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我不是藥神》的炸裂口碑和超高票房,使得一種名為“格列寧”的進口抗癌藥開始為更多國人所知。
現實中,“格列寧”名為“格列衛(wèi)”,是由瑞士諾華公司研制出的、人類第一個用于抗癌的分子靶向藥,在它問世之前,慢性粒細胞白血?。ê喎Q“慢?!保┍灰曌鹘^癥,而在格列衛(wèi)誕生之后,慢?;颊叩奈迥晟媛时惶岣叩搅?5%以上,且生存質量幾乎和正常人無異。
但對于中國的慢粒患者而言,這粒救命藥卻令他們陷入了一種希望與絕望交織的境地——在中國,由于有專利保護而無法仿制,一盒進口格列衛(wèi)的售價高達24000元;而在印度,由于不承認藥品的專利保護,藥廠可以合法生產仿制藥,一盒印度格列衛(wèi)的價格目前已低至200元左右,只是,這種藥無法獲得中國國家藥監(jiān)局的進口許可而被定性為假藥,買它是走私,賣它是售假。
作為一部電影,《我不是藥神》真實地展現了慢?;颊叩钠D難處境,但仍然無法拍出全部的現實,比如,電影中,制藥企業(yè)被塑造成了冷血自私、唯利是圖的大反派,而在現實中,事實并非如此。
在中國,進口格列衛(wèi)的價格為什么全世界最貴?印度藥到底靠不靠譜?國產仿制藥存在哪些問題?中國的慢?;颊呙鎸Φ淖畲罄Ь尘烤故鞘裁??為了解答這些問題,我們找到了三位同“慢粒”與“格列衛(wèi)”關系密切的采訪對象,希望通過他們的故事還原出那些電影無法企及的真相。
文 | 閆坤沐 韓逸
編輯 | 金石
患者之痛
小輝
慢性粒細胞白血病患者家屬
2008年,我上高二,老爸被確診為慢粒。當時,他是家里的頂梁柱,養(yǎng)活我們一家四口。他生病以后,我老媽去工廠做了磨床工人, 同時照顧我和我姐,打理家里的田地,老爸負責在我們全家的支持下,和血癌作斗爭。
慢粒的全稱是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簡單來說,它是由染色體異位引起的,這種異常會使身體不斷分泌一種酶,這種酶會刺激白細胞無限復制,造成癌變。所謂的靶向藥,就是能精準地抑制這種酶的活性,同時把它對身體的其他損害降到最低。
我老爸剛查出來的時候,是在慢性期,醫(yī)生第一時間就和我們說了,可以吃一種叫格列衛(wèi)的進口抗癌藥來控制病情,不讓它發(fā)展到加速期和急變期,如果到了急變期,人基本上就沒救了。
一盒格列衛(wèi)在我們安徽的價錢是23458,這個五位數我一輩子都忘不了?,F在,兩萬多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都抵得上一年的收入了,更別說那是十年前,這簡直是天價,我們聽了以后連回家考慮一下這種話都沒說,因為沒得猶豫,直接就放棄了。
價格高昂的格列衛(wèi)。
回家后,我們采取了最普通的治療方法,也就是一般窮苦大眾治這個病的方法——吃一種叫羥基脲的藥,一個月大約200塊錢,它的作用是殺死異常繁殖的白細胞,治標不治本。吃了一段時間,人就產生耐藥性了,又開始打干擾素,一星期一針,原理和羥基脲差不多,只是藥效更強。
這期間我也一直泡在各種病友群、刷白血病貼吧,想給老爸找條生路。
那時候,網上就有人說可以吃印度藥,但有兩個問題擺在我面前。第一,怎樣才能找到靠譜的夠買渠道?我們農村家庭,上哪兒去找可以在中國和印度往返帶藥的親戚朋友?網上找代購,很容易被騙。電影里,藥販子在面粉里摻點撲熱息痛包裝成假的格列衛(wèi),現實中,我們有病友花了大價錢,最后買到的是純面粉做的假藥。其次,現在的印度藥幾百塊一盒,但在十年前,印度藥也很貴,也要四五千塊錢一盒,一年五六萬,靠我老媽一個人掙錢,哪怕全家不吃不喝,我姐和我都不上學,也還是買不起。
沒辦法,只能繼續(xù)打干擾素,幾年下來,老爸身上全是針眼,真的是千瘡百孔。痛苦無所謂,可是效果還很差。后來老爸發(fā)展到了加速期,只能選擇化療。化療對身體的損害很大,老爸化療了三四次之后,人實在受不了了,我們縣城的醫(yī)生就放棄了,讓我們把我爸“弄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轉機來了。2013年,格列衛(wèi)在安徽省進了醫(yī)保,我爸的新農合能報銷70%。而且廠家和中華慈善基金會合作,對患者有買三盒送九盒的活動,也就是花七萬多買三個月的藥,就可以吃一年,再算報上銷比例,一年只要花兩萬多就行了。
申請買三送九的條件是很苛刻的,要求家庭年收入少于15萬,或者有低保,還必須找藥廠指定的醫(yī)生來開病情診斷證明,全安徽只有兩個醫(yī)生能開。申請下來后,藥必須患者本人自己去固定的地方領。
我家距離合肥大概一個多小時車程,已經算很好了。很多病人承受不起更遠的長途奔波,或者已經是臥床狀態(tài)了,索性就放棄了。
領藥的地方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只有每周二和周四開放,上午9點到11點,下午一點半到四點半,一天五個小時,過時不候。每次去領藥,全省很多地方來的病人都在那兒排隊,拿藥只有兩個小窗口,那個感受很像是災民領救濟糧。大家會互相開玩笑,說我們這不是來拿藥的,也不是來看病的,就是定期來續(xù)命的。
我們算過,如果按原價,那一顆藥是200塊錢,按重量折算一下,比黃金都貴,而且藥正好是黃色的,所以有病友就直接叫它金豆豆。
領到藥后,為了防止病人倒賣,藥品包裝是不能帶走的,病人得在現場把藥從藥板里摳出來,裝進自己帶的藥盒。摳藥需要借力,站著不好弄,老爸每次就蹲在墻角摳。有一次,他沒掌握好力道,藥掉地上了,滾出很遠,老爸就很著急、很緊張,趴在地上到處找,終于找到了,趕緊撿起來,仔仔細細吹干凈上面的灰,再很愛惜地放進藥盒里。
領取藥物后,病人需要把藥摳出來放在自己的藥盒里帶走。
格列衛(wèi)雖然進了醫(yī)保,但報銷還是很麻煩。醫(yī)保的報銷流程需要患者住院,但在我們那個小地方,住院不是說你想住醫(yī)院就有床位的,得提前一個月給醫(yī)生送禮說盡好話和他預約,但就算約好了,住院證開了,病房里可能還是沒有床位。
有一次,老爸去住院,沒床位,只有一張放在病房走廊里的單人床墊,沒辦法,他就只能躺在那里,現在,我每次想到那個畫面,還是會很難過。
老爸說,他的病就是窮病,如果有錢就不用受這份苦了。為了安慰他,我給他舉了臺灣歌手高凌風的例子,跟他講,你看高凌風那么有錢,得了白血病不也一樣治不好嗎?這樣說他能稍稍有些安慰。但我知道,高凌風是急性白血病,如果他得的也是慢粒,是有很大可能活下來的,因為在臺灣,格列衛(wèi)很早就納入全民醫(yī)保了。
拖到了加速期、終于吃上藥的老爸感覺到自己在變好,只是,好景不長,半年后去做骨髓穿刺檢查,他的指標顯示沒有明顯好轉,也就是說,格列衛(wèi)對于他,已經沒有用了。
后來,我查到諾華公司還有藥效更強的二代藥,這個藥每盒三萬,藥廠也能買三送九,但醫(yī)保不報銷。為了抓住最后一絲希望,我們還是把買格列衛(wèi)報銷回來的錢又全部買了這種藥??上?,還是太遲了,依然沒有用。我們想換三代藥,但價格實在太貴,就吃了國產仿制的二代藥,一盒還沒吃完,2015年9月中,父親就去世了。
老爸去世后,我收拾他的東西,發(fā)現了一小包格列衛(wèi),這時,我才知道,為了省錢,老爸并沒有按照規(guī)定劑量吃藥,一天足量本該吃四顆,他只吃了兩顆。
這些年給父親治病,以及他的離開,一度讓我陷入重度抑郁,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我覺得,希望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太諷刺了,我一次一次以為父親等到了活路,但一次一次迎來的卻是更重的打擊。我花了三年才從抑郁中慢慢恢復。如果你早一兩年找我,我根本沒辦法和你說這么多。
前兩天,我鼓起勇氣去看了《我不是藥神》。感觸最深的一個細節(jié)是,程勇去老呂家做客,看到了老呂的孩子,老呂說,確診慢粒的時候妻子懷孕五個月,他成天想著死,但從孩子生下來看到他第一眼開始,就只想著活下去,聽他叫聲爸爸。看著我結婚生子也曾是支撐我父親活下去的最大動力,可惜,他并沒有等到這一天。
看完回來后,我在微博上寫了一句話:“died of poverty and policy.死于貧窮,死于政策?!比绻f這就是我父親的命運,那么我希望,未來有更多的人不用承受這些。
TIPS: 關于“貴”
1. 瑞士諾華公司對格列衛(wèi)的研制始于1988年,期間耗時13年,最終于2001年5月在美國率先上市。巨額的研發(fā)成本以及制藥公司作為商業(yè)公司的盈利訴求構成了藥價高企的重要原因。
2. 在中國大陸,還會針對進口藥征收3%-6%不等的關稅,以及17%的增值稅。此外,還有15%的醫(yī)院加價,以及20%的流轉費用。而在英國、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家,藥品的增值稅為0。
3. 根據人民網在2015年初的調查顯示,格列衛(wèi)原研藥在中國大陸的零售價格為全世界最高。有媒體做過調查統(tǒng)計,格列衛(wèi)在美國的售價是13600左右,澳大利亞為10616,香港18000,日本16440,韓國只要9720元人民幣左右,是全世界30多個銷售國家中最低的。而更重要的是,在以上大多數國家,格列衛(wèi)早已納入國家醫(yī)保,甚至可以全額報銷。
1. 瑞士諾華公司對格列衛(wèi)的研制始于1988年,期間耗時13年,最終于2001年5月在美國率先上市。巨額的研發(fā)成本以及制藥公司作為商業(yè)公司的盈利訴求構成了藥價高企的重要原因。
2. 在中國大陸,還會針對進口藥征收3%-6%不等的關稅,以及17%的增值稅。此外,還有15%的醫(yī)院加價,以及20%的流轉費用。而在英國、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家,藥品的增值稅為0。
3. 根據人民網在2015年初的調查顯示,格列衛(wèi)原研藥在中國大陸的零售價格為全世界最高。有媒體做過調查統(tǒng)計,格列衛(wèi)在美國的售價是13600左右,澳大利亞為10616,香港18000,日本16440,韓國只要9720元人民幣左右,是全世界30多個銷售國家中最低的。而更重要的是,在以上大多數國家,格列衛(wèi)早已納入國家醫(yī)保,甚至可以全額報銷。
醫(yī)者之惑
江倩
北大人民醫(yī)院血液科主任醫(yī)師
我最早知道有格列衛(wèi)藥是在2000年,一開始是醫(yī)院的老大夫在國際上聽說的,后來諾華要和我們合作開展臨床實驗才有了更具體的了解。那時,它已經在美國進行了兩年臨床試驗了。
格列衛(wèi)曾登上《時代周刊》封面。
一種藥要進入中國,不管在國外做過什么實驗,都得在國內重新走一遍流程,先向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總局提申請,審批就得一兩年,然后再找醫(yī)院合作,招募病人做臨床試驗,又是至少半年、多則一兩年或者更長時間。做出來的效果還得再批,看你做的過程是不是正確,別造假數據什么的,加起來可不是就得好幾年。
格列衛(wèi)剛進來的時候我還沒有什么感覺,直到一兩年以后親眼看到結果,才確定這確實是好藥。在格列衛(wèi)出現以前,慢粒病人的生存期是3-5年,但格列衛(wèi)能將這個時間延長到10年以上。
這么好的藥,好不容易等到2003年在國內上市了,但很多年都沒什么人用,因為,用不起。你想那時候還提萬元戶呢,可是一盒藥就要兩萬多塊錢。我們跟患者說有個藥可以治你的病,他們一聽價格都說,哎呀太貴了,用不起。
印度的仿制藥大概是在06年前后出現的。一開始,我對吃印度藥的病人特別不喜歡,一說吃過印度藥,我就不給他們看病。好多病人因為這個對我特別不滿意,去網上罵我,說我不給他們看病,因為他們沒錢。但那個時候我也比較小,挺單純的,老覺得壞人才吃走私藥,而且還聽說有一些醫(yī)生參與倒賣被抓起來,總歸是一種非法的行為,那我再去給這樣的病人看病,不等于是助紂為虐嗎?
還有就是,吃印度藥真的不靠譜。最早的時候我還以為就一種,后來聽患者說得多了才知道有很多種。病人買藥一般都是一次性買好多盒,吃幾個月之后再想買下一批,發(fā)現之前那個藥販子聯系不上了,就換一個人換一種藥。好多病人吃這種印度藥是一個不良反應,過兩天換一家吃,就會變成另一個不良反應。再吃幾個月,還有從慢性期轉到加速期、急變期的。
但后來有一次讓我觸動了。我問一個病人,我說你為什么要吃走私藥,他說我們也不懂啊,我們那兒的醫(yī)生看我們沒錢,就推薦我們去吃印度藥。我突然就覺得哎呀,我原來冤枉了很多病人,他們一是不懂,還有就是為生活所迫。大家要是有錢,誰愿意去冒這個風險對吧!
原本,我以為吃不起藥是個中國問題,其實不是的。后來我到美國去訪學,發(fā)現美國人也吃不起。美國的醫(yī)療是靠保險的,你交什么等級的保險,享受什么樣的福利??墒牵銏箐N的費用越高,第二年的保險金也會上漲,我就遇到過因為這個原因自己停藥的病人。
針對這個情況,一群美國醫(yī)生就發(fā)起了一篇論文,呼吁藥品降價。他們說如果藥價太貴,給病人帶來的不是健康,而是傷害。他們想召集全世界的醫(yī)生一起補充各地的情況,我就作為中國醫(yī)生參與進去了??墒?,歐洲的醫(yī)生們就沒簽字,他們說這對我們不是問題啊,我們的國家醫(yī)保這都能報,只要有藥病人就能吃上,所以在不同國情下醫(yī)生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2014年,新疆一位市民因為付不起高昂費用,舉著“春節(jié)求職” 的牌子希望能尋找到一份工作,救治6歲的女兒。
我回國那年正好是2013年,諾華的專利到期,國產仿制藥上市了。找我來看病的人突然就變多了。我一直是一線的臨床醫(yī)生,病人找我要掛特需號,平時門診的正號是25個,但最多的時候我一天能看120個。我當時還想,喲,怎么那么多病人一下子都冒出來了,其實,他們早就得病了,只是原來看不起,都在吃中藥、吃羥基脲呢,但我們都知道,羥基脲幾乎就不管事兒。
以前關注一種藥的副作用,我只關注藥理副作用,我們把它叫做血液學毒性,后來,我開始把經濟毒性作為重要標準納入進來,其實說白了,就是吃不起的意思。
作為醫(yī)生,我開始在我的患者中做調查。我統(tǒng)計了一段時間內接診的病人,700多例病人里面,有四分之一的人因為經濟毒性停藥了,八成人都有停藥的意愿。剩下那百分之二十不想停藥的人,他們擔心的還是錢的問題——如果停了藥,復發(fā)了,以前的錢不是白花了嗎?
值得強調的是,我的調查樣本都是來我們醫(yī)院就診的病人。他們在全國所有的患者中還是經濟條件相對較好的。那些沒參與調查的病人,情況可能更糟。
我們還調查過對一個新藥,患者最關注什么。從醫(yī)生的角度,肯定最關注這個藥效果怎么樣,有什么副作用。結果患者最關注的不是這個,他們第一關注的是報銷政策,第三關注的是藥物降價,他們對這些問題的關注度顯著高于醫(yī)生。
其實,現在有了國產仿制藥,而且還進醫(yī)保,按理說病人們的狀況應該會好很多??墒?,我們做調查,吃印度藥的人還有百分之幾十。我問他們?yōu)槭裁床怀試a仿制藥,他們說還是貴。你想,吃印度藥一個月花兩百多,國產仿制藥報銷下來一個月也要一兩千塊錢,實際上還是藥價在影響病人的選擇。
我覺得真要解決問題,降價不是關鍵,關鍵還是醫(yī)保政策。你看像泰國、俄羅斯、柬埔寨,格列衛(wèi)都是全報銷的。諾華后來還研制了格列衛(wèi)的二代藥和三代藥,泰國全都報,俄羅斯和柬埔寨2013年至少一代藥就都能報,可是我們直到現在都覆蓋不到全國。
看我成天琢磨這些,我愛人說,這絕對不是醫(yī)生該干的活兒。醫(yī)生不該研究分子學和基因組學嗎?我后來也跟同事討論過,我說我覺得這應該是政府負責公共衛(wèi)生的部門干的,我這好像是不務正業(yè)一樣??墒菦]辦法,病人的治療效果和經濟狀況是直接相關的,醫(yī)生看的不僅僅是病,而是有病的人。
只是,作為醫(yī)生,我們了解到病人的需求了,但我們能做什么呢?我寫了很多文章,因為,從我的角度,真的不知道除了寫文章呼吁,還能干什么。
TIPS: 關于國產仿制藥的印度藥
1. 在每日人物的采訪中,多位曾經服用國產仿制藥的慢?;颊呔硎?,該藥的副作用明顯強于格列衛(wèi)原研藥以及某類印度仿制藥,也有媒體曾經報道,對于國產仿制藥,業(yè)內有觀點認為,藥效并不樂觀。究其原因,據悉,很可能與制藥晶型有關。格列衛(wèi)原研藥使用β晶型,雖然格列衛(wèi)的專利到期了,但是這種晶型的專利仍未到期,因此,國產仿制藥只能用其他晶型做替代,只是,此次采訪中,相關專業(yè)人士并未對此話題予以回應。
2. 在印度,有多家藥企生產格列衛(wèi)仿制藥。目前,名氣最大、且中國患者最認的是NATCO公司生產的叫VEENAT,NATCO是印度排名前三的正規(guī)制藥廠。但對于中國患者來說,購買印度格列衛(wèi)的風險在于:不穩(wěn)定的代購渠道、中國國內的非合法性,以及買到假藥的可能。
1. 在每日人物的采訪中,多位曾經服用國產仿制藥的慢粒患者均表示,該藥的副作用明顯強于格列衛(wèi)原研藥以及某類印度仿制藥,也有媒體曾經報道,對于國產仿制藥,業(yè)內有觀點認為,藥效并不樂觀。究其原因,據悉,很可能與制藥晶型有關。格列衛(wèi)原研藥使用β晶型,雖然格列衛(wèi)的專利到期了,但是這種晶型的專利仍未到期,因此,國產仿制藥只能用其他晶型做替代,只是,此次采訪中,相關專業(yè)人士并未對此話題予以回應。
2. 在印度,有多家藥企生產格列衛(wèi)仿制藥。目前,名氣最大、且中國患者最認的是NATCO公司生產的叫VEENAT,NATCO是印度排名前三的正規(guī)制藥廠。但對于中國患者來說,購買印度格列衛(wèi)的風險在于:不穩(wěn)定的代購渠道、中國國內的非合法性,以及買到假藥的可能。
行者之難
劉正琛 慢粒患者
北京新陽光慈善基金會秘書長
被確診慢粒之前,我17歲考上北大,后來又到光華管理學院讀研究生,身上有一種狷狂的驕傲感,認為自己是精英,隨時準備改造別人、改造社會。就在我準備博士資格考試的時候,因為眼睛里有褐色斑點去看醫(yī)生,誰知就此被命運改造了,一夜之間變成了絕癥病人。
那是2001年,醫(yī)生告訴我,如果不做骨髓移植,我活不過五年。在最絕望的時候,我輾轉聽說美國有一種叫格列衛(wèi)的新藥,不用做移植就能延續(xù)生命。那時,格列衛(wèi)在美國已經被用于一線治療了,可還沒進入中國,國內的醫(yī)生都不知道。我就托人從新加坡、香港買藥,一盒不到兩萬,一個月一盒,吃了一段時間,指標明顯在變好。
為了供我吃救命藥,我父親從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前退休,下海做生意掙錢,第一年總共拿回家7萬塊,在那個年代不算少,但和我的藥費比起來,杯水車薪。
幸運的是,2003年格列衛(wèi)進入中國以后,我作為第一批服藥的中國人,申請到了諾華的一個全球患者援助項目,可以終生免費服藥。從吃上藥到現在,我的狀態(tài)一直很好。我今年整40歲,作為慢粒白血病患者,已經生活了快17年。
剛患病時的劉正?。ㄗ螅┡c現在的劉正琛
最初寄希望于骨髓配型的那段時間,我成立了一個叫陽光志愿者協(xié)會的學生社團,一開始是想做民間骨髓庫,因為了解到中國紅十字會的骨髓庫才不到兩萬個樣本,而這個數字在美國是460萬,差距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后來,這個社團發(fā)展成為新陽光慈善基金會,我希望能以慈善組織的身份,去幫助更多的病友,而在這個過程中,我發(fā)現,問題遠比我想象的復雜。
制藥公司根據自己的研發(fā)成本給藥品定價,他們需要在專利保護期內收回成本、創(chuàng)造盈利,因此,出于商業(yè)考慮定高價無可厚非,但問題是,我們不該就這么接受它。
全世界范圍內,中國的格列衛(wèi)原研藥價格最高,一盒售價兩萬四,但在韓國,只要不到9000元人民幣,幾乎全世界最低。為什么?因為在韓國,會對藥物做技術評估,評估完了以后,明確一個藥的藥效、副作用等等指標,他的藥品監(jiān)管部門、醫(yī)保部門會出面去和制藥公司談判價格。
而在我們國家很長時間是沒有部門負責和藥企做價格談判的,一種進口藥怎么定價呢?制藥公司報一個離岸價,到了中國,再加上關稅、增值稅、還有層層經銷商要賺的錢,就成了最終售價。
這些年,針對中國的高藥價,各個制藥公司也會有一些相應的優(yōu)惠政策。比如格列衛(wèi),2006年的時候,諾華推出過一段時間買六個月贈終生,但對于中國的患者來說,六個月十幾萬的費用依然是很高的,這項政策也就過了半年多就取消了。還有就是和中華慈善總會合作的買三贈九,這是格列衛(wèi)從2003年進中國時就有的,但這對患者的家庭收入狀況有要求,家庭年收入超過15萬,是無法申請的,但對于這些人來說,每年二十幾萬的費用依然難以負擔,而對于低收入家庭呢,買三也需要超過7萬塊,很多家庭依舊負擔不起。
因此,讓格列衛(wèi)這一類的進口抗癌藥盡快納入醫(yī)保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這在有全民醫(yī)保體系的歐洲和很多亞洲國家,都不是問題,它們有一套系統(tǒng)的評估、核算體系,會考察一種藥的治療效果和副作用如何,是不是比現有的治療方法對患者更有利,以及從宏觀層面計算它會給醫(yī)保支出帶來多大負擔。然后再決定一種藥是否能進醫(yī)保、以什么樣的價格進醫(yī)保,整個流程和標準都是公開透明的。但在中國,至今也沒有公開披露過一個統(tǒng)一的醫(yī)保審核標準。
過去十多年來,我們一直在和各地的患者一起推動格列衛(wèi)進醫(yī)保,但具體的方式除了去信訪部門反映情況,就是去聯系人大代表寫提案,2013、14年我們都這么做過,提案交上去了,結果就是拿到一個回復:感謝你們對這件事的關心和建議,然后就再沒有下文了。
《我不是藥神》里,有個老奶奶握著警察的手說,“我生病吃藥這些年,房子被吃沒了,家人被吃垮了,警察領導,誰家沒個病人,你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嗎?”這句話我親耳聽到過,是在2014年,我們新陽光與患者一起去和湖南省醫(yī)保部門的官員溝通,希望能把格列衛(wèi)納入醫(yī)保。
《我不是藥神》中,老奶奶向警察求情的畫面。
最早把格列衛(wèi)納入省內醫(yī)保的是廣東,這些年,還有一些省份陸陸續(xù)續(xù)將格列衛(wèi)納入醫(yī)保,直到去年,國家層面才把格列衛(wèi)納入醫(yī)保,但各地的執(zhí)行還會有一定的時間差。
在這些年的調查研究中,我們還發(fā)現,在我國現在的醫(yī)保名錄里,有許多營養(yǎng)藥、輔助藥,它們占據了大量的醫(yī)保資金,救命藥卻遲遲無法進入。而對于已經將格列衛(wèi)納入醫(yī)保的省份,在基層具體的執(zhí)行中,還是有很多問題。
我愛人也是病友,她在家鄉(xiāng)湖南買藥的時候就遇到過這種情況,明明藥已經被湖南省納入醫(yī)保名錄了,可是當地說市里還沒有接到通知,就是不給報。
基層除了執(zhí)行不力,醫(yī)生的認知和能力也是個問題。我接觸過一個大連的病友,在他們當地就醫(yī)的時候,醫(yī)生說要不然你先每天吃兩顆格列衛(wèi)試試效果,可是,格列衛(wèi)必須是要足量每天吃四顆的,否則根本無法抵御病情發(fā)展,又白花錢又耽誤治療。
現在,對基層醫(yī)生和患者的教,更多的是藥企出于利益考量在做。比如諾華在中國推行買三贈九,為了防止醫(yī)生和病人合作制造假病歷騙贈藥倒賣,他們就必須在每個省找定點醫(yī)院、醫(yī)生去合作。一開始只能滲透到省會的大醫(yī)院,這幾年已經慢慢普及到了市一級甚至縣一級,客觀上也讓更多基層醫(yī)生了解到了這種藥的用法。
諾華位于上海的研發(fā)實驗室。圖/新華網
做新陽光這么多年,最讓我痛心的一個現實還是,一旦得了大病,病人似乎只有兩個選擇,要么病死,要么窮死。當然,這兩年,國家也開始逐漸看到并重視這個問題,比如今年,國家宣布對進口藥實施零關稅。
可我也必須說,關稅只占進口藥最終藥價的4%,影響很小,就好像去跑一個馬拉松,42公里195米,但它只是最前面那800米?,F在沒有關稅了,就等于把起跑線向前移了800米,但是后面還有40多公里在等著呢。不過也沒有其他辦法,我們也只能站在800米這個位置揮舞一下手臂,說一聲,“加油啊”。
TIPS: 關于格列衛(wèi)和醫(yī)保
1. 盡管格列衛(wèi)被納入醫(yī)保的過程算不上順利,但已是進口抗癌藥中的絕對先行者。據統(tǒng)計,2017年全球排名前25的抗癌藥中,有10個藥物尚未在我國上市,在27種常見癌癥的141個靶向藥中,只有46種進入了中國。
2. 格列衛(wèi)不僅是治療慢粒的救命藥,對于不能切除或已經發(fā)生轉移的惡性胃腸道間質腫瘤,它也是目前國際上公認的最好的抑制類藥物。只是,在我國,被納入醫(yī)保的格列衛(wèi),只針對慢粒患者,對于需要服用格列衛(wèi)的胃腸間質瘤患者,仍然是全額自費。
1. 盡管格列衛(wèi)被納入醫(yī)保的過程算不上順利,但已是進口抗癌藥中的絕對先行者。據統(tǒng)計,2017年全球排名前25的抗癌藥中,有10個藥物尚未在我國上市,在27種常見癌癥的141個靶向藥中,只有46種進入了中國。
2. 格列衛(wèi)不僅是治療慢粒的救命藥,對于不能切除或已經發(fā)生轉移的惡性胃腸道間質腫瘤,它也是目前國際上公認的最好的抑制類藥物。只是,在我國,被納入醫(yī)保的格列衛(wèi),只針對慢?;颊撸瑢τ谛枰酶窳行l(wèi)的胃腸間質瘤患者,仍然是全額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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