十二色菊瓣盤，每一個盤子是一種顏色。最早的記載是御窯廠進貢給皇帝12種顏色，但其實不止12種顏色。這樣的盤子是以顏色為裝飾，沒有紋飾，純粹靠顏色本身來說話。

我們?nèi)バ蕾p顏色釉瓷器時，一方面欣賞色彩本身，一方面欣賞造型。菊瓣盤不復(fù)雜，有點像一朵菊花。你可以從技術(shù)層面進行分析，多重對比造成了緊張感，也是豐富性的體現(xiàn)。顏色本質(zhì)上是化學(xué)工業(yè)。古人在用最原始的方法，所以在顏色的部分探索歷程特別久。從清代開始，瓷器出現(xiàn)色彩大爆發(fā)。

古代科技沒有那么成熟，會有一些技術(shù)性的成分。所以，陶瓷的發(fā)展不是毎一年都在進步。比如，明代早期達到很高高度以后，明代中期的質(zhì)量有所下降。但在總體上，宋代陶瓷的工藝水平的科技部分比明代好，清代制瓷的工藝水平比宋代高了幾個數(shù)量級。但是，這不意味著清代瓷器的美學(xué)是超過宋代的。

十二色菊瓣盤能代表雍正皇帝的品位?，F(xiàn)在的工藝比那個時候好，在那時，做十二塊顏色的盤子要面臨的技術(shù)障礙有很多。每一種釉的處理方法不一樣，而且每一種釉在釉面上都顯得很均勻并不容易，因為它有很多小曲面。我去年嘗試燒了高溫紅釉，我也燒出來了，但是燒得不好看。不是顏色不好看，而是轉(zhuǎn)角部分不太容易掛釉，釉薄就會露白——因為胎是白的。露白很多很破壞整體感。

青花十二花神杯，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是青花十二花神杯，這是康熙時期非常著名的一組作品。每一個月都有一個花神（在正面），背面有一首詩歌，背后有一個小印章。杯子上有詩書畫印的結(jié)合。中國畫幾個最主要的元素，詩書畫印并不可少。這樣一件器物很像一個小型展覽會或小型畫展。大家可以看杯口，上面有青花字。如果現(xiàn)場觀看會非常明顯。大家直接可以看透杯子內(nèi)壁，因為瓷質(zhì)很好，特別薄。所以，制作它們的工藝難度很高，因為它要做得非常透。它薄到一個成年男性用力捏就能捏破的程度。欣賞瓷器包含很多部分，我們可以把它當做小型畫展來看，也能欣賞它的質(zhì)地美感，比如，輕、薄、透，釉面的溫潤等。

康熙時期的五彩，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是康熙時期的五彩，它的繪畫性非常強，上面畫的人物非常多。人物畫在中國古代是不太受重視的。中國古代繪畫審美最核心、評價最高的是文人畫。早期時候山水都不是文人畫。宋代時，王希孟畫的《千里江山圖》也不是文人畫。那時的文人畫是畫竹子、石頭、蘭花。但是，到了元代，山水成了文人畫的主體，文人畫的主題開始擴展。但在任何朝代，人物畫都沒有進入到文人畫的體系。人物畫在中國古代繪畫的地位相對不高。但有趣的是，瓷器上的人物畫特別多，尤其在康熙時期，這是因為當時小說很流行。明代晚期官窯停燒了，一方面是民間需求非常多元，一方面是海外貿(mào)易。為了滿足民間需求，匠人就會畫小說插圖。

斗彩雞缸杯，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是斗彩雞缸杯，是雍正時期的一件斗彩。什么是斗彩？大家看這個畫面，葉子部分是青花勾線，首先用青花做白描，然后上釉，上釉以后燒制。燒后是只有構(gòu)線的青花瓷，然后填上顏色。填完顏色后再燒一遍。這種裝飾手法叫斗彩。

大家覺得這個雞缸杯畫得好嗎？我有很多設(shè)計師朋友問我，這個雞缸杯畫得好嗎？他們的潛臺詞是畫得不好，但又賣得那么貴，而且還很有名，很多文人對它贊不絕口。這是怎么回事呢？我說，這個感覺是對的，它就是畫得不好。為什么畫得不好又有那么多人說它好呢？其實，我們不太了解古代文人評價它的語境。

比如，今天我去你家玩看到你家孩子畫畫，我一看說，這孩子畫得挺好！我沒有把你家孩子拉到藝術(shù)家的水平線上去比，而是放在孩子的水平上去比。而且，有些東西是孩子才能表現(xiàn)出來——拙趣、天真。這是一些職業(yè)藝術(shù)家無法表現(xiàn)的。了解的這種語境以后，我們才會了解為什么文人會說好。因為這個雞缸杯不是單純從繪畫角度做判斷的。沈周畫過很多雞，他一看就知道什么是專業(yè)、什么是業(yè)余。匠人畫的東西就像小孩畫的一樣，這種趣味是文人喜歡的，但文人又不敢這樣畫，因為他們有他們的規(guī)范和約束。所以，在清代時候，雍正宮廷經(jīng)常仿前朝的經(jīng)典瓷器，其中就包括雞缸杯。一種仿造是尊重經(jīng)典，照原樣做。另一種是改良，覺得原來的瓷器畫得不夠好，要求御窯廠畫得精細一些。所以，雍正時期雞缸杯有兩種類型，一種是這樣的，另一種是更精細、更寫實。

壓手杯，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是壓手杯。前面提到顏色、繪畫，這是裝飾紋樣。這種紋樣是纏枝蓮。有一個西方學(xué)者寫了一本書，叫《蓮與龍：中國紋飾》，前兩年還翻譯到了國內(nèi)。他說，纏枝蓮和龍紋是最象征著中國的兩種紋樣。

纏枝蓮的紋樣，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為什么叫“纏枝蓮”呢？如果不了解的話，我們無法把這種紋樣跟蓮花聯(lián)系在一起。蓮花是直的，畫的是曲的。這經(jīng)過了漫長的演化，受中東地區(qū)的影響比較多。

龍紋紋樣，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這是龍紋。龍是皇權(quán)的象征，民間是不能使用的，但是卻禁而不止。一方面，明代的皇帝三令五申、層層加碼禁止使用龍紋，甚至要誅九族，但民間到處都是。明代以后，官窯瓷器里的瑕疵品就不砸掉了。到了清代，這次瓷器不但不砸掉，還要運到宮廷里給皇帝用。乾隆皇帝曾下旨說，接下來瑕疵器不要運到京城了，就地變賣。督陶官唐英收到圣旨以后，上了一個奏折說，有兩種瓷器不太適合流到民間，一種是黃釉瓷，一種是龍紋瓷，這兩種是皇帝專用的?；实劢o了批示說，你說的有點道理，黃釉瓷燒得不好也給我用吧，但龍紋就算了，民間到處都是。有一本書講得非常有意思，它說，“龍哪里是皇權(quán)的象征，明明就是皇帝的奴隸。下水道是龍，房頂上是龍，這是看家護院，哪里是皇家的象征，明明是寵物！”

我們該如何感受瓷器材質(zhì)的美感？

質(zhì)之美——材質(zhì)美感是現(xiàn)在容易忽略的部分。家里面用的那么多瓷器，大家都不會像玉一樣，放在手上撫摸它。我們忽略了它的美感，另外現(xiàn)代的工業(yè)化陶瓷確實沒有了美感。這是景德鎮(zhèn)的青白瓷，它有假玉之稱。它的質(zhì)地溫潤得像玉。既然像玉，這就包含了材質(zhì)本身的美。到了宋代以后，材質(zhì)本身的美感是值得關(guān)注的。

景德鎮(zhèn)的青白瓷，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玲瓏瓷，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如何欣賞工藝是更專業(yè)、更難的一部分。因為一般我們很少接觸到工藝。薄是能直觀感受到的，如果一件瓷器很薄，我們就會覺得很厲害。這是玲瓏瓷，它有點鏤空，有玻璃的狀態(tài)。一打光，這件瓷器是通透的。這種瓷器在解放后非常流行。這屬于技術(shù)的創(chuàng)新和突破——一件瓷器能薄到?jīng)]有胎，只有釉。

演講 | 涂睿明

整理 | 徐悅東

編輯｜李永博

校對｜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