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的命運和宿命
啊,比爾吉拉特。
這里是充斥著憎恨與臭氣的垃圾堆,謀殺與背叛當(dāng)?shù)罊M行……他娘的,回家真好。
我背對著開闊的大海,劃著船駛過比爾吉沃特灣,所以我面前正對著這座港口城市的燈火,從遠(yuǎn)處看就像一片愚人的黃金。
我們在整片瓦洛蘭大路上營生,去過進(jìn)步之城,也下過它那個更丑陋、更狼狽的姊妹城,但情況開始燙手。而且,王子派人帶著這份合約找到我們,價碼好得讓人無法拒絕。
價碼好得離譜,依我看這趟買賣就是摸黑抓蝦??隙]這么簡單——從來都不會這么簡單。但就像我說的,錢多到不得不正眼相看。
依然無法相信我們真的回來了。上次來的時候,事情鬧得,有點,火爆。
莎拉?厄運把我們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崔子,普朗克。從來沒人像她那樣,敢跟那個瘋子硬碰硬。他連人帶船都被炸飛了,整個比爾吉沃特都在看著。崔子和我,我們在最前排大飽眼福。能活下來全靠狗屎運。我當(dāng)然對她很不滿,但必須承認(rèn),她能辦成這么大的事還莽厲害的。聽說,現(xiàn)在她是帶頭的了。還差幾個船長,要么服軟,要么去見比爾吉沃特港的海底。
“你能不能稍微認(rèn)真點?我們偏離航向了?!?/p>
我瞪著崔子。我在這累的滿頭大汗,這個小雜種倒是舒舒服服地坐在那,漫不經(jīng)心地用滑溜溜的手指翻弄著卡牌。他瘦成那樣,劃槳也劃不動,可是一邊批評我一邊像個德瑪西亞老爺一樣臥著,讓我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他說得對——海流把我們往南推了幾百碼的距離,我必須多花些力氣才能劃到預(yù)定的位置。所以我更是火大。
“想和我換換就隨時吩咐,老爺?!蔽覑汉莺莸卣f。
“不行,”他說著,把三張卡牌正面朝下擺在面前的木桶上。“忙。”
我憤憤不平,回頭確認(rèn)方位。我們正在通過一片尖銳礁石組成的密林,如同從海里豎起的一把把匕首。當(dāng)然,露出海面的礁石并不成問題。行船如接事,你看不見的尖刀才是真正的殺手。
這片礁石被稱為“寡婦制造者”,它們多年間已經(jīng)奪走了數(shù)十條船。你依然能看到觸礁船只的殘骸:折斷的桅桿嵌在礁石中間,碎裂的木板隨著旋渦打轉(zhuǎn),爛掉的攀船網(wǎng)纏在礁石尖銳的頂端。
大多數(shù)殘骸都要歸功于那些蠢到家的船長,不舍得花錢雇芭茹族的浪語者領(lǐng)航進(jìn)港。不咋聰明啊,省錢賠命。
好在,我們涉足寡婦制造者的范圍不過是從艏到艉十尺長。這條漏水的小船名叫無懼號,必須承認(rèn),雖然我們幾個小時之前才見面,但我已經(jīng)越來越喜歡她了。她其貌不揚,棱角之處有點生銹,油漆也掉了許多,但她目前還沒害我們淹死,很了不起。而且她也沒有對我劃的槳指指點點。
崔子依次翻開三張卡牌。他皺起眉頭,然后拿回手中洗牌。自打我們從白港摸出來以后他就一直在鼓搗卡牌。開牌的結(jié)果似乎讓他膽寒,但我沒有再多想。今晚在海灣里折騰一趟是肯定不會有任何收獲的,但我們必須做出全力以赴的樣子。多虧我們預(yù)收了一半的金海妖。
在我看來,我們就只能收到這一半了,我毫無怨言。白賺誰不賺。
一捧海水被我的槳打到崔子的臉上。他停下洗牌的手,抬頭瞪我?!澳苄⌒狞c嗎?”他說。
能,我相當(dāng)小心了。
“抱歉咯。”我聳了聳肩,繼續(xù)劃槳。
他摘下帽子抹了把臉。抹完以后又瞪我一眼,把帽子帶上。再把帽檐拉低,想讓自己顯得神秘。我瞅著傻透腔了。
我忍著臉上的壞笑,把一支船槳深深沒入水中。這次非常解恨,不偏不倚地潑在他側(cè)臉。嘩。
“噢,幸運女神開開眼,”他厲聲說道,對我怒目而視。一根手指伸進(jìn)耳朵用力掏了一通?!澳氵@就是故意的?!?/p>
“沒忍住,”我說。“賴你自己,打扮得那么光鮮,莽貴的大衣,還每周都洗澡。喚醒了我惡毒的一面?!?/p>
我又潑了他一把,這次下手有點重了。他渾身濕透?;鹈叭傻乃酒鹕?,朝我伸出一根手指,但這么大的動作讓無懼號猛烈搖晃起來。他立刻坐下去,雙手扶著小船的兩舷,臉上恐慌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v使他那么愛臭美,在那個瞬間,崔子的全部瀟灑淡定全都被扔下船了。
我搖搖頭笑起來?,F(xiàn)在想起來依然很好笑:他身為大河游民,大半輩子都活在比爾吉沃特,但依然不會游泳。
他的眼神在朝我扔刀子,一頭噴香抹油的頭發(fā)現(xiàn)在像海草一樣濕噠噠地貼在額頭。我想忍,但這幅景象還是讓我咯咯笑起來。
“你這個傻貨?!彼f。
我繼續(xù)劃槳。過了一會,第三響鐘聲從比爾吉沃特的港口傳過來。
“我們到了?!贝拮诱f著,又開了一次牌。
我回頭看去。一塊崎嶇的礁石高聳在前方,大得足以稱得上是一座小島,但看上去與任何其他礁石沒什么不同。
“真的嗎?”
“是真的,”他不耐煩地說,估計是依然因為一身濕而懷恨在心?!拔乙呀?jīng)反復(fù)看了許多遍??ㄅ剖冀K告訴我就是這里?!?/p>
崔子的卡牌能耍出許多花樣。他能用卡牌任意進(jìn)出密不透風(fēng)的地方,在我們干活的時候還莽好使的。我曾看過他用一張卡牌引爆一輛推車,那效果就好像里面裝滿了火藥。但他今晚的手法是老派的大河游民傳統(tǒng)。必須說,通常都很靈驗。
在崔子的指揮下,我把無懼號劃向礁石的方向,劃到背風(fēng)向光滑的巖面。海面起起落落,好像隨時要把我們砸到礁石上去,但我把她穩(wěn)住,等崔子告訴我找對地方了,果斷拋下錨。
面前的礁石高高聳立。
“那……我們咋爬上去?”我問。
“不上去,”他說,“卡牌告訴我,圣壇在里面?!?/p>
“我怎么沒看見洞口?!?/p>
我看到崔子面露笑容,然后我的心涼了。他伸手指向船舷之外,水面以下。
“你不是講真的吧?!蔽亦卣f。
上次我們在比爾吉沃特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要被淹死,當(dāng)時我被捆在一門炮上,被從船舷上踹下水。崔子救了我,但那次可是險象環(huán)生,我不想再來一次。
“恐怕是真的,伙計,”他說,“除非你想讓我自己一個人進(jìn)去……”
“好讓你一個人帶著貨逃跑,再獨吞剩下的那份金海妖?別想美事了?!?/p>
我可不會忘記這個糞蛆生的雜種曾把我晾在太陽下暴曬,自己帶著錢逃跑,留我自己吃果子。我被關(guān)起來的那些年歲可是沒處討回來的。
“我以為你覺得圣壇根本不存在呢,”崔子說,“沒記錯的話,你說這趟活是‘摸黑抓蝦’,來著吧?”
“好吧,我依然覺得這就是一大堆迷信的馬糞,但萬一被說中了,我得拿到我的那一份。”
現(xiàn)在變成他一臉壞笑了,因為我開始脫下外衣和鞋子。我把子彈和雪茄裝好,確保不會沾水。然后仔細(xì)查了又查,用防水布把我的大號雙管霰彈槍“命運”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這可是我在皮爾特沃夫特別定做的。然后我把槍穩(wěn)穩(wěn)捆在后背,挽起袖子。
“這個隧道,在哪呢?”
我一個猛子扎下去。希望別正好扎到一群餓瘋了的剃刀魚中間。
真他娘的又冷又黑,但我依然使勁蹬,迅速下潛。魚和鬼知道啥東西在我眼前竄來竄去,在我余光里閃爍。
在那。雖然下面很黑,但還有一塊,更黑的地方,在更深處。通道的入口??磥泶拮拥目ㄅ普f對了。我游了進(jìn)去,立刻意識到外邊的海水跟這比起來根本算不上黑暗。我甚至都看不見眼前的雙手。洞也不算寬——我每劃一下水,手指都能刮到兩側(cè)光滑的石壁。
我回頭瞄一眼,看到藍(lán)色的小圓圈,那是通道入口。我估摸著,這一口氣剛好足夠回頭升上水面。如果我再往前,就甭想原路返回了。
崔子最好別算錯嘍。如果我淹死在這里,我發(fā)誓,下一個蝕魂夜我一定會回來找那小崽子算賬。
前方有光,我蹬了一下石壁向前游過去,感覺有出路了……才怪。是該死的水母發(fā)出的光,它的觸須像奪命的拖網(wǎng)一樣漂浮。我可不敢離它太近。
我繼續(xù)游,現(xiàn)在完全看不見了??只畔裱碌某彼话惘倽q。我撞上一堵正前方的墻,在那恐怖的一刻,我以為自己扎進(jìn)死路了。求生的本能涌上來,我拼命上浮,尋找空氣,但腦袋卻撞上了頂端的巖石。真夠勁兒。寒冷麻痹了疼痛,但我能覺察到水里混了血。出血可不是好事??聃從茉趲桌锏匾酝庑岬窖丁?/p>
我感覺自己無路可逃,就像一只老鼠被封進(jìn)了水桶。這次我可能真的要淹死了。
肯定還有別的路。我走投無路地四下摸索,試探著周圍的石壁。石頭表面似乎刻著螺旋形的紋路,但我現(xiàn)在根本沒興趣。我肺里的空氣如同毒氣,我的力量開始衰竭,這時我終于找到了出口。
我踢水穿過去,突然看到頭頂有月光。我向上游。突破水面。猛吸一口氣。我活了!
我一邊踩水,一邊環(huán)顧四周。我在一處巖洞中,頂端通天,月光從上面灑下來。
我游到一處平緩的石臺旁邊,爬上岸。和我腦袋一樣大的螃蟹咔噠咔噠地爬開。每只螃蟹都長了一只碩大的藍(lán)色蟹鉗,它們揮舞著鉗子,似乎是在抗議我的到來。嗯,我無所謂。從來都不喜歡螃蟹。讓我渾身肉皮發(fā)麻。腿兒太多了。
要緊的事先辦。我解開命運,打開她的防水布。在月光下迅速檢查了一遍,試了一下上膛的裝置和扳機(jī)。看起來不錯。我裝了幾顆子彈,突然感覺自己不再是兩眼一抹黑了。只要我把命運這桿好姑娘抱在手中,整裝待發(fā),就沒什么能讓我害怕的東西。
“你可真夠磨蹭的?!蓖蝗粋鱽硪粋€聲音。
我差點雙管齊射,然后我意識到是崔子。他正靠在一塊石頭上,擺出一副高貴優(yōu)雅的樣子,他畢竟是用卡牌的力量輕輕松松進(jìn)來的。
“差點把我嚇尿褲子了,你個笨蛋雜種。”我吼道。
“你流血了?!彼f。
我摸了摸頭頂。手被染紅了?!八啦涣?。”希望我沒說錯。
他可能在故作瀟灑,但崔子依然還在看著我,我知道他在擔(dān)心。雖然我嘴上不會承認(rèn),但我心里還莽感激的。
“別太激動嘍。我沒事!”我瞅了一圈,發(fā)現(xiàn)每一寸巖壁上都刻了彎曲的紋路。芭茹的石刻。我花了一陣才意識到它們是什么。
“好多海蛇?!蔽艺f出擺在眼前的事實。
呵?;蛟S這趟摸黑抓蝦的活到底還是能抓到點東西的。
“還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嗎?”崔子問。
我嘟囔了一聲。雖然我開始覺得自己錯了,但我可不會讓他得意。
說到底,我們被雇來要找的東西,是比爾吉沃特傳說中的物件,任何腦袋清醒的人都會認(rèn)為它根本就是假的,就跟潮汐海靈一樣,或者那些關(guān)于召喚師的傳說一樣。
深淵王冠。
據(jù)說無論是誰,只要帶上那頂王冠,就能命令海底巨獸。而命令海底巨獸的人能夠掌控蟒行群島周邊的海流。掌控了海流,那,你自然也就掌控了比爾吉沃特。
所以王子才那么不擇手段地想要把它捧在自己那雙冒金光的手里。如果他能戴上深淵王冠,厄運小妞就拿他徹底沒轍。
“那,圣壇在哪呢?”我問。
“那邊還有一條路,通向更里面?!贝拮诱f著,指了指巖洞深處。“可能過去就到了。”
“最好別再讓我游泳了。”我喃喃地說。
崔子找到的“路”差不多就是一條石縫。他瘦得皮包骨頭,跟個鰈魚似的就鉆過去了。我可健碩多了——有這膀子肉才更爺們。結(jié)果擠過去的時候崩掉了幾顆扣子。
我大氣都喘不上來,只能細(xì)聲嘟囔著罵娘,都怪今晚上那碗雙人份海鮮雜燴湯。然后崔子對我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把指尖擋在自己嘴唇前方。
我最后吭一聲穿了過來,差點一頭栽倒在地。然后那股味道像一記直拳打在我臉上。這股惡臭有點像屠宰碼頭上那種魚腸子魚下水的腥味。嗆眼睛。也讓我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月光沿著巖洞頂端的縫隙漏下來,不過依然很暗。我花了好一陣才看清這里四處堆放著的沉船殘骸和被遺棄的貨物。這里簡直是囤積狂的天堂,各種各樣的垃圾和廢物填滿了每個角落和縫隙。
這個洞穴比之前那個大許多,而且?guī)缀趺總€地方——除了被垃圾堆蓋住的地方,都布滿了芭茹的石刻。更多海蛇??磥硎痰膬?nèi)容只有一種……
洞的一邊有一大潭黑水,估計是通向剛才那條差點淹死我的通道,但這么多殘骸和垃圾不可能全是被海浪沖進(jìn)來的。絕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撿進(jìn)來的。說真的,垃圾堆放的似乎也有種奇怪的規(guī)律,但恐怕是只有腦袋弦被擰成水手結(jié)的人才能想出的規(guī)律。
這里有桶、盒子、箱子、網(wǎng)子。有漁具和上銹的魚叉,有爛掉的長繩子。成堆的貝殼和石頭,按照奇怪的層次堆疊起來,還有一罐罐發(fā)出腐臭的液體和鬼知道什么東西,擺在浮木充當(dāng)?shù)募茏由稀?/p>
一個船錨倚在墻上,一尊爬滿藤壺的船首雕像嵌在幾塊亂石中間——雕刻的是長著魚尾巴的豐滿妞。她的油漆已經(jīng)剝落,看上去就像是被剝了皮。
殘破的桅桿在洞頂縱橫交錯,就像歪歪扭扭的頂梁。桅桿上垂下長長的海草,還有一團(tuán)團(tuán)魚刺和樹杈慢慢打轉(zhuǎn),被絲線和毛發(fā)纏在一起,夾雜著爛掉的風(fēng)帆撕成的碎布。
在那里,遠(yuǎn)處巖壁的陰影下,半藏半露地,在雜七雜八的東西之間,有個東西像極了……
“你覺得是那個嗎?”我小聲問。
那是某種祭壇,直接在巖壁上刻出來的。形狀像極了一大堆海蛇聚在一起——紅色的鰭,藍(lán)白的斑點,烏黑的后頸,一大群。祭壇周圍是好幾百根沒點亮的蠟燭,到處都是融化的蠟,還有各種動物的頭骨好幾十顆。也有好幾個人的骷髏頭。
“深淵圣壇?!贝拮拥穆曇衾锍錆M敬畏。他一直都很迷信,畢竟是大河游民。“是,就是這個,錯不了?!?/p>
崔子開始尋路向圣壇走去。我放慢腳步跟在后面,盯著黑影處。感覺這個時候通常都該出岔子了。我們遇到的情況通常都是這樣。當(dāng)然,我也在盯著崔子。
“你最好別偷摸把王冠揣起來,”我吼道。他惡狠狠地瞪我一眼,但沒回嘴。
突然我看到了什么東西,心跳停了一下。
有一個老太婆躺在附近一個齊膝高的石臺上。我差點沒看到她,目光掃過去以后才意識到有個人。
“見鬼了?!蔽掖⒁宦暋,F(xiàn)在我的心跳恢復(fù)過來,響得像諾克薩斯軍鼓。
她面朝上躺著,雙手交叉放在身前,就像死人的雕像。事實上,看她的樣子可能已經(jīng)死了,或者離死不遠(yuǎn)了。她的衣服已經(jīng)爛掉了一半,她的膚色如同死了一周的臭魚??赡苁且驗樵鹿?,或者是因為沒有月光,總之她皮膚薄得透明,皮膚下面的血管黢黑黢黑。
“這,呃,這有個老太婆?!蔽业吐暫暗?。
崔子在圣壇旁邊,正在專心看著?!肮??”他心不在焉地說。
“我說這有個老太婆?!蔽疑晕⒋舐曋貜?fù)了一遍,同時瞄著看她有沒有醒來。她一動沒動。
崔子回頭看?!八陕锬??”
“睡覺呢,”我悄聲說,“或者等死呢。我不知道?!蔽衣劻艘幌?,差點沒嘔出來?!安贿^她太臭了。所以估計是死了?!?/p>
崔子露出他那憂慮的表情,兩撇眉毛擰到一起。一般只有在抓到一手爛牌,或者外套濺上污點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這個表情。他那件外套是在皮爾特沃夫量身定做的,貴的離譜。
“我猜……就別管她唄?”他說。
好主意。我換了個話題。“見著王冠的影兒了嗎?”
“沒?!彼厣磙D(zhuǎn)向圣壇?!皯?yīng)該就是在這里……”
我向他走過去,想幫忙一起找,這時那個老太婆在我身后發(fā)出一聲急促的喘息。我立刻回身,舉起霰彈槍,但她沒什么動作??磥恚€活著。
我看了看自己,然后提起槍口沖向天。我要干嘛,朝著睡覺的老奶奶開槍嗎?無論她多臭,可能開槍打她也只會給我們招來一整船都裝不完的厄運。
我回過身繼續(xù)走,一直回頭盯著那個老太婆,萬一出什么事呢。然后我踩到了什么東西。會動的東西。那個東西發(fā)出了一聲被堵住嘴的尖叫。
這里還有一個人,完全被埋在一堆發(fā)爛的帆布下面。
他像一只無路可逃的野狗,從我身邊爬開,瞪大了驚恐的雙眼。從他的穿著和一枚金耳環(huán)來看,他像是個水手,但肯定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飽飯了。然后我看到他腿上綁著上銹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被釘死在旁邊的巖壁上。
看到他沒有威脅,我放低了命運的槍管。我對崔子點點頭,他也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發(fā)光的卡牌蓄勢待發(fā)。
“放輕松,”我對那個囚徒伸出一只手,說道,“我不是來害你的?!?/p>
“帶我出去,”他小聲說道,目光在我和那個睡覺的老太婆之間來回跳躍?!拔也幌氤蔀榧榔?。我只是被派來找王冠的!帶我出去,帶我出去,帶我出——”
他越來越慌亂,聲音也越來越大。鬼知道這個可憐的家伙被綁在這多久了?而且為什么被綁?
“沒事了,小伙子,小點聲?!蔽艺f道,盡力讓語氣顯得平靜。
“——帶我出去,帶我——”
“讓他閉嘴?!贝拮訅旱吐曊f。
“為什么總是你在使喚我,???”我狠狠地說,夸張地扭頭看向我的同伙,伸出一根指頭戳向他。“不用你說,好嗎?這跟那次在——”
簡單的迷惑手段,其實是我跟崔子學(xué)的。用突然的動作讓對方渙散,讓他們看向你指的地方,然后他們就看不見你的后手動作了。
說著就來了:那個囚徒瘋狂的目光看向崔子,于是等他發(fā)現(xiàn)我靠近的時候已經(jīng)完了。我用命運的后屁股糊在他面門正中間。我不想殺他,但我要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我回過頭瞄了一眼,看起來那個老太婆什么都沒聽見。估計已經(jīng)聾了。話說回來,這個水手的樣子可夠狼狽的。我有種感覺,他莽不對勁的……
“干的漂亮?!贝拮诱f。
我對他點下頭,然后半跪在不省人事的囚徒旁邊。他看上去有點眼熟……“我好像認(rèn)識他?!蔽艺f著,扯開他的領(lǐng)子,撤掉幾顆扣子。沒錯,果然有——一個尺寸不大的紋身,一對大口徑手槍?!板e不了,他是厄運小妞的手下。地位還挺高。估摸著她會愿意出重金贖回他。”
崔子饒有興致地吭了一聲?!翱磥硗踝硬⒉皇俏ㄒ灰粋€追查王冠的?!?/p>
“看來沒錯。我想知道她是不是能出更高的價?”
“先找到東西再說?!彼鸬?。
“他剛才說什么祭品來著?”
依我看,如果那個老太婆能制服厄運小姐的手下,那她一定有幫手——可能就在附近。要么就是她的外表在唬人。不管怎樣,我可不想在這地方呆太久。
“咱還是走吧,”我喃喃地說,“感覺不對勁?!?/p>
“我們就要大功告成了!”崔子說,“就在這里,絕對的。再給我點時間。”
真是怪事,居然是我想半道開溜,他想留下來。平時可不是這樣的。
我又擔(dān)心地回頭瞄了一眼那個老奶奶,不情愿地點點頭?!昂冒?,你快點。”
崔子坐到地上,開始在面前發(fā)牌,正面朝下,擺成對稱的牌陣。我不打擾他,開始四處捅咕,用命運的槍管試探黑黢黢的地方,腳下也更加小心。我找到了一些古老的、斑駁的硬幣,驚喜地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還有幾枚金海妖。我挑出來揣進(jìn)兜里,余光瞄了一眼崔子,確保他沒看到。
“你確定在這地方嗎?”我說。
崔子亮出一張卡牌給我看。上面的圖案看上去……嗯,看上去像海蛇形狀的金色王冠。
“這張牌我好像沒見過。”我說。
“我也沒見過,”崔子說。“它就沒存在過,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王冠肯定在這。就這附近。”
我從來都搞不懂他的卡牌。
我繼續(xù)找,但過了一會,我突然有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這種感覺有點不自在。我原地轉(zhuǎn)身,看向黑暗。我的余光里似乎看到有東西在動彈,但只要一看過去就立刻消失不見。我努力打消這個念頭,可能只是螃蟹吧。還是得說,最好快點從這出去,越快越好。
崔子在喃喃自語,然后收起卡牌。他環(huán)顧四周,眉頭緊鎖?!澳阌袥]有覺得我們正在被監(jiān)視?”
看來不是我自己的錯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因此而感到寬慰。我又覺察到些許動靜,然后發(fā)現(xiàn)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地面上一個倒扣的水桶。
那玩意——是不是動了?
我緊盯著它,過了一會,那個水桶真的在地上動了一寸,輕輕挪了一下就又不動了。我覺著自己這輩子見過許多怪事,但像這樣偷偷摸摸的水桶,還是第一次見。
我走近一部,俯下身仔細(xì)瞅。水桶側(cè)面有個洞,好像……沒錯,有一只眼睛正在向外瞅,正在瞅著我。又大又黃的一只眼。
“抓到你了,你個小——”我說著,對著它端起命運。
見到自己被識破了偽裝,那里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翻開水桶使勁跑。我差點就開槍了,定睛一看是個娘屁的八爪魚。我聽到崔子笑出了聲,與此同時那個軟乎乎的玩意在巖洞的地面上到處呲溜,速度出奇的快。
它只長了一只眼,而且一邊往后躲一邊盯著我。
“這……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贝拮诱f。
那個瘦長的綠東西滾到了那個老太婆睡覺的石臺底邊,然后伸上去一對觸手,開始往上爬。
“哎,別讓它吵醒她!”崔子低聲喊。
“你要我怎樣,開槍嗎?就不怕槍聲把她吵醒嗎?”
崔子抽出一張牌,但沒有出手,估計是怕打中那個老太婆?!拔夷闹?,你上手去抓行不行!”
“別想讓我碰那個單眼八爪魚,托比厄斯?!?/p>
我叫了他的真名,他立刻使勁瞪我?!拔腋阏f過別管我叫那個名字,”他說,“我改名叫崔斯特?菲特了,改了宿命,好吧?”
我翻了個白眼?!拔铱刹还苣憬心莻€。這名字太蠢了,而且還很假,而且還——”
那個老太婆突然發(fā)出顫抖的鼾聲,我們立刻停止了嘴仗。我們看過去,那個黏糊糊的玩意用觸手纏在她臉上。它爬上了她的頭頂,發(fā)出惡心的咕嚕聲,然后像一頂怪誕的帽子一樣扣在她頭頂。它的大黃眼睛眨了一下。
“不對勁?!蔽亦卣f。
然后那個老太婆騰地坐了起來。
喏,我肯定會坦蕩地承認(rèn),老太婆坐起來的時候我發(fā)出的叫聲不那么光彩。但說真的,崔子的叫聲比我還丟人。
那個老太婆的雙眼突然睜開。瞳孔渾濁得像海蛇的奶。雖然她可能看不見,但她還是把頭扭向了我倆的方向。
“又進(jìn)來耗子啦,偷偷摸摸找什么呢?”她的聲音聽上去,呃,果然就和你想象中頭頂爬著八爪魚的老海巫的聲音一樣?!疤詺獾暮淖?,我這什么都沒有,喔,不對……”
“稍等一下,老夫人,”我說話的同時,她甩開雙腿,赤裸的雙腳踩到巖洞的地上。我端著命運對準(zhǔn)她,但她似乎并不在乎?!拔覀儾皇呛淖?,我們也不偷東西。呃,我們是要偷點東西,不過——”
我看向崔子。
“你倒是幫我一把???”我低聲喊道。
“我們在找深淵王冠,”崔子說,“如果您肯賞光交予我們,就不會鬧出亂子。”
那個老海巫站在那,手里拄著一根海蛇頭形狀的拐棍。之前我咋沒注意到。她用那空洞、渾濁的雙眼看向我們,露出一口沒牙的詭異笑容。“傻耗子,蠢耗子,”她一邊說著,一邊口中流涎,“早就淹死了。許給了海底巨獸,卻不自知?!?/p>
她用拐杖敲擊地面。巖洞里發(fā)出一陣震顫,那潭黑水激起波紋。傳出一陣咔噠咔噠的聲音,就像許多樹枝被折斷,然后四周的巖壁都開始動起來。
有東西正在從四下的黑暗之中爬出來。
巨大的東西。
“螃蟹,”我喃喃自語,“肯定得是螃蟹?!?/p>
這可不是普通的螃蟹——雖說,就算換做平時我也覺得長這么多腿的東西不是什么普通的動物,但這些家伙完全是另一種東西。它們的個頭足有馬車廂那么大,而且看上去莽兇的,像是要把我們胳膊腿都卸下來。
它們咔噠咔噠地向我倆爬過來,每一只都揮舞著巨大的藍(lán)色蟹鉗。必須要說,當(dāng)蟹鉗大到能把人攔腰夾斷的時候,看上去立刻更嚇人了。又有更多螃蟹從水里鉆出來,窸窸窣窣、喀啦喀啦,橫著往巖洞里走來。
“吃槍子兒吧,你個長腿兒的雜種……!”我吼叫著雙管齊發(fā),打中了沖在最前面的巨蟹。
槍聲震耳欲聾,十足的力道把巨蟹向后崩開幾步。一道紅色閃過,崔子把一張卡牌飛進(jìn)它們聚集處的中間。卡牌炸開,把它們籠罩在巫術(shù)的火焰中。
我重新上膛,剛剛來得及對著另一只巨獸開槍,把它巨大的鉗子打成了碎片。蟹殼的殘渣和濕噠噠的白肉灑了一地,那只巨獸后退幾步。我的第二發(fā)子彈轟碎了它的眼柄和上顎,它仰殼躺倒。我的命運,勁兒大的像頭騾子。
一只螃蟹想從側(cè)面包圍崔子,我沖他喊了一聲。他飛撲著躲開,在地面滑鏟躲過夾上來的蟹鉗,然后甩出又一張卡牌。那張牌擊中巨蟹時閃出金光。那只巨蟹立刻一動不動,定在原地。我剛好上膛完畢,上前一步把它轟成蟹醬,落回到水中。
“我們趕緊走??!”我催促道。
“拿了王冠再走!”崔子一邊對我喊,一邊躲避蟹鉗。
我感覺他好像莽堅決的。要知道,以崔子的老習(xí)慣,只要事情有點不對頭就會立刻溜之大吉,把我留在原地收拾殘局。但他發(fā)誓自己不會再那樣了,看來他是打算用命來證明自己。好吧,真是太他娘的蠢了。夠爺們,但太蠢了。
“要貨還是要命??!”我喊道。
我又開了一槍,但就在我扣動扳機(jī)的同時,一只娘屁的螃蟹用鉗子抓住了命運的槍管。我瞄歪了,擊中了深淵圣壇,把它轟碎了。
我要補充一句,那個海巫一直遠(yuǎn)遠(yuǎn)躲在一邊,像個妖怪一樣發(fā)出狂怒的尖叫。
我開始跟那只螃蟹較勁。我肯定不會松開命運,而那只螃蟹好像也鐵了心。
我怒吼道,“這是我的,你個蹬腿的——”
一對卡牌劃過,切掉了巨蟹的兩只眼柄。這下它松開鉗子了,然后胡亂走來走去,撞上巖壁和其他螃蟹。
我點頭致謝,但崔子沒有看我。他正在向下望著圣壇。呃,準(zhǔn)確地說是圣壇原來所在的地方。現(xiàn)在那里只有一對碎石塊了??磥硭锩嬉恢倍际强盏?,而我射偏的那一槍把它打開了。
“哎呦,瞧瞧啊?!蔽艺f。
看來里邊葬了個人。那個人現(xiàn)在只剩下一堆枯骨,在亂石堆里支出來幾個棒子。而骷髏頭上正戴著一頂斑駁的王冠,閃光的地方像是黃金的,形狀像是一只吐信的海蛇……
我瞄了一眼海巫。他對事態(tài)的發(fā)展顯然莽氣憤的。她一臉怨憤,平地升了起來。那一刻我還以為是自己頭被撞得太嚴(yán)重了,用力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敢確定自己沒看錯。
我沒眼花也沒瘋。她真的懸浮在距離地面兩尺多高的空中。
“呵?!蔽抑荒芡鲁鲆粋€字。
老巫婆齜牙咧嘴,提起拐杖向我們戳過來,然后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洞。必須得說,這個招數(shù)根本就沒什么作用,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個洞大概和一枚炮彈一樣大,至少一開始是那么大,但隨后開始往外擴(kuò),就像船身上的裂口一樣越來越大。冰冷的海水從洞里噴涌出來,我一個趔趄單膝跪倒在地。
洞里還有動靜,一只巨大的黃色眼睛出現(xiàn)了,看向外面的同時,瞳孔突然收縮。看上去有點像海巫腦袋上趴著的那只八爪魚的眼睛,只不過有它一百倍,不對,一千倍那么大。我感覺它來自深海的某處,最黑暗的海底,但現(xiàn)在它就出現(xiàn)在這里,用眼珠子盯著我們,感覺我們就像是漁線末端的餌料。
等我再看,那只眼睛移開了,兩個巨大的觸手從洞里伸出來。我打空槍膛,直接射斷了一根觸手。它軟乎乎地掉在地上,一邊抽打扭動,一邊噴出藍(lán)色的血。另一根觸手抓住了一只巨蟹,輕松舉起來,拖回了洞里。
老巫婆依然飄浮在空中,露出邪惡的笑。她似乎在輕松開心地欣賞她的巨獸把我們解決掉。
“趕緊把那個倒霉王冠拿上!”我喊叫著,重新站起來,忙亂地摸出兩顆子彈。
那只黃眼睛又貼到洞口向外看。它看向崔子,但我又喊又叫又揮手,于是那個巨大的瞳孔又看向我。
一根觸手伸出來纏住了我,他娘的差點勒斷我的肋骨。它把我提到了空中,要把我拖進(jìn)洞里,但我可不想被拖到另一側(cè)那個鬼都找不著的地方,我端起了命運,對準(zhǔn)了那只眼睛。
我感覺它的凝視里是有智力的,一點也不像大笨海怪。它看到了命運,似乎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因為那只眼睛要撤回去,速度很快。但沒我快。命運一聲咆哮,噴出火焰和硫磺,然后我聽到——而且感覺到——巨獸痛苦的吼叫。
我突然落到地上。水流繼續(xù)涌入巖洞,沖得我滿地打滾栽了好幾個跟頭,最后被拍到墻上。好在我還緊緊抓著命運——我可不那么急著回皮爾特沃夫再請人造一把。但她可能在我剛才打滾的時候進(jìn)水了。
我抬起頭吐出一口水。感覺我剛剛喝了半個比爾吉沃特灣的海水。我看到了崔子,他正在從骷髏頭上摘下王冠,然后對我輕輕點頭。
“現(xiàn)在咱們可以走了?!彼f。
我爬著站起來??磥?,洞另一面的巨獸暫且是被打退了,但洞口依然在噴水?,F(xiàn)在整座巖洞都泡在齊膝深的水里,殘骸和垃圾四處漂浮。那些巨大的螃蟹并沒有逃走,不過正在團(tuán)團(tuán)打轉(zhuǎn),它們搞不清目前的狀況。
巫婆的囚徒現(xiàn)在醒過來了。他爬到了一塊巖石上方,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也不能怪他。他還被鐵鏈捆著,水位繼續(xù)漲下去的話,他可就不妙了。
我短期命運瞄準(zhǔn)鐵鏈扣動扳機(jī)——至少我應(yīng)該給這個老伙計一個殊死一搏的機(jī)會。但什么動靜都沒有??磥硭齼?nèi)部的機(jī)械裝置的確是進(jìn)水了。
“抱歉了,朋友?!蔽衣柭柤缯f道。
巫婆看見崔子拿了王冠,發(fā)狂似的嘶吼。她開始向我倆的方向飄過來,腳尖在冰冷的海水上拖出一道軌跡。
崔子把王冠扔給我,我笨拙地接住。
“為什么要給我?”我必須大聲喊才能蓋過呼嘯的流水聲。
“估計你不肯讓它離開你的視線,”他喊著回答,“你不信我?guī)еD(zhuǎn)移出去以后還會等你?!?/p>
我考慮了半秒鐘。必須要說,我有點吃驚,也有點佩服。如果崔子一直這么夠意思,我沒準(zhǔn)還真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不過,巫婆現(xiàn)在沖我來了,看起來她正在嘀咕著什么詛咒。我也說過,我并不迷信,但我也不蠢。我把王冠朝他扔回去。
“我信你?!蔽液爸f,“多多少少吧。”
我又瞄了一眼巫婆。她身后,那個大黃眼睛又透過洞口往外看了。我有一絲得意,因為我看到了命運在上面咬下的惡狠狠的紅斑。
崔子扔出三張卡牌,每一張都拖著巫術(shù)火焰的軌跡,但巫婆隨手比劃了一下。一道無形的力量擋開了卡牌,它們沒能命中目標(biāo)。她繼續(xù)往我倆這飄過來。
她又露出沒牙的詭笑,潰爛的牙花子暴露無遺。看起來她是覺得已經(jīng)把我們逼進(jìn)死路了。
“走,趕緊出去!”我對崔子喊,同時我也把命運掛到肩膀后。沒時間用防水布把她包好了。如果我能逃出去,一定給她好好保養(yǎng)一番。
“外頭等你?!贝拮诱f著對我擠了下眼。我信他的。誰能料到我倆還能這么鐵?
“抓住他們,上!”巫婆尖叫著喊道。
她用拐杖指向我們,那個巨大的怪物往前沖,想要從那個洞口鉆出來。一大團(tuán)出手?jǐn)D了出來,伸向我倆。
該走了。崔子玩起拿手好戲,卡牌翻飛,集中精神。然后他就帶著王冠消失了。
輪到我了。我助跑幾步,一頭扎進(jìn)黑暗的深潭中,身后無數(shù)觸手像鞭子一樣抽過來。我真的非常希望這里和我進(jìn)來時游過的通道是相連的,不然剛才那下英勇的一躍就顯得莽瘋癲了。
我跳入水中,向深處下潛,然后開始游。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現(xiàn)在根本就不是小心的時候。如果我迎頭撞上石墻,那就撞吧?,F(xiàn)在我根本不怕撞墻。
太好了,看來我的感覺是對的。我倆眼一抹黑,從一塊巨石下面游過,然后從另一面浮上來?;氐搅藙偛诺谝粋€洞穴。我能聽到海巫憤怒的尖叫,在山洞里反復(fù)回蕩。我感覺隨時都可能突然鉆出來來要命的
大觸手,把我拉回去。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潛下去。
我浮出水面用力喘息?;貋淼臅r候應(yīng)該容易一些,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了方向感,但還是差點淹死。
一雙手抓住我,把我撈了上來。臭罵幾句以后,崔子和我都翻身上了船,我們的無懼號。
“你咋就這么沉?”他哀怨地說。
“你咋就這么瘦?”我頂了回去。
我不知道海巫和她的寵物是不是還在后面追,但傻子才留在原地等結(jié)果。我抓起船槳,開始劃水。
有一艘大船正在等我們,就泊在寡婦制造者外側(cè)。這是一艘流線型的單桅帆船,以速度見長——是飛升女皇號。這是一艘過分華麗的船,船身上裝飾著黃金的葉子,船首雕像是一個貓頭的女子,估計雕就是所說的“飛升女皇”。
“看來王子很想拿貨,啊?”崔子說著,那艘翻船開始駛向我們。
“看來是?!?/p>
幾分鐘后,女皇來到我們旁邊。上面扔下一張網(wǎng),爬倒頂端的同時,急切的水手們七手八腳地把我倆扶上甲板。
王子和他的船員來接我們了。這個王子一直都是個怪人。自稱是恕瑞瑪沙漠古代統(tǒng)治者的后裔,舉止浮夸,臉上厚厚一層金粉都結(jié)成硬塊了。不過出手總是很闊綽。
“拿到了嗎?”王子問道。他非常急切,甚至舔了一下金色的嘴唇。
“錢到了嗎?”我問。
兩個大袋子,裝滿了金海妖,扔到我們腳前。我彎下腰檢查了一下。夠分量。就像我說的,王子總是出手闊綽。
崔子交出了王冠,王子接過去,畢恭畢敬?!吧顪Y王冠?!彼@嘆道。他端詳了一陣,然后把它戴到自己光滑的金色的頭頂。
他臉上浮現(xiàn)出瘆人的笑容。他對我們點頭致謝,然后大步走向前甲板。他邁上船頭,探出上半身,面對開闊的海洋,雙手舉高。
“起來吧!”他大喊著說,用盡全部氣息,“聽從我的召喚吧,深淵中的棲息者!起來,來到我面前!”
王子的船員們期待地看著。我和崔子對了個眼神,看向下面的無懼號。
我真沒覺得那頂王冠能管用——所以如果被我猜中了的話,我們最好別在現(xiàn)場。但是經(jīng)過我今晚見過的那些事以后,我也不排除它管用的可能。如果真管用,那,好像我們更應(yīng)該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說,那個老海巫沒準(zhǔn)也不太愿意讓別人用她的東西。
雖然做好十足準(zhǔn)備,但我還是吃了一大驚: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怪物,沖破飛升女皇號右舷幾百尺的高度。
崔子和我,我倆已經(jīng)劃出半里遠(yuǎn),但即使從這個距離看過去,那個巨獸的尺寸也讓人一時間無法理解。
“呵。”我只能吭出一個字。
崔子甚至一個字都吭不出來。他站了起來,一時間忘記了翻身落水的恐懼,瞪圓雙眼,嘴巴張開,對著遠(yuǎn)處的海怪啞口無言。
我能依稀辨認(rèn)出來王子的小小身影,正站在飛升女皇號的甲板上,依然高舉著雙手。
巨獸依然還在不斷升起。遠(yuǎn)看可能會誤認(rèn)為是一座小島,但老實講,沒有幾座小島上會帶著要命的熒光誘餌,還有長如船龍骨的尖牙,還有一大堆彎曲的觸手,還有像月亮那么大的蒼白死魚眼。
感覺它動作中透著一絲慵懶,那個龐然大物伸出觸手卷起飛升女皇號。翻船傾側(cè),大炮和船員紛紛落水。我依然能看到王子,他緊緊掛在前甲板上。然后那個巨獸的血盆大口咬了下去,吞掉了翻船的前半截——王子還在上面。
片刻過后就結(jié)束了。還沒等第五聲鐘響起,飛升女皇號存在過的一切證據(jù)都消失了,那頭巨大的海獸也消失在海面下。
“呵?!蔽矣直某鲆粋€字。我敢說我倆誰都沒想到是這樣收場。
過了一會,我開始劃槳。直到我們回到白港,踏上結(jié)實的土地以后,我們才開口說話。
“這,可真……不一般啊?!蔽艺f。
“確實?!?/p>
“估計那個海巫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吧?”
“估計也是。”
我嘟囔一聲,然后我倆靜靜地站在那,回頭看向海灣遠(yuǎn)處。
“喝點?”崔子最后開口說道。
我突然想起來在巫婆洞里偷偷揣起來的幾枚金海妖。最好趕緊花出去。
“喝點?!蔽尹c點頭,“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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