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婆家住了不短的日子,一日父母來接翠蘭前往武昌去了大伯家,還帶上了秀英做伴。
“漢陽有個鸚鵡洲,日曬黃金夜不收。武昌有個白沙洲,停泊木排往下游”。白沙洲的碼頭上木排蔽江,號子聲此起彼伏。這里的木行、木號繁多,也有修船作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街道兩側(cè)酒旗招搖,商鋪、茶館、青樓、賭坊林立,活色生香又古樸雅致。白沙洲成了武漢地區(qū)最大的竹木集散地。來自各地的大賈商紛紛在此割據(jù)地盤、開辟碼頭、建立會館,從洲頭至洲尾移步換景,各地方特色建筑沿街散落,飛檐斗拱、爭奇斗艷。
各地、各幫都在此建有自己的會館,有的還不止一座,僅湖南會館就多達(dá)七家,尤以祁陽會館最大。起初一些來自湖南的排工,因需留在灘上從事木排的裝卸工作,便自己動手搭建了木皮棚子,暫伴水而居。隨著木材貿(mào)易進(jìn)入黃金期,木排老板們紛紛改為留棚銷售,留守者逐漸定居洲上。湖南同鄉(xiāng)們親如一家,相互扶持,勢力逐漸壯大,終成“五府十八幫”。(“五府”系長沙、衡州、寶慶、常德、辰州?!笆藥汀狈謩e是上安化幫、上寶幫、上長衡幫、常德幫、敷圻幫、白水幫、祁陽幫、辰幫、沅幫、下長衡幫、二都幫、同利幫、下安化幫、曹家?guī)?、清埠幫、下寶幫、歧埠幫、洪埠幫?其中祁陽幫上上下下均以翠蘭的大伯為尊。凡到武昌落腳的鄉(xiāng)親,必來投靠祁陽會館。
翠蘭的大伯身為柏家長子,自幼立志重振家業(yè)。當(dāng)時他無有一分本錢,只身闖蕩武昌,從木排經(jīng)紀(jì)做起。大伯為人正直、精干、又會交往,人緣是極好的。他不僅結(jié)識了許多漢口、上海等地的大賈商,就連青幫、紅幫的頭頭兒們也交得極厚。當(dāng)然,不管結(jié)交了什么樣的朋友,他始終潔身自好,即便嫖、賭、抽極為盛行,也是決不肯沾的。所以在當(dāng)他選定了以洪江縣和零陵一帶作為木排的源頭后,有好幾家銀行都愿意貸款給他,以助之。
大伯抓住時機(jī),大刀闊斧。每日里坎坎之聲鏗訇,順流而下的木排在洪江被打散重扎,再放往常德陬市,其中有八九成在陬市添置纜索加固后繼續(xù)放運(yùn),進(jìn)入洞庭湖,時常有“見排不見江”的壯觀場面出現(xiàn)。
工人在扎排時要先找頭部微微向上翹起的杉木條做底,再逐層將條木拼扎成長約22米、寬7—9米的木排,兩邊還要用竹篾纜分別掛上一根條木以增加浮力和平衡。木排一般厚三層,也有超過三層的,但每一層都必須要扎得平整、密實(shí)。條木的配搭與選擇,可是能看出功夫來的。大伯常親自上排去查,扔上一個錢,讓排工撿。拾得起,錢歸他;若錢掉進(jìn)木排的縫隙里拾不起,那可是絕對不行的。
因生意關(guān)系,翠蘭的大伯已極少回馬鞍嶺了,即便回,也從不留宿。他在武昌的私人宅邸是當(dāng)?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豪宅,灰磚、青瓦、高大寬敞。翠蘭一家到武昌后,便在大伯的安排下住進(jìn)了祁陽會館,這可算得上是當(dāng)?shù)刈钣忻淖〉亓?。祁陽會館是用紅磚、紅瓦建造成的二層大洋樓,樓后還有東西兩排中式平房??磿^的人是家中那頭院子的寒伯伯。在老家時,寒伯伯就十分喜愛翠蘭,到了這里,他總借著讓翠蘭幫他跑個腿的說辭,給孩子一些零花錢用。
“翠蘭,去給我買個洋火?!?/p>
“嗯?!?/p>
剩下的零錢,他總是放進(jìn)翠蘭的手心里,并說:“給你吧!買吃的去。”翠蘭也總是笑著,拿上就跑。
還未入夏,武昌就大雨連連,鬧得人出不得門去。一日,風(fēng)起??耧L(fēng)像猛虎一樣地大作蕭殺,街道上塵土飛揚(yáng)。夜深人靜之時,風(fēng)聲更是如虎嘯般嚇人,擾得無人入睡。雨,如用大缸從天上倒下來一般。翠蘭的父母出了屋,站到廊檐下去看,真是活了幾十年都未見過這樣的風(fēng)雨。忽然,“嘩啦”一聲!
翠蘭的父親馬上大呼:“不好!屋倒了?!?/p>
人們聞聲都從屋內(nèi)跑出來。父親又驚叫道:“誒!!!妹仔還在屋里面!”當(dāng)即便往屋里沖。
翠蘭的母親一把拉扯住他,“妹仔在這里!”
“爸,我在這里?!?/p>
“六叔,我也在?!?/p>
“哎呀!老天爺保佑,嚇?biāo)牢伊?。?/p>
黑燈瞎火的,顧不上查看,只要人齊全就好。當(dāng)晚,翠蘭一家人轉(zhuǎn)到后面的平房去暫住。待到第二天早晨回來看時,所有人都脊背發(fā)涼!外面的一堵石墻禁不住狂風(fēng)暴雨,整扇倒了下來,砸塌了他家睡房的后墻,正正地壓在床頭處。如若當(dāng)時有人睡著,那是必死無疑。
風(fēng)雨后,整個武昌如大蒸籠一般,停不了的雨又一連下了二十多天。難道這天破了?翠蘭的母親在廊下燃香、祈禱??杀┡暗暮樗€是如脫韁之野馬咆哮而來,沖走行人、牲畜,淹沒廟宇、酒肆。平房全都盡沒于渾水之中,翠蘭一家不得不再逃回樓上去了。
此時的祁陽會館,如一座孤島漂浮于水面,任洪水肆意妄為。已有很多人集聚在二樓的大廳里,風(fēng)又起,風(fēng)吼一聲大過一聲,樓板開始毫無節(jié)奏地晃動,之后整個樓身也跟著搖開了。有人哭著說:“這一下子是完了!”
又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好歹是這么多的老鄉(xiāng)死在一處,也不算寂寞?!?/p>
眾人聽了,有垂頭喪氣的,也有用手抹淚的,倒是翠蘭連一點(diǎn)點(diǎn)畏懼心都沒有。她沒想過會死,也不懂死是怎么一回事。
風(fēng)漸漸停了,樓沒倒、人活著,真好!人們顧不上歡呼雀躍,都忙著動手,齊心協(xié)力地來搭建水上通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積水中充滿了腐敗的食物,甚至還能見到漂浮著的人畜尸體。隨著氣溫不斷上升,惡氣蒸發(fā)逼人。入夜,四下漆黑,蚊蠔鼠蟻與人爭地。瘟疫開始四處蔓延。
這一困,就是一個月。武昌市民不得不在過腰深的水中出行、交易,那些來送吃食的苦力們大多是劃著舢板來,也有的是蹚著水來。翠蘭只覺得有趣,更坐不住了,便叫上秀英一起出去玩。
秀英雖與翠蘭同齡,但性子軟,是極聽話的。翠蘭說什么,她總附和??伤€沒退,能去哪玩呢?也無非只能在樓上瞎轉(zhuǎn),這里踢踢、那里敲敲的。咦?不是有水上通道嗎?木板漂在水上,晃晃悠悠,這和木排是差不多的呀!翠蘭想到這里,忽一下子來了精神,拉著秀英就往樓下去。兩個孩子在通道上蹦啊、跳啊,使勁地顫悠,真是過癮!翠蘭是淘氣慣了的,不知忽然來了什么靈感,還是撞了邪?一把將秀英推了下去。
“哈哈,秀英,哈……”
翠蘭惡作劇地要看秀英傻乎乎地泡在水里的樣子,可沒成想,秀英一下子沒了頭!這水也與江水不同,竟渾不見底。翠蘭慌了,趕忙大聲呼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秀英掉到水里了?!?/p>
幸虧祁陽人多會水,大人們紛紛來救,秀英被摸了上來,咧著嘴,一邊哭,一邊嘔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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